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


    没等范愚向系统表达什么不满, 空间的变化范围从尊经阁二层开始扩大开来。


    直到原本族学、府学的建筑也化作光粒消散,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系统空间里逐渐开始有了光影浮动。


    离着范愚远些的位置上,有山峰拔地而起, 层峦叠嶂,凌空高耸。


    紧接着就出现了不少光影凝成的虚拟人,衣衫褴褛,身形佝偻消瘦,在手中执鞭的官员监督之下整修山道, 脚步踉跄。


    山下则同样出现了虚拟人, 倒是衣冠整齐, 只是身上穿的明显不是本朝的服饰, 正忙忙碌碌地在那筑土为坛。


    亦有工匠, 埋头刻石以颂德。


    被系统照着十比一的比例缩短后的体验时长并没剩下多少,眼看着人影动作的速度与现实中持平, 范愚不免有些担忧, 照这样下去,等时长耗尽了, 也不见得能看到工匠刻完几个字罢。


    好在等他看清了人影是在做些什么, 眼前场景便开始了飞速变动, 几乎要让人看不清动作。


    等到速度再归为正常, 光影凝成的人显然已经换了一波,山道已成, 祭坛立,石刻毕。


    百官着朝服匍匐在地,向天子跪拜,身着龙袍者则在山下燔柴祭天,口中一边还在念着祭文。


    不像画技课室里, 展示的内容只在光屏上演变,这回的体验确实是让人直接置身于场景当中。


    范愚身上还是本朝服饰,站立的位置恰好在百官之间,虚拟出来的众人对他的存在却完全不知,自顾自认真严肃地进行着仪式。


    得益于所在的位置,范愚恰好能够清楚地听见天子所诵的祭文。


    也正因此,他才明白了体验的场景究竟是什么——泰山封禅。


    意识到了这一点,再听着耳边百官山呼万岁,范愚觉着自己被不真实感完全包围。


    人因为震惊浑浑噩噩,却下意识地牢牢记住所瞧见的一切,睁大了双眼,不愿意错过任何一点细节。


    直到光影又开始飞速变动,天子乘辇登山,更衣再行封礼,他才算是回过神来。


    谁能想到,方才还因为十比一的时长转换比例,觉着系统可谓奸商,转瞬就收获这样一份大礼呢。


    自头一次从史书中读到泰山封禅,范愚便对之带着向往,不止一次试图靠着书册上的寥寥数语来想象出曾经的场景。


    封为拜天,禅是祭地。


    该有千丈高的五岳之首在空间中被缩小了不少,立于其巅的帝王也只是个小小的身影,可当他身披龙袍张开双臂,当臣子真心拜服,满场庄严肃穆的氛围全然没有受到影响。


    没等天子乘辇下山,范愚也还处在震撼当中,系统的机械音突兀地打断了一切:“体验时长已到,本次体验到此为止。”


    话音过后,范愚便眼看着方才还在一览众山小的帝王化作光粒消散,匍匐的臣子同样也随之消失。


    而巍峨山峦,随着空间的扭曲变动,最终还是化作了一片白茫。


    消散的族学、府学各自在原地重现,范愚所在的位置里,则是先出现了那块“史”字木牌,光粒汇聚,凝作了讲授者的身躯。


    “自古受命帝王,曷尝不封禅……”


    出自《史记》的文字被虚拟人沧桑的嗓音念起,顺着直直念完了《封禅书第六》才停下来。


    兴许是因为机械音来念太没有氛围?这会儿系统倒是不计较什么时长了。


    答疑时长明明耗尽,讲授者的念诵却完全没受到影响。


    为了完美地呈现出这段体验而扩大了无数倍的空间,也在他念诵文章的同时缩小,化为了原本尊经阁二层的模样。


    古朴的书架重新在原本的位置上立起,光粒凝成带状在其间穿梭,一本本书籍随着光带的经过再次形成,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架子上。


    范愚还站在先前的位置上,周围原本在跪拜的百官却已经不见踪影,耳边帝王念诵祭文的声音也换作了《史记》,哪怕身体已经不再受到禁锢,一时间过大的场景变化却让他呆愣在原地,直到沧桑的声音停下来,他才算是回过神。


    “系统,往后若是有剩余时长还可以进行体验么?每次都是十比一吗,转换最低要多少时长?体验的具体场景可以指定吗?”


    回过神的第一件事,没管身旁还站着的虚拟讲授者,范愚先连珠似炮般冲着系统提了一连串问题。


    中间甚至没什么停顿。


    也顾不上在心里思考就能同系统交流的事儿了,索性是直接对着空气问的话。


    系统则是一如既往保持着神秘,面对数个问题,只回答了一句:“答疑时长与体验时长固定转换比例为十比一,场景选自期间所读完的书。”


    言下之意,也就是往后还有体验的机会,却不能指定场景。


    至于十比一,不得不说,在经历了一次泰山封禅之后,系统便是说一百个时辰的积累时长只能换来半个时辰的体验,范愚都会觉得值得。


    只是那样的话,他大概就得愁尊经阁二层的书目够不够多了。


    虽然还不知道最少攒多少时长能换来一次体验机会,范愚对这个答案也还算满意。


    唯一一点觉着遗憾的,便是没法指定体验场景了,不过也还能用这回系统选择的场景正合他意来安慰自己。


    花费了半个时辰在系统中体验封禅,范愚又在尊经阁二层傻坐了盏茶时间之后,发呆的行为终于被系统给打断:“外界环境发生变化,宿主请退出系统空间。”


    说得好听,其实没等范愚主动退出空间,系统就又暴力踢了人。


    现实中,祝赫正好走到床榻边,要伸手去拍范愚的肩膀。


    “阿愚,起身了,该是用晚饭的时候了。”


    范愚的心神其实还在沉浸于目睹封禅的回忆之中,被暴力踢出空间又觉着晕乎,等到已经迷迷糊糊在饭堂坐下,动作机械地往口中送了几筷,才勉强让意识真正回到了现实中。


    只是回得有些晚,嘴角已经沾上了汤汁,他却还毫无所觉。


    还是难得早归的白洛凑上来,才提醒了范愚擦拭:“这是在想什么,连用饭都没心思了?”


    还真是范愚难得一次在用饭的时候出神。


    连只能勉强称得上友人的白洛都察觉到了,更熟悉他的祝赫,则是打从出屋门开始,目光就已经频频停留在范愚身上,满面担忧,


    毕竟是挨过饿的,不会浪费食物,往常范愚再怎么在心中嫌弃饭堂的餐食口味不及状元楼,每回也还是吃得很香的。


    带着点尴尬擦拭掉嘴角的汤汁,范愚才注意到两人的反应,于是照实回答了一句:“在想封禅。”


    系统的存在虽不能说出口,提一提这些还是不受限制的。


    至于用饭的动作显得机械,其实倒是因为下午读书时点心用多了,这会儿还并不很饿。


    虽是读书人,不会同帝王一般想着建下丰功伟绩再登泰山,却都因为学史而对着那场面带着好奇。


    听范愚提起来之后,本就不太顾及什么食不言的白洛登时便开了话匣子,看范愚还有点呆,索性拉着祝赫就开始谈论起来历史上曾经封禅过的几任帝王。


    话题从帝王生平功绩一路扯到了风流野史,所知倒还挺广。


    就是忙于闲谈,等到范愚一边发呆一边慢悠悠用完晚饭,这两人也才堪堪只用了一半而已。


    闲谈还没结束,范愚又只顾着回忆,不免便遭了两人嫌弃,连连挥手示意他先行回屋休息便好。


    倒也正好合了范愚的意。


    夜幕降临才没多久,离着该休息的时候还有许久,又没什么事情要做,范愚想起来刚耗完的答疑时间,便又躺上床,进了系统空间中。


    被踢出空间时是在尊经阁,这会儿再进去自然还在原位,抬手便能够到书架上的书册,一步都不必迈。


    于是范愚伸手随意取了一本,打算拿来消磨今日剩下的时间,也好攒一攒答疑时长,看看何时能够再换来一次体验的机会。


    尊经阁二层没有摆放桌椅,只在地面上摆了个蒲团。


    盘膝而坐,将书放在一侧膝上,范愚一手翻书,一手则以手肘碰膝,支起来脑袋。


    难得不太正经的姿势,也暴露出来了他此刻的心不在焉。


    目光虽然顺着文字逐行往下走,脑中却并不知道自己读了些什么。


    体验虽然已经结束许久,范愚事实上还在回忆着帝王祭天的场景,哪有那么容易就将心神收回,专注到手中在读的书上。


    翻页的速度与平时没什么区别,倘若真要问起来方才读了些什么,却必然要是一问三不知了。


    想着不论厚薄,读完之后奖励的都是一个时辰的答疑时间,是以范愚随手从架子上抽书时,下意识便选了册薄些的。


    翻起来自然很快。


    而这样“读”完整册书,连着其上讲的哪朝事都不知,自然也提不出来什么问题。


    想到一个时辰的答疑时间都可以攒下来,范愚还有些欣喜。


    只是紧跟着,欣喜便消散了。


    他分明没有触碰“史”字木牌,虚拟讲授者却自行凝聚了身形。


    照旧看不清面容,手中赫然拿着把戒尺。


    一手拿戒尺轻拍着另一手的掌心,虚拟人迈动步子朝着范愚走过来,带着点沧桑的声音此刻听上去同系统的机械音一般冰冷无情:“左手。”


    整个尊经阁二层都只有范愚一人,虚拟人针对的对象自然不会是旁人。


    大半心思还在封禅上的范愚,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方才翻完了书而毫无所得的事实,正为又攒下来一个时辰的时长高兴,猛地听见先生吩咐,自然就傻傻地照做,站起身,将左手伸了出去。


    木质的戒尺重重地落在手心,痛感终于吸引了范愚的全部注意。


    只打了一下,戒尺便化作光粒消散在了虚拟人手中。


    而范愚此时用的身体毕竟是系统模拟而成,能感受到痛觉,却不会受什么伤,这一记戒尺下来,反而让他醒了醒神。


    不必他开口问为何打手心,讲授者主动开口道:“看看你手中的书,可有发现什么变化?”


    翻书的时候没用心,直到被提醒,范愚才发现原本因为是光粒凝成而带着浅浅蓝光的书册,此时已经变作了枯黄。


    瞧上去甚至有些像是现实中,放了多年而发黄的书了。


    还没惊讶,便又听见一句:“再瞧书架,可有发现先前读完的书与未读的书的不同之处?”


    顺着指点投过去目光,范愚的眼睛都睁大了些。


    读完的书会被系统自动单独收到一个书架上,他只顾着新书,自然不曾去注意,这会儿站在两个书架前,仔细比较之后,才瞧出来差异。


    先前得了答疑时长奖励的书册,蓝光都要深上一些,未读的书则照旧是带着点浅蓝。


    对比认真读完的书与手中这册的颜色,范愚并非愚钝之人,回想起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自然便懂了其颜色差异是由何而来。


    这还是他有机会读书以来,头一次这样随意地对待书籍,往常心中的敬畏之情竟然完全被抛在了脑后。


    面上不由便露出来懊悔之色。


    注意到范愚的表现,讲授者的声音才显得稍微不那么冷些,解释道:“认真读完的书才会变作深蓝,而像你方才那般胡乱翻完的,便会变作枯黄。”


    这话说完,系统也主动接上来:“检测到宿主翻完书册而未读完,系统开启惩罚程序。本次惩罚内容如下:扣除答疑时长一个时辰,开启该书册答题程序,未完成前所有书架进入封闭状态。”


    随着机械音结束,未读的书架上,自动浮现了层浅浅的光膜,范愚试探性伸出手,而后发现果真被阻拦在外。


    还拿在手中的书册则是由枯黄变回了原本的颜色,而虚拟讲授者方才的不满已经在宣布惩罚之后消散:“等你读完这册书,自然会有光屏出现,答完题且全数正确,才可解封书架。若是有错,可在重新读完整册书之后再考上一回。至于答疑时长,便是通过了答题程序,这册书也不会再给奖励。”


    不仅没攒到,反而倒扣了一个时辰。


    只不过咎由自取,范愚倒也没什么意见可说。


    甚至还在心中暗暗赞叹了句系统机制的完善,这样一来,方才有一瞬间心动过的投机取巧的法子便不可用了。


    想来也是,倘若任凭宿主翻完书就给奖励,又哪里起得到助力学业的作用。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


    遭了惩罚, 范愚倒是终于彻底将心神收回到了手中的书上。


    看着已经变回原本颜色的书册,回想了片刻之后,他不得不承认方才的走神确实离谱了点。


    不止对其中内容毫无印象, 连这册史书讲的是哪朝故事,他都想不起来。


    还真就是一边想着封禅,一边机械性地让视线扫过了所有书页,事实上却一个字都没记下来。


    不请自来的虚拟讲授者此时已经化作光粒消散,范愚叹了口气, 将方才已经翻到最后一页的书翻回了封面。


    虽是系统模拟出的书籍, 却不像光屏上那样用的是系统自带的文字。


    反而连字体都模拟了现实, 以至于明明是泛着浅蓝色光的虚拟书册, 却能让人感受到点墨香。


    靠着封面上书写工整的楷体字, 范愚才认出来了随手抽到的书册所讲述的正是他最熟悉些的前朝旧事。


    这下倒是松了口气。


    毕竟系统说的是惩罚,想来不会太容易通过, 能碰到段熟悉的历史, 再加上抽到的这册书内容并不算多,兴许解封书架能变得容易些许。


    不清楚自己方才发了多久的呆, 在开始重新读手中的书前, 范愚还是决定先到现实中看上一眼。


    意识退出空间, 原本在饭堂同白洛聊得起劲的祝赫才刚推门进来, 口中还在与一道回来的人说着点什么。


    与白洛道了别之后,瞧上去还有些不舍, 大概是还未尽兴。


    时间还算早。


    估量了一下方才机械性翻书花费的时间,若是顺利些,没准今晚就能有一次答题的机会。


    不想让书架封上太久,范愚挪了挪身体,变换了一下已经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姿势, 打算这就回到尊经阁中。


    夜里有些凉意,意识离开现实之前,他缩了缩身子,主动拽过了一边的被褥来裹紧自己,免得读完了书却着了凉。


    他可不想让新买的蜜饯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比起就药,还是当作零嘴更合范愚的意。


    回到蒲团上,再次盘膝坐下,挥手将已经自动回到书架上的那册书招到手中,范愚这次再翻开书,终于没有又一次走神。


    视线扫过的文字终于进到了脑中,一边读,一边还能回想原先已知的事件来印证点什么,比起方才的状态可要好上太多。


    便是身体不自觉的动作,也能证明这一点。


    走神时候一手支着脑袋,歪着头随意翻动书册,真正用心了之后,背脊都不自觉挺直起来,哪里还看得出原本动作里边的那点痞气。


    连一旁的木牌又发起来光,终于沉浸到了书中的范愚都没能注意到。


    轻微的闪烁过后,虚拟讲授者的身形再度在空间中凝聚,面向着蒲团上姿态不再随意的人,看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若是范愚这会儿将注意力移过来,便能从看不清面容的人身上看出来点难得的满意之色。


    翻过书页的速度没有什么变化,算上先前那一次,花了双倍的时间,范愚终于算是结束了这册书的学习。


    彻头彻尾的一次事倍功半。


    不过能长个记性,兴许也不算亏?


    刚将手中的书册合拢,一直在旁看着他读书的讲授者便出声道:“读完了?那便开始答题罢。”


    由枯黄变回浅蓝的书被虚拟人招进了手中,既没有再次变回方才的颜色,也未像范愚先前读完了的书那样化作深蓝。


    注意到范愚看着书的视线,沧桑的声音解释道:“凡是启动了答题程序的书,只消答错一题,便会自动化作枯黄,等到全数答对了,才会与旁的书册那样转为深蓝。”


    不问范愚有无准备好,握着书的人挥了挥手,一面光屏便突兀地从地面升起,拦在了两人之间。


    系统的机械音紧跟着响起来:“答题开始。”


    光屏上字符闪动,飞快便生成了一道题目,最底端还设置了个尚且空白的进度条,备注了一行“合计十题,已答对题数:0。”


    范愚还没惊讶考题竟然不是由讲授者来出,反而是由系统生成,就注意到了进度条的存在。


    薄薄一册书,系统居然硬生生找出来了十道题,还要求一题都不能答错。


    他开始担心起来这次考察会有多细致了。


    好在身在尊经阁读书,同平时的经营一样,系统都对他的记忆力有些加成,否则没准答个三五六七次,都没法解封书架罢?


    尤其是从未试过的专门针对史书的考试,更让范愚多了点担忧,若是考察哪件事发生在哪年,怕是只有把书给背下来才能答对了。


    一页只显示一题,答对了才能够瞧见后边的题目。


    几行文字整齐地排列在光屏最上方,像是范愚已经逐渐习惯了的帖经题一般,其间被挖了个空出来。


    下边则排了三行备选的答案,等着范愚从中选一个出来,填入到上边的空中。


    倒是不需要像帖经题那样完全自己填。


    已经暗自做好了答题失败回去背书的准备,选项的存在给了范愚一个惊喜。


    光屏立在范愚和讲授者之间,但既不阻拦声音,还能隐约透过它来看清楚人。


    发现范愚看到考题之后松了口气,光影人出声道:“考虑到这是第一次启动答题程序,系统适量降低了难度,下回若是再犯,可不会再有什么选项供你选择了。”


    只是读完整本书,毕竟不是背诵了全文,是以记忆力再怎么得到加成,也会有不少地方记忆模糊。


    如今有选项提醒在,确实让通过答题的难度降低了不少。


    内容并不算多的书册被找出来十道题,免不了就有两道是从犄角旮旯里边寻摸出来的。


    连斩的贪官表字为何,都被系统出成了道考题。


    范愚虽已经颇为用心地读完,但碰上这样的题也还是束手无策,还是靠着隐约的记忆和算得上不错的运气,才猜中了正确的选项,没让这回答题功亏一篑。


    等到光屏底端原本空白的进度条被浅蓝色给填满,备注的文字中已答对题数由0也变为了10,系统完全模拟现实给范愚造出来的虚拟身体,已经手心冒了不少汗了。


    选中最后一个选项之时,系统的声音就又一次出现了:“答题结束,恭喜宿主通过本次答题。惩罚已结束,书架即将进行解封。”


    答题时候一直被虚拟讲授者握在手中的书册也随之发生了点变动,浅蓝的光终于变作了深蓝,而后主动飞到了放置着范愚已经读完的书册的那个架子上,还照着所记载年代的顺序,找到了属于它的位置。


    与此同时,边上数个书架上的光膜,终于化作光粒消散。


    消散之前,还有些调皮地凝作光带,绕着范愚此时的身体飞舞了会儿,在空中自在穿梭,仿佛是在替范愚庆祝着书架的解封。


    本来以为可能会拖上一阵才能完成的事情,倒是在挨了惩罚的同一晚实现了。


    花费的时间算不上久,过程却绝不能说是轻松。


    旁观了全程的讲授者终于也随着书架的解封而消散,消散前难得地教训了范愚一句:“可莫要再有下回了。”


    见识过系统刁钻的出题,又被提醒了这回还是降低难度以后的考题,范愚又怎么可能还会让下回发生,自然点头应是。


    尤其是这次还倒扣了一个时辰的答疑时长,严格来说,系统甚至能算是范愚的债主了,他还得再认真读完一本书,才能还清这笔账。


    估摸着现实中时间已经不早,范愚叹了口气,退出了系统空间。


    屋里原本亮着的烛火已经微弱,烛身矮了不少。


    温柔的光晕笼着床头,范愚坐起身,下了床榻,想舒展一下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许久以至于都有些僵硬的身体。


    而隔得远些的另一张床榻上,被褥已经鼓起,祝赫正在寻找着舒适些的姿势,打算入睡。


    时间正好,还算不上晚。


    回屋之后一直都是呆在系统空间里,按理身体不该感到疲倦才是,但事实上,范愚觉得自己一沾枕头就能够熟睡。


    短短几个时辰里头,经历了目睹帝王泰山封禅场景的震撼,又在遭到系统惩罚之后聚精会神地读了史书、答了题,精神上的疲惫足够让人觉得困倦了。


    把身体蜷进被中,范愚打了个呵欠,眼皮不自觉地就开始打起来架。


    只是这晚也注定会多梦。


    梦中先是几乎复刻了遍白日里体验过的封禅,随后场景又自行切换去了尊经阁里,满书架的书籍都由浅蓝变作了枯黄,继而化为光粒彻底消散。


    还能听见系统依旧冰冷,甚至比平日更加无情的机械音,道是因为范愚对书籍毫无敬畏之心,作为惩罚尊经阁二层将从此封闭,再不能进入。


    连答题可以解封的环节都取消了。


    于是直接将范愚吓醒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时,额际都已经有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面上则满是惊慌。


    等到回过神,意识到方才的一切只是梦境,惊慌的表情才转为了苦笑。


    要不是知道系统只是可以同自己在心中交流,范愚都要怀疑梦境是不是个隐藏的惩罚了。


    或者是在发现了他先前隐约心动的,随便翻完所有书籍来换体验时长这个想法之后,给出的警告么?


    不过这样一来,范愚对书籍的敬畏之心,倒是又涨了不少。


    胡思乱想着,范愚望了望窗外,从梦中醒来的时间刚刚好,清晨的光亮透过窗子钻进屋里,催促着床榻上的人正该起身。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


    背着一个时辰的答疑时长负债, 又有体验的经历作为诱惑,后边的日子里范愚对尊经阁二层热情高涨。


    一得空就往系统空间里钻,蒲团因此成了他常驻的位置。


    而每回一进系统, 现实里就是副发呆的模样,自打尝试了一次体验,在旁人眼中发呆的频率便开始了直线上升。


    在好几回想找他探讨点什么都发现这人在发呆之后,白洛还当面抱怨过,顺便对于范愚近来都在想些什么生出了不少好奇。


    至于不太熟悉些的同窗们, 则是渐渐将这位空余时间都在出神, 旬考却稳稳占据头名的少年当成了个怪人。


    甚至还有个闲来无事的, 在算术课上又一次受挫之后, 几乎完全模仿了范愚的姿势来放空自己, 道是:“兴许这样发呆就能带来学业上的突飞猛进?”


    只不过结果是一头栽在桌面上,睡得可香, 面上都印出来红痕。


    而醒来之后, 搞不懂的算术依旧还是个横亘在他面前无法绕开的难题。


    经历了一次答题程序之后再拿起书,范愚的态度着实要比先前认真不少, 速度都刻意放慢过。


    但因为空闲时间几乎都耗在了尊经阁, 已读完的书架上, 书册增多的速度却要比之前快不少, 等范愚又攒够一次体验时长,离填满书架的第一层也已经不远了。


    系统提示攒下的答疑时长已经足够用来兑换一次体验时, 范愚正盘膝坐在蒲团上,刚要再招一册书到手中,随着提示响起,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得亏祝赫进不了系统空间,否则见了这场景, 多半还得教训一句他太不注意形象。


    可形象哪有亲身体验历史场景的机会来得重要?


    迫不及待地选择了使用新得的体验时间,这回再看见所有建筑化为一片白茫,惊讶已经被期待之情给彻底取代。


    知道了系统选择的体验场景是从近来读过的书中选择之后,范愚这段时间的读书目的性强了不少。


    比起原先随手招来哪本就读哪本,最近已经换成了集中读记载了同一段历史的书册。


    而事实证明这办法还算有用。


    光影才刚开始变换,古邯郸城在空无一物的系统空间中拔地而起,孩童的哭声从王宫中传来,正是范愚想要看到的故事。


    从帝王呱呱坠地开始,范愚在飞速变化的光影中见证了其一生。


    以旁观者、后来者的角度,目睹了天下头一次统一,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


    本以为只能够看到最终一统时候的场景,却没想到系统这回格外慷慨,短短半个时辰的体验时长里,就靠着加速直接放完了数十年的历史。


    不过也正因此,体验结束,回过神之后,范愚开始扼腕叹息。


    早知如此,他就该多攒些体验时长,再开始这次体验才对。


    数十年时间与一次封禅用的一样的体验时长,让不少重要的历史节点都被加速到了极限,剩不下什么细节,每每范愚才刚看了个大概,光影就已经切换到了下一处。


    于是本该有的震撼都被削减掉不少,倒也有点好处,起码回神快了不少。


    带着遗憾,范愚在已经再次成形的尊经阁二层中坐了下来,虽然已经能猜出来系统的反应,还是仰着头问道:“系统,已经体验过的历史,可还有机会详细地体验其中某一个片段?”


    和预想的一样,连使用说明都没给的系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撇了撇嘴,范愚开始望着快要填满一层的书架发呆。


    连续一长段时间都泡在尊经阁二层,虽然有汲取新知之后的满足,却也带来了不少疲惫感。


    而为了早些攒到这回的体验时长,不说依然未曾踏足的琴棋两个课室,连兴趣所在的山水画,范愚都已经有些天没碰。


    唯一没被闲置下来的,也就只剩下府学上课所需的算术与书法两个课室了,但使用频率也低了不少。


    即便如此,心神疲惫之后,范愚并不太想将暂且丢下的山水画给捡起来。


    仗着系统空间里一切都是光影凝聚,撞上墙了也只是从中穿过而无痛感,范愚索性就闭上了眼睛,让意识凝成的身体在府学里边随意晃荡。


    脑中则是在那回想体验时候被快速跳过的一些历史节点,试图靠着想象来将之补充完整。


    晃着晃着,本该无所阻碍的虚拟身体被挡住了去路。


    腰间传上来点凉意,睁开眼,范愚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写着“琴”字的课室门口。


    而凉意正是从自动浮现的光屏上传来的。


    没想这么快就开始一次学习,范愚对着光屏上是否开始经营的字样犹豫了片刻。


    正想转身离开,却想起来了初进画技课室时候系统进行的展示。


    兴许选择开始经营之后,会有一场琴音的展示在等着他?


    猜想刚在脑中浮现,范愚将身体转了回来,伸手在光屏上选择了“是”。


    和他所期待的一样,进了课室之后,系统的提示就响了起来:“检测到宿主第一次进入本课室,展示即将开始。”


    空空荡荡的课室里头,同样有块木牌正躺在最前端。


    本以为会是和画技课室一样,由光屏来进行展示,却没想到,出现在范愚面前的,是木牌凝聚而成的又一位虚拟讲授者。


    衣襟半敞,足上登着木屐,披头散发,依旧看不清面容,却自有股风流姿态在。


    说是取材自现实,就是不知道府学中是否真的有位这样随性的先生了。


    范愚正想着,就看见光影人坐了下来,藏在宽广衣袖中的手伸了出来,十指修长,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凭空出现的光粒在他身前凝聚成了把古琴的模样。


    系统这是打算直接让虚拟讲授者来完成展示,而不是由光屏来直接播放琴曲。


    山之巍巍,水之洋洋,隐隐现于其指下。


    只是再动听的曲子,让此时已经身心疲惫的范愚听起来,同催眠曲也没什么区别了。


    和正在弹奏的光影人一样席地而坐,乐声间,范愚的脑袋逐渐低垂,开始困倦地一点一点。


    努力强撑到一曲毕,还以为展示已经结束,甚至没来得及同讲授者打个招呼,他就在难得的放松当中沉沉地睡去。


    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离着一次经营该有的半个时辰还有许久,也没能料到这样睡去会有些什么后果。


    而阖眼之后,耳边似乎起了声含着怒意的“哼”。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


    等到范愚揉着眼从睡梦中醒来, 才发现原本该在课室听着琴曲的自己,此刻正陷在松软的被褥之间,一夜好眠。


    这是睡梦中被系统踢出了空间么?


    看起来还是系统难得一次没有暴力, 否则在意识被踢出空间的时候他就该醒了才对。


    但也有可能是睡得太香,被踢出来都没醒。


    从床榻上坐起身,范愚晃了晃脑袋,把对于系统的猜测甩到了脑后。原本每日他醒来的时候应当天色将明才对,此时的窗外却还是一片昏暗, 并没有什么光亮透进屋中。


    再转过头, 邻近的床榻上, 祝赫睡得正香。


    范愚逐渐从睡眼惺忪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这才意识到了自己昨日做了些什么。


    头一次在系统空间中睡过去, 得亏他是特意回了屋躺上床才进的空间,否则此时怕是已经因为发呆过久、对外界呼唤毫无反应而被送了医罢?


    而若是如此, 等到旬假的时候叶质安得知了此事, 多半就又得开始纠结起来所谓奇怪病症是因何而来的了,没准还会有些新口味的药在等着他。


    想到这里, 范愚不由打了个寒噤, 既是因为脑中的猜测, 也是因为半夜离开被褥之后身上感受到的丝丝凉意。


    估摸着是前一日睡过去时现实中还很早, 这才让自己天没亮就醒了过来,范愚又钻回了温暖的被窝之中, 将寒意隔绝在了外边。


    时间还早,他又不打算这么早起身出门去锻炼,索性便又阖上眼睛,让意识进到了系统空间中。


    听了令人身心愉悦的琴曲,又经过了一整夜舒适的休息, 近些天将空闲时间都拿来读书导致的些许疲惫早就已经散去。


    是以范愚这回进系统空间,目标其实还是最近呆惯了的尊经阁二层。


    可直到虚拟的身体成形,他才想起来自己遗忘了些什么。


    正是进入梦乡之前隐约听到的那声含着怒意的“哼”,还有系统每次进入时候默认的位置。


    循着以往的习惯,这次进入空间之后其实应该出现在琴艺课室的门外,可惜天不遂人愿。


    大概是因为初次进课室时展示的特殊性,在虚拟讲授者的展示因为范愚睡着而中断之后,再进入系统之后默认的位置就变为了课室之内,而不需要再选择一次经营才能进入。


    当意识形成的身体凝聚成形,睡前听到的“哼”声便又一次响了起来。


    身前正是虚拟讲授者。


    衣襟照旧大敞,手却没再藏在宽松的衣袖之中,反而环抱在胸前。


    面容看不清楚,但只靠身体的姿态也能让范愚感受到怒意了。


    “还回来作甚,既然睡过去了,怎的不睡个过瘾再说?”倒是没有不搭理范愚,反而是在范愚出现之后就主动出声道。


    虽说只是系统模拟出来的讲授者,却也是有独立记忆的存在,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照着系统要求进行展示时,这位唯一的学生的表现。


    不能循着自己的心意来挑选弟子,系统却也没法限制他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才进空间,脑中还在想着下一册书该看哪段历史的范愚,毫无准备便出现在了上一个课室中,劈头盖脸的便是声质问。


    思绪被打断,自然没那么快反应过来。


    于是范愚迟钝的反应,让本就饱含着不满的讲授者怒意更甚了不少。


    这会儿再道歉,哪还能得到谅解。


    尤其是范愚并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单纯因为疲惫而琴曲好听令人放松而睡了过去罢了。


    倘若如实说出来,他都能料想到光影人会是什么反应了,必然更怒。


    毕竟这话听上去不似道歉,反倒像是在阴阳怪气说先生弹奏得教人昏昏欲睡,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是他本人。


    脑中思绪万千,表现出来的只能是低头认错,乖巧听训。


    好在系统还是有些限制的,没等虚拟人训上几句,机械音就打断了他的话:“检测到宿主已再次进入课室,展示中断状态即将解除。由于初次展示无故中断,选择继续展示需支付金币5000,选择取消展示需支付金币1000。”


    还在听训的范愚闻言愣了愣神,一时不知该先庆幸先生的教训被打断,还是该惊讶取消展示也需支付金币。


    至于被打断了的讲授者,虽说模拟出来后对范愚的进度能产生记忆,但毕竟是受制于系统,就连怒意也只是系统参照着真人模拟出来的反应而已,是以这会儿甚至已经挥手召出了古琴,做好了继续展示的准备。


    见范愚还保持着方才低着头的动作犹豫,甚至口中还催促道:“快些做决定。”


    系统似乎是看出来了范愚在惊讶些什么,见他迟迟不动,解释道:“取消展示所需支付金币系本次因宿主原因导致展示中断所产生的惩罚。”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难怪进了系统空间之后,只有个虚拟人对于范愚睡过去的事儿有反应。


    价值一千金币的一觉,虽说睡得舒服,却也贵了点。


    想着继不继续都得支付金币,再加上琴曲确实动人,范愚还是选择了支付5000金币来换得展示的继续。


    只是付钱的同时,心中升起来一丝担忧,倘若再一次睡过去,可得如何是好?


    支付了金币,系统便立刻做出了反应:“展示继续。”


    赶在虚拟讲授者将双手搭上琴弦前一刻,范愚终于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看不清面容的人道了歉。


    没找什么理由,语气诚恳,换来了先生的又一声轻“哼”。


    还是同样的反应,却明显能听出来怒意的减退。


    随后就收敛起来了所有情绪,双手搭上琴弦,开始了被中断的展示。


    这回还配上了讲解,道是:“上次只展示了一曲,名唤《渔樵问答》。《琴学初津》评之云:‘曲意深长,深情洒脱,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欸乃,隐隐现于指下。’”


    话音才落,同他一样盘膝坐了下来,正打算认真听展示的范愚便找到了先生怒意的又一个来源。


    怕是前一日刚将心神从琴上移开,打算开口讲解,却抬头就瞧见了唯一的学生睡了过去吧。


    范愚摸了摸鼻尖,神情又露出来一丝心虚。


    将一切收入眼中的讲授者倒是没有再给出什么反应,既然展示已经开始,他便不会再去顾及学生的表现了。


    除非范愚再一次在他眼前入睡。


    像是怕他再次睡过去,要弹的新一首曲子的介绍被挪在了弹奏之前。


    介绍语毕,全新的琴曲便开始在光影人的指尖流淌。


    这回起的是《高山流水》,却硬生生让弹出来了些高山流水无处寻知己之感,哪怕不见面容亦不通音律,范愚都能听出来点展示人的遗憾。


    有伯牙子期之典故在,却只能弹给个对琴尚且一窍不通,甚至还能听着琴音睡着的学生听,也难怪先生表现得有些不情不愿了。


    系统虽能要求他展示,但毕竟只是造物,不懂亦体会不出来什么感情,自然无法从中读出来什么含义。


    只消展示还在继续,弹奏的琴曲正确无误,它便不会插手干扰。


    于是只剩下盘膝坐着的范愚勉强还能算是个听众,越听下去,面上的愧疚之色越深起来。


    再后来,琴曲转作了《良宵引》,旋律婉转,曲风恬静。


    奏毕,这场展示才算是正式结束。


    古琴化作光粒消散在空间当中,先生这才站起身,依旧双手环抱在胸前,触碰到琴之前的情绪却没有再现。


    甚至还为范愚知错能改,认真听完了两首曲子却没有入睡,而点了点头。


    不能说是满意,起码算是原谅了他先前的行为。


    不过心里却是将范愚的地位从入室弟子降成了个随手指点的学生,只打算照着完成系统的教学安排,却并不想多么用心地教授了。


    哪怕是模拟出来的讲授者,对于自己真正热爱的事物也有着自己的坚持。


    表现出来的轻易原谅,只是不得不原谅,且对方不再重要而已。


    而此时的范愚并不知道眼前看似已经态度好转的先生在想些什么,还为得到原谅感到了一丝欣喜。


    离着天亮还早,展示又已经结束,范愚索性就选择了开始一次经营。


    至于方才踏入系统空间时打算去尊经阁二层继续读书的想法,则是被抛到了脑后。


    他虽尚且不通音律,但被琴曲引着想象出来了情境,甚至从中体会到了感情,此时最想做的早已变成了亲身摸一摸琴身,触碰一下流淌出琴曲的所在。


    展示一结束便选择了开始经营,讲授者的身形自然便没有消失,只是并没打算再唤出来古琴,手中反而凭空多出来了本书册。


    随着先生的动作,范愚跟前也出现了这册书,封面上赫然便是方才被提及过的“琴学初津”四字。


    像是看出来了范愚对于亲身触碰古琴的些许期待,还有些记仇的讲授者索性打算整次经营都先不用到琴了,毕竟理论的了解也是初学者所必经的嘛。


    先讲了作者生平,又分别介绍了其中收录的所有琴谱,最后才道:“此书含指法、律吕、琴谱与打谱琴理。”


    停顿了片刻,看范愚确实听得认真,神情专注,这才松口道:“先学《良宵引》。”


    正是展示中的最后一曲。


    而此时离经营结束,只剩下了盏茶功夫而已。


    期待了小半个时辰的范愚,身前终于有光粒凝成了古琴的模样。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


    古琴刚在身前成形, 见先生默许,范愚便伸手抚上了琴弦。


    模仿着方才展示时候看到的先生手上的动作,拨弄了一下, 随着琴发出第一声,范愚的指尖也立时传上来了轻微的疼痛感。


    要是先生的面容也被系统给模拟出来,范愚此时抬头,大概就能看到他戏谑的表情了。


    迫切地想要触碰方才奏出动人琴曲的乐器,却忘了琴弦细长, 乍然触碰势必会不大习惯。


    见到范愚的动作停顿下来, 先生才轻轻嗤笑了一声, 道:“摸过琴了, 那便放下罢, 先讲些旁的。”


    《琴学初津》又一次被虚拟人招到手中,这回翻开到了印着《良宵引》的页面。


    范愚身前的古琴也转换作了书册, 随着先生的动作自行翻了开来, 而后就让范愚陷入了震惊当中。


    方才提及这册书时,讲授者并没有将之翻开, 只是执在手中, 凭着记忆来介绍而已。


    此时翻开才让范愚意识到, 自己似乎又成了个文盲。


    仿佛回到了还没得到系统, 也还没被阿爹抱在膝上读书的时候,一字不识。


    记录着琴谱的页面上, 分明笔画清晰,却只有依稀几个数字还是范愚熟悉的模样。


    瞧见范愚的满面震惊,先生像是才意识到一般,语气夸张道:“啊呀,方才一直在讲《琴学初津》, 还打算这便教你《良宵引》,没成想忘了你还不识得减字谱,失误失误。”


    正盘膝坐着,随着这声感叹,手中还拍了下自己的腿,瞧上去一副有些后悔的模样。


    只是经过了算术课室的范愚是已经熟悉了虚拟讲授者的。


    系统确实模拟出来了各自不同的个性,甚至为之造就出来了独立的记忆,但每回的教学内容还是由着系统来规定的,哪怕再有个性的讲授者,也不可能脱离这个框架乱来。


    看算术课室的先生表现与现实中差别有多大便可知一二了。


    此时说是不慎遗忘,实则范愚与虚拟人都清楚,只是因为气还没消又得授课,遵循了性格之后产生的作弄而已。


    表现的是忘了介绍减字谱的存在,实际上只是照着系统的教学内容来,正好到了教授《良宵引》之前势必要进行的习谱这一步而已。


    不过再怎么说,也改不了范愚又一次目不识丁的事实。


    而更令人挫败的,则是系统忽然提示的那声“本次经营时间已到”,开始学减字谱得是下回经营的内容了。


    又因为现实中已经不早,范愚并不能立刻开始下一次经营。


    意识退出系统空间之后再睁开眼,他瞧见的已经是窗外的些许晨光,正好到了往日该起身锻炼身子的时候。


    暗暗叹了口气,范愚坐起身来,脑中还满是对于方才所见的减字谱的好奇。


    可惜下回再得空钻进系统中经营,得是好几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


    于是连结束经营时候奖励的金币,都没法驱散范愚此时的那点沮丧与遗憾了。


    至于原本进入空间是想再去尊经阁二层找册书来读的事儿,早已经被范愚遗忘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当中去了。


    兴许等他能够勉强弹出来一曲《良宵引》,又或是能够读得懂减字谱了,才会重拾起来对于尊经阁二层的热情吧?


    没有科举作为目标,只是一心想多学些东西,而府学课业又难不倒范愚,此时的生活便因此显得格外悠闲起来。


    因此也就难免露出来小孩心性,喜新厌旧。


    其实也是仗着系统的助力一直在,随时可以回头把“旧”给捡起来,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去追寻新的东西。


    譬如下午惯例的习字,范愚其实犹豫了片刻要不要趁着没有先生管教,跑去新开的琴艺课室呆上半个时辰,不够到最后还是没打破自己的习惯,按捺下来蠢蠢欲动的想法,照旧进了书法课室。


    事实证明,倘若今日跑去了琴艺课室,他大概就要错过些什么了。


    又一次经营结束,正当范愚看着系统帮忙复盘时候逐渐减少的红圈而感到愉悦之时,听见了机械音的提示:“由于宿主坚持一月书法课室经营,未曾中断,系统额外奖励金币5000。”


    先前因为展示中断而被扣除的金币,又以奖励的形式回到了范愚的余额当中。


    没有想到系统还会因为自己坚持一月某一项经营而给以奖励,范愚回想了一下自己经过惩罚之后少得可怜的金币量,为自己抵挡住了新课室的诱惑感到了一阵庆幸。


    顺便又暗暗谴责了一下系统不给出使用说明,却暗藏了不少功能的行为。


    不管怎么说,这笔奖励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要知道在因为展示中断被扣除了五千金币之后,范愚没剩多少的余额其实已经支撑不了多久的专注了。


    还是因为最近要用到专注效果的地方少,反而不论是尊经阁二层还是课室的经营都会提供少量金币作为奖励,他才没显得有多焦虑。


    就是在得了奖励的同时,范愚立刻在脑中搜寻了一遍还有哪间课室能给他带来又一次经营。


    可惜便是用得最频繁些的算术课室,也因为旬假的存在有所中断。


    书法课室能够一直保持着经营,还是得益于在族学时候养成的每日习字的习惯,这才连放旬假,也还会坚持着练上几页大字再休息。


    得了奖励,范愚便打算退出系统空间。


    毕竟现实中人在课室,手中甚至还握着笔,保持太久的发呆状态看上去也太奇怪了点。


    然而动作还是被系统的提示音给打断,注定要让毫尖的墨在纸上凝出个墨团来了。


    “恭喜宿主完成柳体小有所成成就,欧体已解锁。”


    虽是恭喜,却勾起来了范愚的疑惑。


    毕竟方才刚结束的一次经营,系统的红圈还圈出来了数个尚且写得不太到位的字,转眼却告诉他说柳体已经满足了系统定义中的“小有所成”,范愚自然会觉得奇怪。


    但系统习惯的就是不解答。


    自己都能感觉出来熟练的颜体与初学的柳体之间巨大的水平差异,他也就只能自己猜测,兴许系统所说的“小有所成”只是对一种新字体勉强有所了解且能够临出个三分么?


    对比第一次尝试写柳体时候的满屏红圈与此时的三两个,疑惑之余,还是有些成就感的。


    没有忙着去触碰欧体的木牌,范愚反而走向了写着行书的那块。


    光屏提示的依旧是那一句“行书解锁需要宿主通过两门楷书考核”,看起来“小有所成”并不能带来行书的自动解锁,考核是绕不开的一关。


    和上回一样,确认范愚已经看清了之后,光屏上的字样就转变成了“是否进行柳体考核”,闪烁着等待范愚的答案。


    虽然觉得多半过不了考核,估计了一下时间,范愚还是决定等用了晚饭之后尝试一番。


    至于现在,现实中应当已经到了下学的时间才对。


    主动退出系统空间,范愚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低头去看手中握着的笔。


    幸好进系统空间时,毫尖没有触碰到纸张,否则怕是已经将纸下的桌面也渗出来一片黑了罢?


    而哪怕如此,纸张上硕大的一个墨团还是逃不了的。


    等范愚花费了不少时间收拾好有些凌乱的桌面,课室里边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了,还有个祝赫,斜倚在门框旁等候。


    用了晚饭,早早回到屋中,范愚取了笔墨放到桌面上,而后让意识回到了系统空间中。


    方才分明已经结束了一次经营,这次进空间,却还是默认直接出现在了书法课室当中。


    而虚拟的课室里边,一切还维持着原本的模样,光屏依旧闪烁,还在敬业地苦等一个来自宿主的答案。


    这回没让系统再等下去,范愚选择了开始考核。


    上回考核的记忆尚且鲜明,范愚准备好了被系统暴力踢出空间,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却发现该有的眩晕始终不曾出现,反而耳边响起了声“考核开始”。


    带着点诧异睁开眼,出现在他眼前的已经是大变样了的课室。


    说是书法课室,但因为范愚一直都是在现实中习字的缘故,系统里的课室也就只留了面分析用的光屏,以及几块象征着不同字体的木牌,空旷得很。


    而此时,大概是因为系统分辨出来了现实中的环境,索性就把人留在了系统空间中进行考核。


    原本空旷的课室里,此时已经凭空出现了桌案。


    至于原本用来给范愚的字打红圈的光屏,则是分作了两半,一半显示了《千字文》,一半则还是空白。


    考核的内容同颜体考核时候一样,有了上回考核的经验,范愚倒是不用担心写不完全部,提笔便开始了考核。


    只是随着他低头书写,空白的那一半光屏也产生了变化。


    若是范愚此时因为忘记了《千字文》该如何背而抬头,就该震惊了。


    每当他在虚拟的纸张上写完一个字,光屏上便会随之出现,若是写得不够好,出现的同时便会被个红圈给圈起来。


    等范愚写了没多少,机械音便响了起来:“考核失败,行书解锁失败,宿主请继续努力。”


    猜到了“小有所成”不能与通过考核的水平划等号,范愚也就没觉着失望,反而是光屏上那一半图像,给他带来了震撼。


    他都能想象到,若是方才中途抬了头,考核压力该有多大了。


    幸好没把族学时候的老本给忘个干净。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


    行书虽然解锁失败, 欧体还是可以开始练的,只是范愚并没有打算就这样开始学习新一种字体。


    比起考核的结果,倒反而是此时光屏上大量的红圈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最近一段时间范愚在书法课室进行经营时, 被系统判断作不太合格的字其实已经少了很多,而这会儿被圈出来的,一大半都是原先已经令系统满意了的字。


    看起来刚达成的“小有所成”,带来的不只是新字体的解锁与尝试考核的机会,还有系统判断标准的巨大变更。


    倒是反而成了范愚这回最大的收获。


    当然, 是除了奖励的那5000金币以外。


    已经习惯了针对系统的批改来逐字练习, 随着每回经营结束后被系统圈出来的字越来越少, 他在高兴的同时其实也有觉着迷茫。


    这回标准忽然提升, 恰好给范愚之后的练习指明了新的方向。


    于是没去管考核的结果, 更没分出丝毫注意力给正在闪烁着浅蓝色光芒的欧体木牌,他全身心投入到了对于光屏上画面的记忆当中去。


    时不时还把被圈出的字放到最大, 对着仔细端详, 还会随着皱起来眉头,完全陷入了思索当中。


    等到发现了自己的不足, 表情才会舒展开来, 露出来个浅笑。


    注意力全数放到光屏上的结果, 便是直到楷字木牌旁凝出来个虚拟讲授者, 范愚都不曾发现其存在。


    还是等人在身后轻咳了一声,他才带着惊讶转过头。


    比起其他课室和尊经阁一解锁就能见到的讲授者, 书法课室一直都只有几块木牌,范愚一直以为是课室比较特殊,没有讲授者的存在。


    现在看来,多半还是因为他先前没能达成什么隐藏的条件。


    范愚再一次在心中表达了对于系统详细使用说明的向往,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又是次无用功。


    于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刚出现在身前的讲授者身上,不清楚这位先生的性格脾气会如何,面上恭敬,实则暗暗拿视线打量了一番。


    照旧看不清面容,模样清瘦,衣衫破旧却打理得很整洁,双手没有藏进袖中,骨节分明,瞧上去就很有力。


    向来都是照着系统在光屏上显示出的批改来练习,此时面对着书生模样的虚拟人,范愚其实没太搞懂系统为何会在这个课室设置位讲授者,尤其是还让他这么晚才出现。


    范愚疑惑的表情被光影人收入眼中,将手握成拳,掩到嘴边,而后又轻咳了一声才开口。


    “两种字体达到‘小有所成’,便是我出现的条件。”


    才说了一句,便又开始了轻咳。


    原本还以为先生是拿咳声来提醒自己他的存在,这么看起来,倒好像是系统模拟时候被参考者的习惯,就是不知,是纯粹的习惯还是身体不好了。


    不管是不是后者,范愚并不能做些什么。


    不顾表情对于情绪表达的作用,便把所有虚拟人的模样都隐藏掉的系统,自然不会告知范愚被模拟者的真实身份,抑或是身体状况。


    说到底,系统模拟讲授者也只是借其之口来完成计划中的教学而已,哪怕将所有先生都设置成冰冷的机械音,也不会对各个课室的教学产生丝毫影响。


    也就只有算术课室那位先生,实在太过好认,才被范愚找出来了系统参考的对象。


    边说话边轻咳的习惯勾起来范愚一大串胡思乱想,等到收拾好脑中的想法,先生已经又一次开口。


    “红圈能够指出来哪些字尚且不足,却不能够详细讲解不足之处,咳,这便是我被系统安排出现的缘由。”


    一句一咳,疑惑得到了解答,但只是听着都让范愚觉得嗓子升起来点痒意。


    这下倒真的成了这次经营最大的收获。


    比起攒一攒也能拿到的5000金币,自然还是位随时指点迷津的先生来得重要。


    于是仗着离上床休息还有段时间,范愚再一次在尊经阁二层与课室之间选了后者。


    晨间是为了学琴,这会儿是为了初次体验一下新先生的指点,而原本计划中的读书,便又被他给抛到了脑后。


    又过了月余功夫。


    期间才刚成尊经阁二层常客没多久的范愚,新欢换作了琴艺与书法课室。


    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学明白减字谱,还没来得及高兴,紧接着就发现了系统空间中虚拟身体的头一个缺点。


    若是在现实中学琴,指尖遭上一段时间琴弦的磨练,自然便会生出来茧。


    可换到系统空间里,触觉与疼痛感照旧敏感,虚拟的身体却不会受伤不会留下什么印痕,也就不会有什么形成茧的机会。


    于是一个琴艺课室,让范愚认清了个事实——哪怕打小吃过不少苦,他还是个娇气小孩。


    兴许娇气不及蜜罐里长大的白洛和祝赫,却也还没到连着按上半个时辰琴弦还能不喊疼这么能忍耐。


    才学了一旬,发现虚拟身体没法让指尖生出来茧的范愚,对于古琴的学习欲望险些清了零。


    尤其是当他抓过先生的手,却在指尖看到了茧之后,好学之心顿时砍了半。


    也是这回不顾及什么礼仪的动作,才让一直以来对于范愚表现出来的娇气感到不满的虚拟讲授者笑出了声。


    哪怕看不清面容,都能靠声音想象出来这人幸灾乐祸的表情了。


    不过似乎也有点好处。


    惹怒了先生之后,虽说看似得到了原谅,范愚其实还是能明显感觉到相处时候的隔阂,自然也清楚他只是碍于系统的存在才不得不教而已。


    这一旬的表现倒是让讲授者对他生出来了点认可。


    但一边为此觉着欣喜,范愚还是中断了那次经营,转而呼唤了系统:“系统,可有办法减轻痛觉?”


    得到的回答是可以花费金币来让虚拟身体更接近真实,就是太贵。


    张口就是十万金币,贵到离谱。


    听见机械音的答复,范愚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个人信息的页面,露出来了金币那栏刚到五位数的数字。


    明明没有身体,按理也该没有视觉,声音更是冰冷,系统却还是在范愚的余额显露出来的瞬间,表现出了点尴尬。


    “咳,系统接受分期付款,宿主可以选择分六次支付。”


    听起来倒像是被书法课室的先生给染上了说话必咳一声的习惯。


    十万金币分作六期,刚好卡在了范愚的余额能够承担得了一期款项的限度上。


    只是发现了系统会做出退让的范愚,对着这个答案依旧还不太满意。


    金币在系统中处处都可以派上用场,既然系统能商量,他自然不会想一次性给出去所有的余额,然后瞬间变得身无分文。


    砍了几轮价,系统一路退让,到最后结果变成了:“宿主可选择花费50金币改变半个时辰体质,所花费金币额将进行累计,作为完整功能分期支付的一部分。分期支付期间,系统将实时更新模拟身体数据。”


    也就是说,每回经营都可以花费50金币来改变体质,等到攒够了金币一次性付清,或是索性等累计改变了2000回体质,自动实现永久的改变。


    至于茧的形成,却不能追溯到先前的一旬练习,只能从头一次支付开始,慢慢积累改变。


    还是得疼上许久。


    不尽如人意,但也比什么都没有,从始至终都全靠忍耐要好些。


    起码这样一来,范愚对于学琴的热情,还是捡回来了不少,这才连着又在这课室里边泡了大半个月时间。


    院试在六月,又过了数日才入的府学,两月下来,夏日已经到了尾声。


    离着初秋的九月,恰恰好还有一旬时间。


    旬假之前,照例公布旬考的成绩,又对长期占据头名的范愚投以了赞许的目光之后,先生拦下来了正要三三两两走出课室的学生们,模样严肃,口中却在告知假期。


    “九月授衣,府学设授衣假,合半月时间,自九月初一始,月半止。”


    整整十五日的假期,拿来给学生们归家准备冬衣用。


    话音才落,课室里便升起来欢腾的气氛,再好学,听见有假期还是会兴奋的。


    哪怕是向来注重仪态的祝赫,或是还不嫌累地扬着下巴的白洛,都没能抑制住欢愉之色。


    反倒是归家了也没什么事可做,同样只能在系统空间里边消磨时光的范愚,听了这话之后才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而事实上,虽说有旬假在,连着两月都呆在原本完全不熟悉的平昌县里边,任凭他再怎么享受府学生活,也免不了对从小长大的地方有些想念。


    家中无人,兴许能回族学,看望一下先生?


    胡乱计划着长达半月的假期该做些什么,范愚一直保持着心不在焉的状态,直到旬考的答卷尽数发完,次日按约定又到了状元楼才止。


    侍者照旧满面热情地早早在客栈外边等候,掌柜虽然依旧困顿,时不时也还会努力抬起头,分一些注意力到门外。


    而瞧不见的后厨,又研究出来了新点心的厨子,打从早上一睁眼就已经开始了准备。


    等范愚迈进客栈,被侍者引进近来呆习惯了的天字号房,桌面上恰好有模样精致的点心在等候。


    至于他每回都要带走的一食盒点心,则是从此时开始做,时间恰好。


    沏一盏茶水,拈起块口感美妙的点心,再拿着来状元楼路上买下的书册来读,本该又是个闲适的午后。


    前提是,叶质安没有失约。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


    等到一碟点心用尽, 茶水也已饮了几盏,本该在午间就出现的叶质安还是不见人影。


    虽是夏末,下午的日头依旧毒辣。


    范愚悄悄将原本摆在窗边的椅子挪了位置, 来躲避直直照在手中书页上的刺目阳光。


    一直到来时路上新买的书也翻了过半,屋门才被人叩响。


    进来的正是失约了快一个下午的叶质安。


    不似前几回见面一样将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这回进屋的少年模样甚至显得有几分狼狈,衣衫有些许凌乱,额际还挂着些细密的汗珠。


    进了门, 顾不上说话, 就先快步走到桌前, 倒了一盏茶水送入口中。


    瞧见失约的人推门而入之后的一串动作, 范愚便有些怔住。


    虽说不能和打小就将美貌放在第一位的祝赫相提并论, 相识这几年,也足够他发现叶质安对于形象的重视。


    倒也不是同祝赫那样单纯对于姿态仪表的追求, 而是习惯性地随时保持衣冠整齐, 避免些失礼的表现。


    这还是四年来,范愚头一次见到叶质安这么失态。


    以至于直到看见少年端起茶盏, 他才作出来反应, 只不过此时脑中冒出来的头一个想法, 却是在庆幸这壶茶水已经放凉了。


    否则照着叶质安这个喝法, 怕不是才将茶水送入口中,就该被烫到龇牙咧嘴地吐出舌头了。


    看起来应当是小跑着赶来赴约, 就是不知这是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


    “师傅说四年多下来,在长宁县呆得有些腻了,正琢磨着将悬济堂换个地儿开。”


    范愚这才发现自己愣神的时候将疑问说出了口。


    喝了茶水,又将双臂撑在桌面上借力,叶质安逐渐缓过了神, 没等范愚接个话就继续说道:“近来都是到平昌县进药材,再加上这还是洛州府的首县,若是不出意外,之后应当会把悬济堂给搬来这里。”


    没说出口的却是,身前的小孩才是宋临会决定将医馆挪地方的主要原因。


    叶质安原本月余才跑一趟平昌县,自然算不得多麻烦,可随着范愚进学,他却改作了一旬来一回,往返便要一日功夫。


    这样几月下来,宋临才索性开口说是在长宁县呆腻了,提议换一处久留。


    范愚是知道叶质安先前到平昌县来的频率的,这会儿一提医馆要换地儿,其实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兴许会是其中一大原因,却又不好意思问出口,面上一时露出来些犹豫之色。


    叶质安已经也将椅子从窗边拽到了范愚对面,理了理衣裳,刚要坐下身,屋门又一次被人叩响。


    这回进来的是侍者,手中又端了碟新的点心,还新捎上来壶茶水。


    “不知两位郎君今晚可要在此用饭?”收走桌上已经空了的碟子与凉了的茶水,侍者在阖上门前问道。


    习惯了这两人只呆一下午便走,今日还是掌柜看着天色已经不早,却有一人刚至,不确定范愚会不会多呆上会儿,才打发他上来询问的。


    方才的话题被侍者给打断,范愚闻言便往窗外瞧了眼,这才发现天边已经出现了点漂亮的橙色。


    叶质安自然瞧见了他的动作,开口答应下来侍者的询问。


    等人阖上门离开,才又说道:“师傅知晓我今日会来平昌县,是以吩咐我寻一寻合适的院子,若是能找见不错的便租下来。”


    这才是他今日来迟了的缘由所在。


    “只是寻的牙人太过热情,一次性介绍了好几处,尽数相看下来便耗了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从牙人有些聒噪了的介绍中脱身时,离着两人平时约定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叶质安其实以为范愚已经走了才是。


    虽说还是小跑着来了状元楼,推开门瞧见这人正在翻书时,他也还是感到了惊讶。


    范愚已经放下了书,既然打算在这儿用晚饭,他也就没伸手再取点心,而是将碟子往叶质安身前推了推。


    “听上去已经奔走了一日,不如先取些点心充个饥。”


    等是等了,只不过一下午都在读书,也就没因为他失约而觉着恼,但范愚还是打算小小地捉弄一下叶质安。


    譬如,将更合自己口味的点心移到偏爱清淡的人跟前。


    叶质安倒是真的有些饿了,一点没察觉范愚此时想笑而未笑的表情,只是取茶水来压下口中的甜味,反而连着用了两块才停下手。


    捉弄未遂。


    瞧见叶质安的动作停下来,范愚小小地撇了撇嘴,而后问道:“既已相看了好几处,最后可有定下来租何处的院子?”


    提问时他还以为悬济堂未来的地址已经有了着落,得到的回答却是摇头否定。


    “不曾定下,牙人虽热情,却并不大尽心。领着走了好几处,但各有各的问题,离着师傅想要的院子还有些距离。”一提起今日的成果,叶质安便皱起来了眉,“兴许是看我不曾加冠,年岁还小,觉着好骗罢?”


    明明要比范愚年长三岁,这会儿还是受到了年龄的困扰。


    回想起来自己因为年纪小而显得比所有同窗都要矮上一截的事儿,范愚对叶质安此时的感受倒是仿佛能够切身体会到一般。


    思绪走到这儿,范愚倒是想起来了些别的事儿。


    才入府学的时候,新录的学生便各自领了专门供给秀才的青布长衫与方巾,作为平日里的着装。


    而当时年长他几岁的祝赫已经能穿出来读书人的风流姿态,个头不及他的范愚换上同一身衣裳,却像个孩童偷穿了长辈的衣衫。


    但穿上之后再怎么效果不佳,也不能否认这身衣裳正是秀才身份的一大标识。


    此时因为旬假的缘故他才不曾穿出来,却不是不能。


    “听起来宋神医并不急着搬,不如等下月得了空,我换上长衫与你一道去相看院子?怎么说也是秀才,牙人总不至于再糊弄人。”


    正好他还在想授衣假时候没什么事儿可做,若是能帮上叶质安的忙,倒也不错。


    毕竟此时叶质安忙于寻找合适的院子来作为医馆的新址,有一部分缘由正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正觉得是个好主意,反而被能得到帮助的叶质安给拒绝了:“旬假一共也就一日时间,找院子太过劳累了些,可别又昏了过去。”


    这是不知道授衣假的存在,且还在惦记着范愚无故昏过去的事儿,把人当精致易碎的瓷娃娃看待。


    范愚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正要反驳,却才瞧见叶质安眼下的颜色。


    已到黄昏,透过窗子进来的光线远不及下午明亮,烛火也还未点起,屋里便显得有些昏暗。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晃了眼,范愚索性从椅子上站起身,直接凑到了叶质安跟前。


    鼻尖快要碰到鼻尖,手中正端了茶水要举到口边的叶质安猛地往后躲了躲,茶水都险些洒处,才避开了范愚的忽然接近。


    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瞧清楚了的范愚抢了先:“叶兄近来还在翻找医书么,怎的眼下的青黑比之我那时还要重些?”


    角色颠倒,身为医者却被问了是否在不顾身体读书。


    已经到了口边的话登时被叶质安给忘了个干净,神色有些尴尬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一副明显的心虚模样。


    假咳了一声,将手从鼻尖移回了茶盏上,叶质安开口解释道:“倒也没有太花心思,只是体质不同,晚睡一日的表现都要比常人明显上不少。”


    听上去还挺可信,要是他这会儿没把原本注视着范愚的视线给移开的话。


    只不过当时范愚被灌口味独特的药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体弱且熬夜,叶质安这会儿虽然也晚睡,但毕竟身体健康,眼下有青黑的结果也只是容易困一些而已。


    再加上范愚自己不是医者,抓着了这人的小把柄,也没法把那些药给叶质安灌回去。


    才兴奋了片刻,范愚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撇了撇嘴,回到方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又看了眼天色,趁着侍者还未将晚饭送进来屋中,范愚把话题扯回到了先前的。


    “府学九月有授衣假,统共放上半月,拿来寻院子却是足够了。”


    这才让拒绝了帮忙的叶质安答应下来,神色由心虚转作了恍然大悟状。


    相识数年,他是知道范愚家中无人的事儿的,整整十五日的假期,估摸着这人只有读书一件事可做,自一道寻合适的院子,起码能不那么无聊些。


    有点事儿能转移范愚的注意力,没准还能减少一些同窗回家与亲人团聚,自己却孤单一人的伤感。


    想到这,叶质安甚至已经开始思考起来,授衣假这半月时间里,除了找院子,还有些什么事情可做了。


    要不教他认药材算了?


    再或者,医书也是书……


    脑中胡思乱想,面上自然就显得呆滞,等他回过神,范愚已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


    而后就被叶质安抓住了手腕,往桌面上压了压,道:“今日还未诊脉,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坚持了几月,这人居然还没把诊脉的事情给忘掉。


    一边在心中感慨叶质安对于医术的执着,一边认命地将手腕放到桌面上,等着微凉的手指搭上来。


    等到诊完脉,照旧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叶质安又一次皱起来眉,而屋门恰好被侍者叩响。


    院试结束也有数月,而掌柜与厨子的热情同叶质安的执着一样,丝毫不减,甚至更甚了些。


    小三元难得一次留下用饭,满桌佳肴。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


    一旬时间过得飞快, 眨眼便到了入学以来头一个长假。


    先前既已约好,范愚便没有同祝赫一道回去长宁县,反而是收拾好了半月里头要穿用的衣物之后, 便换上青布长衫,戴好方巾,出了门。


    照旧到状元楼会面,却难得有一次不是下午到。


    想着没准又是耗上一日也找不着什么合适的院子,两人约的是清早。


    范愚出门时, 天色才清, 太阳尚且隐在云间, 夏末该有的温度这会儿还察觉不出, 甚至有点微风拂过, 能带来些许的凉意。


    于是熟悉的侍者没守在门口等候,掌柜也真的在打盹, 更不必说中午才开始准备点心的厨子, 此时才刚换好衣裳走进后厨。


    瞧见范愚走进客栈,正在擦拭桌面的侍者匆忙丢下手中的布巾, 迎上前来, 面上满是惊讶。


    “郎君今日怎的这么早便来了?”


    开口便是疑问, 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 要把人往习惯的那间天字号房引。


    范愚难得一次拒绝,转而选了刚擦拭干净没多久的一张靠窗的桌子。


    搓着手, 侍者的声音还带着点歉意:“没料想到郎君今日来得早,点心还未开始备。不知郎君可有用过早饭?”


    还是清早,范愚并没想用甜腻的点心,反倒是状元楼的早饭同样合他意,这才没去府学的饭堂便径直出了门。


    等侍者端上来双人份的餐食, 叶质安也恰好从屋里出来。


    为了一大早便能出门去相看院子,他还特意早了一日来平昌县,在状元楼里头住了一晚。


    大概是上回被范愚发现之后就没再熬夜读医书,叶质安眼下的青黑倒是已经消退得差不多。


    瞧上去还是一夜好眠,精神极好。


    再加上早饭总归会清淡些,恰好合他口味,于是面上还带起来点愉悦的笑意。


    等到范愚也放下手中的筷子,轻拭了嘴角之后站起身,这人的笑意便倏地扩大了些。


    先前几回旬假见面时,叶质安是见过祝赫穿这身的效果的,这会儿瞧见范愚站起身,他才懂了为何上回提起这个主意时,眼前人面上会有些郁卒之色。


    确实有些像孩童偷穿了成人的衣冠。


    但毕竟是为了帮他的忙,若是笑出声,怕不是要引起来恼意。


    叶质安连忙低了低头,佯装作被地面上的什么吸引了注意,等到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之后才再次抬起。


    并排走出客栈门,前一日同叶质安约好了时间与地点的牙人已经在外边等候了片刻。


    贼眉鼠目,形容猥琐,还微弓起来腰身。


    瞧见范愚这身打扮的一瞬间,原本市侩的面上,笑容明显热情了不少。


    等到视线上移到年轻的面貌之后,甚至主动迎上前,对着两个半大少年的态度都有些恭敬。


    主动站到了范愚的身侧,牙人张口便是一连串话:“秀才公可是打算租处地方来读书?我知晓不少院子,地方幽静,租用也不算贵……”


    至于前一日同他约了见面的叶质安,明显成了顺带的那个,在范愚给出回应之前,都没得到牙人分出来的丝毫注意。


    虽说无视了叶质安之后搞错了两人租院子的目的,脱口而出那一串介绍倒是刚好能与宋临的要求相契合。


    于是范愚索性就没否认,直接点头示意牙人领着去瞧一瞧。


    而明明将是最后拍板决定的叶质安,在两人的交谈间地位直线下降,已经被牙人当作了小厮一般的存在。


    大概也是因为叶质安向来低调些,家境虽好,身上的衣衫却不显眼,便是刺绣也多是用的暗纹,而牙人眼力又不佳,才会这样怠慢了。


    若是换个眼力好些的,便是看不出来布料独特,瞧见身上的气度也不至于看走眼。


    叶质安倒也不恼,懒得同个牙人计较。


    再加上上回相看院子的时候着实被这人的聒噪给吵得头疼,这会儿被当作随从,反倒乐得清静。


    甚至暗暗从并排退了一步,落后在范愚后边些许,任由牙人热情地挤占了他身侧的位置。


    兴许是看在秀才公的份上,这回牙人倒没太聒噪,说话的声音都有放轻,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让到手的生意给飞了。


    牙人放轻了声音,自然要靠动作来展示自己的热情。


    再弓着腰,总归是成人,于是引路的手都快抬高到遮住范愚的视线,无意间反倒险些把想讨好的秀才公给惹恼了。


    跟在后边的叶质安自然把一切收入眼中。


    而后良心发现,将牙人往后拽了拽,自己则又站回了范愚身侧。


    只是两人都不知道,若是照着秀才租院子读书的标准来找,注定找不着个合意的。


    牙人领着看的第一个院子虽说还在平昌县的范围里边,但却已经算是偏远,从状元楼走过去就花费了不少时间。


    远远瞧见院门时,范愚抬头看了看已经变化的天色,不由在心中感叹早早出门的决定再正确不过。


    院子有些破旧但却规整,确实幽静了,却太小了些。


    若是真拿来给书生读书用,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牙人热情,态度也恭敬,这回并没有糊弄二人,但太为范愚着想了些,以至于选的院子租金都可以称得上低廉。


    毕竟“穷秀才”之名深入人心,范愚又还是小孩模样,再天才想来也负担不起多贵的租金。


    思虑周全,于是恰好选中了并不合适的位置。


    等到叶质安也开口将上回说过的要求重新复述了一遍,又将能够承受的租金价位也说清楚,牙人才露出来恍然大悟的神色。


    就是其中带着点惊讶,眼神还不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大概是在惊讶于他竟然不是个小厮。


    怎么也没想通牙人的逻辑是怎么回事,索性就不再去想,叶质安示意道:“可有能满足我二人方才所有要求的院子?”


    牙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而后露出来个胸有成竹的笑。


    “有有有,想起来了,两位随我来便是,有一处院子包君满意!”


    再走过去又花费了不少时间,牙人像是才意识到这处院子的偏远,面上的表情也带上来一丝尴尬。


    “不远不远,就在前边儿,一会儿就到。”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却已经开始拿袖口去擦自己额头的汗珠了。


    叶质安也不算多好受,还是身体虚些的范愚,顶着夏末的阳光也只觉得暖,甚至还舒适地眯了眯眼,显得有些慵懒。


    即便为迁就范愚的步子大小而放慢了脚步,等终于到了先前所说的院子时,牙人也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相比起方才的偏远,这回的院子位置倒是还算不错。


    同悬济堂在长宁县的位置一般,也能算是闹中取静,正好在一条巷子的最深处。


    房屋不再破败,看上去像是长期有人打理的,屋外还有棵算不上年轻的树,恰好能给宋临的躺椅提供个遮蔽。


    估摸着应当不必再去瞧别的院子,范愚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跟在叶质安身后,进到了屋里。


    一直到日头爬到了天空正中,叶质安才结束对这处院子的仔细考察。


    回到院里的树下,仰望见繁密的树冠之后又低下头,连给师傅放躺椅的位置都在脑中规划了个清楚。


    而后才对陪着看了每一处细节的牙人点头,开始询问租金。


    牙人刚要回答,正好瞧见范愚跟在叶质安身后从屋里走出来,于是到了口边的话又被他咽回了腹中。


    带着犹豫,上下打量了一番范愚今日的打扮,最后咬了咬牙道:“租金不能降,抽成可看在秀才公的面上让你半成。”


    牙人一脸肉痛,说话间还特意提高了音量,好让看重的秀才公能够听清楚自己做出的牺牲。


    租金刚好卡在了师徒二人的接受范围里,加上牙人减了些抽成,叶质安当即便定了下来。


    范愚倒是没料到自己的身份还能带来抽成的优惠,闻言眨了眨眼,冲着少年露出来个灿烂的笑。


    看房耗费了不少时间,叶质安点头决定好悬济堂未来的所在时,就已经到了正午。


    而等到终于定好契约付好租金,三人的腹中都已经开始有了咕噜声。


    牙人将收到的抽成放在手中,满意地掂了掂重量便要提步离开,他还得去告知房主今日的成果,哪顾得上腹中传来的饥饿感。


    难掩喜色,走前倒还记得叮嘱落在后边的两人关好院门再离开。


    “状元楼?”


    暗暗感慨了一番两回相看院子的效率差别,叶质安对眼前出了大力的秀才公发出了用饭的邀请。


    打从范愚进府学到现在,两人回回见面基本上都是在状元楼,早就成了个习惯。


    这会儿叶质安也就是象征性的一问,而后不出所料,看见了范愚面上的期待之色。


    数月过去竟然还没吃腻,也不知道是府学饭堂的口味实在太差,还是状元楼厨子太能够创新了。


    不过不可否认,那家客栈对范愚这个扭转了自家境况的小三元,着实重视得很。


    想着想着,思绪又从范愚身上转到了新租的院子上,临走还拿视线上下扫过门里的场景,一边还轻轻点头。


    而这点功夫里,范愚已经朝着状元楼的方向走出了几步,发现原本在身侧的叶质安没跟上才转过头。


    正好瞧见这人把双手搭在门上,还在对着院子依依不舍。


    看上去确实对这处新住处颇为满意。


    等范愚停下脚步,在原地站了会儿,叶质安才阖上门转过身。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


    悬济堂的新址已经选好, 两人又在平昌县多留了一晚,才出发回长宁县。


    照旧雇了车,于是哪怕清早就出了门, 抵达时也还算得上是精神奕奕。


    因着带了提前收拾好的包裹,范愚懒得从悬济堂走上许久再回家,索性便让车夫多拉了一段,直接停在了自家屋门口。


    才刚掀起帘探出头,脚都还未落地, 便被恰好正在门外闲谈的邻家婶子给瞧见了。


    “哟, 十二郎不是去了首县念书么, 怎的忽然回来了?”


    眼尖的婶子立刻中断了话题, 带着些诧异, 向范愚招呼道。


    听见解释说有半月的假期之后,注意力便转到了范愚此时的衣着打扮上:“听闻秀才公都有甚么特殊的衣裳, 十二郎怎么还是穿的旧衣?”


    难得出个这么年轻的秀才, 才两句话的功夫,范愚周围就又围起来了一圈族人。


    也是时间赶巧, 今日出门得早, 族人们才刚用完早饭没多久。


    汉子都已经下了田, 方才在门口闲聊的婶子们却正端着盆, 要相约一道去河边洗昨日换下的脏衣。


    好在比起刚考中了小三元时候,众人的新奇劲儿已经过了不少, 如今时隔数月再瞧见范愚,也就是围上来闲聊一阵。


    倒不至于又一次衣衫凌乱才得脱身。


    不得不说,范愚虽然依旧对族人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可乍然从同窗之间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所带来的低落情绪,确实被冲淡了不少。


    怀中捧着相熟的婶子塞过来的吃食, 再推开吱呀作响的门时,范愚面上还带了点浅浅的笑。


    就是屋里的境况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走前收好了被褥衣衫,只有家具暴露在空气当中,但还是积起来了层薄薄的灰,正等着归来的主人收拾。


    江南雨水多,被褥便是被好好地收在柜中,此时也带上了浅浅的霉味,还得抱去阳光底下晒晒才能盖。


    再加上系统改变了生活状况之后,范愚便没再去义庄领过米,走前正好用尽了最后那点,突然回来,这几日的饭食暂且也还没个着落。


    将手中的吃食放到桌上,范愚站在原地,在脑中规划起来今日得做完的事儿。


    排列着诸事的轻重缓急,环视了一圈空空荡荡只剩自己一人的屋子,才回来半日不到,他就已经开始怀念起来还算热闹的府学了。


    至于原本想的去族学看看,看上去是得拖到后几日才行了。


    夏末秋初,夜里已经有了凉意,晒被褥便成了范愚做的头一件事。


    习惯了族学和府学提供的厚重被褥,再摸到手中这床棉絮都已经从裂口中跑了不少的,范愚不由叹了口气,似乎买全新的被褥,才是此时最该被提上日程的。


    手中这床已经用了好些年,当年嫌薄还可以折了来取暖,逐渐长高之后却不行了。


    族学每月只放一日,将就着用用也就罢了,既然府学会有长假期,还是换新的更好些。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没再囊中羞涩了。


    将被褥抱到屋外,范愚一边整理,一边想道。


    虽然麻烦了点,思及自己近些年渐丰的小金库后,他还是露出来个欣慰的笑。


    只在家中待半月时间,算上粮食米面,要购置的东西却不少。


    等到范愚终于彻底忙活完,得空在同样嘎吱作响的椅子上坐下来,已经过了大半天功夫,毗邻的屋子都冒起来了炊烟。


    于是才刚坐下,就又到得开始给自己准备晚餐的时候了。


    颇为随意地打发了晚餐,范愚便把自己埋进了刚收进屋没多久的被褥中。


    虽说薄了些,带着阳光味道的被褥还是能让人幸福感满满。


    把脸埋在其间蹭了会儿,他才让意识进到了系统空间里——


    今日份的字还未练呢。


    不知道再坚持上一月不中断,系统会不会还有5000金币作为奖励。


    而后不知怎的,便被系统给听见了想法,机械音无情地打破了范愚的幻想:“坚持一月经营的奖励仅发放一次,之后不会重复。”


    以至于范愚是撇着嘴入睡的,梦中还好好折腾了一番始终不肯给份详细使用说明的系统。


    次日早晨,睁眼便看到已经完全收拾好的屋子给范愚带来了份好心情。


    思索了一番还有什么事情未完成,而后满意地发现回族学已经排到了头一项。


    清晨的田间小道一点都不显得安静,同样早起的汉子们正扛着农具往各家耕田走,一路有说有笑。


    瞧见范愚之后,一样热情,却要显得含蓄些,起码没有再把小秀才给围起来。


    对这样的交谈范愚倒是适应良好,一点没觉着不知所措。


    等到了族学,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些什么。


    这会儿正是众人做早课的时候。


    教导了范愚四年的两位先生都还在各自课室中盯着学生们念书,朗朗的书声透过窗子传出来,在并不算大的院子里回荡。


    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人,只不过自己不再是其中一员。


    忽然产生的一丝惆怅被恰好往窗外扫了一眼的范有成给打断了:“哟,我们小三元回来了!”


    能发现范愚倒也不是偶然。


    他既无心科举,只打算识个字,早课时候开小差自然也是家常便饭,做不了什么别的事情,看看窗外院子发发呆还是可以的。


    不过按着往常,早课时候若是有人闹出点动静,早该被先生教训了,范有成这一嗓子能躲开斥责,还多亏了话中的主角是范愚。


    猛地听到学生惊呼,先生都已经打算出声阻止,而后才反应过来引起这么大反应的正是自己的得意门生。


    顺着范有成的视线往外瞧,正好便看见穿着青布长衫,头戴方巾的范愚刚走进院子。


    于是顾不上还该在做早课的一众学生,直接便推开门往外迎了出去。


    范愚是特意换了这身衣裳才来的族学,而和他所料想的一样,迎出来的先生,视线确实在长衫与方巾上停留了许久,上下扫了几遍,才连声道“好”。


    看上去激动的程度,都要和刚得知自家学生考取了小三元的时候差不多了。


    倒也不奇怪,毕竟这身秀才专属的打扮,是范愚进了府学才领到的,还是头一回穿着出现在先生跟前。


    才同先生问了好,被先生留在身后的一屋子学生便已经闹腾了起来。


    留在蒙学馆又同范愚相熟的,也就只剩下范有成几个了,都是不打算科举的,自然也就不会太在意什么早课的纪律。


    有先生盯着还算安分,先生出了门,又瞧见了范愚的存在,自然把书一抛,便一道起身出门来了。


    至于范愚转到经学馆之后新入学的几个孩童,面上既有向往,又带着点怯意,跟在几人身后,也一起到了院子里。


    先生脾气再好,瞧见这场景也免不了吹胡子瞪眼。


    还是看见范愚离开之后才入学的,最乖巧的那个学生的动作之后才露出来笑。


    小孩双手紧张地拽着自己的衣角,小步小步凑到范愚跟前,声音也细得很,得范愚低下头去才能勉强听清楚:“兄长便是,阿爹说过的那位考上了小三元的十二郎嘛?”


    提问的同时还仰起来头,面上满是期待和向往。


    范愚还没回答,对面的经学馆就也察觉到了院子里的动静,打开了课室的门。


    祝振走在最前边,身后紧跟着的便是手中捧着书,摇头晃脑地念着些什么的范有宁。


    “阿愚,怎的忽然回来了?”


    还没走到跟前,祝振就已经提高嗓音问出了口。


    而后就有些郁闷地发现,原本还站在范愚跟前的小孩被这一嗓子给吓回了同窗之间,还特意躲到了高壮的范有成身后,只敢露出来个脑袋,继续带着点期待看着范愚。


    祝振不由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侄子当年被自己吓哭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脑中,于是方才还很高兴的脸登时黑了下来。


    吓得小孩又缩了缩脑袋。


    先表明了自己确实是小孩阿爹口中那位十二郎,又说明了授衣假的存在。


    范愚回答问题的声音都带上了点笑意,照这么下去,怕不是又要多出来一个怎么说都不愿意转进经学馆念书的了,尤其是在已经有了他自己和祝赫这两个先例之后。


    祝振倒是没听出来范愚的语气,恍然大悟道:“离开府学好些年了,我竟忘了也该是放授衣假的时候。”


    他当年虽没考到院试前三名,经了科试之后也还是拿到了廪生的身份的,自然也曾在府学求学过。


    随后又喃喃自语了一句:“那阿赫也该回来长宁县了,还得寻个时间回去一趟。”


    族学今日的早课算是被搅和了个彻底,两位先生与一众学生,这下都和范愚一道,站在了院子中。


    不过瞧见得意门生的欣喜,也足够两人把学生们都跟着出来而不顾早课的怒意给压下去了。


    唯一的问题,便是祝振身后的学生们,怕是要因为自己没压下去的笑意,遭着自家先生的秋后算账。


    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儿了。


    知晓了范愚这回回来之后是有足足半月的假期,要聊些什么也就不急在一时。


    两位先生索性就一道到了屋里,端起来茶盏,含笑看着范愚被一众热情的学生给包围在中间了。


    没被拦回去继续做早课的学生自然兴奋,只是又一次陷入包围的范愚,就甚至有点想叹气了。


    早知如此,他就该换个时间来才对。


    只不过这会儿后悔,哪里还来得及。


    第60章 第六十章 。


    人多了些, 于是直到往常早课该结束的时间,范愚也没能从其间出来。


    热情倒是没让他手足无措,反而是蒙学馆的几个孩童, 面上满是让人不忍拒绝的期待,遭了忽视便会转作眼泪汪汪的模样,可怜劲儿给范愚脱离人群的想法增加了不少难度。


    最后还是饮够了茶的先生没看下去,走出屋子,将一众学生给赶回了课室去继续被中断的早课。


    至于同范愚最为相熟的范有宁几个, 便赶不回了。


    好不容易得了空, 范愚不由松了口气, 再瞧见还未走开的几个, 终于露出来轻松的笑意。


    围坐到先生们方才饮茶的桌旁, 范愚和范有宁也熟练地捧起来茶盏,抿了一口。


    向来对茶水没什么兴趣的范有成, 则是才进屋便取了一盏, 一口气灌了下去,招来祝振的哼声, 还斥了句“牛饮”。


    先生在一边看着这场景失笑, 遭了斥声的范有成倒是完全没在意, 反正他没打算同范愚他们一样转去经学馆念书, 祝振的反应自然不会被他放在心上,抬手摸了摸脑袋, 甚至还想给自己再续上些茶水。


    伸出的手被宝贝茶叶的祝振给拦了下来。


    “这可是为了阿愚回来特意取的好茶,遭不住你这般牛饮,不若直接喝水算了。”


    边说还边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一旁的炉子,架在其上的水壶正在发出来咕嘟声。


    见祝振打发掉了完全不知品茗为何物的范有成,先生才含笑开始了话题。


    时隔数月再见, 先生不自觉捋胡子的动作让范愚觉着格外亲切,听着提问,自己也不由带出来笑意。


    在场数人,也就一个祝振是曾在府学求过学的,自然没什么问题要问,只安静地听几人交谈,在范愚提起来府学生活的片段时显露出来怀念之色。


    先生虽未能进府学,但总归比着范愚几人年长太多,没太好意思问起来什么府学的细节,同样安静地听,眼里偶尔会闪过点遗憾。


    主力还是洗心革面开始认真求学的范有宁,照旧学着酸儒模样摇头晃脑,逮着范愚讲述的某一句话都能问出来个新问题。


    全然一副为自己将来进入府学后的生活提前打算的模样,斗志还挺高。


    至于范有成,仅有的一点好奇也被范愚口中的一旬一考给吓得一点没剩下。


    一月一考都已经很折腾人,旬考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听见之后便没忍住发出了感叹:“幸好幸好。”


    结果因为没什么志气得来了先生不甚满意的一瞥。


    时隔数年,他还是没能习惯范有成混日子式的学习,得亏新入学的几个孩童没被带偏,否则怕是要气个厉害。


    只在府学学了没几个月时间,这会儿讲述起来却有无数的话题。


    范愚在好几次为手中的茶盏续上茶水之后,不由瞥了眼放在一边的炉子,暗暗感叹了句祝振颇有先见之明。


    不过他这般为了缓解渴意饮茶都没遭斥责,倒是显得方才范有成被斥作牛饮有些冤了点。


    一边咽下口中的茶水,范愚的余光扫见了身旁的范有成,嘴角抽了抽,而后便将才刚产生的想法给赶出了脑外。


    说他是牛饮,还真就挺贴切的,又一次一口气灌下了整杯。


    至于祝振方才玩笑提起的直接喝水,显然完全没被范有成给听进去。


    闲谈的时间过得飞快,直到最先挨蹭到范愚跟前的孩童带着点怯意出现在屋外,几人才意识到这一点。


    范有成两人留在这儿闲聊也就罢了,两馆各自的先生都这么久未曾出现,先前被赶回课室继续早课的学生们,可就都已经口干舌燥了。


    得了提醒,几人才站起身往外走,而后便惊讶地发现,不知不觉间,日头都已经到了天空的正中。


    离着该用午饭的时间都不远了。


    先生于是牵起来看上去有些委屈的学生的手,带着人回了课室。


    祝振则是远远地示意了正隔着窗往院子里瞧的学生,紧接着便听见了课室里猛地响起的喧闹。


    大概是因为经学馆的学生基本上都是打定了主意要试试科考这条路的,范愚的归来显然让少年们有些兴奋过了头。


    就连用饭时,都没几个人还记得食不言三字,叽喳个不停,只在旁人说话时匆忙扒拉几口饭菜。


    得亏问及府学的时候,已经聊了一上午的范有宁两人能帮着答一答,否则就连族学饭堂并不大美味的饭食,范愚怕是都没法吃个饱。


    即便如此,等到走出饭堂时,也已经过了平日里用饭的两倍时间。


    到最后几口,连颗粒饱满的米饭都有些发硬了。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有些好处,先生原本打算的,是将下午的课业给取消了,让范愚到课室里边讲讲科举与府学。


    这顿饭虽用得久些,却误打误撞提前将先生的计划给完成了,虽说地点不太对。


    而原本可以休息一下午的学生们,则是因为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无意间失去了个好机会。


    等众人回到课室,开始听先生讲本该在上午进行的课程,范愚则是霸占了先生新购置的躺椅,在院里树荫底下捧着书度过了闲适的半日。


    直到学生们下了学,原本仰躺在院中的范愚才同先生请辞。


    离开时面上还带着点轻快的笑,显然是因为众人一时冲动搅没了半日休息的事儿。


    次日早晨,难得一天没有早起,范愚睡到了身上有暖洋洋的感觉才醒来。


    一睁眼,瞧见的便是柔和的阳光,正透过窗子落到床榻上。


    授衣假第三日,他打算去悬济堂瞧一瞧。


    照着回长宁县的路上叶质安提到的计划,师徒两人这几日应当还在收拾药材与医书,尚未开始搬地方。


    慢悠悠地走到长宁县,范愚熟门熟路地叩响了医馆的门。


    一直没人答应,估计两人都在忙碌,范愚便试探性地推了推门,结果却听见了少年清朗的声音:“院门不曾上锁,只管进来便是。”


    院子里,师徒二人都正在树荫底下。


    原本被宋临拿来摆放躺椅的位置,这会儿摆了张桌案,两人各自坐在从屋里拿出来的蒲团上,手中正执着棋子。


    随着范愚推开门的动作,背对着院门的叶质安同时落下了一子。


    难怪叩门会无人应答,这是正忙着对弈,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跟前的棋盘上。


    该到宋临落子,叶质安于是抽空转过头快速瞟了一眼进门的人,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同范愚有个约定。


    但又舍不得已到尾声的棋局,这还是他难得一次找到机会能赢过宋临。


    好在范愚看出来了少年的为难之色,主动走到了两人边上,表示出来观棋的想法。


    虽然事实上他并看不懂什么。


    瞧见两人在下棋的瞬间,范愚才意识到,解锁府学数月,自己竟然还有个课室不曾踏入过哪怕一次。


    差点就想当场让意识进到系统空间,去看看头一次进课室的展示了。


    主要原因倒不是忽然产生的好奇,而是发现自己看不懂眼前两人你来我往在做些什么之后,那一瞬间的无所事事。


    不过理智还是阻止了范愚立即进入系统空间的想法。


    万一要是进了空间,现实中刚表现出发呆模样,叶质安或是宋临就落下最后一子,那可就得出事儿了。


    怕不是今日过后,叶质安就会更加坚定范愚得了什么奇怪病症的想法,然后一头钻进医书的世界中再也不出来,顺便再给范愚开上几个月的药了。


    范愚才刚决定等回了家中再进系统空间,身旁的少年就高兴地呼出声:“赢了!”


    听得出来,得是连输上无数盘之后难得一次取胜,才会一点看不出来该有的淡定模样。


    宋临向来是靠诊脉来认人,至今对范愚的模样没什么印象。


    一局结束之后,见眼前人并不是来看诊,便自顾自进了屋,留下叶质安在原地收拾棋盘。


    一边收拾棋子,叶质安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范愚身上,开口道:“难得一回有机会赢过师傅,不免有些忘形。”


    话语间还抬手摸了摸鼻尖,这是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耳根处覆上了层薄红。


    “阿愚可喜下棋?”问话的语气中还带着点难掩的兴奋劲儿。


    这还是范愚头一回见到叶质安除了医书之外的喜好,就是可惜自己暂且还一窍不通,只能摇摇头作为回答:“暂且还不会,更不知喜欢与否。”


    本来以为少年会觉着失望,却并没料到他的反应。


    叶质安整日沉迷医书当中,除了范愚便没什么友人,而除了学医和下棋之外也没什么别的爱好。


    平日里的对手是绞尽脑汁才有一丝机会赢上一盘的宋临,乍然听闻范愚不会下棋,反倒有些蠢蠢欲动。


    于是说道:“那不如,我来教阿愚下棋好了。”


    只是教学的动力,是趁着小孩没什么底子时,可以像师傅面对自己一般赢上对方无数次,而照着范愚掌握新知的速度,只要棋上的天赋不是太差,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得到一个不错的对手了。


    从零开始养成一个可以有来有往的对弈之人,对日常输给宋临的叶质安来说,实在是件颇有诱惑力的事。


    至于原先打算的搬迁医馆,反正不急于一时,直接被叶质安抛在了脑后。


    可惜就像叶质安永远没法知道范愚为何昏过去一样,他也不知道,导致昏迷的罪魁祸首还能够教授琴棋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