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彦倏然转身,无波无澜望过去,而后盈盈一笑,微微躬身与他揖礼,道了句:“侍郎大人雅兴。”
谢兆唇角微弯,得以继续往她那头慢悠悠地走。
袁彦站在原地,身后是山,实在退无可退。
隔着差不多三步的距离,谢兆停下来,两人离得如此近,双方眼底眉间的神情都能一览无余,以至于谢兆瞬间便看懂了那双秋水眸中,暗藏着的敬而远之。
“薛姑娘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袁彦展颜而笑,声音温温柔柔,“怎么会?侍郎大人光风霁月,横看竖看都是个光明正大的,阿灵对大人怎会平白有那‘误会’一说?莫不是侍郎大人私底下做了什么对不住谁的勾当,后怕不已?”
反正此刻天高地阔,不远处熙熙攘攘,再不是瑞王府后院那间方寸小院,她还有什么可放不开的?
骂就是了。
谢兆不错眼珠地瞧着她,心下不由一叹。
“那日对薛姑娘多有冒犯,还希望姑娘大人大量,能给个找补的机会。”
袁彦忙笑着摆手,连说“不敢不敢”,“瑞王殿下贵为万金之躯,又官至刑部侍郎,只要不去随手磋磨别个,那人就该烧高香了,小女子何德何能,竟有那本事教殿下找补一二?”
谢兆倍感无奈。
想了想,他上前一步,对她说:“其实那个提议并非心血来潮,薛姑娘大可以认真考虑。”
不同于谢兆的斟酌再三,袁彦的回应显得十分干脆,摇头说:“没兴趣。”
谢兆倒也不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只是笑了笑,轻声道:“不必心急,我等着薛姑娘认真考虑之后,再来听答复。”
一番沉默,袁彦认为是自己没把话讲明白,迟疑道:“阿灵暂时没有嫁人的打算。”
谢兆点点头,“巧了,我也确实是在认真求娶。”
袁彦被气笑,巧什么巧,简直是对牛弹琴,鸡同鸭讲,忽然又想到一事,疑惑道:“侍郎大人如此作为,是打消对我的怀疑了?”
谢兆瞬间懂了她的意思,是说的水玉楼对她的那番盘问,笑道:“例行问话,在场之人都会被问到——照姑娘的意思,所有被我问话之人,就都可以是有罪之人了?”
袁彦微微一笑,不说话。
谢兆也不去追问,只是双手拢袖,与她一样将视线落在远处山间,默然半晌,没来由提了句:“亭中风大,还是这里暖和些。”
袁彦假装听不懂他的弦外音,只是收回目光,打算走了。
谢兆却在她转身时出声将她叫住,“薛姑娘。”
背对时的眉心微微拧起,袁彦耐心所剩不多,却还是在瞬息之间抚平心境,侧身回头笑问:“侍郎大人还有什么指示?”
“谈不上指示,”谢兆眸光含笑,目光不避不闪,直视着她,“就是想再提醒姑娘,好好考虑几日,我等着。”
袁彦抬步就走,脚步飞快,似有瞧不见的事物在后头追赶。
谢兆目送她离开,直到她转过山脚再望不见,这才垂下眼,鞋子闲来无事般的拂过地上的枯黄杂草。
有些已经悄悄抽了新芽。
踱步回到岸边,此时画舫上已没了花魁跳舞,但仍然热闹,姑娘们借着乐声舞姿曼妙,岸边此起彼伏的行酒令,更有那富家公子小姐,比着赛般向画舫投掷钱袋子。
有那闹得最大声的,已说不上投掷,而是往画舫中砸钱了。
嘻嘻哈哈,污言秽语,堪比发泄。
谢兆顺着动静看过去,认出被簇拥在最中间的,是吏部那位王泽忠主事。
王泽忠此人,虽只是个小小主事,朝堂上却是个能教人捏着鼻子与之把臂言欢之辈,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有个好妹夫,本身油滑老道的为人处世也是极其重要的原因。
其实细究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妹夫,外人有心去传,他自己却没那个胆子到处宣扬,只是实打实的好处却早已捏在手中,除了名不正言不顺,其他都没的说。
早在十几年前,王泽忠还只是个整天在市井中游手好闲的小无赖,家中长辈斥责其败坏门风,有辱家门,全被他当成耳旁风,好似一块滚刀肉,依旧我行我素。
还曾在酒席中笑言:王家门风,狗屁不是。
父亲气到卧病在床,饱受公婆苛待的母亲却始终望着自己儿子,心中无限感慨:我儿泽中,敢怒敢言,出人头地指日可待!
当时小小年纪的王泽忠是混不吝,却并非是个无脑的混不吝,行事乖张,却从未吃过什么硬亏,反倒和衙门官吏你来我往,即便不小心犯个错,也都无伤大雅,甚至连钱都不用掏,便能大小事都化无。
然后某一天,家中来了个据说是远房亲戚的表妹,有个怪好听的姓氏,姓穆,名字也好听,叫作婉佩,当然,长得更好看,王泽忠看见这个表妹的第一眼,就在心中暗暗庆幸:幸亏是远房亲戚,不然随了他们王家这一脉,指不定是怎样的歪瓜裂枣。
表妹是来投奔的。据说她家中长辈均已病逝,母亲临终前告诉她,自己当年有个非常照顾她的表哥,如今就在平京城当官,信已经去过,眼下这身子骨怕是等不到回信了,便让她收拾一番,拿上地址,自行北上。
那一路颠沛流离不提也罢,也曾是个千娇万宠的闺阁姑娘,却要一路蓬头垢面扮成乞儿,讨饭讨到了王家。
却根本不受那位表舅母的喜欢,然而表舅卧病在床,眼瞅着是活不到年底,穆婉佩心中凄然,躲在小厢房中整夜整夜以泪洗面。
王泽忠日日偷溜到小厢房的窗下,听着里头婉转压抑的哭声,简直是□□焚身,终于忍不住翻窗而入欲与之好好温存,却反被早有准备的表妹以剪刀威胁,遂作罢。
之后的某一天,王泽忠换了身行头,喜气洋洋回到家,告诉长辈们与母亲,他已在衙门当差了。
母亲自是欣喜不已,也更加感慨,可未及高兴完,就又听到一句——
“我想娶穆表妹。”
母亲于是强颜欢笑,表面应承,却一拖再拖,终于给她寻到机会,趁着儿子不在,毫不犹豫将那小狐媚子发卖。
上梁不正下梁歪,她那个短命鬼的娘亲便是个勾搭人的狐媚子,生的女儿也是一副贱蹄子样!
呸!真是晦气!
之后几经辗转,牙行最终将她卖进了逸云坊的康平王府。
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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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后来她究竟如何一步步让司空朔青眼有加,谢兆便不得而知。不过总之,王泽忠被爱屋及乌的,从衙门小吏,混到了现在的主事。即使那穆姓女子已然故去多年,王泽忠却始终被有意无意照拂。
便是有了官身,依旧改不掉那些下三滥的毛病,小人得志不过如此。
谢兆收回目光,站在岸边,心中慢条斯理地想事情。
他这处距离画舫远,没人过来,但依旧有不少目光若有如无往他身上落,谢兆不作理会。有那胆子大的珊珊而来,在他身前揖了个仪态万分的礼,娇唤一声“瑞王殿下”,却只得了个淡漠眼神,悻悻而去。
那姑娘回去之后,却只剩下懊恼,相互说笑几句,就继续与同伴嬉笑打闹。
北梁的姑娘,大方的,扭捏的,矜持的,不拘小节的,有各种性子各有家教,却风气使然,大都是些拿得起放得下的,偶有乐意纠缠的,也无伤大雅。
王泽忠被人围在中间,手中的钱袋子仍然剩余不少,画舫上的姑娘们个个眼神熠熠望着这边,身边那些纨绔子弟跟着与有荣焉,他环顾四周,不由得飘飘然,便是小小主事又如何?你们这些人,还不是有求于我,要对我点头哈腰?
而他这一环顾,就在人群缝隙中,教他鸡贼地望见了那处依山傍水地的主仆三人。
王泽忠眯起眼,以便瞧得更清楚些,如何不认得,那可是户部尚书敲锣打鼓迎回来的嫡长女。去年薛家那场罕见席面他也在受邀之列,得以远远看见过一次,彼时虽然头戴幂篱,可凭那身段,那高挑的个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脸不行的。席间他前去放水,七拐八拐的,就给他拐到了后院去。
怪他读书不多,当是时,只能想到那么一个俗套的形容:漂亮,真是漂亮到顶了!
穆表妹就已是天人之姿,那嫡长女比之穆表妹,竟不知胜过多少筹!
此刻他偷偷往那边看,尚书嫡女斜倚在桌旁,姿态闲适,一边喝茶一边听那俩婢女说话,跟幅画似的。眼前人影攒动,视线所及若隐若现,他不由怒从心头起,抄起地上拳头大的石头重重扔了过去。
“滚一边儿去,挡老子视线!”
被砸之人呜嗷一声,回头见到说话之人,立刻歇了讨伐心思,头破血流地离开这处。
动静不小,四周纷纷有视线投来,王泽忠敏锐地捕捉到了尚书嫡女的目光。
他随即咧嘴一笑。
又没跟她说什么风流不下流的话,笑一笑,你薛大人总还是管不着的吧!
谢兆慢吞吞地走回坡上停,段林木却已不在这里坐着,不知与佳人去了哪里一叙。目光逡巡,找到那道背影,顿了顿,平移出去,落在了岸边嘈杂处,眼神漠然。
茶凉了,亭子旁候在此处的仆人殷勤添了炭,“殿下稍候,马上就能喝了。”
谢兆微微点头,挥手让他离去。
袁彦收回目光,不再理会那道肆意狂热的视线,倒没有任何被冒犯的不适,她只是转了转手中茶杯,像是闲聊似的,和韵采说:“可以安排绯绯进京了。”
韵采余光瞥了瞥岸边,像是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听见袁彦的吩咐,她笑着点头,“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