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这个仵作不一般 > 乌夜啼(十四)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江瑟瑟才踏入偏堂,还没开口问话,瑟缩在角落里的窦云便看着她哭诉道。


    江瑟瑟顿了一下,走至案几前倒了杯热茶,再转至窦云面前,将茶杯塞至他手里,柔声安慰道:“别着急,坐下慢慢说。”


    窦云的胆子是真的非常小,他双手捧着茶杯,不停颤抖的手致使杯中水溢出了大半,打湿了他的衣袖。


    江瑟瑟见状,扶着他的手肘将他引至椅前,然后轻按着他的肩,让他坐了下去。


    窦云抬头,泪眼朦胧地望着江瑟瑟,哽咽道:“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蒋大哥是怎么死的。”


    江瑟瑟嘴角浮笑,轻言细语地问道:“看来他们说你和蒋源关系最好,是真的咯?”


    窦云点点头:“嗯。只有蒋大哥不会欺负我。”


    “那为何雷寺正拿着那手串去聚贤楼去寻人的时候,你为何没站出来?”江瑟瑟又问,“是没认出来,还是——”


    “我认出来了。”窦云忙道,“我只是犹豫了片刻而已,我当时还在思考要怎么与官差说有关蒋大哥的事儿,突然就便推出来了,然后我一害怕就什么都忘记了。”


    “没关系。”江瑟瑟拿出手绢擦掉了挂在窦云手腕上的水,窦云将杯底的茶一口吮尽后,紧张得一直紧紧地捏着瓷盏,江瑟瑟怕他捏碎后会割伤自己,便掰开他的手指将茶杯取了出来。


    “你现在还怕吗?”江瑟瑟将茶添满后,于窦云旁边坐下。


    窦云点了点头,“有点儿。”


    “那这样,你慢慢想,无论想到了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江瑟瑟捏着细嗓,如哄孩子般哄着窦云,“比如蒋源生前有没有与人结仇,哪怕与人拌过几句嘴的小事儿都可以跟我说。听说你们平时形影不离,那你应该知道他失踪之前与哪些人接触过,聊过哪些话。”


    窦云越听越紧张,整个人都崩起来了,背挺得笔直,他怯弱地回道:“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姐姐,你可不可以跟他们说一声,先放我回去,等我整理好思绪之后,我再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可以吗?”


    窦云恳切地看着江瑟瑟,江瑟瑟知道,这样逼迫着他也不是个好办法,思忖了片刻后,她唤来门外的衙役吩咐其将窦云的话转达给裴霁舟。


    没过多久,衙役便返回了偏堂,他对江瑟瑟道:“王爷同意了。窦云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江瑟瑟点头,然后看向窦云,而窦云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对着江瑟瑟再三言谢后,一刻也不肯多停留地直奔着大门而去。


    江瑟瑟随后走出偏堂,看到窦云的背景消失在府门外。但须臾后,换了常服的潘大从另一边的角落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跟在了窦云之后。


    江瑟瑟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她转到中院,看见裴霁舟正和张麒盘坐于亭下喝茶。


    见江瑟瑟过来,张麒微微颔首问候,裴霁舟则拉了拉身旁的棉垫,又在其位上新添了杯热茶。


    江瑟瑟落坐时,眼角余光瞥见张麒身侧放了一行囊,出于好奇,她问了一句:“张公子这是打算离开西京?”


    张麒苦笑一声,无奈道:“之前犯蠢惹了祸事,幸得恪郡王作保免了牢狱之灾,只是我此在礼部留了名,责令我十年之内不得再参加科考。”


    “竟是这样?”江瑟瑟叹惋一声,“王爷之前还嘱咐我们要嘴严来着,就是担心误了公子前程。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有躲过。”


    张麒摇头叹气,他摆弄碰着案上的茶盏,垂着头好像好像憋了一肚子委屈却无处说似的。


    “怎么了?”江瑟瑟见状偏向裴霁舟。


    裴霁舟这才道:“原本礼部那边是不知道的。可这事儿怎么着也得知会何首文一声,本想就此撮合两人握手言和,何首文倒是应了,却转头便将此事与别人大肆宣扬了一番。无非是夸自己的度量有多大,原谅了差点儿害死自己的祸首。这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礼部侍郎的耳朵里,为了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所以便起了杀鸡儆猴之心。”


    “说实话,我不怪何首文将此事宣扬出去。”回想起之前做的傻事,张麒懊悔不已,“我本就犯了错,应该受到惩罚,最后落此结果我也甘愿接受。只是我心中仍有不服,那何首文长期霸凌同窗,将周围搅得乌烟瘴气,难道只因其作的是小恶,就能逃过惩罚吗?这对那些生性软弱者不公平!”


    “正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公子也莫因他人之气伤及自身。”江瑟瑟劝慰他道。


    裴霁舟身份使然,由不得他说那些出格的话,他收回手半握着置于膝上,过了半晌亦宽慰张麒道:“人生向来不是一帆风顺的,公子经此劫难,日后定能大成,凭尔之才识,十年之后,宣和殿内,必有你之席位。”


    张麒已不再年轻,这种话自是骗不了他的心,他摇头叹息道:“而今我已二十有四,哪儿还能等到十年后?”


    “不过王爷和江姑娘请放心,我虽无缘入朝为官,便也不会因此气馁。”张麒怅然一番后,忽又振作起来,他挺直脊背,声音洪亮地向二人保证道,“待我回家静思己过后,会去学院授课,一为糊口,二来也想将自己这一身有限的才华发挥出无限的可能。”


    “张公子有此心志,本王委实佩服。在此以茶代酒,祝公子有所成!”裴霁舟举起茶杯后,江瑟瑟也跟着端起了茶。


    “带我一个,希望我们都能实现心中所愿!”江瑟瑟祝道。


    “王爷今日唤我来,可是为了蒋源溺亡一案?”张麒放下茶杯,抬头问裴霁舟。


    裴霁舟道:“不瞒张公子,正是!本王已查知蒋源好友为窦云,可那窦生实易受惊,问了半晌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你之前也住在聚贤楼,想来对他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有所了解,故请你来细谈。”


    张麒顿了片刻,好奇道:“聚贤楼举子众多,知他二人关系者也不少。王爷为何偏偏找了我来问话?我这样一个犯了大错之人,王爷敢信吗?”


    裴霁舟毫不犹疑地点了头,他道:“何首文说话喜欢夸大其词,老刘又偏颇得只记得别人的好,相比起他二人,你虽犯过错,但重在实事求是,况且本王自是信你才敢叫你过来。”


    张麒听后颇为动容,世间难得此良知,他此刻更加后悔起来,若是没犯下错,过两年一朝高中的话,就能与裴霁舟同朝为官,再与其交为好友,一生无憾也。


    “蒋源和窦云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张麒之前也为那两人之间的关系所不齿,可斯人已逝,又是为了厘清案子,他尽量让自己的描述中正不偏,“二人形影不离的程度,一度让人怀疑他们之间有断袖之癖。”


    “这只是你们的臆测还是真有其事?”裴霁舟询问道。


    张麒摇了摇头,“我并不知晓实情,但我个人觉得不大可能。因为蒋源那人性格爽朗,对谁都掏心掏肺称兄道弟的,他偶尔也会逛花楼宿于花娘房中。倒是窦云对他的依赖性极强,只因他被何首文等人欺负时,我们最多只在旁边劝几句,而蒋源是实实在在跟何首文动了手的。自那以后,窦云便只听信他的话,可以说是蒋源指东他绝不会往西。”


    “窦云将蒋源当作自己唯一的好友,但蒋源却知己遍天下。”张麒努力回忆着有关他二人的点滴,娓娓叙道,“为此,窦云还跟蒋源闹过脾气,不过蒋源三两句就将他哄好了。”


    “除了窦云,谁与蒋源的关系最好,你知道吗?”江瑟瑟坐着坐着就在些撑不住了,她开始耷拉着上半身,手托着下巴问道。


    张麒想了片刻,道:“还真想不出谁与他的关系最好。怎么说呢,蒋源太过自来熟了,也不管人待不待见他,上来就勾肩搭背的,很是惹人烦,但他这人又不长心,就算别人嗔他几句,他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不计较,慢慢地我们也就习惯了。”


    “哦对了。蒋源这人别的不好,就好一口酒,是看见酒就走不动道的那种,也不管是谁的,也不征得别人同意,抱起来就喝。”张麒忽然想起这件事儿来,“好在他这人不耍酒疯,被发现偷喝酒了,也嬉笑着道歉,大家也不好多说什么。”


    “酒?”裴霁舟似乎是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王爷,蒋源死的时间太长了,无法检验出他死前是否喝了酒。”江瑟瑟出言提醒道。


    “我知道。”裴霁舟回完话后又转向张麒,“关于蒋源,还有别的没?比如说是否牵扯上了情仇?或是在外欠有赌债?或者说他性格大大咧咧,得罪了别人也有可能。”


    张麒一一答道:“蒋源家境殷实,王爷可从他随身之物便能看出来,欠债是不可能的。得罪人的话,应该也不会,毕竟我们考生的圈子就这么小,平日以习读为重,极少去外面结交。至于情仇,下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只是曾经有所耳闻。”


    说到这儿的时候,张麒有些犹豫。


    “事关人命,你若有所隐瞒,有可能会误导我们探查真相。”裴霁舟适时提醒道。


    张麒犹豫再三后,还是说道:“我也只是听人说的,其中真假还请王爷谨慎查之,莫要因为这些闲话毁了别人清誉。这又不得不重提到窦云。蒋源之前常混迹于花楼,惹得窦云不悦,据说蒋源被花娘迷得五迷三道,日渐荒废了学业,窦云忧其前程,壮着胆子跑到花楼将蒋源给拖了回来,为此两人曾吵过一架,窦云曾言,若蒋源继续沉迷,下次便趁其酒醉之时,丢进曲江池去清醒一番。”


    “不过第二日两人就又和好如初了。”张麒自己都快理不清他二人之间的恩怨了,边说边皱起眉头,“蒋源还曾感谢窦云及时将他从温柔乡中叫醒来着,但蒋源也是个本性难移的主儿,之后又几次偷跑去了花楼喝酒。本来这事儿大家都当作闲话在讲,可在得知蒋源死后,大家又重新提起此事,难免不会联系到一起。”


    “有一事,须得提醒王爷。”张麒微微向前探了探头,“蒋源失踪了这么多日,别人没注意到很正常,但窦云绝不会不知。”


    “我所知的就这些了。”张麒直起身道,“若要个中详情,还得问窦云才行。”


    “本王知晓。”裴霁舟与江瑟瑟对视一眼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子,裴霁舟神情深邃,语音沉沉道,“今日多谢张公子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