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看见谢兆马车,压着心中惊讶,赶忙抱着马凳跑过去端正放好,笑着说:“殿下今天这么早就回了?”
谢兆下了车,望了眼门内,状似无意问道:“客人还没走?”
“没呢,”门房殷切回答,“吴管家方才过来说,宴席应该会持续到酉时。”
谢兆抬步往里面走。
瑞王府在平京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大的府邸,就算招待如今日这样多的人,也宽敞得绰绰有余,人在前院走,后院的声音丁点都传不过来。但谢兆脚步还是刻意放慢,不知是怕被人听见,还是在遮掩别的什么。
他依然有些恍惚,因为车中那个不知什么寓意的梦,过速跳动的心仍不见缓和。
燕七正在临风阁外的空地上练拳,空中回旋时目光四下一扫,恰好看见十几步外的谢兆,他惊得差点松气摔下去,落地滚了三圈才堪堪稳住,起身往那边跑。
“殿下,今日这么早回来!”
快到临风阁,谢兆脚步迈得就大了起来,看了燕七一眼,问他:“家中今日人多,你怎么不去帮忙?”
燕七摸了摸脸上那道自额头裂向下巴处的狰狞疤痕,“殿下,小的也想去来着,半路见着吴管家,他便拦着我,说府上来的皆是女眷,怕冲撞了她们,后厨也不教小的去,怕小的毛手毛脚,帮不上忙反倒添乱。”他说着小跑去开门,又问道,“殿下等会还走吗?”
“走哪去?”
燕七愣了愣,忽然福至心灵,挥手让守在门边的小厮关好门,自己则快步跟上谢兆,笑眯眯地小声问:“殿下可是特意回来吃打春宴的?”
谢兆没理他。
燕七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手“啪”地捂住嘴巴,眼底全是笑。
再出来时,谢兆身上换了套湖蓝色的云纹圆领袍,外罩玄色大氅,头上的簪子也从木制换了根羊脂玉的。具体说不上来,就是有种整个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燕七见此,更觉自己的推测有理,于是眼底笑意更浓。
谢兆见他幸灾乐祸成这样,便出声问道:“不是说今日去浣衣坊?”
果然此话一出,燕七眼底笑意瞬间收拢,随即垂头丧气,语气落寞道:“府里这么忙,小的得留在府上听令!虽说吴管家再三强调不教小的露面,可凡事也有万一不是?下次,下次不忙时再去不迟。”他给自己找了好些理由,是在和谢兆解释,也是说服自己。
其实他今日早就去过了,在各家官眷到来之前,他就去了。
只不过,再也不想去而已。
谢兆见他这副样子,没再说什么刺激他的话,只抬手拍了拍他绷直的后背,想了想说:“你继续练拳去,不用跟着我。”
燕七忽然想起一事,忙告诉他,“殿下,还有一事小的没说呢!”
“何事?”
“小的不是有意探听,只是动静闹得很大,小的远在临风阁都听到了,”燕七斟酌词句,轻声说道,“大概就是薛尚书家刚回来的那位嫡长女,和岳阳侯家的那位跋扈千金起了老大冲突!”
谢兆放慢脚步,问的有些漫不经心,“因为什么?”
燕七迟疑着说:“应该是薛尚书家的不小心踩了岳阳侯家的鞋子——殿下,吴管家不让小的乱跑,小的真只是在这听见她们吵架,那动静,当然主要是岳阳侯家的声音大,小的耳力又不错,想不听到都难。其实应不是什么大事,小的听了一会,很快就再无动静,想来是当场就解决了。”
谢兆没立刻说话。
燕七以为他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谁,就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小的却是知道,其实这并非秘密,薛尚书家的嫡长女自幼走丢,这些年尚书大人都在到处寻找,任是谁瞧了都要摇头,说人都丢了那么多年,能回来早都回了,毫无音讯,多半是已不在人世,但薛尚书还是只要有一点风声就一定要去看一看,就这么,去年初还真给找着了!据说向来尚俭的尚书府破天荒请了水玉楼的厨子去府中大摆宴席,所花费的得顶得上府里五六年的开销了!”他边说边唏嘘,忍不住感叹,“殿下您说,这算不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谢兆倏然顿住脚步——那种感觉又来了!
像是有丝丝缕缕的线条有如实质般萦绕在心头,勾着他,犹抱琵琶似的要告诉他什么,他有心想去抓住探一探究竟,可每当念头兴起,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从心头泥鳅似的逃走,简直滑不留手。
燕七不明所以,“殿下?”
好半晌,谢兆才重新慢吞吞迈步,沉吟道:“薛尚书找回嫡长女一事,我略有耳闻。”
燕七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下文,不由偏头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出来。
那感觉消失了,在他试图去抓握去探查时,谢兆向来不怎么愿意跟自己较劲,所以没了就没了,心中倒没有别的感想,一时得失不代表永远,说不定下一次福至心灵的时候,一切就都豁然开朗了。
“殿下,您不会真打算过去跟那些官家夫人小姐们一块用晚饭吧?”
谢兆瞥过来一眼,像是在看傻子。
燕七想起方才谢兆的话,将人送到临风阁外便止住脚步。
他当然不会这么过去,以前母妃操办的那些宴席他也从未出席过,顶多顶多,是在她们饭后游览瑞王府时打个照面,双方或是几方点个头而已。
这次同样。
离着后花园越近时,他便能清楚听见园中嘈杂的交谈声,具体什么听不真切,只能判断出,里面十分热闹。
他倏然转了个弯,往回廊而去,回廊尽头是一处高台,拾阶而上,有个可以煮茶喂鱼的小亭子。谢兆就是去了那。在亭子里坐下,此处每日都会有专人更换茶具以及山中清泉,谢兆看一眼不远处的后花园,慢悠悠地煮起茶来。
若有心人往这边望一望,其实是能看见的,只不过园中众人此刻注意力都在桌案以及司空青蓝那边,没谁会突然往后看。
除了她。
这一瞬间,谢兆和袁彦目光交错,双方目力都是极好的,像是上元节那日的夜里,她掀开车帘,与巷中马上的他摇摇相对。
彼时的谢兆被那一眼看得措手不及,事后回想总是觉得棋差一招,因而此刻他有所准备,于是在她看过来的刹那,视线便牢牢将她锁住,而后气定神闲,端起茶碗浅浅啜了一口。
袁彦不甘示弱,拿起桌案上的小酒杯,隔空轻点,杯中酒一饮而尽,喝完后,示威一样杯底朝上。
模样娇憨。
谢兆怔怔看了会,对面早已扭回头不再望他。
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并未引起席间谁的注意,就连时常将目光放在袁彦身上的司空青蓝都未曾察觉。还是郑嬷嬷不经意抬眼时,看见了坐在不远处亭子中喂鱼煮茶的谢兆,心中不由大喜,视线环顾在诸位官眷小姐身上,一时倒也拿不准殿下是冲着谁来的。
她便借着倒酒的间隙,低头和瑞太妃耳语几句,太妃喜怒不行于色,闻言只是提箸夹菜,不着痕迹地瞥了远处亭子一眼。
会心一笑。
席后众人借着散步之由游览瑞王府,一些别有用心的夫人东张西望,企图在不经意间,好让自家掌上明珠与那瑞王殿下来个偶然邂逅,说不定自家女儿便就入了他的眼,从此做了这偌大王府的当家人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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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只觉时间过得极慢,好像怎的都到不得晚上,今日却是不知不觉,竟是已经要掌灯了。”刑部主事蔺文礼的夫人曹氏望了望天,掩嘴笑道。
“家中太过无趣,还是太妃这里最有意思!”
“可不是,每次来我都能见识到别处见不到的东西,光是瞧着就能教人爱不释手了。”
司空青蓝微笑说:“若有看得上的,尽管提,回头让管家一并收了送到各位府上。”
众人纷纷露出惊喜神情,相互对视后,默契地福身,“多谢太妃赏赐!”
“免了免了,今日开心,就省了那些个俗礼!”
“有段日子没过来,王府是又比先前精致不少——太妃,这些可都是出自您与瑞王殿下新的巧思?”礼部尚书郭汝明的夫人崔氏亦是四处看了看,比起她们的刻意恭维,她的话却要熟稔许多。
“我闲来无事,便就只剩这么点爱好了,兆儿孝顺,也会时常去搜罗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司空青蓝笑着,有了些兴致,继续给众人介绍,“府中一些摆件盆栽之类,大大小小都有一些,另有不少拿来观赏的小物件,或刻或雕,基本都是他自己做的,门口放着的那尊等人高的山水木雕,是他空余时候拿来练手用的,对,还有那座高台处新添的亭子,就是知道我喜欢,亲自找匠人设计张罗的。”
袁彦顺着话音望过去,亭子里早就没有了谢兆。
众人一经提醒,想起进府的时候那惊鸿一瞥,原以为是出自哪位大师的手笔,却原来竟是瑞王殿下亲自操刀!
“练手的东西都已经那般精致,将来的成品不知该多惊艳呢!”
好几个闺阁小姐的气息骤然雀跃起来,相互对视,各怀心思,就算没什么争抢的机会,但万一呢?
袁彦这次没有走在最后,而是保持离着司空青蓝几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地慢慢跟着,身后一道视线狠辣灼热,她假做没有注意,似全神贯注地听着前面夫人们的交谈。
郭瑜仍旧愤恨不已。
她今日原本就来得不情不愿,先是被母亲苦口婆心劝,再是被父亲厉声训斥,否则她才不会来这名为打春宴,实则是给瑞王选王妃的什么劳什子!
心中早已不爽至极,偏偏鞋子还给人踩了一脚,偏偏母亲病重没有相陪,偏偏……偏偏就是打不过!
手腕处还在隐隐作痛,哪里想得到一个丫鬟那么大手劲!
郭瑜眼圈微红。
不过此时谁也顾不上她,也不想顾她,就算她是岳阳侯的掌上明珠又如何?这里是瑞王府,可不是岳阳侯的后花园。她们今日来是要搏一个跟皇家沾亲带故的关系,那瑜姐儿不知好歹,吃着盆里望着锅里,干出来那些个破事全平京城谁人不知?
竟还有脸来这打春宴,偏偏来了还不安生,恬不知耻!
不过也未必没有一点好处,在瑞太妃面前现眼,总归是少了个对手。
心中各有算计,嘴上却依旧在恭维。
“殿下这一手,堪称是大家手笔了!”
“殿下从小到大,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
妫氏领着薛渠走在靠前的位置,脸色说不上好坏,今日过来本就是她拼着跟薛崇贵大吵一架吵来的,那两袖清风的户部尚书警告的话语直到这会依然时常在耳边回响——收起你那点小心思,渠儿的婚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她是薛府的当家主母,是薛渠的生母嫡母,凭什么轮不到她操心?
她望着前面众星拱月的司空青蓝,眼神晦暗不明。
一旁的薛渠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心惊胆战地轻轻扯了扯母亲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