第71章 “许主任,试试” 许言攥着他的肩领,……
下午的时候, 家里就他们两个人,阿姨都悄悄地退出了主楼。潘煜带着许言从下到上的参观了一遍,最后回到他的房间里。
“对面是我哥的房间, ”四楼一整层就隔了两间屋子, 潘煜推开门跟许言解释, “原本我姐想住这层的, 但我爸避讳四, 没舍得让她住。”
“…所以就给你们住了?”
“准确来说是我哥选的, 后来我妈请大师来家里算了,说是我跟我哥生肖相合,也把我给打包送上来了。”
潘煜的屋子很大, 有独立的衣帽间和一间小次卧。
“这是多多的房间,”潘煜捏了捏多多的老鼠玩具,听见一声“吱呀”,他笑了声,“我都想多多了。”
他现在每天也就只能看看喂猫小姐姐发的视频,而且是换了地点的!
许主任把多多接回家了。
“我们明天回家吧。”潘煜因此更腻歪, 扯着许言一起坐在地上。
许言“嗯”了声, 没再跟之前一样说他黏人。
他其实现在都不知道潘煜父母对他是否满意,毕竟他是那样的寻常普通,平平无奇。
“这个是多多的保险柜,密码是多多的生日, 也就是我捡到它的日子往前推两个月。”潘煜戳亮柜子上的猫爪, 极其自然地输入密码给许言看,“我捡到多多的时候,他还没有我拖鞋大。医生估计它最多两个月,所以它的生日是四月七号。”
保险柜里面都是些金碗金盆金鱼金老鼠之类的东西, 看着朴实无华又富有。
“大部分都是我姐买的,虽然一开始是她最不同意多多进家门。”潘煜往里面掏了掏,拿出一个铁盒,里面放了好几张存单,认真汇报,“这是多多这两年过生日收到的礼金。”
潘煜难缠又事儿多,连带着多多生日都沾光,家里旁系没少往这送礼物。
林津庭都愿意让的主,没人敢惹他。
“许主任,你要替多多保管好。”潘煜还像模像样地找出了本红色的礼金本,“这些是我以多多名义捐款的项目和我们以后要替多多回礼的人家。”
“……”
这属实有点超纲了。
许言看着他,潘煜是真心实意的高兴,由衷宣布。
“以后多多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了。”
“…孩子?”许言手指摩擦存单底部,停顿又似思索,继而问他 “你喜欢小孩儿吗?”
“喜欢,但没办法——”
世上再没比潘煜更坦率的人了,他有颗极其怜爱的心,又极其诚恳。
“我又生不了。”
“……”
倏忽,他望向许言,带着些小心翼翼。
“许主任,你喜欢孩子吗?”
许言摇头,像是笑了下。
“不喜欢。”
潘煜如释重负。
他凑近亲许言,发出第无数次感慨:“那我们可真是天生一对。”
潘煜原本是想哄着许言在自己屋里睡会儿,但许主任怎么都不愿意。没办法,他只能把人带到影音室,里面有张更舒服的沙发。
“许主任,你想看什么?”潘煜摆弄机器,戳着开关,真诚建议,“《超银河传说》怎么样?”
“”
许言视线偏转,看了眼放在角落里的柜子,上面贴着潘煜的英文名字。
他岔开话题:“那里面放的都是你喜欢的影像碟子吗?”
“不是,那是我小时候拍的照片、视频之类的东西。”潘煜见他好奇,径直走过来,打开了柜子,“没什么可看的,都特别傻,又丑又难看。”
但许言显然不那么认为,低头看着里面排列整齐的影像资料,意外又惊喜:“是按年份存放的!”
他像只掉进米缸的老鼠,左碰碰右摸摸,许久后下定决心从第一本开始翻看。从来没有人那么在意过这些东西,突然间潘煜整颗心都软了,屈指碰了碰鼻尖。
“前几年是的,后来我哥进部队之后就没时间管了。我姐又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一本相册能整大半年,我那时候刚好要出国,渐渐地就搁置了。”
可能是因为家里有阿姨时常打扫,所以哪怕是放在角落里的相册也有被好好擦拭。
潘煜拉开了窗帘,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铺满了地板。很厚的一本相册被人细致翻到尾,像是也见证了那样好的时光。
许言看得很专心,还能发出提问:“你刚出生的时候白得像个面团,怎么周岁照的时候能比碳还黑?”
说黑成碳有点夸张了,但前后的色差确实有些大。
潘煜也不知道,抽了张照片,高高举着看:“我爸小时候还说我是从煤矿里挖出来的,但我们家根本就没有煤矿。”
许言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面前的小崽子像个彬彬有礼的小王子,神情倨傲,一点儿都不给他面子。
他踹了下潘煜:“你不是说你们家有金矿股份吗?”
许言一直以为潘家是做的金矿生意,今天差点儿车翻到这。
“我们家确实有点金矿股份。”潘煜不撒谎的,爬起来给许言解释了下家庭情况。
潘家是个家族式的大家庭,潘爹又是个极其慷慨的掌门人,格外鼓励小辈儿开拓创新,所以部分朝阳产业都有投资。
“…你们家真的有人在阿联酋挖石油吗?”
可怜见的,许言原本是不信的。
“没有,除了我姐守着航司,其他人大部分都聚焦在电子科技和新能源的项目上。”
原来石油都不是朝阳产业了。
许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踹了他一脚。
潘煜“碰瓷”地赖他旁边,捏着他的左手放在自己掌心中,哼哼哈哈地翻旧账:“你那时候还说我不如我哥。”
真是胆子大了。
许言看相册入了迷,敷敷衍地捏了捏他耳朵:“乖点。”
潘煜捉着他的手亲了口,从兜里掏出刚藏进去的锦盒,捏着许言的手指,套进去一颗戒指。
许言初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冰凉的戒圈紧贴肌肤,椭圆状的蓝色钻石折射着耀眼的光。
“…小潘机长。”
他都要笑了:“你干吗呢?”
“送你礼物,”潘煜握着他的手指看,越看越满意,“这是我妈和路易斯的婚戒。”
“路易斯?”
“我血缘关系上的父亲,他们已经离婚二十五年了。”
许言不擅长安慰人,伸手碰了碰他的脖颈,由着他环着自己折腾,也就没把戒指取下来。
“等下,”他突然坐直,合上相册,看他,“你今年不才二十四吗?”
“对啊。”潘煜用自己的手指挨个圈过许主任的手指,一根又一根,越摸越上头,“他们离婚又会不影响我的出生。”
“……”
许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看着潘煜,潘煜凑过去亲他,声音蛊惑。
“许主任,我们结婚好不好?”
能去哪里结婚?
谁又会给他们发证?
许言看他近在咫尺的眉眼,指尖滑过他的眉骨,轻轻笑了下。
“小潘机长,你追到人了吗?”
“”
潘煜很莫名地觉得许主任现在有点难过。
他紧紧地扣着许言的手腕,郑重道:“我会努力的。”
“嗯,”许言随手拿过戒盒,想把女款戒指给他套在小指上,却卡在了第二个关节上,不伦不类,像在玩过家家。他也就笑了,玩笑般开口,“那我等着。”-
晚上王灿约他们出来玩,说是申请走了特批,很快就能调走了。他趁势提了休假,找了间朋友还没开业的酒吧,喊了一群朋友约着庆祝。
许言不太想去。
潘家父母都还在楼上休息,他们跑出去玩像什么样子?
“我姐吃完饭都溜出去看男模了,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我爸妈不也一下午都没在家吗?”潘煜很认真,“许主任,你是受到邀请才屈尊降贵来到这个地方。”
小潘机长成语用的格外吓人,许言有些无奈地笑了下。
潘煜却没笑,语气依旧很重:“我希望你是开心的、享受的和被尊重的;而不是处处受限,左右为难。”
“这样的话,我只会觉得我很差劲儿。”
没有那么多的于理不合,潘煜不懂,他只看得见州官放火。
许主任不可能只跟他回来一次,总不能次次都像是在坐牢,睡也不敢睡,玩也不能玩。
那样的话,许主任又为什么要跟他回家?
潘煜感到了极度的不舒服。
他给容婉发了条消息,容婉电话很快把视频拨了回来,他走出去接。
“怎么了?”
“没有,我想带许主任出去走走。他说什么都不同意,非要留在家里陪你们。我都在家里闷一天了,”潘煜不高兴,“真的好无聊。”
容婉看着他,红色的指甲戳着屏幕,玩味地笑了下。
潘煜也笑:“妈妈。”
容婉不太自然地偏了偏视线,什么都没说的挂了电话。
等潘煜端着水杯再次进入客房的时候,许言隔着手机,打了个安静的手势。容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含笑温柔。
她没提其他,只是让许言看她新做的美甲好不好看。
许言点头,略有笨拙地夸了好几句。
“真的吗?”容婉很受用的样子,满脸惊喜,一笑百媚,“那我今晚可以和你伯父一起朋友家参加个小聚吗?我想让他们也看看我新做的中式美甲。”
“当然可以,您随意。”
“那你要不要也和潘煜出去玩会儿,”容婉笑,嗔怪开口,“我看你伯父已经去书房找围棋了。我担心他等下要拉着你下棋,他可是个臭棋篓子。”
许言笑笑,抬眼看了眼潘煜,手指无意识地轻点两下桌面。
他实在太过通透。
“阿姨放心。”
——
王灿人缘一般,但这次确实是出了本的,邀了不少人。朋友喊朋友的,竟也把酒吧挤了半满。
潘煜他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嗨起来了,酒吧老板提供的有乐队,主唱都轮下去三两个了。
王灿招呼他们坐,脸都喝红了,看着很高兴。
“怎么样?”
“什么?”
台上的主唱刚唱到高./潮,伴奏声要把人耳朵震聋,潘煜什么都没听见。
王灿的声音放得更大,扯着嗓子问:“我说,你们两个今天见家长见得怎么样?”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在歌曲刚进副歌的时候,台上台下都安静了瞬,而后又发出爆裂的起哄声。
主唱拿话筒调侃他们两句,随后又憋着坏开口。
“朋友们,接下来,让我们听一首《分手快乐》,好吗?!”
台下观众都笑起来,潘煜站起来,捋了捋袖子。
“开玩笑,哥,我开个玩笑。”主唱双手合十,笑着举了举,“都见家长了,怎么样也得百年好合。下面一首《往后余生》送给在座的各位,希望大家都能年前脱单,年后见家长,谢谢!”
前奏悠缓,酒吧里的节奏开始慢起来,长条桌上的观众随着旋律挥动着荧光棒,空气渐渐安静,流淌着浅浅的合唱声。
许言扯了下潘煜,潘煜坐下,旁边的郑景恒沉默地喝下一杯酒,道了声“恭喜”。
相近的同事紧接着起哄,潘煜来者不拒,笑意风流,连喝了好几杯。
王灿替他挡了两杯,脸上的笑都浅了许多。
郑景恒也喝了好多。
“玩游戏吧。”王灿勾回放在桌子中间的骰子,“输了再喝。”
“行啊。”潘煜解了两颗扣子,响应得很积极。
酒吧里玩的游戏花,王灿不耐烦那些,就看大小,三个骰子点数加起来最小的人回答真心话。
骰子类的东西,潘煜就不可能输。几把下去,他就没了参赛的机会。
潘煜:“……”
他往许言旁边凑,扣着人家的手,明目张胆地告状:“许主任,他们欺负我。”
许言看都不看他,抽回手,径直开了骰蛊。
三个一。
“……”
“谁问?”许言合上盖子,修长的手指撑在古木色的骰蛊,晃了两下,平静随意。
郑景恒的点子数最大,有意放他:“理想型?”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潘煜,发出声声怪叫,视线暧昧荡在他们两人中间。
“乖的。”许言敲出根烟,咬在唇间,看了眼潘煜,又像是没有,难有的坦承,“我喜欢乖的。”
不知情的人还在“哎呦哟”地发出怪腔,敏锐的人已经觉察出不对,碰了碰王灿。
“这样啊。”潘煜笑了笑。
灯光追着他照,他从不惧别人看,拉开与许言的距离,复又凑得更近,却始终不言一语。
许言掀起眼皮,扫了眼他。
“咔哒”
轻巧的一声,亮起一簇光亮。
潘煜低眸,给他点燃了烟,喉间像是藏了声短促闷笑。许言都没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王灿就让经理把灯光转走了。
桌台猛地一黑,唯有那一簇猩红映在他们的眼间,足够彼此看清雄性间浓烈的征服和不该有的滚烫爱意。
许言攥着他的肩领,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两个字中。
“潘煜。”
“在的。”
潘煜吹了声口哨,握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脖颈处的choker,笑得蛊惑又迷人,一如初见。
“许主任,试试。”
第72章 小王子 小王子会低头,深深亲吻他:“……
酒桌上的起哄声越来越大, 王灿不得不拍了拍桌子。
“别看了二位,眼睛都拉丝了。”
他把骰子摇得震天响,声音盖过哄笑声:“快快快, 开始开始。”
又过了两轮, 王灿“非”了一晚上的手终于欧到了最大点。
他笑得张狂:“谁?谁最小?给爷亮出来看看。”
“你他妈才最小。”有朋友笑着骂了他一句。
郑景恒把自己的骰蛊往桌子中央推了下:“应该是我, 问吧。”
“”
王灿嘴角矜持地压下来, 声音都小了许多。
“郑哥, ”他停顿, 不知该问些什么,想问的有太多,只能故作轻松, “郑哥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周围人都很惊讶,狼嚎声此起彼伏,感叹他们民航圈里又少了个优质精英男。
王灿恼了下:“你们嚎什么呢嚎?我这问的是郑哥的人生规划,又没说他非这两年结婚。”
他算是把台阶铺好了,但郑景恒却没下来,喝了杯酒, 选择跳过这个问题。
按着他们定的规矩, 跳题不跳人,王灿要换个问题继续问。
他笑意寡淡,沉默的时间更久,久到桌上的人都觉出不对, 互相对视。
“那郑哥有想要结婚的对象吗?”
“有。”郑景恒不做迟疑。
“”王灿停了瞬, 像是开玩笑,“会变吗?一辈子那么长。”
“只会是他。”
这个问题但凡换个人问,郑景恒都不会回答。他对和他相关的隐私都保护地极致到位。
可现在是王灿问。
那是个和十年前的他差不多年岁的小孩儿,都有一种要将南墙不管不顾撞塌的天真。
伤人的天真。
“继续继续。”
桌上的朋友晃着骰盅, 催着他们开始。
王灿有些透不过气,站了起来:“你们先玩,我让他们再送点酒。”
一群人闹到十点多,许言看了眼潘煜,指尖轻敲杯壁。潘煜会意起身,刚准备跟王灿打声招呼走,就看酒吧灯光整个暗了下来。
王灿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台子,主唱握着话筒,一字一跺脚,夸张无比地喊出今晚金主的名字,尽职尽责地报了幕,伴奏随即而响,架子鼓的声音险些震碎杯子。
谁都没想到王灿会突然上台。
“我不想要藏锋,我偏偏要争锋”
舞台只亮了一束光,王灿拿起话筒,跃到了舞台中央。抱着尤克里里的主唱跟他碰了碰拳,让出了位置。
“我明白,踩过了荆棘地才能遇见花丛”
“像那阵穿越人海破浪的风”
他连升了好几个调,蹦着跳着,弯下了腰,声嘶力竭:“温柔——”
伴奏都停了下来。
王灿目光直直看向台下,生平第一次无所顾忌,话筒放到嘴边,声音清唱,字字回落,“又不失英勇。”
风温柔地吹起他的衣袂,明媚地点亮岁月时光,宽厚温和,却不必追。
这样的道理,他用尽了所有的执拗才知晓了半分。
……
“好!”
台下都是他的朋友,鼓掌的醉鬼比比皆是,甚至还挤到了舞台边,挥舞着酒吧定制的荧光棒,摇晃着蹦了起来。
人头攒动,灯光晃闪,他不知道坐在台下的他有没有鼓掌。
一首《逐空》点爆了酒吧里的氛围,圈里耳熟能详的歌很快引来了大家的合唱。王灿被留在了台上,连着返场了三遍,声音都嘶哑了。
他把话筒传了下来,谁都能接着唱两句。
酒吧里渐渐安静。
小潘机长是众所周知的人缘好,谁都愿意把话筒扔给他。
他没唱,也没看,递给了旁边人。
郑景恒接过,一首好歌将将要到结尾。
他站了起来,由着酒吧灯光晃人眼,目光坦荡地看向台上。
“破茧的蛹,终将飞上雨后的彩虹,俯瞰每座险峻的山峰”
王灿瞬间红了眼,喉结滚动。
周围人自发开始合唱,声音像是要冲破云霄:“拥抱无垠星空。”【1】
王灿朝台下鞠了个躬,转过身,挥挥手,大步跃下舞台。
冬风凛冽,他不会再追了。
郑景恒放下的话筒,很快被旁边的人夺去,醉醺醺地高声喊着:“再来,再来。”
他抓了盒烟,退出人群,转身看见一身黑衣。
林津庭长身玉立,站在人潮之外,不声不响。
——
他们到家的时候,容婉跟潘爹还没回来,许言先回了客房。
林津庭递给潘煜一个很小的盒子:“见面礼,明天我不去送你们了。”
潘煜礼尚往来地关心:“是去撤侨吗?”
“不是,签处罚结果。”
“”
潘煜轻咳。
林津庭把大衣递给阿姨,接过茶杯,刮去茶沫,瞥他一眼,语气平淡。
“想笑就笑。”
潘煜很配合,笑得张狂。
林津庭也有今天。
林津庭眉毛都不抬一下,一杯茶捧到了最后,也只问了句。
“爸和容姨,今天高兴吗?”
“高兴,”潘煜向上抛了个橘子,又轻巧接住,“家里添人,他们肯定都高兴。”
林津庭没什么反应地“嗯”了声。
潘煜忍不住跟他分享了两句,林津庭嫌他话多。
“至于吗?许言说什么时候带你回他家了吗?”
“……”
八字才一撇,沉不住气的东西。
潘煜拿了颗橘子站起来:“哥,都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
“有事?”
“没有,”潘煜恍然大悟,“我刚忘了你是夜生活的人。时间还很充足,跟我这种现在就可以上楼见许主任的人不一样,你生性稳重。”
林津庭放下茶杯,潘煜站上台阶。
他倒不怕跟林津庭动手,他只是不想再惹许主任生气。
“君子,今天动口不动手。”
林津庭奔波几天,太阳穴都跟拿针扎似的,懒得听潘煜诡辩,朝他身上砸了个橘子。
“滚。”
小虎崽没烦恼,耍杂技般玩两颗橘子,颠颠地跑走了。
—
次日一早,他们就回了郑州。临走之前,容婉给了许言一张卡。
“小许,密码是你的生日。”潘爹笑着解释,“我跟你阿姨都特别欣赏你,也很喜欢你,但我们实在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潘煜接过卡,放到许言手上,又很自觉地伸出爪子,眼眸明亮,“爸,我有吗?”
“有。”潘爹抓了把空气,执意地放在了他手上,却落成了个钥匙,“有空常带小许回家。”
潘煜笑笑:“您又来这招。”
潘爹拍了拍他肩膀,低声开口:“抱一下你妈,她很担心你。”
容婉高高地站在台阶上,因着早起搭了件紫色的刺绣披肩,雍容华贵。
潘煜向上跨迈一步,笑着伸出了手:“美丽的女士,可以抱一下吗?”
容婉收回停在许言身上的目光,扫了眼潘煜,屈尊降贵地碰了碰他指头,敷衍了事。
“走吧。”
潘煜遗憾地收回手,但并不强求,他尊重世间任何人的任何反应。
“下次见。”
颜色绚丽的汽车沿着蜿蜒的小路下山,行驶在起雾的北京清晨,恍惚中容婉像看见了只穿着背带裤的卷毛小团子,小小的一只,精致漂亮,惹人喜爱。
如果有选择,他还会愿意穿过迷雾,抱着颗皮球,朝着与汽车背道而驰的方向飞奔而来吗?
容婉不知道,也懒得再想.
许言到家先睡了一个下午,潘煜蚂蚁搬家,一点点地把东西挪了过来。
许言等外卖的时候,抽空看了眼箱子:“这都是多多的东西?”
潘煜正给多多擦耳朵,理直气壮:“嗯。”
许言踢了他一下:“地毯也是多多的?”
那是他买给潘煜的,小潘机长天生神力又给扯了下来。
多多“喵”了声,无故受冤,伺机跳到了纸箱最上面的地毯中央,用爪子挠了挠。
“是我的,”潘煜很宝贝毯子,戳了下多多的小肉垫,看着它收了爪子,理所应当,“但我是它爸爸。”
爸爸的东西怎么能不算多多的?
潘煜觉得自己很公平:“除了你和我爸妈外,多多就是我遗产的第一顺位继承喵。”
许言没有被可爱到,皱眉,斥了他一句:“别胡说。”
潘煜流利地换了种说法:“一家人要整整齐齐的,许主任不能抛夫弃子、去父留子。”
“……”
小崽子太过理直气壮,许言有一瞬也觉得自己娶了个带孩子的媳妇,以“超英赶美”地速度实现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圆满生活。
也不知道许国海能不能接受有个生殖隔离的孙子。
潘煜还在坚持不懈地教多多喊爹,多多已经开始罔顾人伦地挠他爪子。
许言止住想法,拎起多多,头疼地从箱子里找出潘煜的成语字典:“背你的书去。”
“。”
两人一猫的生活不仅许言需要适应时间,多多同样,它现在睡觉都只趴在他们的脚边,占着床边一角,偶尔凑近踩踩潘煜,存在感低若似无。
“在看什么?”
许言有些困了,放下书,取下眼镜的瞬间,看世界都有种朦胧美。
小潘机长因此显得更为可口。
他贴近,能闻见两个人身上相同的沐浴味道,坏心思地朝他肩膀处吹了口气。
潘煜没说话,抬着胳膊把他圈在了身前。
不太对劲儿,小崽子过分安静。
许言近视度数不高,平日里都很少戴眼镜,舒舒服服地靠着身后的宽肩,轻松扫了眼笔记本的屏幕,一眼就看到了自己。
“……”
他不用转脑子都知道是哪一天,扯了只耳机戴进自己耳朵里:“7739的资料?谁给你的?”
“我哥。”潘煜的声音有些沉。
许言胡噜了把他耳垂:“吓到了?别怕,百年难遇的事已经发生过一次了。按寿命来说,你是不可能遇到的。”
许言觉得自己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也就在那天了,他也不希望有任何重来的可能。
他不会做得更好。
潘煜松开了扣着他掌心的手,学着他的样子捏了捏他的耳垂,声音低而轻:“你一定是吓到了。”
许言唇角轻弯,想露出个弧度却显得有些困难。
他僵着指头,努力地回想了下:“是吧。”
那个时候领导、同事和朋友,周边所有人见到他都只会说夸奖和恭喜。那么年轻的年纪抓住了那么大的机遇,很难不说是一种上天的垂怜,毕竟飞机都平稳的落了。
他也曾往家里打过电话,杨秀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许国海以为他是耀武扬威,不太耐烦地开口。
“飞机是落了,我也看你受表彰了。但那又怎么样?你不还是个喜欢男人的犟种吗?”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许言是很抗拒听到任何跟7739有关的消息。很难说清楚是为什么,他一直将其归结于自己的不专业,会加班加点地背书、做题、模拟,整理资料…卷生卷死,卷到今天,事业小成。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7739了。
直到刚刚,潘煜以一种异常笃定的语气赤喇喇地揭开了他所有的伪装。
那里弥漫着当时的许言无法排遣的害怕,投射到了他的职业生涯中,形成了一片小小的阴影。许言靠着自己跑出了那片无人可见的区域,经年之后再回首,阴影处站着个高大卷毛,望向他,慢慢地敞开怀抱。
他会低头,深深亲吻他:“许言,不要怕。”
“事情不会再发生,而你无可比拟。”
原本鼓得要炸的情绪像是被人突然扎出了个小口子,气息缓缓地飘了出来、许言翻到了他身上,潘煜由着他对自己上下其手,直到衣服剩了最后一件。
“宝贝,”潘煜把人放到了身下,俯身亲了亲他,闷笑了声,“我知道你很着急,但儿子还在呢,我把它先抱出去。”
许言耳朵“轰”地一下,整张脸都烧了起来,脚趾卷起,踹了下潘煜,恼羞成怒。
“你儿子!”
他强撑着划重点。
许主任高风亮节,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儿子了!
潘煜没忍住,又碰了碰他的嘴唇。
怎么会有许主任这么可爱的人!
……
原本计划着出去玩几天,但前几天折腾的太过,许言也没出去的心思,翻了几本落灰的书。潘煜坐他旁边看了一整集的《赛文奥特曼》。
直到赵赫敲许言竹杠,喊着让他请客吃饭。
许言承他的情,不可能不应。
那天是个周末,天气很好,有喜鹊跃在枝头,发出清脆的叫声。
许言醒的时候,潘煜还正埋在他颈窝,手不老实地放在自己的腰部以下,意图明显。
“别装睡。”
潘煜装听不见,闭着眼,手还在继续往下,不断深入,许言忍无可忍地拍了他一巴掌。
“差不多得了。”
潘煜笑,压低声线,勾人又蛊惑。
“许主任。”
小崽子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贴着许言的耳边,轻轻舔./舐,呼吸渐趋灼热。
“疼疼我。”
许言拽了下他的发梢,潘煜低眸,略带深邃的眼睛望向自己,浅咖色的眼珠里是散不尽的情意。
潘煜的眼睛真的会说话。
那两缕被自己一剪刀剪下的碎发都长长了些,将垂不垂地扫过他的眉尾。
许言松了手,含住他的嘴唇,牙尖轻轻摩擦,像是诱哄小白兔开门的大灰狼:“中午的时候带你剪个头发。”
这就是可以的意思。
潘煜得寸进尺地提着要求:“我还想要染个头发。”
许言揉了把身前发质很好的卷毛,警惕开口:“什么颜色的?”
“黑的,”潘煜看他,眼里全是笑,“要和你一样的。”
他太乖了,乖到许言一度想不做人,放了赵赫的鸽子。
但没成功,小潘机长格外注重他的养护。
“谁教你的?”
“问了医生,也查了资料。”潘煜现在对各种修护牌子如数家珍。
许言背朝上平躺,看他认真做清洁工作,神情严肃,一丝不苟,有意逗他。
“小少爷,这么接地气的吗?”
去潘家之前,许言一直以为潘煜是个小可怜,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潘煜朝他脸上咬了口:“我不止接地气,我现在还要强取豪夺,接你回去当少爷夫人。”
短剧害人。
许言纠正:“少奶奶。”
听起来更洋气一些,配那头卷毛。
“为什么是奶奶?不可以是爷爷吗?”潘煜看他,有自己一套逻辑,“我想把你抢回家当少爷爷。”
“爷爷不用抢,按时烧纸就可以了。”
他们两边的老人都不在了,许言划了下日历,还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就要过年了。
过年——
他翻身看了眼孝顺“孙子”,有些话想说又没有说。
再等等。
两人简单吃过午饭,干洗了衣服,又在理发店耗了一下午的时间。
许言给潘煜赢了一袋子的糖。
小卷毛晃了晃糖袋子,得意洋洋:“五个了。”
“嗯,”许言签单,笔尖不顿,“攒着吧。”
要出理发店的时候,许言接了个电话,很简短地“嗯”了两声,先推开门出去。期间他又看了眼潘煜,隔着扇明亮洁净的玻璃门,小潘机长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伸长胳膊在帮店员够气球,又蹲下递给了要哭不哭的小孩。
见着许言的视线,他立刻走出来,无声地询问。
许言摇了下头,挂了电话,把他当小孩儿哄:“走,带你喂鸽子。”
离晚上聚会还有点时间,许言带他去附近公园逛了逛,喂完鸽子不知道溜到哪儿个门,走出来的时候还遇见了书店的露天活动。
他见着书走不动道,欣赏完所有好看的书页封皮,精心挑选了本可可爱爱的《中华成语故事》。
他递给潘煜,玩笑勉励。
“巩固复习。”
“……”
小卷毛朝上吹了吹自己刚做好的刘海儿发型,配上那么张鬼斧神工的精致脸庞,近乎纯粹的可爱。许言要很忍住才能不心软。
“去付账。”
潘煜憋憋屈屈地结账,《成语故事》推开的下一本书是硬皮版本的《小王子》,封皮上有他喜欢的广阔银河。
“小王子欸。”
“是啊,”许言笑,“潘煜。”
第73章 怎么可以! 窥不见天光的岁月里,潘煜……
隔两日, 许言替潘煜接了个活,提前去国贸把人接了过来。
蒋文翠带着蒋露桐来的时候脚步迟缓,步步生疑:“许哥, 潘机长真愿意帮我看孩子?”
“嗯。”
许言戴了个鸭舌帽, 手腕上缠了两圈银色的手链, 朝着蒋露桐招了招手。
小孩儿高兴地跑过来, 有一双比大人更擅长发现美的眼睛。他抓了抓许言手上的链子, 发出小小地惊呼。
“是飞机。”
蒋文翠的视线也跟了过去, 姑侄两眼里露出同款的欣赏。
“好精致啊。”她比蒋露桐难糊弄多了,朝许言眨了眨眼,目光调侃, “这款式…潘机长送的吧?”
“是。”
许言停了下,大大方方承认了。
“真好看,怪不得他们都说潘机长潮,眼光那么好。”蒋文翠突然碰了碰他,压低声音问,“许哥, 你和潘机长是不是在一起了?最近好多传你们消息的。”
“嗯。”
蒋文翠突然激动起来, 满脸兴奋:“我磕到真的了,真的太好了。”
许言笑,低头问了问插不进话的蒋露桐:“吃饭了吗?”
“吃过啦!我妈妈给我煮了好几个鸡蛋。”许言不是第一次帮着带他了,蒋露桐也不认生, 叭叭地说了一通早上吃了什么, 清脆聒噪。
“你说一遍许叔叔就知道了,不用再重复讲。 “蒋文翠当德华当得够够的,扯了扯侄子的领子,再三叮嘱, “今天要记住听你许叔叔他们的话,不许闹人。不然我回去铁定跟你妈妈告状。”
蒋露桐朝着蒋文翠做了个鬼脸:“知道了知道了,小姑姑,你快走吧。”
“臭小子。”蒋文翠弹了下他脑门,又朝着许言拜了拜,欢快地坐上了她男朋友的车,“许主任,那我就走了。”
“路上小心。”
“许叔叔,”蒋露桐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很是熟稔,“我现在是不是要跟你回家了?”
“不着急。”许言笑了笑。
时间还早,他先给蒋露桐买了几样玩具和零食,又选了一件礼物。
领着小朋友买小吃的时候,还遇见了个卖糖的铺子,有着很可爱的架子,一列一列呈方阵地摆着各样的图案糖果。
店主是个很年轻的女孩,看着文文静静,娓娓而谈自己售卖的糖果原料、口味、制作、功效时,眼里都像是在发光。
蒋露桐彻底走不动了,停在漂亮姐姐的摊子前,巴巴地看着许言。
“可以选。”
许言很有耐心地陪着,由着蒋露桐欢喜又纠结地选了几个。
付账的时候,店主还送了他们两个梅子味的棒棒糖。许言因此能看见她身后还没来得及上的棒棒糖,一排周身泛着蓝的奥特曼,没有两个指关节大,迷你又好笑。
“那个卖吗?”
“卖的,这都是纯手工制作的。”店主端了出来,奥特曼还没有成方阵,一排也就十个。
“奥特曼!”蒋露桐很心动,晃了晃自己盒子里刚挑好的糖果,“叔叔,我可以用我的宝塔换一个奥特曼吗?”
“不用换。”许言给他拿了两个,又让店主把剩下的几支奥特曼款的都给包了起来,选了个盒子,还忍着笑打了个蝴蝶结。
蒋露桐眨巴眨巴眼,许言笑着跟他商量。
“这个先放在你的书包里。下午会有另个叔叔陪你玩,他不太有经验,所以要麻烦你多照顾他。等你要跟他说拜拜的时候,你替叔叔把这个给他好不好?”
“好呀,”蒋露桐答应地很快,眼里甚至还很新奇,“叔叔,他也喜欢迪迦吗?”
“迪迦?”许言很浅地皱了下眉头.
他们买的东西太多,车停到小区门口,还是潘煜下来接的他们。
“我都说要跟你一起的。”潘煜凑他耳边哼哼,对自己一早就被抛下表示极度的不满。
许言懒得理他:“去搬东西。”
后座的蒋露桐也下来帮忙,拖着自己大大的积木,对潘煜笑出了小虎牙:“哥…叔叔好,赛文奥特曼是最帅的。”
几乎是瞬间,他们两个就成了好朋友。
许言靠在车边,指根圈着车钥匙,看一大一小的两个“劳工”热火朝天地聊着小话,搬运东西。
他低眸,环着胳膊,指腹轻点,突然生了些不该有的情绪。
“许主任。”潘煜朝他招手。
他立直,敛去情绪:“有事?”
“我们中午吃什么?”
“你们想吃什么?”
两劳工异口同声:“披萨。”
许言轻笑。
“想得美。”
—
午饭后,小潘机长带着蒋露桐一起给多多梳毛,许言看了会儿,拎着装有披萨盒的垃圾袋站起来。
“我出去一下。”
潘煜立刻就站起来了,黏人地不行:“你要去哪儿?”
“见个人。”
“谁啊?我不能跟着一起吗?”
“不能。”许言伸手捏了捏他发梢,有点敷衍,“你之前不是想体验看孩子吗?机会来了,好好珍惜。”
“可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许言笑了下,不太有没办法。
“别黏人。”
小卷毛一天之内喜提两次被抛,陪蒋露桐玩拼积木都有点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是要去见谁?那么着急。”
“我知道啊。”蒋露桐一边把红色的积木盖在黄色方块上,一边迎着潘煜的眼睛流利复述,“‘是个女性长辈,气质很好,很漂亮,我想选一个应季的礼物,不用在意价钱。’许叔叔选礼物的时候就这么跟门口的漂亮姐姐说的。”
女性长辈?
潘煜见过所有的长辈里没有比容女士更出彩的了,他起身给容女士的助理打了个电话。
同一时间,许言等到了远道而来的客人。
“不知道您喜欢喝什么,给您点了杯茶。”
“谢谢,”容婉笑了笑,“我没想到你是一个人来。”
许言也笑:“我也没想到您会突然约我。”
许言不是傻子,容婉很欣慰,所以才更要见他。
“我是和他亲生父亲离婚后才有的潘煜。”
许言知道,面色平静。
“看来潘煜跟你说过,”容婉拂去茶沫,“他来的并不凑巧,是在我要开始新生活的时候才发现有的他。”
“我并不喜欢他,也没有想要过他。”
许言看向她,目光克制情绪。
容婉继续:“但他的出现无异于牢固了我和我现任老公的关系,我们原本是没想过结婚的。”
只是潘爹的思想太过与众不同,特立独行。
“他总觉得我也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可能会使我们的家庭关系更牢固些。当然,这样的孩子年纪最好不能太大。”
许言不可控皱眉,心像是被人狠狠揉捏在了一起,疼痛都来得迟钝。
小卷毛怎么可以是不被期待着出生?
他明明那么活得那么鲜活阳光,恣意张扬?
容婉抿了口茶,面庞自始至终都很平静,语气淡漠,像是在讲述别人故事般寻常,周身透着无关自己的从容。
“也就是说我爸喜欢喜当爹,养别人的孩子。”
潘煜单手抱着蒋露桐,另只胳膊上还挂了个迪迦奥特曼的小书包,走在了助理的前面,脚步生风:“桐崽,喊奶奶。”
“奶奶好!”蒋露桐坐在潘煜的胳膊上,伸着脑袋给容婉看,格外大方,“奶奶,我叫蒋露桐,初次见面,你要亲亲我吗?”
“…”容婉看向助理,助理低声解释。
容婉没想过瞒着潘煜见面,助理也就没什么不可说的。她只是没度好打扰容婉谈话的时机,潘煜也没给她反应时间,来得太过迅速。
“宝贝儿,你瞪我干吗?明明是你一天抛了我两次,还背着我偷偷跟异性见面,我还没罚你呢。”潘煜抱着孩子坐在了许言旁边,抓着他的手放在掌心搓,“看看,一会儿不见,手就又凉了。”
蒋露桐也凑热闹,非要把自己的小手也横在他们两个之间:“许叔叔,我也要帮你暖手。”
“不可以。”潘煜拎着他的小手丢开。
“为什么啊?”
“因为他是我的爱人,全世界只有我能碰他。”潘煜看向容婉,开了句玩笑,“妈,许主任生病刚好,您别吓着他。”
容婉不可置否,潘煜看了眼怀里已经偷偷把耳朵竖起来听八卦的蒋露桐,揪了下他的领子。
“你不是说你用沙子堆的城堡最好看了吗?我跟你说这个姐姐玩沙子也很厉害的,你敢不敢和她比一下?”
蒋露桐最喜欢的就是美女姐姐,直接从潘煜腿上跳下来了,红着脸牵了牵助理的手。
“姐姐,我、我给你建房子。”
潘煜搓了把他的头发,看向助理:“商场楼上有淘气堡之类的地方,带着司机和阿金,十分钟报一次消息。不准更换目的地,不允许出商场。”
助理看向容婉,容婉轻点了下头,坐在他们侧后边的两个男人站起来。
“看好孩子。”
助理把蒋露桐哄走,潘煜合上菜单,要了杯白开水。
“妈,有什么话您赶紧说,千里迢迢来这总不能就是为了编排我爸吧?”
“我不编排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容婉放下茶碗,“你从出生我就没抱过你,我不喜欢你,一意孤行地把你交给了你的哥哥姐姐。”
潘煜翻译:“我姐小的时候喜欢玩装扮娃娃,我爸妈为了让她接受我,哄她说我是来给她当娃娃的。”
“我的小名就是我姐起的,她喜欢熊猫的时候叫我panda;看熊出没的时候她喊我潘大;后来喜欢的鱼宝贵了,我就成了她的鱼宝。”潘煜看向许言,“你知道我姐今年给我的备注是什么吗?”
许言不知道。
“潘金连。”
潘煜比划:“金子要连成片,才能价值不菲。”
“……”
容婉蹙眉,不得不提醒他们。
“在你刚出生的那几个月,所有人都坚信你是你爸的亲生孩子,你姐姐一度想把你扔出去。”
许言猛地看向潘煜,潘煜捏了捏他的手背,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宝贝儿,你能想象吗?就我刚出生那种一看混血的样子,家里的亲戚竟然全都选择了相信我是我爸跟外国友人露水情缘有的爱情结晶,他娶我妈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潘煜沉了沉语气:“可谁又能想象到呢,我妈之所以嫁给我爸,只是为了给我上个户口。”
“…我不是为了给你上户口。”容婉纠正。
潘煜颔首:“我明白,您是对我爸爱的深沉。不让我爸养大别人的孩子,你心里不舒服。”
“……”
“他刚出生的时候夜里闹觉,非要人一直抱着,不然就扯着嗓子嚎。他姐不喜欢他,也不让阿姨抱着哄,就把他扔在床上看他哭。断断续续能听一夜的哭声,连着几天,他就开始高烧惊厥,最后进了医院。”
“对,”潘煜知道这事,“为此,我爸把我加进了我们家的家族信托。自此开始了翻身就有钱拿的躺平生活。”
“”
他朝许主任眨眼,许言笑不出来,从他手里抽回了手。
“他姐一直觉得潘煜的出生就是为了抢他们的爸爸,瓜分他们家的家产。所以…”
“所以,我姐还挺敏锐的。”潘煜由衷感慨,“怪不得她能在商场里杀伐决断那么多年。”
过往二十几年,他确实没少得东西,也的确没少占潘爹的关注。
人不能得了好处又卖乖。
容婉深吸一口气,赶他出去,潘煜装听不懂。
许言把手机给他:“去付账。”
潘煜磨磨蹭蹭站起来。
许主任手机都在他手里,总不至于再把他丢下跑了。
容婉扫了眼他背影,弯了下嘴角:“他小的时候,只要他哥哥姐姐在家,管家都是不允许他在主楼的。经常是在大夏天都还要阿姨推着他出去。那时候他晒得比碳还要黑,格外的丑。他姐见着他就会笑,有时心情好了还会戳他的脸蛋喊声“丑八怪”,旁边那群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会奉承说什么丑到极致,过目不忘。”
许言喉间滚动,他想起了“草泥马”。
潘煜执拗地送他:“丑到极致的东西会让人看着特别高兴。”
“许主任,你要多看看它。”
原来潘煜也曾被人当做过笑料。
怎么可能?
又怎么可以!
“他年纪小听不懂人话,也看不懂脸色,只会一个劲儿地追在别人后面喊哥哥姐姐,没什么脑子。”容婉回想起往事,依旧很嫌弃,不太舒服。
许言静静开口:“您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呢?”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容婉没有扯任何理由。
她不是来编排别人的,所以也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她只是选择了一个日暖风和的午后,平铺直叙地讲些陈年旧事。
“而不必向你解释些什么。”容婉语调寻常,客气温柔,“许言,我不是来让你评判我的。”
许言胸间郁着一口气,面色冷硬,沉默不语。
容婉不甚在意,也不太抱歉:“我查过你的过往,你很优秀,也很不容易。选择跟潘煜走在一起,你承受的东西一定比他要多。”
可是许言,潘煜也不是一路平坦的走到今天。
“他不是天生的大方不计较,他只是习惯了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开心。”容婉看向许言,没什么情绪起伏,“你现在看起来好像很气愤,可能还有些难过。情绪上头的瞬间我们总是很难控制自己。”
“你是,我也是,所以我希望我们都不要有闹得很难看的那天。”
“你可以不喜欢我,也可以不亲近我,甚至都不用太尊重我。但许言,是你选择了他,你要足够的爱他。”容婉跟林津庭不一样,不留商量的余地,“不能像他过去经过那般再去哄骗、忽视和抛弃,你接受不了那样的后果。”
没有人会喜欢被人胁迫,尤其是像许言这种习惯掌控的人。他按捺着情绪,静待她的下句。
容婉却只转了目光,不知何时没了笑意。
“他活得比谁都要认真。”
第74章 无从计较 潘煜:“那让我给你一个家。……
潘煜结完账回来, 桌边只剩了许言一个人。
“我妈走了?”
“嗯。”许言身上的刺还没软下来,视线在他身上聚焦好一会儿,把自己的杯子推过去, “喝点水。”
潘煜不喜欢喝茶, 牛嚼牡丹般灌了一大口, 扣着许言的手。许言没挣扎, 也没想过问些什么, 问什么都觉得残忍。
他不问, 潘煜却会上心。
“桐崽儿呢?”
“等下送过来。” 许言拇指磨了他的指关节,情绪不高,“喊他露桐。”
“嗯?”
“你自己都还是个崽子。”
“”
潘煜是第一次听到许言这么称呼他, 意外至极,低低笑了声。
“许主任,” 他突然凑近,离许言耳垂近到只差亲吻,闷声笑道,“那我, 是不是也要喊你uncle?”
许言耳尖被灼出红意, 面色却看不出慌乱,侧眸与他对视,微微拉开距离,轻佻地说了句不太正经的话。
潘煜笑得心痒, 又没什么办法, 指尖描绘他耳廓红晕,热意蒸腾,空气稀薄。
“宝贝儿,我想亲你。”
许言抬眸, 竟也没有慌张。
“叔叔!”
要不是有助理牵着他,蒋露桐几乎要像枚小炮弹朝着他们定点飞来。
许言动了动身子,看向助理,拉开距离。
“许叔叔,小叔叔抱!”蒋露桐边说边往潘煜身上爬,胳膊缠着他的脖子,玩得正疯,“飞高高。”
潘煜轻松地把他往上抛了两下,驼在肩膀上,抓着他的两条腿,谢过助理。
“回家啦。”
蒋文翠来家里接人的时候,蒋露桐都还在睡着。许言给他裹了件小毯子,潘煜把人抱了下去。
蒋文翠一看就笑了:“睡着了?怎么不把他喊醒?抱来抱去的多麻烦。”
“没事。”
潘煜弯着身子,轻手轻脚的把蒋露桐放在后座,伸手碰了碰他和许言有些相像的发型,很莫名地笑了下。
许言让蒋文翠开后备箱,把小朋友大包小包的东西都给放进去。
蒋文翠不好意思,连连说下次要请他们吃饭。
“许哥,露桐下午是不是闹你们了?”
“没有,”许言合上后备箱,跟她交代,“但下午有长辈来,我让人带他出去玩了会儿。”
“那没事,露桐挺独立的。我嫂子忙的时候都是把他关屋里,他自己玩累了就会睡。许哥,你下次有事提前给我打电话或者把他关屋里就行,他有手表,自己知道联系人。”
“小叔叔。”蒋露桐听见姑姑的声音,突然就醒了,揉着眼睛,伸手要潘煜抱。
潘煜揉了把他头发,俯身让他环了自己的脖子:“你要回家了。”
“我姑姑真来了!”蒋露桐精神了点,透过潘煜肩膀的空隙朝车外看。
蒋文翠上前:“醒了就坐好,跟叔叔们说再见。”
“再…不是,”蒋露桐跟许言目光短暂相碰了下,立刻着急要找书包,“姑姑,我书包呢?”
“这儿。”
蒋文翠把副驾上的书包递给他,蒋露桐拉开拉链,找出最里面放着的盒子,双手递给潘煜。
“小叔叔,这个给你。”
“给我?”潘煜意外。
“嗯嗯,这是xu…”蒋露桐看着许言,许言朝他笑了笑,微微摇摇头,“这是许叔叔不让我告诉你,是谁送给你的糖果。”
“”
霎时间,车内车外的三双眼睛都向许言看来。潘煜毫不犹豫起身,抓着许言的掌心,轻轻晃了下。
话说的有点绕,潘煜看着他,只抓重点,漂亮的眼睛,蛊惑人心。
“许主任,是送我的吗?”
许言没说话,只眼里带了点无奈的笑。
蒋文翠“噫”了声,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巡视,自己“噗嗤”笑了声。
“许哥,那我们先走了。”
“…路上当心。”
蒋露桐一走,家里空气都变得安静。潘煜拆开糖盒,拿了支棒棒糖。
“自己吃,”许言看他一眼,翻出压箱底的围裙,“晚上想吃什么?”
这很难说。
潘煜斟酌:“都可以。”
他是真不挑,腻腻歪地跟着许言进厨房,看他开冰箱。两个人都不怎么会做饭,冰箱干净到老鼠来了都想上供。
“方便面吧。”
许言沉默地关上冰箱,从橱柜上拿出仅有的三包方便面,拆开袋子,扔掉调料包,放锅烧水,动作流畅。
潘煜从后面抱着他,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发声:“许主任。”
“嗯。”许言没挣扎,停了会儿,也喊他的名字,“潘煜。”
所有的情绪都在名字里,视线对上的瞬间,两个人开始接吻。嘴唇相碰,不知道是谁放谁入了关,又是谁为谁一再退让。
“进屋吗?”潘煜与他额头相碰,眼里都是他的倒影,炙热如炬。
许言刮了刮他的喉结,又凑上亲他,满嘴的糖味。
“嗯。”
…
吃上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潘煜开火下的面,没有调料包可以放,他加了点面条料包,又撒了把切得长短不一的葱,碗端上来,汤上面浮了层香油。
潘煜自己先尝了口:“我给你点外卖。”
还没他上次做的素面好吃。
许言就着他的筷子也尝了口:“还成,也就盐和香油放得有点多。”
他心里藏事,没什么胃口。潘煜刚好也做砸了,两个人用一个碗凑合的吃了两口。
饭后,潘煜刷锅,许言握了个杯子,半靠在门边看他。
潘煜时不时都要回过头看他,放个锅还要绕到他面前走一圈,手背到后面,低头碰碰他的嘴唇。
许言站直,漆黑的眸子里像藏了分笑。
他道:“好好干活。”
望着他,潘煜也笑,又低头亲他。
夜里,两个人坐在阳台上喝了点酒,多多跳到桌子上闻了闻酒瓶,又跳了下去,抓了抓猫抓板,卧在门口,看着外面的两个人,眯着眼慢慢睡了。
晚风拂过,空气很静,汽车鸣笛都有惊动夜幕的嘈杂。离下午的见面已经过了七八个小时,两个人的情绪此刻都平静了许多。
“我下午,”许言没有看他,喝了口酒,“私自见你妈妈,你生气吗?”
“没有生气,但会担心。”
潘煜看向他,是一贯的坦诚:“我很担心你。”
“世界上的很多事都像罗生门,经不同的人复述出现不同结果,难以判断。”
所以,潘煜从不回头看。
但现在——
他手指扣着杯子,挑着梳理记忆:“我妈很漂亮,也习惯的只爱她自己,所以她的话不能全听全信。”
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也不会有两个相同的家庭。每个人性格千变万化,再正常不过。
潘煜向来能尊重所有的差别和出人意料的不同。
“她和我爸结婚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间,我妈把我们家的管家、阿姨、司机、厨师等等吧,只要是个活人且能喘气的全都换了一遍。”潘煜翻转酒瓶,语气平静,“也包括从小照顾我哥和我姐长大的婆婆和阿姨。”
有偶然,也有必然。
“重组家庭跟普通家庭是不一样,”潘煜真心实意,“所以,我跟我哥他们也从不是站在对立面的存在。我们——”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是站一起照镜子的人。”
过去,现在,乃至未来,都是如此。
“我最初开始接触飞机是因为我姐,她先发现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很多个周末也是她陪着我去上课,带着我换了很多个老师。我哥,”潘煜笑了下,“他是很标准的封建大家长,责任重过天,事事都要过耳。我的很多课程安排、成长规划,甚至是我小时候的家长会、运动会都是他开的。”
林津庭太聪明了。
“所以,我妈的话听听就好了。”
潘煜语气轻松:“我毕竟是她的亲生孩子,我的地位就代表着她对整个家的掌控。如果她说我过得都算不好的话,那我哥跟我姐也未必很自由。尤其是我哥,心思太重。这些年,他才是最不快乐的。”
十几年的年龄差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容婉不管的情况下,小卷毛不可能不受委屈。那些所谓的好可以是弥补,但不能覆盖那些已发生的伤害。
许言不关心别人。
“委屈吗,那么多年?”
“委屈…我其实一直不太懂委屈的意思。”晚风吹过酒杯,荡起涟漪,潘煜笑了笑,眼眸依旧明亮,“家庭生活肯定会有不开心,但每个人也都不开心过。”
无从计较。
“我其实很感谢他们,让我从小就能很专注地将兴趣变为终身事业。”
也正因为专注,所以很多事情他都记不太清楚,留下的全部都是如宝石般珍贵的爱与善。那样的笑容、美好的记忆填涂了他过往枯燥学习的单调烦闷。
不计较、不多想,真的会幸福很多。
“我们家里可能每个人都不太好,但,”潘煜很感恩,“也真的还不错。”
人不能忽视已有的东西再去抱怨那些未曾得到的,那样的生活太累了。
直到今天,潘煜依然不否认自己投胎的本事。
许言放下杯子,喝得很沉默。
“我们家里面也就我妈无所牵绊,所以能过得格外自在。”
潘煜道:“我其实,挺支持她的。她尝试过了不留余地的爱别人,现在选择好好爱自己也没有错。与其说她不够爱我,倒不如说我——”
“生不逢时。”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妈是很少关注我,但她也没有要求我要回报她什么,甚至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关于我爸或者路易斯的负面言论。所有关于亲情的选择,她都交给了我。”
很小的时候,容婉便跟他说过。
“我不爱你,但总会有人爱你。”
“如果都没有,那你要很爱自己。”
“那时候年纪小,我以为她要赶我走,收拾了一夜的行李。”潘煜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好笑,“拖着行李下楼的时候,我哥还以为我要去卖废品,骑着单车带我去废品站转了圈,吓得我一句话都不敢说。”
屁股都坐疼了。
一晃那么多年,自行车都被出在了学校的跳蚤市场。
潘煜眉目飞扬:“所以,我很小就知道生命是自己的。我只是我,别人的看法,世俗的评判,都无关紧要。我对我自己的人生有足够的操纵权。”
他走的每一步都在坚定地奔向他想成为的方向。
很多人是在成年后治愈童年,潘煜在童年中自洽生活,英勇无畏。
他已然足够强大。
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转身,奋不顾身地握着许言。不做纠结,没有冲动,他比谁都目标坚定。
许言望着他,潘煜倾身亲吻,手指捧着他的脸颊。
“带我回家?”
许言抬眸扫他,没有说话,潘煜便笑,声音低低。
“那让我给你一个家。”
第75章 心甘情愿 许言没有办法不爱他。
许言移开视线, 喝了好大一口酒,鼻腔迟钝地上涌酸意。
他没想到潘煜会突然说这句话。
怎么会有他那样的人?
宽恕了自己过往的同时还想着抚平别人的来时路。
许言没有办法不爱他。
他想,赵赫他们都想错了, 潘煜才不是那朵绚丽的烟花, 只需纵情享受绽放一刻。
他比谁都值得被私有。
许言嘴里含了根烟:“你知道什么是家吗?”
家是一辈子都逃不开的方寸, 心甘情愿地束缚。
“不知道, ”他又装, 拢了只打火机, 倾身而来,低头点燃,火焰簇在两人之间, 看得见他眼底的笑,“许主任教我。”
许言看他,他们交缠,于夜幕中亲吻。
那天有风无月,正是好天气-
许言的假期结束得很早,又开始每天兢兢业业上班的牛马生活。潘煜作息跟他保持高度一样, 随着他三班颠倒, 按时接送。
许言有时都觉得折腾,临下夜班前给他发消息。
“安心睡你的,我等会儿打车回去。”
“我已经到了。”
十一月下旬的郑州,早起的北风虽不似北京肆虐, 但依旧凛冽。
潘煜穿了件跟许言同款的卫衣, 站在车外,接了通家里的电话。
电话那头,容婉声音如常。
“我下个月要出国,年前都不会回来了。”
潘煜笑:“您一路小心。”
助理提醒容婉登机, 容婉看向落地窗外的停机坪,一架架飞机停在不远处,井然有序。
她道:“我之前同邝成通过电话,他说许言现在像一根皮筋,绷得很紧,压力很大,应该不只是工作上的。”
潘煜皱眉。
容婉语气平淡:“他和你不一样,背负的东西太多,能敞开心扉一次不容易。你要学会珍惜,虽然这很难。”
浪费远比珍惜容易,任何事都如此。
“你是我的儿子,如果可以,我愿意求神拜佛,保佑你事事顺心。但显然不可能,佛祖和我都没那个时间。”容婉有自己的前车之鉴, “生活不是电影,没有预定的结局,什么样的发展都有可能。”
“我希望你有随时抽身的勇气,更希望你能做个成熟的男人。未来可以后悔,但不能伤害,要足够尊重。”
“panda,”容婉很认真,“你们能走到今天,绝不是因为你一个人的勇敢。”
至少,许言在她面前是过关的。
潘煜知道,所以声音软了些:“您既然也觉得许主任好,以后就别吓唬他了。”
“我没吓唬他,他也确实很好,”容婉不得不重申已有事实,“但你是我的儿子。”
潘煜无奈:“您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容女士希望的孩子应该是像林津庭那般,进退有度,从容不迫。
“是啊,”容婉停了片刻,像有些惋惜,声音轻而飘, “没办法的。”
这一世的母子缘分,说不清的。
“妈,”潘煜唤她,隔着电话,带了些笑意,“下次见面,抱一下吧。”
容婉说给许言的那些话是最想说给潘煜听的,潘煜知道。她没想过爱他,却爱了他,所以那些回忆才成了她心头上的刺,她记得比谁都深刻。
不是为了原谅,容女士也从不需要别人的原谅。
她只是有排遣不出的沉闷。
容婉停顿,指腹按压眼角,望向落地窗外,朝阳初升。
许久,她言出家乡话,吴侬软语。
“起风了,多加衣。”
——
潘煜复工的头一个星期先回航司做了常规训练和检查,首飞的当天飞了趟武汉,途径郑州。跟他搭班的是周强,彼此都很熟悉。
在听见山西的区调管制让他们联系郑州时,他便开始看潘煜,眼神揶揄。
“国航8210,联系郑州区调127.45,再见。”
“联系郑州127.45,国航8210。”周强轻松欢快,“区调再见了。”
“127.45,”周强挤眉作怪,“潘哥,要到郑州了。”
潘煜调频道,毫不掩饰:“对啊,许主任今天上班。”
他那么坦然,周强反而不好再打趣,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又憋不住地开始一个劲儿在笑。
乘务长进来送水都吓了一跳。
“国航8210,郑州区调,雷达识别了。”许言扫了眼雷达页面,先呼了他们,清冷端正,与常无异。
潘煜笑了声,嘴角弯出不值钱的弧度:“区调下午好,国航8210,当前高度7500,应答机7822,听指挥了。”
“国航8210,”许言几不可闻停顿,压住声音,“下午好。”
“区调,收到了,”潘煜笑,“国航8210。”
周强控制不住地搓了搓胳膊,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自己竟连呼吸都显得多余。
“国航8210,下到高度6300,保持下降率大于1000。”
“下6300,”潘煜微微拖了点声音,“国航8210。”
坐在监听席上的谷枫敏锐皱眉,看向侧前方的许主任,悄悄为潘煜捏了把汗。
“正确,国航8210,”许言有些无奈,提醒,“下降率要大于1000。”
“高度6300,下降率1000,国航8210。”
“国航8210。”
谷枫:“…”
许主任现在脾气这么好了吗?
“国航8210,联系武汉区调120.5,再见。”
“联系120.5,谢谢指挥,国航8210。”潘煜含笑出声,“区调,等我回来,家里见。”
“…8210。”
谷枫眼睛蓦地睁大,嘴巴都张成了“O”型。
他那对死去的CP现在是要从棺材里面爬出来蹦迪了吗?
“谷枫,”许言站起来,给他让位置,“你来。”
谷枫颤颤巍巍坐在指挥席上,许言戴着监听耳机,目光扫过他,冷淡不苟。
“坐直,专心。”
谷枫:“”
——
潘煜下午飞了个两段,落回北京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半。知道钱谦在航司等他,他签单下机后,径直回航司,开了个短会,等着走调职的手续。
林津庭确实没再卡他。
他,被记过通报了。
潘煜站在通告栏处欣赏了好一会儿。
钱谦跟他一起看:“我都跟你说了,林队再厉害,那就是个人。”
人哪有十全十美,样样全能的?
潘煜没说话。
钱谦拧开保温杯盖子:“做我们这行的,看着光鲜,但压力大不大的只有自己知道。”
凡事最怕把自己架得太高。
“林队就是站得太高了。”钱谦感叹,“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接受不了。”
潘煜倒没有接受不了,林津庭刀枪不入,也不用别人替他操心。
潘煜只是很诚实地开口:“林队确实有实力。”
钱谦从不否认这点:“那也不能因为崇拜他上升到动手打架吧。”
“打架?”潘煜意外,不太明白,“林队?”
怎么可能?
“当然不是,是其他大队的,院校生,跟你一样都要转走了,还跟他们大队的队长起了冲突。两个人轰轰烈烈地打了一架,现在都还在医院躺着,各自安好。”钱谦意有所指,“听说就是因为林队受处分的事,年纪小,正是愤青的年纪,估计是没接受的了。”
“没办法,林队魅力大呗。” 站在旁边的副队接了句,“可惜了那个小愤青,是个好苗子,我还想过把他调到咱们大队呢。那个人算是拔尖的了,潘机长应该也知道。”
国航基地里,潘煜认识的人太多了。
他点头,不太在意:“谁?”
“王灿啊。”
“!?”
潘煜问:“王灿?”
“呐!”
“王灿打架,”这个潘煜还能接受,但——
“他是为了维护林队?”
鬼故事都没那么吓人,王灿能他妈的是林津庭的迷弟?!
他不谋着给林津庭下迷药都是他善良了。
世界已经颠成这个模样了吗?
这其中的复杂关系完全超出了小卷毛能理解的范围,有限的认知观都濒临坍塌,摇摇欲坠。
钱谦看他一眼,再三强调:“现在处罚还没下来,你们最近都跟他们大队,尤其是那两个人保持点距离。别惹祸上身。”
潘煜向来不是个听话的,当晚便不做犹豫地去医院看望王灿。
父子一场,多少有些情分。
走廊间,有人从王灿的病房里推门而出,朝着他身后的电梯方向走来。来人一身西装,手里拿着文件,身后跟着助理,见到潘煜也是意外地顿步。
“潘小…先生。”他声音放得很轻。
潘煜点头,转了下手里的果篮,与他们擦肩而过。
敲门进去,王灿坐在病床边,正在拿刀切苹果,看着心情还不错。
“潘爷,你怎么来了?”
“看你。”
潘煜把果篮递过去,王灿随手搁到墙边,一排的果篮。
他拿手机拍了张照,开玩笑:“我都想好了,等我能出院了,就去开个水果店,无本买卖,一本万利。”
“你应该没那个时间,”潘煜比较有经验,“检查要写好几份。”
王灿收声,低头划苹果,拿了根牙签,串成花的形状,展示给潘煜看,咧开嘴又笑。
“我辞职了。”
潘煜在走廊看见长空航司的主管就已有准备。
他点头:“批了吗?”
“肯定批啊,”王灿把切出花样的苹果摆在饭盒里,继续切下一个,“都闹那么大了,能走一个是最好的结果。”
“我其实也早就想走了,天天的一堆事,麻烦死了。”王灿完全忘了他之前说要调去贵阳时的志满踌躇,“不是,你看我干吗?我真那么想,早他妈的干烦了。”
“不划算。”潘煜中肯评价。
王灿还没升机长,换个航司几乎是要重新开始攒资历。
岁月漫长,很难熬的。
“没什么不划算的,也就几年。”王灿只是笑,照旧张狂,“潘大机长,说真的,下次再见,我未必不如你。”
潘煜还是那句话,真心实意:“你实力不差。”
“实力,”王灿复述那两个字,摇摇头,笑容寡淡,“我问你个事,你跟林队真是兄弟两?”
潘煜没说话。
“那看来就是了。”王灿提了点兴趣,仔细看他,不太礼貌,“你们两个到底是同母异父还是同父异母,长得那么不像。”
潘煜不拿家里人开玩笑:“有事直说。”
“得嘞,”王灿放下刀,抽了张纸擦擦手,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份任职邀约,“你帮我看看这家航司是不是跟你们家有关系?”
潘煜捏着文件,都不用翻开里面,封皮上的logo他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他简单翻了几页。
“我也没想到,长空航司offer能给的那么及时。”王灿问得直接,“你哥是不是跟那里面的高层认识?”
潘煜想了下:“为什么不能是我和里面的高层认识?”
王灿笑起来:“潘爷,别逗了。这事跟你都没关系,你不会管的。”
“但跟你有关系,”潘煜合上文件,极其认真,“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是是是,是我三生有幸,何德何能,”王灿还在笑,“真该找时间回去看看我们家的祖坟有没有冒烟。”
潘煜没理会他的油嘴滑舌,认真评估长空开出的条件:“我建议你去。”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更不能去了,”王灿摇头,他还是不太习惯潘煜散发的直白善意,嬉皮笑脸地扯走话题,“你们兄弟两都跟长空牵扯那么深,谁知道我过去是什么光景。不去不去。”
“可以先拿着,”潘煜回想成语,很是拗口,“驴骑找马。”
王灿笑到咳嗽:“再说吧。”
潘煜看他收起文件,随手放在饭盒下面当垫板,不似之前。
他知道,王灿不会去了。
许言没想到放小崽子出去工作的第一天,回来就收获了一只蔫哒哒的panda。
潘煜从背后环着他,声音低低闷闷。
许言拧眉:“怎么了?”
潘煜是极具浪漫色彩和英雄主义的人,他从不把生活或者事业当做束缚,反而将其视为值得一生追逐的道路,沿路会有许多志同道合的同行者。他敬重世间所有说出梦想时的志满踌躇和为其做出不懈努力的勇敢人们,
可明明那么努力才跃出深渊的人,在实现梦想咫尺间又一次地站在了悬崖边上,迷雾重重,无路可循,难辨方向。
潘煜突然就有些难过,他共情能力很强,王灿曾很信任地对他说起过从前,也为他沉默保守着那场关于暧昧的追逐。
只是人生路上没有导师,他不能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指挥家,只能缄默旁观,看他一个人站起又离去,英勇又孤独。
许言转身,轻碰他唇角:“我会和你一起去送他。”.
王灿出院的那天清晨,风吹得人身上凉凉的。
潘煜送他去机场。
王灿上车,看向副驾,意外至极:“许主任怎么也来了。”
“送你。”潘煜答。
“我现在这么有面子的吗?”王灿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朝许言油腻眨眼,“许主任,那等下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过分了啊,”潘煜出声,他把车停在斑马线前等红灯,朝他强调,“许主任只是不放心我。”
“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你又不是…”王灿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你们开车过来的?”
潘煜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提前扼杀萌芽:“别感动,没结果。”
“…操!”王灿差点没弹起来,“活爹,你信我!我就是喜欢人,也只会喜欢许主任这款的。”
潘煜过路口,轻踩刹车:“下去。”
“放屁!”
王灿既然上车了,就不可能下去,叭叭地有些聒噪。
许言转过头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有啊。”王灿撑着下巴,透过车窗看向外面航司基地,直到再也看不见。他脸颊有偏转,却不曾回头,玩笑开口,“开个鉴gay所怎么样?”
“鉴gay所?”许言还是第一次听。
王灿兴致勃勃跟他科普,讲了一路,意犹未尽:“许主任觉得这门生意怎么样?”
“挺创新的。”
“我也觉得,”王灿开玩笑,“有许主任支持,潘机长以后肯定哐哐往里投钱,暴富生活,指日可待。”
潘煜道:“不用以后,现在也可以。”
“你哥安排你的?”王灿半真半假,有些抗拒的。
“为什么要跟我哥有关系?”潘煜一直都get不到王灿的点,打着转向灯,简单且直白,“你是我的朋友。”
理所应当,仅此而已。
很多事情,王灿不想说,潘煜就不会去问,追问、偷问、背地打听都不会。
潘煜尊重世上一切的不可言说。
王灿停了几秒,笑了。
“值了。”
车停在航站楼,王灿没让他们下车。
“我自己进去就行了,别让人看见潘机长跟我这个德行有损的一道儿,影响形象。”
潘煜解了安全带,侧头看向许言。许言轻点头,他径直下车,送王灿一路进到防爆检查口。
门外人来人往,门内行色匆匆,偶有飞机,越过眼前,飞入苍穹。
潘煜不畏离别,总有再相见的某天。
“起落安妥。”
一路都在嬉笑的人,却因这句话而红了眼。
他伸拳,与潘煜相碰,比起初见,情绪软化许多。
“谢了。” 他道,“真的谢谢。”
王灿拖着箱子朝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朝他摆摆手。
“告诉你哥,谁也不欠我的。”
“我只是在自我感动,献祭给我的青春,”王灿笑起来,“真,他妈的爽。”
王灿的离职并没有在航司内掀起太大的火花,元旦前后,客流小高峰,民航的重心都在假期流量与航运安全上。
一般赶上假期,许言都在值班,潘煜也是连轴转。他刚换了基地,航班排的密集,作息颠倒,披星戴月。
好不容易挨过了渡劫似的假期,两个人凑到一起有了个整休,一觉睡到大中午。
许言醒的时候,一向早起的枕边人都还在睡着,胳膊束着他的身子,藏不住的霸道性子。
黏糊蛋。
许言伸手拢了下潘煜下巴,胡茬都有短短的一层。
是真累着了。
他拨开潘煜胳膊,轻手轻脚下床,洗漱完喂多多,随后看冰箱,一如既往的干净。
面包半个,鸡蛋剩了三两个。
许言懒得再找跑腿,叼着根烟,煎了几个鸡蛋,手艺生疏,两好一坏。
豆浆煮的时间长,多多坐在椅子上,歪头看正发出声响的破壁机。许言挠挠它下巴,坐它旁边,啃着剩面包玩手机,时而听听卧室的动静,黏糊蛋还没醒。
也是巧,今年冬天短,除夕在一月底。
杨秀掐着点打电话,吓跑了多多。
“小言,你今年什么时候回来?年前还是年后?”
许言看了眼日历:“年前。”
他跟领导请示过了,今年他特殊情况,春节不值班,腊月二十八就能走。
杨秀欢喜得不行:“那可太好了,你都好几年没年前回来过了。”
许言听她在电话那头絮絮说着要什么时候开始晾晒被子、打扫屋子;要准备什么馅的饺子;做什么样的鱼…
许言安静等她说完: “我今年会带潘煜回家。”
杨秀在电话那头沉默好一会儿,结结巴巴开口:“啊,那,那,他爸妈知道吗?”
“我会跟他们沟通。”
“…你们、你,”杨秀心里突突的,声音都是飘的,显得有些尖锐,“你都见过他父母了?!”
“嗯。”
“什么时候?”
“有段时间了。”
杨秀又开始沉默,许言并没有打断她。许国海不在家,她好像很难拿主意。
“我知道了,”她停顿,又继续答,颠三倒四,“好的。”
第76章 互不可缺 忠诚事业,忠于爱人。……
想带潘煜回家过年不是一时兴起, 而是他的蓄谋已久。
许言是真的有在谋划,徐徐图之。
赵赫现在都约不到他的人了,只要打电话不是在工作就是跟潘煜在一起, 现在还多件逛商场的烧钱爱好。
“彩票中奖了?”
“没有。”许言让柜员拿另一款项链看, “这个怎么样?”
“挺粗。”赵赫欣赏不来, “钱多烧的慌?非这个时候买金。”
“要带他回家过年。”许言又换了款克重更大的, 蛮认真地选款式, “我们家乡流行买这些。”
“不都是结婚的时候才买吗?”
“一样的。”
他们能去哪儿结婚?
许言现在提的有职务, 出国都要提前申请。
赵赫就不说话了,还帮着选了戒指。许言没采纳,他自己买了对, 戴在食指和无名指上,看了半天。
“真丑。”他一边说一边付账。
许言看了他一眼,赵赫把食指上的戒指取下来,交给柜员打包。
“还是咱们老祖宗有智慧,买这可比钻石好多了,保值。”
他不说, 许言不问, 专心地选了款实心的素圈戒指,又买了对花里胡哨,工艺费高到离谱的时尚新款,按着五金标准选了款个耳钉、吊坠、项链和手链。
“潘哥能喜欢这些?”
“这是我该给他的。”许言没想过娶媳妇, 很多东西都是比着李山结婚时看过的经验, 现学现卖,“应该再买个镯子的。”
“……”赵赫真心,“理智点,戴不出来的。”
许言知道, 退而求其次,选了款金条。
赵赫目瞪口呆:“一年的工资都没了吧。”
“不止,股票也抛了。”
有家的人了,许言已经在脑海里想过千万遍要怎么养小卷毛了。
“恋爱脑啊,好不容易等它回升点了,”
许言愿意回郑州工作的那年,许国海高兴,给他付了套首付,做着他结婚生子的美梦。后来梦碎了,他把许言车砸了,许言把房子卖了,首付退回去,还落了点。
赵赫都说许言是有点财运在身上的,换到今年卖房试试,许国海得躺中介门口。
许言物欲要求不高,很多事情都无所谓,投资跟着赵赫东一点、西一点的买。
有赚有赔,但总体还行。
赵赫理解不了:“你也不为以后想想。”
“想了。”
就是想了,所以才不行。
“哪有带着风险成家的?”
股市那么动荡,钱都他妈的成了数字。
许言骨子里有点传统,典型的养老婆思维:“我得给他交底。”
也不是说以后不理财了,但要跟潘煜商量着来了。
他虽沾着世俗风尘,却又异样决绝将自己完完全全投放到了新的起点,那是一条看不见终点的路,没有人知道会遇见什么。
他走得毅然决然。
“许言,”赵赫单支胳膊撑在柜台上,侧身看他,“我现在真他妈羡慕潘煜。”
“?”
许言没理他偶尔蹦出来的抽象。
赵赫拉了下手腕上的珠串,又松手弹回去,振动空气,一声轻响。
“我已经不求能遇见个潘煜这样年轻有钱还恋爱脑的混血帅哥,我就想找个像你这样愿意全心全意陪我一辈子的,是不是也不太容易?”
“最后一次,”许言看他,略带警告,“别瞎代入。”
“我靠,我就这么一说。”临近过年,赵赫都不自由了,喃喃开口,“我也想带个人回家过年、见老爷子,我气不死他。”
“……”
“但实际上,我已经很多年没在家吃过年夜饭了。”
—
许言并不是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也真的不太浪漫。回到家的当晚,就把除了戒指以外的东西都给潘煜了。
“全给我的吗?”
“嗯,”许言看着日历,随口扯了句,“新年礼物。”
潘煜太配合了,眼睛亮亮的,很是惊喜。
不为其他,就因他不扫兴,许言也愿意疼他。
小王子什么没见过。
“新年礼物?元旦不是送过了吗?”潘煜想起来还有点脸红,“这也跟上次一样吗?”
“不一样,”许言拿逗猫棒敲了敲他手背,“脑子想法收收,农历新年…的礼物。”
“春节礼物!”潘煜翻译,兴致勃勃拆开礼盒。
金灿灿的。
他戴上大金链子,臭屁地在镜子面上打转,架了个墨镜:“许主任,看我!”
又土又帅,上天多少有点偏心。
潘煜回想短剧:“我觉得我还缺个貂。”
“想得美。”
许言忍不住笑:“收起来吧,给你压箱底的。”
“压箱底?”
“就是,”许言停顿,开玩笑道,“聘礼。”
“聘礼?!”
潘煜分不清聘礼跟嫁妆,更兴奋了。
“许主任,你愿意嫁给我了吗?”
“…”
“是我娶你。”许言说完,自己也笑。
没什么意思。
谁娶谁都不重要,反正都实现不了。
“睡觉。”
小卷毛却当了真,认真畅想:“那我是不是也要准备聘…嫁妆?”
“有吧。”许言逗他,“攒不够不能进门。”
“!”
这么严重!
潘煜忧心忡忡,发消息轰.炸自己资产顾问,催他尽快盘清自己名下的东西。
都是要上交的。
他还不怎么委婉地问了下潘爹和林暮暮女士,关于潘家过往的嫁妆旧例。
潘爹血压高,回不了刺眼的消息。林总年轻,还受得住,回了六个点,给他发了份文档。
潘煜问:“我也有吗?”
“在准备了。”
潘煜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许言一无所知,问他:“过年有什么安排吗?”
潘煜没有,但很心动能跟许言一起出走。
“我们是要出去旅游了吗?”
“不去旅游,”许言笑,“带你回家玩两天。”
“回家?
“嗯,回我家。”
“!!!”
从知道要跟许言一起回家过年后,潘煜就开始数着时间等年假。为此,他还买了个蒋露桐倾情推荐的支架写字板,记着日期和倒计天数,认真又可爱。
许言路过写字板,伫立观望,有时会笑,但更多的时候是后悔。
小崽子那么容易高兴,为什么没有早早提出带他回家?.
离过年还有三五天的时候,许言和潘煜回了趟潘家。
潘煜提前打过预防针,开门见山:“我今年不回家过年了。”
潘爹看了眼容婉,笑呵呵点头:“知道知道,应该的。”
容婉放下剪子,朝许言看了眼,无事发生般笑了笑:“我剪得好看吗?”
“…好看。”
容婉嫣然一笑:“那让阿姨包起来给你们带回去。”
“妈,过年你就给我们这个啊。”潘煜正在努力攒嫁妆,自然伸手,抱了抱她,“压岁钱总不能少了我们的。”
“真好意思。”容婉嫌弃。
潘爹笑得眼都眯起来,很好说话:“压岁钱提前给不吉利,年后你们回北京给。”
潘煜勉强能接受。
“压岁钱虽然不能给你们,但你要的嫁妆单子还是能给的。”林暮暮侧头,道了声“劳烦”。
秦叔乐呵呵地把托盘端过来:“请许先生过目。”
“……”
林暮暮:“这是初版,你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
许言跟托盘里的大红宣纸面面相觑,一只手从他眼下滑过,潘煜还真敢伸手拿。
“我看——”
许言扫他一眼,潘煜又放下了。
“还是不看了。”
潘爹打趣他:“又不着急嫁了?”
潘煜理所应当:“我听我老公的。”
自从他知道嫁妆和聘礼区别后,小卷毛便开始给自己排戏,“老公”喊得越发上口,适应极其良好。
林暮暮“噗嗤”笑出声,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打转,意味深长。
“看不出来啊。”
许言从颧骨处上染红意,耳垂都是热的,面色不变,声音还能稳得住。
“不急。”
“对啊,不着急。”潘煜立刻倒戈。
林暮暮“啧”了声。
潘爹看够热闹,笑着打圆场:“知道你们工作都忙,回家的年礼,我跟你阿姨也帮忙准备了些,是我们的心意。”
许言正色道谢。
潘爹提了下:“年后若是有时间,不算打扰的话,我们也希望和你爸妈见一面。”
许言明白,但可能需要时间。
“我觉得有点打扰。”潘煜开口,“爸,你要给我们足够的空间。”
林暮暮撇嘴。
“我跟我哥、我姐他们比,已经是速度惊人。” 潘煜拉踩完,还得点题,“爸,你都这个年纪了,要知足常乐。”
“……”
潘煜最后是被轰出来的。
——
年假前最难熬的一关是工作总结,许言也耗心神。他翻开工作历,拨动时光钟,将时间由此倒回春末,正是好时节。
他突然朝潘煜看了眼,潘煜坐在凳子上逗多多,不需多关注便能感知头顶上飘来的视线。
“怎么了?”他朝许言看来,眼里瞬间染笑。
“过来看看。”
潘煜放跑多多,走至桌边,许言点开张文的总结报告,上面赫然写着——
“4月17号,国航7977,频道冲突,处理不当。”
“7977,飞郑州的?”潘煜问,“谁飞的?那么狂。”
许言横向滑动文档页面,露出后面的责任机长。
潘煜读:“潘…”
“我什么时候跟张文起过冲突?”他笑,醋精吃醋,“他是你的得意门生,你们两关系那么近,我不敢。”
“找事呢,”许言看他,问,“我跟谁关系近?”
“跟我,跟我。”潘煜弯腰,笑得更大声,朝他脸上亲了口,认真复述,“我跟许主任关系最最最近。”
许言懒得搭理他,滑动鼠标,翻脸无情。
“别捣乱我。”
“那不行,”潘煜不愿意走,振振有词,“我可不是什么‘召之即来,用之即去’的东西。”
“…”许言的思想瞬间跑了瞬,“少看短剧。”
潘煜半靠在桌前,跟他讲条件,拉回话题,得意忘形:“除非再让我亲一口。”
许言拽他领子,手指由他锁骨跳跃上滑,跃在他喉结处,咬着他下巴上吻。
唇齿相触间,渐渐变了味道。
潘煜手从他裤腰边溜下去,越来越放肆。
“潘煜。”
“许主任,”潘煜趴在许言耳边哼哼,“老公—”
每次潘煜一这样低声开口,那两个字就会贴着耳骨,钻进许言心里,翻涌情绪。
许言屈于本能。
“电脑…”
“别动,”潘煜束着他的身子,低头亲了口他,“我收起来。”……
一份报告写到晚上,潘煜收拾了桌子,还被许言踹了脚。
许言是没脸在桌子上办公,抱着电脑靠在沙发,多多都跳了上来。
小卷毛凑近又被赶走,坐在办公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扣着身后的书柜柜门,翻的人心乱。
“你去写。”
“我写什么?”
“报告。”
许言示意他去拿打印机吐出来的纸。
“六月十七号,7973起落架故障,返航郑州。”
“…”
这有什么好写的?
潘煜辩论:“都过去好久了。”
“下面一张。”许言看他,似笑非笑。
“十月三十一号,国航319滞留Y国十六个小时三十七分。”
“……”
潘煜彻底不说话了,默默地坐在凳子上。他熟练地画了开头,往下就不会了。
“可以用英语写吗?”
好歹笔画少点。
他侧身,眨巴眼,又乖又漂亮。
许言被折腾狠了,不近人情:“不行,小洋鬼子。”
潘煜当场就想摔笔,不能这样质疑他。
“我头发明明是黑的,什么国家的绿卡都没有。”
委屈巴巴。
许言敷敷衍地朝他看了眼,懒得戳穿他陪着某人去理发店染发的事实,不做搭理。
潘煜一口气堵在胸口,捡起笔画了篇中文报告,最后还学人家骂骂咧咧。
“妈的,好气。”
许言起身,关了文档,收走他画好的鬼画符:“你也就这话听着……”
风拂过,纸面惊动,露出折在最下方的一行法文,潇洒飘逸。
“Si tu m’apprivoises, nous aurons besoin l’un de l’autre.”(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将互不可缺。)
许言缄言,冷淡疏离的脸上辨不出情绪。
——看不懂。
潘煜在他耳边轻声复诵,如谷间清溪,低低流淌。
他道:“许言,我们互不可缺。”
许言看向潘煜,刚刚还委屈着的卷毛却正肆意的笑,手依旧按在他最爱的脖颈处,眉目张扬。
“许主任——”潘煜拖长腔,“真的不试试。”
许言喉咙微动,语气尽可能平淡:“试什么?”
潘煜甩手打了个响指,趁许言偏头的空隙,另只手凭空变出枚戒指,缠着链条,随风轻轻动。钻石折射屋内灯光,璀璨夺目。
许言看他,怔愣一瞬,瞬间反应过来,手翻弄抽屉扣。
他戒指呢?!
许言难得骂了句脏话:“等下!”
“许言,”潘煜已经单膝跪地上了,他自下而上,就那么注视着他,深深笑着,“我爱你。”
虔诚而认真。
许言所有动作都停了。
潘煜并不是个畏惧表达爱的人,却还是会在此刻的对望中红了眼眶。
突兀、荒唐,不可置信。
他之前是不信情感满到一定程度会溢到空气中的,但爱会,毫无征兆,没有缘由。
“真的爱你。”
在那一刻,任何语言都是匮乏的。
明明起落架故障都会轻松笑问郑州天气的人,却在这刻紧张了声线,酸了鼻尖。
潘煜从小学的第一课就是少言,他太知道言语的重量,承诺的意义。
“知道了。”
许言偏头,慢慢呼吸,平复情绪。
“我又没说不答应你?”
潘煜在他这,哪还有什么底线不可为。
他拉潘煜起来,潘煜摇头,固执地给他套上戒指。
“我知道世上会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他把链条缠在许言手上,“我们领不了证,没有任何的法律能保护我们的婚姻,甚至连以后最基本的监护权利都要通过各种合约、协议才能履行实施。”
可没办法,只能是他。
任何感人肺腑的海誓山盟,潘煜都说不出来。非他沉默寡言,而是时间会见证一切。
忠诚事业,忠于爱人。
“许言,我爱你。”
“爱我们的爱情,爱往后岁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