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他费尽心力替那个恶魔掩……
宁安震惊转身。
高敏头也不抬, 整理着桌面凌乱的资料。
知了在窗外的枝头上发出长白噪音,高敏停下来,缓缓抬起头。
坚毅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当年你失踪的那一周我报过警。”
宁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我完全有能力将他送进警局, 没这样做知道为什么吗?”
宁安一直以为自己将高院长瞒得很好。
他怕极了, 真的害怕极了。
姜野像疯子一样掐住他的脖子, 不断地逼问他, 不断地折磨他。
他以为自己没满足姜野的要求。
以为自己给蒲公英带去麻烦。
他吓破了胆。
于是在被姜野关起来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反抗, 只希望姜野的怒火能快点平息。
那么蒲公英是不是就不会受到无妄之灾。
但他没想到姜野会关他那么久, 从那栋破旧的楼房支离破碎地走出来时, 已经过去七天。
他小心翼翼遮盖身上的伤痕,在最闷热的季节穿上长袖长裤。
还撒谎去同学家玩了一周, 费尽心力替那个恶魔掩盖一切犯罪痕迹。
从未意识到破破烂烂的自己早已泄漏一切。
“因为我担心社会的目光转移到蒲公英, 你是蒲公英的孩子, 他们也是, 我不允许他们受到一点点伤害。”
“再就是要控告他,你需要去警方配合调查, 这一套走下来会影响开学,你是市状元, 在许多地方都抛头露面, 如果这件事被爆出去, 你……”
你的前途全没了。
宁安突然反应过来。
他难受地垂下头, “对不起,高妈妈。”
他辜负了高院长的期待。
没有成为一个出色的人。
也不会责备高院长将蒲公英的声誉放在他之前,如果换作是他,他也会如此选择。
高敏继续说道, “现在你不是当初一无所知的少年,应该知道如何用法律保护自己,他也没到一手遮天的程度,你可以先搬回蒲公英一段时间,正好我们这里缺一位老师……”
宁安没有同意高敏的建议。
因为高敏并不清楚那一周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也不知道姜野发起疯来有多恐怖。
他不能将危险带回蒲公英。
直到宁安离开许久,高敏都望着窗外发呆。
白木香因为生长得太茂盛,社区提出整改意见。两年前的冬季,她跟员工一起点燃枯掉的藤蔓。
不想火势太大,好多年的白木香伤了根系。
这两年一直长得稀稀拉拉。
最近很多人站在铁栏杆外窥视着蒲公英。
看这两幢老楼什么时候倒塌,看这个福利院什么时候倒闭,看能不能以低廉的价格买过去。
因为这些各式各样的目光。
高敏将孩子们的活动范围从院子里移到两栋楼之间。
她翻出一根红梅点燃。
宁安为什么偏偏招惹了姜家那孩子呢!
那些话只是安抚宁安。
如今的蒲公英连一群残障的孩子都庇护不住。
更无法抵挡姜家那座大山。
但若能为对方提供一时的庇护所,高敏在所不辞。
可惜那孩子心思太细腻。
他们看穿彼此的谎言,因为担忧彼此,没有一个人点破。
跟秦致知吃完饭,对方邀请他们去养父母家。
宁安没想到高院长的动作那么迅速。
不过她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
宁安有些犹豫。
“下次休息是一周后,今天你陪着,小翼能更快适应新的环境。”
宁翼要麻烦人家,他作为家长肯定要上门拜访。
宁安并不排斥这类人际交往,他只是有些囊中羞涩,从听训机构出来再到秦致知父母居住的地方,社区越发富裕,沿途的水果店光鲜亮丽,水果价格对宁安来说过于昂贵。
他想回青山区买些礼物,但说出来太难堪。
秦致知仿佛不知道他怎么想,拉着人上了地铁。
秦致知养父母住在大学城附近,环境宁静优美。
经过一家水果店,宁安停下脚步。
秦致知拉着宁翼先一步走进去,“小翼想吃什么水果?正好给爸爸妈妈也带些过去。”
每样水果都被独立包装,价格更是漂亮。
秦致知没有选那些时下流行的洋水果,而是挑了一盒橘子和一盒香梨,转头看见宁翼拿起作为样品的水蜜桃。
“小翼想吃水蜜桃?把这个放下,我们挑一盒红红的。”
宁翼没有放,他很少吃水果。
偶尔宁安遇见路过卖水果的农民,会买一个给宁翼,他自己是不吃的。
于是在宁翼的概念里,水果没有买超过两个的。
青山附近的农民种植水蜜桃,在夏初,这种水果最便宜。
宁翼仔细端详手里的桃子,跟他经常吃的不一样。
于是又放了回去。
宁安买回来的水蜜桃又大又脆,是嫁接后的产品。
青山区的人都喜欢,但是出了青山区,人们并不喜欢这种嫁接的奇异品,更喜欢原汁原味南方产地的,个头不大,但是果皮易剥,汁水丰富。
秦致知还是拿了一盒水蜜桃。
三盒水果一百多。
宁安掏钱时被秦致知制止,“哥,我有会员储值卡,可以打折。”
“这是我应该的。”宁安坚持。
店员眼疾手快,扫了秦致知的会员码。
“我知道,我父母也不在意这些,听说你们要来又准备了晚饭,都说吃过了还准备,拦都拦不住,以后大家多往来,不在这一次。”
宁安沉默片刻点点头。
秦致知的养父也姓秦,秦致知不用改姓,倒也算是缘分。
养母姓赵,两位老教授头发花白,很是知书达理的样子。
听见动静,正在厨房忙碌的赵教授擦擦手走出来,高兴地在宁翼面前蹲下,“好漂亮的男孩子,是叫小翼吗?”
宁翼没有寻常孩子的羞涩或调皮。
一双黑眼睛直愣愣盯着面前的老妇人,手里拿着一个水蜜桃。
赵教授没有被宁翼的眼神吓到,而是转头望着自己的老伴,“老秦,他的眼睛好像黑葡萄,真是炯炯有神。”
秦教授笑着招呼宁安,“致知快把父子俩让进来,堵在门口算什么回事?这是宁安吧,好多年不见还是高中时的样子。”
宁安腼腆地笑了笑,他见过两位几次。
老两口居住的房子不大,不足一百平的两居室。
布局也传统,客厅连着两间卧室,房门开着,老两口的房间整洁干净到有些简单,靠窗有个大书桌,上面摆满各类资料。
另一间房是秦致知的,就要温馨漂亮许多。
女生爱用的粉色床品,舒适的床上窗台上堆满各种娃娃。
秦致知有些不好意思,“我都多大的人了,爸爸还给我买这些东西。”
赵教授的声音用厨房里传来,“我就说应该给她买衣服,但是我们又不清楚现在的年轻女孩爱什么,她爸爸说他买他的,我买我的,我觉得呀,钱最实在。”
宁安紧张不安的心一点点松开。
他摸了摸宁翼的脑袋,想了想秦致知的提醒,打着手语轻声说,“爸爸去帮赵奶奶。”
宁翼一直观察着四周的目光收回来,冲宁安点点头。
秦致知立马遮着嘴说,“哥,他刚才没看你的嘴唇。”
宁安轻松地笑起来,宁翼还是太小,不太会隐藏,平日接触的人少,又都是熟悉的,他还能糊弄,今天来到新环境,有些应接不暇,被宁安和秦致知里应外合试探出来。
宁安刚才打的听人手语,属于汉语体系,跟蒲公英教的手语体系不一样,前者需要听损患者具备一定听力基础。
但是宁翼没有听力基础,甚至连聍听习惯都才慢慢创建。
这说明他真的很聪明,在没有声音辅助的情况下,明白了汉语体系。
宁安连忙起身朝厨房走去。
他担心再待一会儿会流眼泪。
秦教授拿出一本很简单的绘本,指着里面一只小狗,温和地询问,“小翼,小狗用手语怎么说,爷爷没有学过,你能教教爷爷吗?”
老两口因为秦致知的缘故看得懂手语,但不太会比划。
这是一顿宾主尽欢的晚餐,菜式丰富家常。
饭桌上赵教授给宁翼夹了块鸡翅,“小翼,爸爸和致知姑姑要上班,平日都没有人陪我们。”
赵教授说得挺慢,说完停下来看着秦致知。
秦致知快速比划当翻译。
“你能来陪陪爷爷奶奶吗?”
宁安有些紧张地看着宁翼,他没有提前跟宁翼说。
宁翼不喜欢环境和习惯方式的变化。
他有些偏执,每次发生变化时,都会出现烦躁情绪,就像应激。
宁安陪着时不会表露。
当年他抱着宁翼回到蒲公英,等一切安定下来,他外出工作不到半个小时接到老师的电话,说宁翼站在教室窗口望着外面,既不跟同学们一起玩,也不听从老师的安排。
当他们注意到宁翼的异常过去查看,手指刚刚碰到他,宁翼发出刺耳的尖叫,尖叫持续了五分钟,一直到他脱力为止,等他休息好,再次发出尖叫并伴随着哭喘,直到高院长赶过来将他抱出去。
那次弄得整个蒲公英都人仰马翻,整栋楼时不时响起警报似的尖锐叫声,很多人被吓到产生应激反应,就连三楼的一些重症儿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再就是前段时间搬家,他们搬到出租屋的第一个晚上,宁安专门调到那天休息陪伴宁翼适应,宁翼确实很不安,难以入睡,紧紧捉着宁安的手指,并且时不时醒过来查看宁安还在不在。
就连小金毛都不能安抚。
第二天晚上他推迟去上班的时间,宁翼没有事。
第三天他还想推迟,被杨经理打电话警告只好作罢。
宁安心想宁翼应该没问题,等他凌晨三点赶回家。
宁翼光着脚站在客厅里,因为开着灯,他没有哭闹。门被推开的瞬间,稚嫩的小脸上闪过惊吓的表情。
那个瞬间,宁安心痛到极致,跑过去将宁翼抱回到床上。
但次日依旧去酒吧工作,因为他不去父子俩就没有吃的。
所以,当他跟高院长说想将宁翼一个人放在家时,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无奈多绝望。
桌子上,大人们的目光都落到宁翼身上。
有期待,有鼓励,也有担忧。
宁翼依旧没有什么负担,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突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他与蒲公英长大的孩子不一样,他并不畏惧别人的目光,他只在意宁安在不在。
宁翼回视宁安的目光。
抿紧嘴角。
宁安的心提起来,他想说算了。
但这次宁翼没有露出委屈的目光,而是点点头。
第22章 第 22 章 六年不过一眨眼
幸运之神好像突然降临到宁安身上。
他开出酒单, 虽然只有五千元,群里的烟花和‘666’刷爆。
找他订酒水的是个富婆,六十多岁,满脸横肉, 十根手指戴了八个戒指。
杨勇一脸嫌弃, “五千的台你也接, 等着被这种抠门老女人占完便宜。”
宁安为即将到来的客人做准备, 没有理会杨勇。
谢涿亮丽地出现在门口,摆出个妖娆的姿势。
“有功夫在这里阴阳怪气, 还不抓紧时间维系客户, 月底时你怕是五千的单都接不到。”
他在Mu一向嚣张, 嘴巴更是得理不饶人,没被同行联合搞下去, 就因为谢涿不抢单, 有时候还给别人甩单。
最近他专盯着杨勇, 等杨勇跟客户聊得差不多, 三言两语就把人拐走,气得杨勇告状都没办法, 客户自愿的。
杨勇气得要死,翻着白眼往外走, “哪个像你这么好命, 都要给阔少当情人了, 记得卖久一点, 不然想再回Mu,Mu可不收背景不干净的。”
杨勇刚走,谢涿啪地关上门。
一双漂亮的眼睛恨不得吃人。
污言秽语以汉语六级水平流利地飙出来。
Mu对工作人员的要求只要无犯罪记录即可。
杨勇这么说就是专门戳谢涿的痛脚。
曹文生的身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金市最大上市公司曹董事的儿子, 也是指名道姓的接班人,他家除去有钱还有权,谢涿这辈子都只能当见不得光的情人。
还是三到五个月的短期情人。
不过曹文生大方,愿意的人趋之若鹜。
杨勇不过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何况大家都是男人,不怎么顾及名声。
谢涿走过来奇怪地看着宁安,语气还有些冲,“怎么不穿我的衣服?”
宁安穿着自己的简单衣着。
白体恤搭配一条牛仔裤。
“王姐不喜欢打扮太时尚的。”宁安有些不好意思。
“该不会她的初恋情人就你这款?”
宁安顿了顿,“她说是第一任老公。”
谢涿没好气,“你不会真的想在这行深耕下去?”
夜场的水太深,再聪明的人都待不长久。
宁安犹豫片刻,“你真的要跟曹老板谈恋爱?”
谢涿拖来板凳坐下,抱着胸抖了会儿腿,一副烦躁的样子,“什么谈恋爱,你又不是不清楚曹文生那伙人什么德行。”
宁安垂下眼睛,他担心自己露出异样。
谢涿的八卦雷达最发达。
但对方没功夫留意宁安,“若真的做了,我这名声就不好了。”
宁安奇异地抬起头,他不觉得谢涿在乎这个。
谢涿瞪着宁安,顿时气得冲起来,“宁安你个没良心的,你那是什么眼神?”
宁安只好求饶,两人打闹了一会儿,谢涿说,“学霸,帮我出出主意呗?”
谢涿想当网红,不是到陈总的启迈传媒,上次钻石手链事件后,他关注了对方和旗下公司的几个艺人,没事就翻他们的账号,还钻直播间去看过,满屏的礼物刷得谢涿心思晃动,总的来说有些想法。
“我不想签公司给人打工,要做就自己当老板,但你也知道这种账号要做起来不是一天两天,如果我跟曹文生签了合同,万一账号做起来被人翻出老底,那简直能吐血。”
原来如此,就说谢涿怎么在意起名声。
宁安给不出意见,他对网络一无所知。
而且他的聪明劲似乎全部用到学业上。
但是他挺看好谢涿,“你要不先试试,如果不行再……”
谢涿惊叫,“宁安你变了,你居然劝良为娼。”
宁安闭嘴。
谢涿打算做美妆时尚博主,但是从哪个角度入手还没想好。
他告诉宁安,像曹文生那种人看似将选择权放在他手上,实际不然,谢涿暂时不想得罪曹文生。
如果真的走到签协议那步,他一定狠狠挖走曹文生一坨肉。
也不知是不是宁安的错觉,谢涿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王姐发来信息,说人已经到门口。
宁安出去迎接客人。
灯红酒绿的世界热闹喧嚣,每桌客人脸上都沾染着夸张的笑容,仿佛人生在握。
在今天之前,宁安很难想象在谢涿脸上看见犹豫的样子。
他一直觉得像谢涿这种人。
不,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都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至少能决定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而不是像他,从六年前开始就一直被生活推着走。
其实更早,从他蹒跚走路到牙牙学语,再被高院长往手心塞来第一支笔,他也被生活推着走,走一条认真学习,成为有用的人这么一条路。
他们出生在蒲公英,他们就是蒲公英。
在脆弱的茎上成熟,被雨水打落,只有运气极好的,借着风,飘摇一生,落到无人知晓的角落。
宁安不知道命运是什么,也看不到未来。
但他突然想到高中时读到的一本书,书上这样说:人生唯一确定的就是不确定的人生,所以大胆的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活在当下,抓住周围一切的美好。注①
王姐带了几个老姐妹,比起跟营销玩乐,她们更喜欢回忆往昔,宁安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在大家酒水见少时,及时添上酒水,大家对他很满意。!
凌晨结束,宁安送人出去。
王姐抓着他的手说,第一任老公要是脾气这么好两人也就不离婚了。
外面下了雨,宁安展开披肩搭在王姐身上。
王姐拍拍他的手与姐妹们结伴离去。
今晚不会再有单,宁安进去打卡下班。
最近宁安都不会等到两点下班,一来他终于能心安理得即便没卖出去酒水也提前下班,二来能躲开姜野也是件好事。
有几次早走都没碰见姜野,他不清楚姜野有没有跑空。
下一次见面,姜野脸上并无其他表情。
特别最近一次,连讥讽的话都不说。
仿佛来找他只是为了放松。
迟钝的宁安还是察觉到姜野最近的心情不错。
“又不能出来?”
机车上,姜野不耐烦地问。
宁安局促地站在台阶上,明明比姜野高,却有种被姜野俯视的压迫感。
姜野的眉眼压人,长长的眉毛像刀一样锋利。
他抬起下巴眯着眼睛时,左边的眉梢微微挑起。
与校园里那个爽朗大方,笑容和煦的阳光模样相去甚远。
连续三天晚上偷溜出去。
每次姜野都打着找小金毛的幌子。
有时候他还真的将机车开得慢慢的,一副四下寻找的模样。
他们在山顶逗留的时间不久,半个小时的样子。
加上往返需要一个小时。
但是打两份工,回来还要继续帮忙的宁安觉得有些疲惫。
今天险些坐过站,他在地铁上打起瞌睡。
山顶哪里有什么小金毛,不过是两个少年想一起玩耍的借口。
如果有,那只也躺在宁安的枕头旁。
宁安回头看了眼蒲公英,支支吾吾,“八月底……开,开学前那,那几天……我会比较有空。”
我会空出来,宁安默默地想。
姜野微挑的眉梢松下去,他定定看着宁安。
九月开始,他跟宁安将天各一方。
下一次见面将是寒假。
但是每年寒假他都要飞出国陪爷爷。
一年后……
对于年少的人来说,一年太长。
一想到那么久都看不见宁安,姜野开始躁动。
那种因为宁安终于消停些的躁意又开始出现。
姜野伸手拉住宁安,宁安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们骑在机车上,宁安紧密地环抱着姜野。
宁安吓得发抖时,姜野拥抱了他。
甚至他们坐在石头上看远处的城市灯火时,肩膀碰着肩膀,有几次姜野说到高兴的地方会偏过头,气息滚过宁安的脸颊,比夜风烫许多。
但,这都是能够解释的亲近。
这是第一次,没有任何理由的亲近,甚至比拥抱还要亲密。
但宁安对这类亲密接触不再敏感拒绝。
姜野第一次听说‘脱敏训练’时笑得趴在宁安肩头。
宁安很无奈,也有些心酸。
但是少年突然抬起头,黑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我们之间不需要什么脱敏训练,而且拥抱本来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现在,少年拉住他的手。
少年的掌心滚烫。
顺着宁安的手腕一直浸入胸腔跳动的地方。
绵绵不绝。
这是不是比拥抱还要幸福的事情?
宁安不知道,因为他愣住,愣在姜野抿住的嘴角,委屈的眼神里,他听见少年说,“那你知不知道开学后我们再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宁安第一次从姜野脸上见到这种表情。
他以为像姜野这样的人不会做出小孩子般委屈巴巴的表情,无论是校园里白色的姜野,还是最近染上夜色的姜野。
但他对着自己做了出来,宁安跳动不安的心脏被猛的掐了一下,又酸又涨。
还因为那句:一年后。
原来分别后再见面是一年后。
其实是六年。
曾经觉得一年太过遥远,遥远到宁安愿意放弃原则。
现在再看,六年不过一眨眼。
又太短,短到宁翼还没有长大。
宁安走到黑色越野旁,看着夜雨落在脚边的水洼里。
荡起一圈圈涟漪。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安静幽闭的车厢里,姜野靠着椅背咬破一颗爆珠,水蜜桃的味道瞬间溢满口腔,他偏过头来,眉梢平和。
宁安心境安定,没有像往日将手伸向姜野的腰间。
姜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宁安还是有些紧张,大拇指深深掐进肉里,轻声说道,“我想跟你签个协议。”
第23章 第 23 章 姜野的吻更像撕咬
宁安再一次感受到姜野的喜怒无常。
他永远不知道上一秒晴空万里的天气为什么会突然大雨倾盆。
六年前是这样, 六年后还是这样。
姜野反剪住他的手腕,将人压在玻璃上。
“宁安我真是小瞧你了,第一次见卖得这么理直气壮,你觉得自己值多少钱?一次两百也配签协议?”
姜野的话像刀子似的剐掉宁安身上的雨衣。
他彷徨地想辩解, 却不知从何辩解, 他不清楚谢涿说的那种协议包含什么内容。
他只是想限制两人见面的时间。
最大程度保护宁翼的安全。
现在的姜野就像曾经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巷道里的那群中学生。
那时候他可以躲避可以逃跑, 现在他拉着宁翼。
跑不动。
他转动着迟钝生锈的脑子, 努力想着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不像协议的双方。
更像单方面唯唯诺诺的祈求。
当姜野听清楚他的话,肩胛上的力道压得更重。
宁安有种被人劈开的感觉, 紧紧蹙着眉头忍耐。
“一个月见面十二次, 凌晨到两点, 其他时候不能干扰你的正常生活?是这个意思吗?”
姜野的声音并不凶,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肩部传来难以承受的疼痛, 电钻似的钻着宁安的神经。
以前宁安还有力气反抗, 刚刚撞到门的瞬间, 他的力气瞬间消失殆尽, 只能任由姜野将他搓扁揉圆。
宁安倒吸着气,身体微微颤抖。
他闭着眼睛喘了好一会儿, 轻声问,“你不忙吗?”
压在肩上仿佛千斤重的力道缓缓松开, 姜野还是那副散漫的样子,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宁安费了很大力气才翻过身子, 薄汗从额际缓缓渗出。
窗外的路灯落到他的脸上, 白皙的肌肤在寂夜里像摇曳的花瓣,更深露重,花瓣上的积露缓缓滑落。
姜野的眼睛慢慢凝住。
燥意从死掉很久的身体里猛的蹿出来,导致咽喉位置产生强烈的灼烧感。
宁安并未察觉, 他连看一眼姜野的勇气都没有。只想趁着最后的勇气说出心中所想。
既然人生本就是不确定的,抓住当下的美好即可。
他要抓住的就是给宁翼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
神出鬼没的姜野让他产生强烈的危机感。
不能被看见,不能被发现。
那么他受点委屈又如何。
宁安吐匀气息轻声说,“我没有跟你谈条件,只是希望你同意而已,你看见的我很忙,忙得赚取生活费,蒋亮被你抓住,那么你抓住他的窘迫人生没有?我比他差很多……”
他说话依旧轻轻的,不急不缓。
明明被自己逼得快要掉眼泪还要安慰自己,“你别急,那,那我明天还是老时间在这里等你……”
仿佛担心他又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兔子似推开小铁门。
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只有小铁门上缠绕的茂密的白木香摇晃个不停。
姜野收起脸上委屈的表情,看着操场上跳跃的白影,眼底的神色愈发暗沉,良久,他噗的一声笑出声。
眼底淤积的夜色,就像突然被打碎的黑玻璃,迸发出星点光彩。
怎么那么可爱!
怎么那么可恨!
姜野摆脱掉莫名涌上心头的烦躁情绪。
“你过得差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配合你。”
宁安微微坐起来,转过身再次沉默地垂下头。
“我只是欠你钱。”
姜野缓缓睁开眼,手臂绷出一根根青筋。
宁安似乎想到什么,轻轻摇了摇头,“你不同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静谧在密闭的空间被无限放大。
直到雨水落在车顶,发出啪啪的轻响。
仿佛提醒宁安他并未下班,还有工作要做。
宁安僵硬地侧过身,浑身透着抗拒的气息。
双手缓缓伸向姜野的腰部。
突然手腕被牢牢捉住,整个人被拉得扑向旁边的人,宁安惊诧抬头,对上一双漫着红色的眼睛。
一只手掐住宁安的下巴,强迫他将整张脸抬起来。
“想签协议?好呀,把酒吧的工作辞掉。”
宁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然后坚定地摇摇头,“不可以。”
这份工作能喂饱他的小小兔子。
姜野低着头神经质地笑了会儿。
“宁安,你他妈的就这么喜欢伺候人?”
宁安疑惑地眨着眼睛。
陪酒时的顺从还有送客人出门时的周到。
谢涿直言这种“走心”方式并不适合夜场,同行打趣,说他更适合去日本牛郎店发展。
宁安并不会解释,因为他并不具备大多数人身上那种游戏人生的松弛感。
过于认真的态度只会引来嘲笑和不解。
谢涿也气恼地问他是不是要深耕。
宁安只是习惯决定做一件事就认认真真做。
无论是保洁,还是酒吧的营销。
他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想在这里发展一夜情,也不是所有客人仗着消费想揩油。
王姐是第一个主动加他联系方式的客人。
那么将顾客服务好又有什么问题?
宁安并未考虑王姐会不会找他开第二单,第三单……但今天五千元的单是真实开出来的,直到他将王姐送出门,这个工作才算彻底结束。
只是很多人从接到订单的时候就认为工作完成,根据经验评判客人价值,再决定接下来的行为,或者敷衍或者更为热切,甚至做出一些毫无原则的事情。
宁安不会评判别人的行事方式。
但他有自己的准则。
如果这就算深耕,那就是深耕吧!
下巴上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
“只是工作!”
尽管洗过澡,宁安说话时还是带出淡淡的酒气。
他的眼神是迷蒙的,嘴唇比往日红一些。
手指下的肌肤十分柔软温滑。
跟姜野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他厌恶死宁安此时浑身透出的糜烂模样。
就像宁安的本性在这一刻彻底暴露。
他恨不得立刻丢开对方,再把对方碾入泥泞。
跟着青山区那片腐烂之地一起消失。
却被宁安平静的四个字里刺激得太阳穴一突一突。他总是这样,用一种平静无波的态度面对一切。
姜野在里面找不到一丝六年前的痕迹。
仿佛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无理取闹。
姜兴修冷漠的目光,平淡的语气,“出去待一段时间吧,不出半年你会发现我们的决定是对的,而你原有的坚持不值一提,至于你那位同学,他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丝名为“不甘心”的东西爬上姜野的心头。
把他强硬到无情的心缠得憋闷窒息。
“你做过那么恶心的事情,凭什么能够心安理得地活着?”
恶心的事情?
酒吧营销吗?
明明很多人在从事这个行业,原来真的会被瞧不起,难怪那名承建商欺辱他时姜野冷漠旁观。
甚至姜野现在对他做的,跟那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为什么心安理得。
为什么?
因为他有宁翼,宁安想起拿到妊娠报告的那刻。
他没有觉得恶心,没有慌乱。
他把报告的边缘抓得近乎破碎,护士紧张地解释一定是把他的报告弄错了,会给他重新安排检查。
谁都不知道宁安在那一刻内心是怎样的复杂。
一粒蒲公英经历狂风暴雨后,终于成功落地,抓住泥土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地铁窗外是一盏盏白色的应急灯。
对妊娠一无所知的宁安,却浪漫地认为那些白色的,明亮的圆球状东西,是不是就是选择在他身体里安家的小蒲公英。
宁安第一次对血缘有了认知。
它像一道温暖的涓流,从心脏的位置出发,朝着受尽磨难的全身涌去,一遍遍抚平一个少年带来的伤害。
就在一个月前,他还天真地想,只要对方跟他说“对不起”,他会原谅对方。
因为他真的喜欢那个少年。
而他对‘喜欢’这件事似乎很晚才明白。
在拿到妊娠报告的那刻,才骤然明白每次心跳的意义。
宁安抬起眼睛,看着眼前变成男人的少年。
眉目依稀还有过去的痕迹,却脏得不想再多看一眼。
宁安努力推开对方,“姜野,你让我恶心。”
他是真的醉了。
王姐喜欢白兰地,她说她的第一任老公姓白。
你看,人们总是从各种细碎里抓住往事不放。
就像姜野,六年后再出现,还是缠着他,折磨他。
但宁安不想再回到过去。
回到那个由姜野制造的腐臭泥潭里。
他费尽六年的时光一步步走出来。
浑身裹着腐臭的湿泥。
却只想拉着宁翼朝前走。
他推开姜野,打开车门。
雨势大得吓人,他扶着车门想下车。
磅礴的雨势里,身后沉默的男人像头巨兽,冷漠的脸上,肌肉神经质纵向拉动一下。
远处路过的人好像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似乎挣扎了一下,然后就只看见紧闭的巨大的黑色车门。
就像有个虚弱的白色灵魂曾经顺着这个门缝爬出来一点点,又被未知的恐惧力量彻底拉进深渊。
雨声挡住一切哀鸣。
雾气模糊神的怜悯。
路人打了个冷颤,加快回家的步伐。
姜野的吻更像撕咬。
宁安痛得微微张开嘴吸气,滑腻炙热的舌头钻进来,缠着他,吸着他,霸占他。
疼痛窒息轮番攻占着宁安。
他却动弹不了半分,被姜野死死按在身下。
他不清楚是自己丧失力气,还是姜野变得更加高大强壮,他被更加厚重的气息笼罩禁锢挤压。
那条舌就像躲在青山区阴暗潮湿里的巨蛇。
把宁安剥得一丝.不挂,再用带着倒刺的舌将他一遍遍舔舐攻陷。
宁安闭着眼睛无声的哭泣。
窗外的雨水,一遍遍冲刷着车身。
宁安送宁翼去秦家。
宁安打手语,“有什么事情给爸爸发信息,秦爷爷和赵奶奶都有爸爸的号码。”
“爷爷奶奶买了礼物送给你记得说谢谢。”
“我们小翼是男子汉了,要主动帮爷爷奶奶做些事情,”
老两口没有买什么贵重礼物,都是孩子爱玩的小玩具,例如拼图橡皮泥,不过宁翼还是更喜欢乐高。
经常一个人能坐一上午。
持久的耐力和专注力令两位老教授惊叹不已。
清晨的地铁人不多,宁安会趁机使用手语,偶尔引来好奇的目光。
宁安就像没看见一般。
宁翼也是,黑色的眼睛盯着宁安的嘴唇。
这个孩子内心敏感却不脆弱。
宁安需要仔细观察琢磨才能找到对方在意的点。
就像此时,宁翼其实一直盯着他嘴角的伤口。
伤口有些严重,经过一夜后,在嘴角凝结成黑紫色,恐怖算不上,但还是很明显。
早上宁安是在宁翼的抚摸下醒过来。
宁翼抚摸着结痂的嘴角。
即便对面是一个孩子,宁安眼底还是闪过慌乱。
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语气解释,“晚上回来在楼梯上摔了一跤,不小心咬到嘴唇。”
说完才意识到没打手语。
无奈地笑笑,“爸爸没事,小翼不用担心。”
宁翼这才松开手。
宁安悬着的心慢慢放回去。
昨夜不堪的画面闯入脑海。
姜野松开他,嘴唇沾着血。
在浓烈眉眼和冷白肤的对比下,像个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向后梳得整齐的发丝不知什么时候凌乱起来,就像此时不堪的宁安,白色的体恤在蹂躏挣扎中皱巴巴堆在胸口。
露出纤细的腰部。
车厢里只有姜野粗重的喘.息,及宁安抽泣的声音。
他的哭一如既往的隐忍不显。
更像受不了嘴上的疼痛发出的吸气声。
纤细的腰部也跟着抽动,露出明显的肋骨形状。
姜野的气息再次靠近。
宁安害怕得颤栗起来。
又担心引来更加不可预测的危险行为。
勉力撑着身体,像在风中燃烧的纸片。
“你现在住哪里?”
宁安摇头,他根本分辨不出姜野的语义。
只是本能的畏惧瑟缩。
在绝对的强大面前。
只能懦弱地等死。
“不想受更严重的伤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下颌再次被掐住,眼睛被迫对视。
疼痛不分先后的在身体各个地方蔓延。
“回答我,你住哪里?”
宁安呆呆看着姜野,没有回答。
“蒲公英?”
姜野脸上带着笑,眼神是不正常的偏执。
“为什么你还能住那里?”
宁安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挤出声音,“我,我在那里当老师。”
姜野附在宁安的耳边,笑声压抑地从胸腔里挤出来,在静谧的车厢里回荡。
“为什么没去读大学?”
宁安盯着天花板,眼睛没有焦距。
“生病了……”
“什么病?”姜野抬起头。
什么病?
他真的以为自己生病了,吃了好多药。
是不是胡乱吃药才让宁翼的体质不太好,总是生病,所以才会出现药物致聋的意外。
姜野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因为无论怎么问,陷入混乱情绪的宁安不再回答任何问题,浅琥珀色的瞳孔没有光泽,虚无的看着车顶。
他的面色惨白得吓人,全身一层层冒着冷汗。
身体出现轻微痉挛。
宁安的异常反应并没有得到姜野的垂怜。
只是被当作又一次把戏,企图获得他的宽恕。
姜野的声音低沉中透着冷意。
犹如窗外夏夜的雨水,下得太久,再热的温度都被降下来,甚至比秋冬还要寒冷,“你说,我拿走蒲公英会发生什么?你是不是会流落街头?”
原来住处被举报不是无缘无故。
宁安紧紧捏着宁翼的手,一步步拾阶而上。
人流汇成一条河流,上学的,上班的,与父子俩背道而驰。
宁翼加快步伐跟上宁安,眼睛落在爸爸捏着他的手指上。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麻木而冷漠,就像戴着一张张没有表情的面具。
是什么时候开始,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再也没有期待。
是泥泞的小路变成宽敞的马路。
是昏暗的巷道变成明亮的街道。
是茂密的白木香被大火付之一炬。
第24章 第 24 章 姜野说:我的人来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这大约是现世报最快的爽文八卦。”
谢涿摆弄着手指上造型华丽夸张的BVLGARL戒指,他喜欢这类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的时尚单品。
宁安低头回复着消息。
王姐的外甥女找他订台,小姑娘没来过酒吧,朋友过生聚会, 想见识见识, 自然要找靠谱的人。
除去酒水搭配, 再就是注意事项。
小姑娘好奇心重, 一来二去两人聊了老半天。
“什么事?”宁安头也不抬。
嘴角的伤由原先的乌紫色褪成青色。
初始那几天,谢涿给宁安画了个伤痕妆, 才把嘴角那块隐瞒过去, 也是这时宁安才知道谢涿以前是个美术生, 专业学的造型设计。
“读了两年没意思就退学了。”谢涿一脸无所谓。
宁安心想换作是他,哪怕计算机专业再枯燥, 他也会坚持读下去。
谢涿的目光划过宁安的嘴角。
“就是上次欺负你的那个承建商还记得不?”
宁安手指微顿, 继续打字。
那名承建商叫罗鸿运, 金市很有实力的承建商之一, 身后人脉强健,几乎金市大的工程项目都能看见他活跃的身影。
废厂区改造的项目被他拿下来。
大家都说他讨得姜先生的青睐。
上次他在H5欺辱宁安的事情, 最后不了了之,谢涿有些担心罗鸿运朝杨安康告状。
他混得久, 很清楚他们这些打工人在有钱有权的人眼里, 跟蝼蚁没什么区别, 当即让关系好的人留意罗鸿运他们的去向。
当时他进去时, 并没有看见姜野和曹文生的踪影。
听同事说,他们走后,同行的承建商也走得干净,没人管罗鸿运, 半个小时后,司机才把人扶走。
谢涿又去杨安康那里打听消息。
杨安康以为他想替宁安要提成,扬言姜野是老板的贵客,以后都不走明账,宁安出的人情台。
谢涿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人情台能去露露面都是抬举这群狗东西。
但心下安定,罗鸿运没告状。
之后,大家再也没见过罗鸿运。
只当他忙着改造项目的事情。
结果几天前,罗鸿运接受调查。
他承接的工程出现事故,死伤几名工人。
这种事情属于安全事故,并不会闹大,但事故发生后处理得不及时,负责人有拖延逃避责任的嫌疑。
碰巧一名受伤工人的孩子是个没什么名气的网红,把这件事做了直播报道,直播间的人数也不多,一两百人。
从工地到医院,全程拍摄。
等到负责人被逼得没办法,电话打到罗鸿运手机上,全程开着外放。
罗鸿运含着浓痰的声音不耐烦地在电话里骂负责人。
也把漠视生命的本性发挥到极致。
“救什么救,救得半死不活几百万都不够,死了按合同来,三十还是五十的,就这么多,一个多的子都不给。”
旁边突然插出一道妖娆的女声,“老公,又是你老婆打电话?”
直播间一百多名网友集体静默。
挺……炸裂的。
半个小时,人数激增到近万人。
直到平台封掉直播间。
于是网友们愤怒了,不断将当时的录屏制作成各种视频发布到网络,并@多个职能部门公众号。
这个过程,有一名工人因救治不及时死在手术台上。
结果可想而知。
那个晚上近乎全网激愤。
不过第二天热度就下去了。
澄江项目总负责人出来说明情况,也对死者和伤者做了极为妥当的处理方式。
整个过程有个英俊高挑的青年十分惹人注目。
颜狗们很快拿到他的资料,发现对方居然是澄江项目最大投资方,且在很多项目上具有话语权。
他也对此事表达出诚恳的惋惜和歉意。
言辞真切,颇具人文关怀。
并以资方的身份对死伤者做出慰问。
还以个人名义拿出一百万用作抚慰金。
他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占用公共资源,只是对着记者简单说道,“不用采访我,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要浪费你们的宝贵时间。”
谦逊有礼,高贵儒雅。
人们对生活在城堡里的王子的想象,大抵就是这样。
紧接着,姜野的身份被扒出来。
从一年学费高达几十万的私立初中,到强者如林的市前三尖子班的公立高中,再到全球top大学的金融专业。
一个家境优渥,学识渊博的青年才俊形象脱颖而出。
这些资料出现得太是时候。
顺滑漂亮得犹如一套组合拳。
姜野以全新正面的形象回归金市。
比圈子里猜测的高调介绍宴会,一掷千金的拍卖会亦或是什么慈善会都要高级得多。
姜野的这次露面低调又不沉默。
风光却含蓄。
“姓罗的那狗东西看样子做的坏事不少,据说举报他的材料还在源源不断寄到职能部门,包养情人都不算什么,工程收受贿赂,施工中使用劣等材料……我看网友罗列一大堆,估计他会把牢底坐穿,这种时候身后的人也不敢捞他。”
谢涿说完有种扬眉吐气的轻松感。
平民百姓还是喜欢看惩恶扬善的事情。
几千年来都不凋落。
因为恶惩得少。
他以为曾被罗鸿运欺辱过的宁安会更开心,望去的兴奋目光顿住。
宁安盯着手机,瞳孔没有聚焦。
抓着手机的细长手指泛着不正常的白。
“你不高兴?”谢涿奇怪。
宁安只觉得浑身一阵阵袭来冷意。
不清楚为什么,他觉得这件事是姜野干的。
当年不就是这样。
优雅俊美的青年扶了扶金边眼镜。
和煦地望着他,说出的话让他寒意彻骨,“到底是同学一场,你这样做,姜少爷会放心很多。”
可姜野最终还是没放过他。
他坠入地狱。
姜野奔万里前程。
罗鸿运的事情,他只感到恐惧。
为同出一辙娴熟的手段。
你永远看不穿身着华衣的那群人,他们内心的真实意图。
等你明白时,已经躺在深渊。
宁安抱住胳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暖和点。
“你有没有觉得是他们做的?”
“他们?你说姜野和曹文生?他们为什么要教训姓罗的?”
谢涿顿住,他只是觉得事情有些巧合,到没有联系在一起,“那天我并非完全因为你的短信赶过来,曹文生发信息让我带走你。”
宁安猛地抬起头。
“这么说他们并不是真的想看你受欺负?”
“又不好当面得罪罗鸿运。”
“那么姜野为了你报复罗鸿运倒是有一点可能。”
不是,宁安苦笑。
姜野只是在警告他,能随意欺辱宁安的罗鸿运,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只蝼蚁。
背景复杂的大承建商,姜野只是动动手指就身败名裂。
拿走蒲公英简直易如反掌。
宁安又有什么能力来反抗!
谢涿仔细观察宁安,却从那张脸上看不出半分端倪。
心中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报复罗鸿运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与他合作,让人殴打对方一顿,都能替宁安出气。
甚至姜野只需要在Mu对宁安释放善意,宁安的境遇都会比现在好很多。
但姜野都没有这样做,他选择跟罗鸿运合作,让许多人都以为欺辱宁安能得到利好。
然后把罗鸿运抬到备受关注的位置,再将人狠狠地推下来。
如果只是为了报复,未免手段狠毒。
而这样做并未改善宁安的处境。
更像一种警告。
谢涿心头狂跳。
正好曹文生打来电话邀他去shopping,常去的奢侈品店上了新货,谢涿眼光好,曹文生爱带他去。
“下周董事酒会,都是些长辈,要穿着得体,家里准备的西服像去参加葬礼的,小鹿美人,帮哥哥选身时尚的,店内的东西你随便选,当做我们小鹿美人的辛苦费。”
谢涿顿时有种阳光普照的感觉。
这才是富家子弟的正常状态。
他们个个出身优渥,无数人为他们打转,又有挥霍不掉的巨额财富,哪怕有利益争斗也不会像寻常莽夫争得面红耳赤。
更不要说轻而易举就把一位大承建商弄得身败名裂。
可怕的不是这件事。
而是做这件事时的心思。
仿佛人在他们眼里真的只是蝼蚁。
还透着股常人不能理解的疯狂。
谢涿跟宁安打好招呼下班。
走的时候背上新入的奢侈品包,打着电话语气泼辣,“我倒要看看哪家奢侈品店这个点还专门为我们的曹大少开着。”
曹文生的笑声爽朗地传过来,“哟,不喊曹老板了?”
谢涿扭着腰肢跟宁安拜拜,“不要跟我贫,我们的账单多着呢,慢慢跟你算……”
宁安起身换衣服。
最近日活太多,身心疲惫。
还是早点收工赶下一场。
不知他跟姜野的账又有多少?
大约像最红火711高峰期吐出的收银纸。
MuClub附近每夜都停着一辆G63。
但凡是个男人,路过都会看一眼。
结实霸气的车身,光滑噌亮的油漆。
无端给人制造很多浪漫的幻想。
当它最近夜复一夜地停在这里时。
人们禁不住会想它有没有狩猎到想要的猎物。
于是有人会忍不住上前询问。
因为好奇,因为欲望,因为贪恋。
宁安在车头十米的距离放缓脚步。
他提过让姜野将车停远一点,显然他在姜野面前没有任何话语权,那个男人跟没听见一样。
宁安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多难听的话他都听过。
他只是不希望过多的目光聚焦在身上。
而姜野正是人们瞩目的那类人。
只是随着距离的靠近,浑身再次产生被灼伤的感觉,穿过雨衣的都知道,最难受的并不是下雨时,而是雨过天晴,里面还潮湿着,外面已经炙热到滚烫。
令他意外的是,总是紧闭的车窗放下来。
姜野依旧藏在夜色里,一条胳膊随意搭在车窗上,单手掐着一支烟。
他的神色散漫又慵懒。
脸上带着浅淡笑容。
其实他没有笑,只是天生微笑唇让人误以为他在笑。
甚至他的眉峰微微挑起,显露出不耐的情绪。
但没人识别这些小动作。
反而被他疏离又魅惑的神态吸引住。
就像此时站在车外的男孩,年轻漂亮,眼里的迷恋快要溢出来,“聊了这么久也不说你等在这里干嘛,喜欢的人在里面玩?还是专门接对方?你也太痴情了吧,居然放心让喜欢的人进这种地方……”
男孩的声音很好听。
泉水叮咚似的。
宁安沉默地经过车头,打算穿过车身,继续……回家,姜野寻到好看的猎物,应该不希望他过来打扰。
可是已经聊了那么久,为什么要那么不耐烦。
随着宁安的擦身而过,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
姜野的声音也一同飘过来,“我的人来了。”
不等男孩再多看一眼。
两侧的车窗缓缓升上去。
也隔绝男孩恋恋不舍的目光。
他看见车里这个令他神魂颠倒的男人,脸色一瞬变得冷硬漠然,男孩微微一怔。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说不定还是让男人很讨厌的人。
最好是仇人。
直到SUV驶离原地,男孩也没看见姜野口中的半个人影。
第25章 第 25 章 杀掉……没有你基因的幼……
SUV缓慢行驶着, 中控屏一直显示车门未关闭。
姜野脑子里回放宁安上车时情形。
无声的,纸片般。
顺着轻轻拉开的门缝滑进来。
仿佛担心打扰正忙着调情的他。
又仿佛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上了自己的车。
姜野不耐地透着后视镜看着那个缩在门边,尽量降低存在感的人。
他确实没有什么存在感。
曹文生直到现在都没认出宁安。
但不清楚为什么。
姜野就是觉得他很显眼,显眼到刺眼。
无论对方隐藏得多么巧妙, 视网膜总是轻易捕捉到。
他讨厌这种感觉。
“关门。”
后面的人仿佛受惊般左右看了看, 最后迟疑地拉了拉身侧的车门。
车门依旧没有关严。
宁安毫无察觉, 再次陷入沉默。
这是一种令人烦躁的迟钝, 带着笨拙感。
姜野的世界里没有这种人。
大家看起来都能轻松应付很多事情,有些人将聪明写在脸上, 有些人藏在心里, 他的世界就像一台精密顺滑的仪器, 每个接近他的人都得尽力显露价值和聪明的头脑,才能被承认。
姜野以为自己会烦躁, 会恼怒。
就像看见这个人的第一眼, 第二眼, 第三眼……
除去危险的机车比赛, 姜野找到第二样令他感兴趣的事情。
起先他对这件事是烦躁的,不耐的。
烦躁是姜野的顽疾, 并随着年岁增长日益厚积,像休眠期的活火山, 外表死寂沉默, 内里一直疯狂运动。
中考结束那个暑假, 他发现跑山这件事。
疯狂刺激危险。
极致的速度, 危险的弯道,路面随意一块小石头都能成为致人死亡的高危意外,但都抵不过肾上腺飙升时带来的快感,这很大程度平复姜野体内的躁动。
内心比同龄人更早成熟的姜野知道这是暂时的。
但是他无所谓, 短暂便短暂。
并不在意什么时候就会降临的疯狂和失控。
直到分班时,一个人出现在班级里。
他沉默寡言,却不沉闷,安静地面对一切。
无论是过道上同学们的打闹撞到他,还是老师因为偏爱点他回答问题,声音不大,但发音很清晰,那时姜野并不知道这是长期面对残障人养成的习惯。
他长得算不得漂亮,顶多有些清秀。
但是皮肤很白。
刚开学时天气突然暖和了几天,体育课后脱掉校服外套,他显得很单薄,站起来回答问题时,总是有人讲小话的课堂会安静下来。
或许因为他的声音很轻。
担心听不清他说什么。
教室蓦地安静下来,其他楼层传来朗朗读书声,他的声音温和的响起,犹如穿过走廊的微风,又如一道涓涓细流,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流淌开。
窗外树叶滤掉午后光影。
落在他清瘦挺拔的背影上,于是整个人都朦胧起来。
其他时候,他隐藏在人群里。
同学们被太多事情干扰,友谊学业,感兴趣的人和事,温水煮青蛙式日益繁重的学业。
很快忘记他的存在。
然后他又在一次次考试里冒出头。
引起同学们短暂的惊艳。
十分钟,五分钟,三分钟……
再到习以为常。
他明明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却一次次选择安静。
让姜野想起一种石头。
藏于湍急的溪流里,有着玉石般的漂亮光泽。
清澈的激流盖过他,流过他,阳光洒到水面,溪水碰撞出漂亮的浪花,折射耀眼的阳光,只很短暂的时刻,它会露出来,漂亮的令人惊艳,一个转瞬,又被急涌的溪流盖住光芒。
姜野曾指着溪水跟保镖说:那里有块漂亮石头。
但谁都没看见。
后来,姜野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会隐藏。
那些讨厌的,臭虫般围着他的人。
但姜野不喜欢他的应对方式。
姜野刚刚会走路,就会拿猎枪。
幼年很多时候,爷爷带着他穿梭在非洲大草原。
告诉他无论文明发展到何种程度,人类脱离不了原始本性,他们能从动物身上明白许多被文明混淆模糊的真理,挑选愿意服从的,培养聪明能干的,治服倔强危险的。
不要轻举妄动,慢慢经营,属于你的王国正在形成。
但是请记住,杀掉……没有你基因的幼崽。
姜野的世界没有宁安这种生物。
他温顺的更像家畜。
令骨子里充满野性的姜野产生厌烦的感觉。
不是厌恶,不是排斥,只是一种烦躁。
但是姜野没法将人赶出自己的视野。
然后两人被老师分别任命为班长和学习委员。
那时候的姜野已经掌握大部分应付人类的技巧,并在其中扮演良好。
他很轻易就从那双眼睛里辨识出抗拒的情绪。
姜野没有什么想法,他人生死与他无关。
但从任命班长那刻起,总是沉默寡言的宁安慢慢移到他的身后。
让‘开朗热情’的班长大人接下所有需要与人打交道的班级事务。
姜野沉默了几天,开始着手一种名为“教授”的行为,就像在非洲大草原上见到的,很多强大的野兽会非常耐心教导自己的幼崽。
也或许只是一个男人想要炫耀能力的劣根性。
反正姜野耐心接下琐碎的班级事务,一遍遍做给对方看。
看得多就会了,会了胆量就会变大,也就不会再懦弱地面对那些围绕着他的臭虫。
再然后……宁安躲在他后面彻底不动了。
那个瞬间,姜野很难形容内心的复杂。
烦躁,讨厌,似乎还有一丝无奈。
让他想起年幼时跟爷爷的对话。
“那它们呢?”
非洲草原上也有野兔,在这个猛兽遍地的世界,它们小心翼翼的活着,并没有灭绝,而且繁衍得到处都是。
爷爷放下猎枪,一向慈爱的眼睛闪过姜野看不懂的情绪。
“它们什么都不是,你可以选择吃掉它们,或者把它们当做宠物。”
姜野不喜欢吃兔子,也不喜欢养宠物。
这种被柔软的什么都不是的生物莫名缠上的感觉让他很不爽。
但他接受的教育里没有关于如何对付这种生物的方法。
而躲在他身后的宁安似乎心安理得。
吃掉,或者养起来。
烦躁,越来越烦躁。
带着这种心情,他挑衅的在一群成年机车族面前摘下头盔。
如他所想,那些人惊诧,询问,质疑,责备,甚至因为他取消赛事,但是他很容易找到办法让这些成年人愤怒,跳脚,甚至有人想教训他,但最后不得不默许他的加入。
但是姜野依旧没有好转。
烦躁的情绪一直困扰着他。
直到发现他的保温杯被人动过。
这是初中时他母亲一次回家随手递过来的,当时姜野很高兴,哪怕事后发现不过一个活动方发的纪念品,拍照时母亲拿在手里表示尊重的道具。
虽然现在他已经不珍惜这个保温杯,但随身携带已然成为习惯。
姜野只是懒得丢弃。
重量不对。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不知怎么的,目光落到不远处那道清瘦挺拔的背影上。
姜野轻轻打开,温开水。
有人给他打温开水。
姜野将保温杯放回原处,他不清楚这是偶发行为还是无聊的暗恋。
不要轻举妄动。
之后姜野装作无事,一切如常。
傍晚有一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
十分钟后,班级里所有人陆续走得干净。
又过了五分钟,一个脚步轻轻地从后门走出去,很快就消失在过道里,那边不是食堂的方向。
大约又等了五分钟,那道脚步轻轻地走回来。
将重新打好温开水的保温杯放在姜野的桌面上。
他似乎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轻轻吐出一口气。
然后从前门离开。
直到走廊上再也没有动静。
姜野从隔壁教室走出来,高挑的少年靠着墙壁懒懒地看着被城市建筑挡去模样的夕阳,整个城市显露出漂亮的轮廓,那双黑色的眼睛染上一丝笑意。
越野车猛地停在路边。
宁安眼底闪过一阵慌张,离开Mu的时候,他轻松了片刻,但车辆越开越远,没有停下来的预兆时,他开始心慌,不清楚姜野要将他带到什么地方。
他想回家,宁翼还在等他。
等车真的停下来,他却更加慌张。
这里比Mu外面的小道宽敞许多,哪怕凌晨依旧车来车往。
不要。
不要在这里!
他可以接受姜野增加见面次数,却无法接受这种曝露在太多目光下的地方,来往的车灯就像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们之间的不堪。
姜野拉开门,高大的身影站在外面。
深邃的五官在路灯下显得冷漠无情。
他果然太瘦了,薄薄的一道虚影,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即便是个成年人,还是显得后排座有些空荡荡。
浅琥珀色的眼睛无措地看着自己,甚至带上一丝祈求。
就像……被同学环绕的班长,近乎手把手演示一道流程后,寻找那人时,那人就是这样看着自己,不过很快就会移开目光。
他那时还有骄傲的。
现在却只剩下卑微。
姜野压下心头烦躁到有些暴动的情绪,砰的关上车门。
“车门没关紧。”
直到车再起启动,宁安轻轻舒出一口气。
浑身的力气瞬间被剥离,他像失去支撑的人衣依偎在座位上。
这下,即便姜野带他去深渊,他也没有反对的勇气了。
第26章 第 26 章 我都没嫌你的技术烂……
金市夏季漫长闷热。
进入青山区, 闷热不仅没有缓解,茂密的植被释放出的湿气又被沉重的气层压回来,整个区域都有种湿漉漉的感觉。
越靠近青山越明显。
明明没下过雨,一到夜间, 路面就湿漉漉的。
这些年管控加强, 跑山的人减少。
只偶尔响起沉闷的咆哮声, 急忙急慌, 似乎害怕引起交警的注意。
在陷入沉睡的人翻身前,又轰的一声远去。
太困了。
宁安嗅到熟悉的潮湿气息, 揉着眼睛醒过来。
一时想不起自己是骑着自行车打了个瞌睡, 还是靠着地铁睡过去。
直到看见前面熟悉的身影, 宁安僵住身体。
双手下意识捏握成拳,指甲陷入掌肉里, 不断让自己清醒过来。
但是他实在太困了, 意识就像散掉的豆花难以聚集。
连带着对姜野的畏惧也淡去不少。
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
宁安朝后躲了躲, 宁翼不喜欢他身上有其他的味道。
每次回家前, 他都在Mu洗得干干净净。
“不要抽烟。”
姜野搭在嘴边抽烟的动作微顿,掀起眼皮看了眼后视镜。
“很累?”
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动静, 车厢里的烟味很快被替换出去。
宁安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有些坐立不安。
这里再过去两个街区是蒲公英, 朝另一个方向走十分钟就是他和宁翼租住的地方, 宁安不清楚姜野把车开到这里做什么。
已经发现宁翼, 还是碰巧?
姜野微微坐起身, 也不打算绕弯子。
最近在宁安身上投放太多注意力,会影响计划。
而他跟宁安之间的事情,虽过程有些出入,但结果在他控制内。
“你说的协议没问题, 过几日拟好后助理送过来签字。”
宁安愣住,他抬起头,目光轻轻落在姜野身上。
高大强壮的男人早不是他熟悉的模样。
他也从未看懂过姜野。
但姜野突然的让步让他产生一种对方早就如此打算的危机。
高大的身影轻轻动了一下,宁安连忙移开目光,尽力转动脑子,“我说的那些条件……”
“不行。”
“可是……”
“现在还我五万现金,我立马走人。”姜野眼中闪过皆在掌控的得意。
宁安不信。
走了再设计一个陷阱,下次让他背负六万甚至更多债务。
宁安垂下头蠕动嘴角,“这个星期有六次。”
姜野眼中闪过疑惑,看着宁安局促又尴尬的神色,一瞬明白他的意思,微勾的嘴角似乎在笑,眉峰也像在笑,语气却讥讽尽显,“一共十一次,每次现金支付,五万债务连同利息我现在一分都没收到,你确定要跟我算这个账?”
宁安缩回后排角落里,不再出声。
姜野突然觉得曹文生他们给宁安取的‘闷包子’这个外号很形象。
但宁安往昔并非如此。
沉默寡言的外衣下隐藏着机灵和活泼,就像遥远夜空的小星辰,一闪一闪。
他不耐地望向车头,修长手指敲着方向盘。
两人并非坐在谈判席上的协议方,姜野也不会把选择权交到宁安手里。
但是他不喜欢颐指气使的命令,那些很低级,很无趣。
但对方是宁安的话,又注定这场交流不会太快速。
就在姜野的耐心告罄前,宁安低声道,“嘴破了,我要休息……”
姜野大脑仿佛被电流击了一下,几乎下意识反驳,“我都没嫌你技术烂。”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死寂一般。
好似留足时间让各自复盘刚才哪里没发挥好。
宁安一点点,偷偷摸摸,想要占点主动权,“Mu算工伤的,还买保险。”
谢涿有次被酒瓶划破手,那道口子三天就好了,谢涿带薪休息了一周,但那时候谢涿的上司是林姐,不是死胖子杨安康。
估计现在谢涿肛.裂都请不到假。
而姜野比杨安康还要无耻。
见姜野没有反应,宁安一点点说着要求,像个卑微求职的职场新人,“这活,活……”
字有点烫舌头,他咬咬牙,“这属于体力活,目前金市体力劳动者的最低工资是两百元一天,刚才你谈到技术,如果需要技术,按最低标准三百元一天,一天时间……”他看了眼姜野,“我们情况特殊,按次算。”
“这是基本工资,签协议的话要有五险一金,超市帮我买了,你可以折现给我,晚些时候我算好了告诉你,免得助理又跑一趟。”
姜野皱起眉头,双目失焦地盯着绿意盘绕的山道。
黑色沥青路消失在远处,四处都黑漆漆。
他有种错觉,自己在招聘。
他快要被宁安的话气笑,宁安哪里来的勇气和资格跟自己谈这些。
明明一副怕他怕得要死的样子,可一谈到钱又锱铢必较?
明明就知道对方是个贪财的人,却一次次被些莫名其妙的细微之处搔到痒处。
让他不知不觉放宽底线。
冷漠的情绪再次回到眼里。
姜野点燃一支烟,没再理会宁安微微皱起的眉头。
“还有呢?”
宁安不确定姜野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但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他摇摇头,“没了,时间要是觉得不合适,我们可以再商量。”
他又补充,“我真的很累。”
宁安的疲惫不是挂在眼下的黑眼圈。
他是骨子里透着疲惫,消瘦的背影透着疲惫,仿佛再增加一点点重量,他就会碎掉。
这些细节就是搔到痒处的狗尾巴草。
前面发出一声冷笑。
“真以为我还派个助理跟你算什么五险一金?”
宁安在听见那声冷笑后,好不容易清醒的心颤了颤。
“一个月两万,超市和酒吧的工作要辞掉一个,你有能耐打三份工,我没时间等你空闲。”
宁安体会到谢涿心动又犹豫的心情。
这份薪水能让他的境遇好转许多,在还账的同时还能存下一笔不菲的应急金。
兴许被搁置的助听器计划也能重新提上日程。
姜野笑了笑,“不过我建议你辞掉酒吧的工作,反正你也卖不出酒。”
宁安低声询问,“那你这里的工作时长还跟之前一样?”
姜野微微凝滞,宁安那份认真的态度,恍然让他觉得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透过后视镜看了好几秒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索性直言,“最近开始我会忙起来,像今天这么晚不行,最好……”
他觉得早上就不错,或者傍晚洗完澡也行,他的作息在六年高强度压力下养出变态的自律。
除开必要的应酬。
曹文生没看错,他没有寻找美食,可能一朝被蛇咬怕了,也可能六年里复仇充斥着每个细胞。
宁安也是他的报复对象,但在此之前当作美食品尝也算物尽其用。
“七点下班后你去家里等我,不管我回不回来,十一点都可以下班,这个时间安排比酒吧不是轻松很多。”
这次宁安回答得很快,“还有没有其他的时间?”
姜野心中升起一丝疑虑。
宁安目前两份工作都空出这个时间段,他还要回蒲公英帮忙?
他将问题抛回去,“你想什么时间?”
尽管姜野什么都没表示,宁安还是听出他觉得酒吧不是一份正经工作。
宁安不想跟别人辩解酒吧工作到底正不正经。
就算不正经,他跟姜野之间难道就是什么正经事?
既然都不正经,那就一起做了。
“我可以白天过来。”
他要辞掉超市的工作?
姜野双目黑沉沉地望着镜子里的宁安。
车厢再次陷入死寂。
宁安尽量无视姜野的低气压,“你什么时候在家,也可以提前通知我。”
他希望是早上。
这样宁安就有时间带宁翼去做听训。
最终时间定在白天,但姜野没有说具体时间,也没有回应提前预约的话题,又一辆机车经过窗边,潮湿沉闷的气息混合着植物味冲进车里。
寂静的车厢里,宁安闷闷地开口,“我听说了那名承建商的事情。”
姜野挑眉。
“是你做的吗?”
姜野顺了顺头发,靠在座椅上。
比起宁安的小心翼翼,曹文生要强势得多。
逼问他是不是为了宁安才对罗鸿运下手。
但是曹文生自己都不信,“你要是看不惯罗鸿运欺负宁安,当时就不该将人架在火上烤,这件事你做得漂亮,没什么人怀疑你,但是只要有心往下查,你就脱不了身,罗鸿运又不是什么普通承建商。”
姜野失笑,一码归一码,他就那么像为了个小人物不分轻重的人?
“我进董事会了。”
姜野一句话压下曹文生所有的怀疑。
“你家不是说……”
姜野冷笑,“澄江的项目十年都不一定完工,姜兴修提这个要求只是不希望我回来,这件事出了后姜家入资澄江摆到明面,他没法再躲着,其他股东也不会同意。”
姜兴修是个心思深沉的人,提这种要求还有层考虑,他想看看姜野的胆量。
姜野很少在朋友面前提及家人,但曹文生发现姜野不仅直呼父亲名讳,言谈中也毫不掩饰对姜兴修的不满。
曹文生见过姜兴修,是个儒雅英俊的男人,外界几乎没有什么负面评价。
人很低调,但深不可测。
他不清楚姜野为何跟自己的父母一副不对付的样子。
当年那件事发生后,很多事情都是姜兴修在善后,无论是安抚爆料的记者,还是跟‘受害者’谈妥不再追究,姜兴修为了替姜野擦屁股,花掉八位数,据说花得十分干脆,姜兴修呈现在世人面前都是一心为子女考虑的模样。
姜野曾说过宁安是施害方。
曹文生半信半疑,不是不信任姜野,而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看起来又笨又呆的宁安有能力祸害别人。
但如果这件事姜兴修参与了呢?
一切都合理起来。
但是姜兴修为什么要陷害自己的儿子?
这是曹文生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姜野将夺权的心思摆在明面,曹文生有些避讳,“你父亲迟早会把权力交到你手上,何必急这一时,弄得一家人关系紧张被外人看笑话,最终得利的也是外人,我堂哥现在三十多岁还被他老子管着。”
姜野没有解释,曹文生不好再劝。
但曹文生反应过来,没有罗鸿运,还会有李鸿运,张鸿运,姜野为了进董事会总要拿一个人开刀,只是罗鸿运倒霉,撞到枪口。
曹文生觉得姜野的心思也不简单。
一件事治了不同的人,到达好几个目的。
而他是最大的赢家。
只是,姜野在这里面没有一点私心?
姜野侧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宁安。
“是我做的,其实你更想知道我为什么出手?”
“里面有没有一点因为你的可能?”
宁安浅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在姜野面前赤裸如初生婴孩。
姜野不答反问,脸上带着淡淡的奚落。
“我也一直很想知道自己在你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阳光开朗的班长,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还是情绪失控的疯子,亦或者无所谓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要能从他这里拿到钱就行,于是扮演成任何他感兴趣的样子,又在知道他会出国,意识到再也从他这里弄不到钱后,迅速跟他父亲达成交易?
姜野跌落过深渊,但是抓住了一根细绳。
他其实可以爬上去的。
但是宁安剪断了细绳。
这六年,最难的时候,他一直在想宁安为什么要那么做。
可是他想过一遍又一遍,除了钱,宁安好像没有别的理由。
姜兴修又用多少钱打动他?
两笔钱加起来不少,但曹文生从谢涿那里打听到的,宁安过得很落魄。
那些钱被宁安挥霍到什么地方去了?
甚至连最渴望的大学都不读。
宁安身上就像笼罩着厚重的浓雾,一边吸引着姜野想弄清真相,一边又不断提醒他,他曾经在这个看似最无害的人身上吃过惨烈的教训。
宁安轻轻摇头,拒绝回答姜野的问题。
他害怕得再一次裹紧身上的雨衣,现在他不想再追问下去。
这件事跟他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重要。
但是姜野的声音击破他的自欺欺人,“我确实想教训你,罗鸿运很聪明,看出我的意图,但是他又很蠢,没拿捏到我的度,你虽然脏,但只有我能弄脏你。”
“我讨厌任何自作主张的人,那个教训算不了什么。”
姜野的声音很平淡,仿佛说着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就像他问蒋亮,你们为什么要打打闹闹。
又像他在宁安惊恐的目光里缓缓关上门,“你跟他们怎么形容我的?”
“宁安。”
宁安仓皇地抬起眼睛,浅琥珀色的眼瞳里,姜野已成为强大的野兽。
他有能力狩猎住自己要想的任何猎物,不会再像六年前狼狈离场。
“我回来了,别想着逃,罗鸿运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也不希望蒲公英出什么意外。”
“我们之间的游戏永没结束!”
第27章 第 27 章 爸爸以后有时间陪小翼了……
中午的时候, 一辆高级商务车停在超市外。
陌生电话打到宁安手机上,声音冷冰冰,像机器人执行程序般,“宁先生, 我是姜总的助理, 麻烦您出来一趟, 这里有份协议需要您签字。”
大家都在休息室里吃饭。
超市靠近一条高速道, 暂时没有客人。
宁安快速从收银台走出来。
商务车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面容冷峻, 举止投足透着精英感, 他快速扫过走出来的宁安, 安静地等候在车旁。
宁安有些局促地走到青年面前。
他以为助理是个中年人,也想到对方可能不耐鄙夷的目光, 但这个人比姜野还要冷冰冰, 像植入指令的机器人, 其实随着两人接触的增加, 姜野已经不像初识给宁安那么强烈冷硬感。
毕竟他们已经有着超出常人的亲密接触,虽然让宁安厌恶, 但也让宁安更直观感受到脱去冷硬强势外衣后,姜野那些克制不住的欲望和激烈。
“您过目一下, 如果没有问题在这个地方签字。”修长手指递来沉甸甸的钢笔。
对方用了敬语, 并不携带讥讽。
但宁安觉得脸颊发烫, 接过协议书匆匆翻到最后一页, 打算胡乱签上名字。
他不清楚对方有没有看过这份协议。
上面又是如何描述那些让人羞耻的细节。
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着急,您最好仔细看一遍。”他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车上比较凉快, 也有桌子。”
舒适的后排放好宽敞的商务桌。
宁安迟疑一瞬踏上车,对方并没有跟着上车,反而贴心地拉上车门。
宁安从这份冰冷的分寸感里察觉到浅淡的尊重。
他收起慌乱的心神,扫阅合同,内容不多,两三页纸,依旧没有约定具体时间,看来姜野真的比较忙碌,只要求他在家待满四个小时。
宁安皱眉,这个时间可比过去长得多。
他不清楚有没有能力坚持这么长的时间。
不是那个意思……
宁安不自在地跟自己解释。
他还没跟姜野面对面超过四个小时,如果这么长的时间他们都要待在一个空间,大眼对小眼吗?
想想那个情景宁安就觉得窒息。
“您有什么困惑吗?”
隔着手掌宽的车缝,助理的声音再次传进来。
宁安浅浅吸了一口气,“必须要待满四个小时吗?”
对方陷入沉默,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
宁安反应过来,顿时连带脖颈都红起来。
抓握着钢笔的手指愈发惨白。
就在他难堪到极致时,助理礼貌地说道,“姜总住的地方不算小,如果您动作快兴许不要四个小时,协议后面有约定,您忙完后可以离开,但至少要过中午后再离开。”
宁安已经翻到工作具体内容:住屋保洁。
绷紧的心慢慢回落,看来姜野没有粗俗到把有些东西写到明面上。
后面的内容过得很快,包含薪水和协议时间。
居然有五险一金,扣除后每个月到手有两万左右,比事先谈好的还要好。
但是协议时间是半年。
宁安本想还完钱就结束这段畸形关系。
但昨夜姜野说了那句话后,宁安就清楚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容易割断,但是为什么只签半年。
宁安无论怎么想,都猜不透姜野的意图。
但是半年又让他看到些许希望。
好似姜野对他的兴趣只有半年一样。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不要让姜野发现宁翼。
等到姜野对他失去兴趣,或许就会放过他。
目前这种状态已经是宁安放弃尊严能谈到的最好结果。
陷入沉思的宁安并没有留意到车缝外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闪过的讶异和好奇。
“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了。”宁安轻轻摇头,签上自己的名字。
助理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叫季衍,您可以称呼我季助理,后面有我的名片,一会儿麻烦加下我的联系方式,另外我主要负责姜总的日常生活和行程安排,您有什么需要询问的,也可以问我。”
宁安点点头,车门被打来。
他有些慌乱,走的时候忘记拿协议,协议上姜野早签好名盖好章,一式两份,十分正规。
“这份是您的。”季衍恭敬地递来协议。
宁安不觉得季衍什么都不清楚,哪里有薪资待遇这么好的保洁,住屋保洁不过是糊弄外人的词语,却像一件晒干的枯衣,一碰就碎。
季衍越是礼貌客气,这件事就越发讽刺低俗。
但又是这份分寸感让他没有彻底碎掉。
季衍扫过对方捏得发红的手指,眼中闪过短暂疑惑后,尝试放缓语气,“那超市的工作您有妥善处理吗?如果需要,我可以帮您……”
宁安突然抬起头,像受惊的兔子,浅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我已经给经理发了辞职申请,你不用管了。”
又觉得自己太大声,微微垂下头,“对不起,我自己可以处理。”
他好像布满裂痕。
季衍的眼神柔和了一瞬,又恢复成那副称职的模样,“地址和门禁卡都在文件袋里,密码锁的密码也写在地址后面,下次再见。”
宁安走进超市,店长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
“怎么出去那么久,收银台不能缺人,你有事记得告诉我们,如果监控查到,我们都要扣钱,下不为例。”
宁安连忙道歉,将店长替换下来。
大家已经吃完饭,却没人来换他。
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虽然不会完全欺负他,但是这种抱团排挤他的事情时有发生。
虽然住屋保洁不见得能有多好做。
但是这种人际关系对宁安来说还是难以处理。
辞掉也好。
他还没有跟店长说,早上提交辞职流程后,他以为怎么都要等三天,但是就在季衍来前,他登录内网看见辞职申请已经通过。
或许他的辞职理由过于决绝。
宁安看了眼工作一年多的地方。
走过去将货架上一瓶没放整齐的饮料转过来,摘下员工围裙,几个偷懒的员工走出来看着这一幕,以为宁安不满她们在里面待得太久。
“急什么急,这不是出来换你吗?”
“你少说两句,刚有人找他,那车我去搜了,好几百万,那男的长得很帅,对他很亲密的样子,一看就在追他。”
店长递了眼神,那几人才闭嘴。
宁安依旧像往日那般不说话,走进休息室挂好围裙,装好私人物品走出来。
这下大家都看出些不对劲。
店长觉得脸上挂不住,“你这是要去哪里,请假要走请假流程,你现在临时跟我说,我可不会批……”
宁安抬起脸,如果他找到更好的工作,倒是可以像谢涿那般狠狠打这群人的脸,然后扬眉吐气地离开,可是他不过是去做一件更脏更没有尊严的事情。
“我准备辞职,辞职流程已经……”
店长感觉失了颜面,不仅如此,总店打算将宁安调过去,作为店长培养,排挤他更深层的原因担心自己位置不保。
现在他更担心宁安的辞职引来上面的追问。
以及宁安走后他真的能管理好这家店?
这家店因为宁安一直荣登‘最佳体验’店铺,甚至在宁安来这里后,销量稳定增长,周围还有两家较大的便利店,不知是不是宁安的缘故,附近的人更喜欢来这里。
店长脸颊涨得通红,强硬打断宁安,“那等通过再说,哪有不想干就走的,你至少要把这个月的时间上够,不然到时候你跑去公司算这笔账,公司还以为我们给你支的招。”
宁安有些窒息的屏住呼吸。
他可以翻开合同法将对方的每一个字反驳回去,但疲惫感让他说不出一个字。
“他跟野的描述很不一样……”季衍看见便利店的员工将宁安团团围住,匆匆挂掉电话,“晚点再给你电话。”
有人进来,围观热闹的店员发现是那个在停车场跟宁安很亲密的男人,其实并不亲密,甚至冷冰冰,他们只是喜欢夸大看见的事物,特别恶意针对一个人的时候。
现在这种感觉更加明显,对方的冰冷感比制冷机吹出的风还要冷,他扫过每一个人,最后目光落在宁安身上,“宁先生您先走,这些小事我来处理即可。”
宁安离开前听见季衍似乎在跟律师团通电话,以及店长焦急辩解的声音。
宁安终于可以接宁翼下课。
面对秦致知关心的询问,宁安轻声撒谎,“嗯,找了份只需要上半天的工作。”
秦致知连忙说道,“我父母都很喜欢小翼,小翼也很乖,哥你不用这么着急换工作。”
宁安摇摇头,“正好碰见合适的,超市那边有点远,每次通勤时间太长。”
“新工作是做什么的?在哪里?”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离你父母那边两站地铁,给人做住屋保洁,也是上六休一。”
秦致知笑起来,“哇,看来是有钱人家,需要做饭不?”
宁安摇头,“没有说,我明天去看了才知道。”
秦致知给他打气,“你没问题的,我们蒲公英里最有耐心做事情最认真细致的就是哥,你都做不好我不信还有谁能胜任。”
宁安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跟姑姑说再见,明早我再把他送过去。”
宁翼看了眼秦致知,跟着宁安离开。
地铁上,父子俩一般都不说话。
直到回到熟悉的青山区,宁安突然扬起轻快的语气,“小翼,爸爸以后可以给你做晚饭了。”
宁翼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宁安。
宁安继续比划,嘴角浅淡的青色随着上扬的嘴角像一朵绽开的花朵,“爸爸已经很久很久没给小翼做饭了。”
之前两人寄人篱下,宁安只买了个蜂窝煤炉子给宁翼做些简单的吃食,面条和粥最多。
搬到出租屋后,两份工作和姜野的出现几乎挤占宁安的所有时间,好不容休息的那天又要带宁翼跨越半座城市做听训。
铁打的人也没有精力在这些琐碎的家务上。
“不是面条,不是白粥,爸爸给小翼炒青椒肉丝,还有西红柿鸡蛋,再煮个鲫鱼豆腐汤好不好?”
这些都是宁翼爱吃的。
赵教授每天都给宁安发宁翼吃饭的照片,他爱吃的更是特别圈出来,让宁安很感动。
他错过宁翼的成长太多太多。
“小翼还想吃什么?爸爸都做给你?”
随着宁安的描述,宁翼黑沉沉的眼睛先是染上一层疑惑,然后越睁越大。
宁安的声音已经欢快的飘起来,“小翼明白了对吧,爸爸以后有时间陪小翼了。”
宁翼的嘴角也跟着轻快地扬起来。
他笑起来真好看。
宁安静静写着作业,余光里那个人跟同学谈笑风生的样子真好看。
已经刻意不去看,但视线就像能自动抓捕一样,把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清晰地投到视网膜上。
其实打量姜野的人很多。
他是那般耀眼,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这其中多一道微弱的其实不会被察觉。
“你的基础很好,高一的课程难度也不大,不过尖子班没有弱者,加上你只是预习,没有请老师提前上课,所以不要掉以轻心。”
对于以区第一成绩考上高中的宁安。
高敏也没表露出太多喜悦,只是说了声‘保持’。
分科考,宁安不出意外进入尖子班,但是只拿到第五名的成绩。
高院长的话不合时宜的出现。
敲醒少年悸动的心。
他那时候太年轻,来不及分辨这种突然的悸动是什么就被学业覆盖,但是很多人谈及姜野都一副激动的样子,宁安便以为是慕强的本能,就像班里女生追星那样。
没人不喜欢美好的事物。
但是有些时候,他的心脏还是会突然砰砰跳动起来,激烈得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一次晚自习,他去老师办公室谈了事情。
走进教室的瞬间,整个教室伴随着微弱的说话声安静地运转着。
他的目光轻轻瞥过,然后顿住,下一秒慌乱地移开。
姜野盯着保温杯。
宁安吓坏了,以为姜野发现保温杯的异常。
他心神不宁地坐在椅子上,下课时都忘记动弹。
直到听见姜野跟同学说话的声音,“帮我带瓶水。”
同学不解,“你不是有保温杯吗?给你带饮料。”
姜野没说话。
宁安的心提到嗓子眼。
就算刚才没发现,现在也会发现吧!
如果姜野问一声谁打的,他简直不敢想象八卦的同学们会笑成什么样子。
又或者好奇的同学跑去查监控,就什么都包不住了,宁安现在很后悔帮姜野打温开水。
他慌得手指不断搓捻,快要绷不住时,姜野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笑意,“废话真多,买去吧,刷我的卡。”
接到饭卡的陈立申立马狗腿地说道,“谢谢金主爸爸!”
四周同学冲陈立申喝倒彩,陈立申嚷着朝外跑,“有本事你们待会儿都不喝。”
热闹的氛围缓解了宁安的尴尬。
宁安甚至听见同学嘲笑他的保温杯像赠品,姜野笑着说,“就是赠品呀,还是我妈给的,你们信?”
“绝对是亲儿子,哈哈哈哈!”
宁安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姜野语气里的笑意不见了。
热闹的气氛一直维持到陈立申跑回来。
他抱了一大堆饮料,堆满桌子,姜野只拿走一瓶水,“拼手速的时候到了哈!”
围着的同学们顿时你争我抢,还有打起来的,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一瓶水蜜桃味的运动饮料塞进宁安的怀里。
宁安诧异抬头,对上姜野比‘嘘’的姿势,深邃漂亮的眼睛扬着一层浅笑。
宁安心想他果然听错了。
姜野没有不开心。
“这学期收作业的事情都麻烦委员了。”学业紧张,老师没有任命课代表,收作业的事情由姜野和宁安平分,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宁安在做这件事。
因为他已经把一些活动类的塞给姜野。
虽然是他单方面的,姜野一直没说什么,他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宁安点点头。
但是姜野没走,目光若有若无落在宁安的头顶。
宁安又开始不自在起来。
还有事?
姜野确实有事,忍了半个学期,教了那么久,这人还像个木头似的不知反抗,刚才那个瞬间,他险些问出来,为什么不跟那些人对抗,要不要帮忙。
出口的话,“喜欢水蜜桃味吗?”
宁安松开心神,抬起头望着姜野,又很快移开目光,点点头轻声说道,“喜欢的。”
姜野喜欢这种秘而不宣的互动。
这会显得他们的关系不同寻常。
他也等待着小兔子有一天主动走过来。
但小兔子比他想象的更有耐心。
直到他赶走那些臭虫,这次姜野以为两人终于能光明正大进行名为“友谊”的游戏时。
他的保温杯再也没出现过热水。
在短暂错愕失望后,姜野果断地将对方抛之脑后。
又在夏日离去的季节将其迅速宣判为一场处心积虑的欺骗。
第28章 第 28 章 他好像坚持不下去了
宁安背了个大包准时站在屋外。
协议上写着他的工作是:住屋保洁, 虽然大家都清楚工作的具体内容,但宁安还是购置一些简易工具,背着大包跟其他保洁一样进入小区。
仿佛只有这样,心里那道坎才能迈过去。
进入楼栋时, 富丽堂皇的大厅很有高级酒店的氛围, 楼栋管家登记信息时奇怪地看了宁安一眼, 门禁卡和密码都有, 看来主人家很信任他。
宁安用门禁卡刷开电梯,一直通到顶层。
当初拿到地址, 发现不是能看见摩天轮的那处豪宅, 宁安很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还是那里,他不清楚自己会不会拒绝。
电梯打开后是宽敞的玄关。
宁安已经在门前站了五分钟, 九点零五分, 按理说, 姜野应该已经在公司, 待在家里的可能性很低。
他最有可能中午回来。
但不会每天都回来。
所以宁安觉得面对姜野的次数兴许跟过去差不多,每次也就一个多小时, 只不过从半夜变成中午。
但他还是犹豫着,踌躇着。
仿佛推开这扇门, 就什么都变了。
可是协议已经签了, 即便没有协议, 姜野也多得是办法达成所愿, 那他的抗拒又有什么用?
宁安不反抗生活。
输入密码,叮一声轻响后,房门打开。
窗帘用了厚重的遮光布,整个空间静谧到有些沉闷的感觉。
宁安按开灯, 被全黑的装修风格惊吓到,屋子里几乎看不到什么明亮色彩。
只在墙角和地台附近亮着几盏氛围灯。
让整个空间有种层峦叠嶂的幽深感。
像一个洞穴,令人憋闷沉重。
生活痕迹很浅,客厅茶几上有半包烟一个打火机,还有半瓶葡萄酒和酒杯。
就像一只孤独的野兽只在疲惫时浅浅的留宿这里。
姜野不在?
宁安松了口气放下背包。
他先把茶几收拾干净,拉开厚重的遮光帘时,白色的纱帘将阳光温和地放进来。
沉闷的感觉瞬间减淡。
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
宁安慌乱转过身,姜野穿着一件浴袍光着脚走出来,浴袍的带子随意系着,露出大片保养良好的胸腹肌,跟谢涿推测的一样,他的身体会令很多男性自愧不如且心生向往。
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
拢起的发型让他的五官更加深邃锋利。
姜野走过来懒懒散散在沙发上坐下来,头仰着靠背,很散漫地点燃一支烟,将打火机丢在桌面上。
打火机在桌面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
宁安站在窗边捏紧纱帘。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一个月花两万请个打扫卫生的?”
姜野想着从监视屏里看见的。
宁安把背包塞鼓一点,再往包里插根可折叠拖把棍,那就跟保洁几乎一模一样。
他把自己伪装成保洁的那份小心思真的让姜野觉得很可笑。
“还是说这件事让你觉得难堪和丢人?”
宁安紧紧抓着纱帘沉默不语。
男人修长有力的大腿从浴袍间漏出来。
里面什么都没穿。
因为晨间,某个部位雄赳赳气昂昂。
宁安反应过来,姜野专门在等他。
也对,第一次□□,雇主怎么都要体验一下雇佣者的工作能力。
姜野将薪水提高到两万,六百多一天,属于高薪技术工,他应该更在意技术。
宁安不确定地想。
他松开纱帘朝姜野走去。
乖顺主动的行为果然取悦了姜野,他的目光从始至终落在宁安身上,看着很慵懒随意,但那种锁定猎物的占有欲十分明显。
直到宁安在他面前蹲下。
姜野的手也一并落在宁安脖颈里。
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
像是抚摸着一只宠物。
曾经他以为这是一只乖顺的宠物,却被狠狠咬了一口,六年后再找到对方,他发现对方没有变成凶狠的野兽,也没有寻找新的主人,而像条流浪狗似的活得很凄惨。
姜野想把他再养回来,但必须给与严厉的教训,让其再也不敢咬自己的主人。
“当年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跪在我面前?”
宁安垂着眼睛,张开浅色的嘴唇。
姜野不再多话,享受一天最美好的时光。
窗外的光很强烈。
被白纱帘过滤后又很柔和。
就像蒲公英那片茂密白木香下的幽暗角落。
宁安的睫毛很长但并不浓密。
在白皙肌肤上拉出纤长阴影,恍然间,宁安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纤细的手指抓握着生锈的铁栏杆,用劲时,能看见手背上的青筋和血管。
姜野不止晚上来找宁安。
早上也来。
在宁安关紧小铁门转身看见停在路边的机车和姜野,他突然有种感觉,说不定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能见到姜野。
这种雀跃的心情让宁安忘记追问,姜野为什么知道他兼职的地方。
即便宁安想过,也很难问出口。
机车驮着两名少年,穿过大街小巷。
宁安不再为从后面抱着姜野的姿势而感到难为情,以往一个小时的车程,半个小时就到了。
两人有时间坐在路边吃个早饭,再简单的聊几句。
校园外的姜野话并不多,宁安更是难得说什么。但两人即便什么也不说,只是挨着啃一个鸡蛋饼也会觉得很快乐。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流动。
有时是姜野定定看着宁安的眼神,有时候又是宁安无意识的一个浅笑。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宁安咬了一口鸡蛋饼,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他们爱坐的地方有一排花坛,六月开满桔梗。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姜野懒洋洋蹲在花坛上,脱去好学生的外衣,他像校园里最坏的孩子,幽深冷漠的眼底此时映满六月的芬芳。
宁安被堵住,在花坛前来来回回磨蹭。
他吃食物的动作也很慢。
咬一小口,需要咀嚼很久。
宁安突然笑了一下,这是他在姜野面前第一次笑意明显,姜野觉得新奇,含着鸡蛋饼模糊不清地问,“你笑什么?”
宁安摇摇头,又自顾自笑开。
就刚刚,他觉得姜野每天送他去兼职的行为挺像……接送小朋友。
宁安没被人接送过。
但是现在他体会到了,被送的路上,心情是愉悦和满足的,等待被接的过程又是期待和幸福的。
见宁安不回答,姜野不干了。
几口塞下鸡蛋饼不依不饶地堵着宁安。
高挑的少年围着、堵着清瘦的少年。
“到底笑什么,笑什么,说不说,说不说,你不说就别想去上课,我还会吃掉你的鸡蛋饼……”
宁安不记得后来自己有没有说。
因为那段快乐时光真的太短暂。
比起姜野带给他的快乐,记忆更深的是姜野不可预测的坏脾气和失控发疯的样子。
在两份兼职之外,宁安找到了第三份工作。
按小时算。
穿玩偶服陪人照相。
两个小时两百元。
他把生活里的每件事分得很清楚,补课的钱要用作开学后的日常开销,但他想送姜野一份礼物,为这段时间的接送,为这段时间的陪伴。
他不会动用补课的钱。
向高院长请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几乎是有些雀跃地奔向兼职的地方,如果能赚到两百元,他会买下一款挑选很久的时钟,模仿月食的界面让这份礼物看上去浪漫而不廉价。
穿玩偶服比宁安想象得辛苦许多。
天气闷热加上他过于清瘦,并不适合这种体力消耗型工作,工作地点在热闹的商业区,往来的游客很多,宁安穿着厚重笨拙的玩偶服,配合游客摆出一个又一个造型。
一个小时后,宁安几乎抬不动手。
他没想到游客这么多,拍照的生意这般好。
一个小时一百元,其实早该料到不是什么轻松工作,宁安为自己贪小便宜微微叹了口气。
但是再坚持一下,一个小时后他就有能力为姜野送上一份礼物。
“站好站好,抬手,比耶,青蛙你再弯弯腰,哎,这人怎么回事,你挡着……”
宁安愣愣看着站在面前的姜野。
黑色紧身骑行服加上头盔,让他整个看上去又高又酷,但宁安有种感觉,姜野不高兴。
果然,姜野粗鲁地摘掉他的头套。
“你他妈……”看着皮肤被压得通红,汗水打湿发丝的宁安,姜野就什么都骂不出来。
他将头套丢给老板,拉着宁安就走。
“哎,我的玩偶服……”老板被姜野的身高和气势震慑住。
‘哗’的一声,路人连同老板发出一阵惊呼。
洋洋洒洒的钞票雨里,姜野带走宁安。
宁安并没有感到开心,无论是姜野打扰他工作的行为,还是任性撒下一堆钞票的行为,他都不开心。
姜野还让他购买礼物的计划泡汤。
两人在机车前冷战了半个小时。
姜野摘了头盔,靠着机车抽烟。
不笑的姜野看起来很叛逆,夜风把微长的发丝吹乱,他看着灯火点点的水面。
宁安将玩偶服脱掉,叠好放在一旁。
他考虑改天送回去能不能要回一半打工费。
但要先解决眼前这个生气的大孩子,宁安莫名觉得姜野跟蒲公英里一言不合就生气的孩子很像,讲道理是行不通的,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是抱着对方安抚,但是高院长说过如果不能长久陪伴,请不要拥抱对方。
宁安确定自己能长久陪伴蒲公英,所以拥抱他们,高院长也默许他的这种做法,并不像对待员工那般严苛。
但是姜野。
他们能长久陪伴彼此吗?
宁安沉默了片刻,脚尖踢着地面,“这个工作一小时一百。”
姜野果然很不爽,“我给你钱,你把时间卖给我行不?”
宁安的脸色微微凝滞,他停下来,有些呆呆地看着姜野,不相信姜野会说出这种话。
姜野反应很快,也很烦躁,“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约你很多次你总说自己有事,每天晚上十点才能出来,不到十一点半就吵着要回去。”
他似乎笑了一下,有些嘲讽,“宁安,你知道吗?你比女生还难伺候。”
宁安没有辩解,这段时间姜野一直接送他。
他不再感到疲惫,晚上躺在床上也不会立马闭眼睡觉,还有心情摸摸姜野送给他的小金毛。
他知道姜野想跟他待在一起。
他也想的。
一想到姜野说的再见面是一年后,他无法责备姜野今晚的行为。
“对不起。”微风里,清瘦的少年红着眼角说。
宁安的脸脏了,好不容易恢复的嘴角又破了。
他的目光涣散又空茫。
望着姜野,轻轻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他的技术没那么快变好。
也可能一直好不了。
能不能换个人。
他好像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令人感到舒适放松的家里,姜野一次次强势压着他的脖颈时,枉顾他的窒息和求饶,将最原始的欲望直白袒露时。
宁安好像嗅到带着浓重腥气的水藻味和腐臭味,下了太久雨水的地面终于形成一个绿色的沼泽塘,将宁安一点点吸进去。
宁安突然就后悔了。
温热的毛巾覆盖到脸上时,宁安才从泥泞的情绪里清醒片刻。
毛巾一直仔细擦拭着他的每一个地方。
仿佛他是什么珍贵的瓷器,才能这般珍惜地被对待,可他明明是肮脏的……
姜野的体验感很好,如果结束时,宁安没有红着眼角跟他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就更完美。
他一遍遍擦拭,想把眼角的红给擦去。
那抹红就像心灵上永不消逝的伤口。
经年累月的疼着,痛着。
擦不掉。
姜野忽略掉心中那些心烦意乱的情绪,走进浴室冲了个快澡,再出来已经西装革履,欲望里湿漉漉的发丝也吹干用发胶固定好,整张脸打理得干净利落,与半个小时前沉浸在欲望里的人判若两人。
宁安仿佛是他买来的什么一次性消费品。
用过了,就丢了。
难道还要管顾消费品的心情好不好。
他径直朝门口走去。
门打开的瞬间,季衍已等候多时,“姜总。”
他的声音不大,姜野瞥见客厅里那道虚虚的影子却在听见声音的瞬间缩成一团。
第29章 第 29 章 我现在有小翼了
谢涿打算做短视频。
“你跟曹老板黄了?”
宁安接下王姐外甥女的订单, 对方消费能力不错,预定两万的酒水,这个月能拿到四千薪水,加上姜野那里, 能够给宁翼配制助听器。
“你怎么一副很高兴的语气?”谢涿不满。
宁安愣了愣, 是有些高兴, 他们那些人能不沾就不沾, 但,“我这个月应该能存够给小翼买助听器的钱。”
“真的?”谢涿顿时惊喜地围过来。
一开始他不清楚宁安为什么不给宁翼买助听器, 翻了价格也就几千上万的样子, 他曾直言可以借给宁安。
被宁安婉拒后, 心里还骂过对方死要面子活受罪。
直到后面知道光有助听器不行,还需要配合康复训练, 而康复训练因人而异, 是一笔持续不断的支出。
现在宁安愿意给宁翼买助听器, 那就是存够后续康复费用, 谢涿脑子转得快,盯着宁安又破了的嘴角, 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你跟姜总该不是……”
宁安慌乱地打断他,“我把超市的工作辞了, 现在给他做住屋保洁, 我们有合同的, 你要是不信我给你看照片……”
谢涿盖住宁安的手背。
宁安这个人真的太不会说谎了, 慌乱得任谁都看得出他跟姜野之间有问题,他们之间的差距大到任何人都不会将他们的关系往正常方向想。
这种毫无任何作用的遮羞布,也就只有宁安还把它穿在身上。
谢涿见过太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人。
他自己曾经也是其中之一,并心生向往。
但因为宁安他看见权贵世界并不光鲜的那面后, 谢涿开始犹豫,如果他跟曹文生起了争执甚至是结下怨怼,曹文生是不是也会像姜野对待宁安那样对付他。
谢涿不认为自己有宁安那样的忍耐力。
他多半会跟对方玉石俱焚。
而结果往往是以卵击石。
看着宁安总好不了的嘴角,谢涿产生动摇。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相信你做这一切都是想好之后的决定,就像我跟曹文生,他确实很有钱,但是他太有钱,已经超出我能承受后果的程度。”
“你要是能结束也早点结束,吃点亏也没事,你说得对,太富有的人,我们斗不过的。”
宁安苦笑,他恨不得躲开姜野十万八千里。
那个说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六年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宁安真的吓坏了,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躲起来。
后来也想过,躲得掉吗?
躲不掉的,说不定还被对方挖出宁翼的存在。
那不如自己挡在前面,让宁翼慢慢的长大。
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安全地长大,直到脱离他的怀抱飞向远方。
但是现在他不太确定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得知宁安的保洁工作只到中午,谢涿邀请宁安一起参加视频拍摄,“我发了几个美妆视频,反响很一般,现在会化妆的人太多,估计观众都看腻了,如果想不出出彩的剧本估计都不行。”
宁安连连摆手,“你都觉得难,我肯定更不会。”
谢涿不像以往那般轻易放弃,“我脑子里其实有个idea,但是不适合我,你的人夫气质倒是很符合,要不这样,你下午陪我拍摄,如果有收入的话,我们五五分成,你当我模特就行了,其他的剪辑后期都不用你管。”
宁安还想说什么。
谢涿已经摆弄起手机上的剪辑软件,“趁现在年轻想试什么都来得及,等年纪上去了想试都没人给你机会。”
宁安陷入沉默,一个月之前,他也想不到自己会从保洁转为营销,原本以为一瓶酒都卖不出去的,已经开了两单,而且第二单就两万。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从姜野那个牢笼里逃出来,但是什么都不做,肯定一点机会都没有。
宁安抬起头,“小翼五点下课,我要去接他,一点半到四点半这个时间……”他露出淡淡的笑容,“属于你!”
谢涿抱着宁安大叫,“哇,你真的太好了。”
谢涿的执行力一向很强,等宁安赶到他家时,一应拍摄设备都已齐全,宁安好奇地到处看,正在调光源的谢涿好笑地勾勾嘴角。
他发现宁安这个人其实很有趣。
不了解他的人以为这是个沉闷无趣的人,没有兴趣爱好,没有喜怒哀乐。
但不是,他发现宁安比很多人的感情都充沛,只是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但是他并不觉得这种性格能带来什么现实利好。
但又是这样的宁安让他产生拍摄灵感。
“不,不穿?”宁安紧张地看着谢涿,仿佛谢涿是什么从事不法拍摄的可疑人员。
谢涿比他想得还要搞怪,“嗯嗯,最好还喊几声雅蠛蝶。”
宁安无奈地看着谢涿。
纤长睫毛在微垂的眼尾落下淡淡阴影。
自带委屈的含蓄表情油然而生,谢涿按下镜头啧啧称赞。
谢涿看着成品满意地指挥,“宁安哥求你快脱了吧,只是脱个上衣,你是不是男人,这么磨叽。”
在谢涿给他脸上扑了无数次东西后,宁安对这件事能不能成功的信任度直线下降。
宁安照过镜子,镜子里还是他,但又感觉哪里都不一样,特别是厚厚的东西糊在脸上很不舒服。
谢涿说这是裸妆,还说裸妆当然要裸着拍。
宁安知道他在开玩笑。
宁安脱完衣服后像个小媳妇似的缩着肩膀,无论谢涿怎么掰都掰不开,最后不知从哪里给他找来件不穿的T恤,剪掉领口,拉下来才好些。
谢涿看着那被剪得破破烂烂的领口,没说要是把这个拍出去,说不定就爆了。
但谢涿有自己的小清高,他连曹文生的男朋友都不当,还当什么擦边博主。
这次主打的不是美妆,而是口红。
为了突出口红,宁安的整个妆面非常干净,仿佛刚洗完澡出来,只有嘴唇根据色号变成不同颜色。
口红是国内一个小众品牌,价格亲民,大的视频主他们请不起,小的请过一些,都没什么效果,差点入不敷出,后来干脆躺平摆烂。
谢涿跟对方沟通,想拿他们全部色号试色,说免费帮他们拍,对方比谢涿还抠,寄过来的产品捡的别家的盒子来包装。
还附带一封信,说他们被不少人用这种方式骗过口红,如果谢涿也是骗子就麻烦他帮忙在亲朋好友里推销推销。
谢涿翻白眼,他是骗子就组团来骗,骗到死的时候都用他家口红上妆。
“别笑,口红涂出去了。”
宁安立马闭紧嘴。
“哎,宁安哥你这个死直男,嘴巴闭太紧了。”
宁安心虚地移开眼睛。
谢涿想仰天长叹,宁安确实看不出gay的气质,他的温柔也跟娘炮不挂钩,要不是发现嘴角暧昧的伤痕,那是怎么都猜不到的。
谢涿gay达灵敏,第一次碰面,就把姜野的属性摸得清清楚楚,雷打不动的纯1。
跟曹文生那种自带转换头的插头还不一样。
谁都知道,曹文生那种容易短路。
一个纯1,一个直男。
万年不搭的组合,偏偏搞到一起。
宁安绝对掩瞒掉很关键的剧情,但现在宁安孩子都五岁,两人又绞到一起,真的很麻烦,要是被姜野知道宁翼的存在,宁安还不知要遭什么罪,反正他不觉得宁安斗得过姜野。
能少吃点亏就少吃点吧。
试到七八支时,宁安的嘴唇开始产生不舒服的感觉,谢涿停止拍摄。
“没事,我还可以再试一两支。”
谢涿翻着视频慢慢看,“不急,后期还要剪,复杂着呢,如果达不到效果可能要重拍。”
“那什么时候能发布?”
“快也要四五天,慢就不好说,我们没有团队,如果传了几个还跟之前的视频一样没水花,估计我们就真的不适合吃这碗饭。”谢涿脸上流露出短瞬的迷茫。
宁安轻轻说道,“那就换个角度去拍,还是不行就再换,一直换到拍出效果,或者找到更赚钱的工作。”
谢涿有些惊讶的看着宁安,仿佛不相信这种话会从宁安口里说出来,他总是给人唯唯诺诺胆怯的模样。
宁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我以前解题时就是这样,总能找到解出它们的角度和方法。”
“宁安哥,你成绩一定很好,为什么不去读大学?”谢涿疑惑地问。
宁安沉默片刻,“因为有小翼了。”
谢涿很想说,人家姑娘都愿意给你生,那你该去读书就读书呀,等读出来说不定一家三口已经过上稳定的生活。
但是一想到姜野,他莫名产生一个离奇的想法,难道姜野真的跟宁安正儿八经谈过,两人分手后,宁安这个孩子是意外产生的,宁安可能跟女方一夜情还是什么,对方怀孕后找上他,不知两人怎么商议,反正后来宁安有了宁翼。
谢涿恨不得拍大腿,难怪宁安从来不提及女方,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因为两人根本没有感情,但他又想不通,那个时候也没什么经济能力的宁安,为什么宁愿不去读大学,也要一个孩子。
两人现在也算得上好朋友,但对彼此的家庭背景并不是很了解。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带着小翼,你的家人呢?”谢涿很担心对方嘴里蹦出个跟他一样的人设,那这好友就铁定到头了。
宁安沉默片刻,“我在蒲公英长大。”
他再次露出那种很淡但是很好看的笑容,“但是我现在有小翼了。”
第30章 第 30 章 等我得偿所愿就放你走
宁安已经连续好几日没见到姜野。
抗拒的心情少了很多。
开始那几天他一直呆坐到中午, 后来反应过来又开始收拾屋子,他收拾得很认真很仔细。
仿佛这样就可以抹去那些不堪的痕迹。
也可以告诉自己,住屋保洁才是他的主要工作,那些不过是成年人排除寂寞的消遣。
他跟姜野之间只存在一份保洁工作。
是正常的雇佣关系。
是的, 一定是的。
他把所有的地方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唯独不进姜野的卧室。
全黑系装修风格让整个空间像一个巨大的怪兽之口, 里面又藏了无数个小的怪兽之口, 姜野的卧室就是布满獠牙的那个,让宁安产生被吞噬的压抑感和恐惧感。
姜野不在的时候, 宁安会把窗帘全部拉开, 灯也全部打开, 但他还是不敢进姜野的主卧。
持续一段时间后,已经没有卫生可做。
宁安摘掉手套坐在沙发上发呆。
最近身体上的疲惫感减轻不少, 以前超市和酒吧轮换, 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人很疲惫, 很多时候宁安蹬着自行车回家,眼睛都睁不开, 仿佛下一秒就能扔掉自行车,躺在地上睡个昏天暗地。
但是他不敢, 因为宁翼还在家里等他。
他已经亏欠那个孩子太多太多。
现在他也不敢松懈。
忙碌时, 这种紧绷感不觉得。
不清楚是房间的色调压抑, 还是姜野带给他的心理压力超负荷, 宁安甚至比之前还要提心吊胆。
他会想很多事情,比如姜野对他的玩弄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如果宁翼被发现了怎么办?
宁翼跟他登记在同一个户口簿,当年还是高敏托关系帮他办理。
拿到户口薄的那天,宁安抚摸着宁翼的页码开心了很久。
那时候他以为姜野永远不会再出现。
如果姜野来查他, 很容易露馅儿。
他会怎么对待宁翼,会不会觉得对方是不该存在的耻辱。
然后悄无声息让一个孩子消失掉,就像对付罗鸿运一样。
又或者像蒋亮废人似的躺在医院里。
蒋亮没有再来找他麻烦,宁安也无意打听这个人的动向。回来的这两年他遇到对方几次,每次都被各种羞辱。
但是他从高中时得到经验,这种人只要逼着走就能躲开很多麻烦。
虽然蒋亮每次都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但并没有过激行为。
宁安便知自己的应对方法是有效的。
直到蒋亮的事情在街坊邻居间传开,宁安才知道蒋亮被人殴打致残。
他家没人报警,加上这些年蒋亮一直无所事事到处游荡,街坊以为他招惹社会闲散人士。
但没多久,蒋家开始加盖楼层,宁安便知道弄伤蒋亮的只可能是姜野。
谁会在受到严重伤害后默不作声,转身却能拿出大笔钱财。
这也是姜野的习用手段。
宁安猛地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站着的男人,一时间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白皙的皮肤渗出细密的薄汗。
他努力平复呼吸想压住剧烈的心跳声。
姜野垂落的目光犹如一汪深潭,脸上带着笑,却满是讥讽和嘲弄,“你这是喘给谁看,我刚回来就这么急不可耐?”
宁安刚想站起来,一只强劲的手掐住他的脖颈。
大拇指强劲顶着细脆的喉结,宁安感受到尖锐的疼痛和窒息。
姜野掐着宁安朝主卧大步走去,宁安察觉到风雨欲来的危险。
他不敢吭声,任由姜野用一种近乎粗鲁的力道裹挟着他推开主卧的门,姜野微微弯腰,附在宁安耳边低声询问,“那么爱做卫生,为什么不做这间?”
“现在,就把这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姜野咬着牙一字一顿。
宁安不敢反抗,姜野掐着他后颈时,很多不好的画面从记忆深处浮出来,像沉到沼泽底部的尸块,以为都腐烂完了,一场暴雨,它又带着腥臭翻出来,在泥泞的池水里露出恶心的模样。
姜野的主卧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依旧是全黑配色,连床上用品和浴缸也是黑色。
但一圈绿莹莹的地灯让整个空间像洞穴一样幽深。
宁安仿佛被猛兽拖入洞中的新鲜猎物。
茍延残喘。
宁安低着头跪在地上认真清理每一处地方,期待卫生做完后,姜野能放他离开。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认真的模样落在姜野的眼里就越发引发这个男人的怒火。
从发现宁安真的打扫卫生起,这团不明所以的怒火便开始酝酿。
在发现他唯一会使用的区域被宁安视而不见时,这在姜野眼里甚至算得上挑衅。
一种沉默却充满力量的挑衅。
今日打开房门的时候,看见睡在沙发上的宁安,微风吹起白色纱帘,宁安的睡颜显得异常宁静,心脏像灌了铅的姜野产生久违的轻松感,等回过神他已经站在宁安面前许久。
就在他自己都弄不清这种心境变化的由来时,宁安发出急促的喘.息,像是梦见什么可怖的事情,更像某种暧昧的情.潮。
姜野不可避免想起宁安对夜场工作的执着,也想到他开始卖出酒水,甚至每次帮自己舒缓压力时,那张平日里寡淡的脸也会浮现诱人的表情。
他是不是就是用这种方式卖出酒水,他是不是就是喜欢这种被凌虐的事情。
不断淤积的怒火终于在宁安认真打扫卧室时攀爬至顶峰。
他站在卧室门口冷冷看着宁安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在打扫完卧室后,移向浴室。
看着他打开喷头,看着水压太强,宁安抓握不住,喷头失控,蛇一般脱离细白手指,将水喷溅得到处都是。
宁安慌乱地抓握,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将喷头按在自己的身下。
水还在滋滋作响,一小股一小股喷溅到宁安的下巴上,又顺着不明显的喉结流进衣领。
白色上衣迅速被打湿。
他迟钝又笨拙地缓缓抬起头。
不知道迎接他的会是姜野的又一番嘲讽还是更残暴的羞辱。
姜野在过道里扯开领带。
就在他掐住宁安的瞬间,突然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
他近乎粗鄙的拉开领带。
领口松开大半。
那些喷溅的水似乎也流过他的胸口,性感突出的喉结随着沉重的呼吸急促的滚动。
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宁安的下巴。
漆黑的眼睛眯成一条危险的长缝。
暗绿色的光影里,利落的下颌线像冷硬的刀刃,劈开地狱之门,他轻轻地询问,“刚想出来的新的勾.引手段?”
宁安慌乱摇头,眼睛无处安放。
姜野啪地按灭浴室的灯。
整个空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只有房间里透着微弱的光源。
姜野像一只巨大的怪物,在宁安面前蹲下来,强而有力的手指钳住他的下颌,传来钻心的痛。
宁安想起宁翼一次次看着他伤口的目光。
他强忍对姜野的恐惧,掰住姜野的手掌,“不要…留痕迹。”
姜野发出低沉的笑声,“影响你晚上出去卖?”
“求你了。”抽气声带上哽咽的颤音。
令人疼痛的力量骤然消失,姜野贴得更近,顺着宁安的脖颈,冰冷的唇一路暧昧啃咬到宁安的耳朵附近,他的声音近乎结了冰。
“知道我今天见了谁?一个我很厌恶很痛恶的人,他喜欢玩弄别人的人生,看着别人求而不得痛苦不已,但是我却不得不在众人面前恭敬地叫他一声‘父亲’,宁安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恨他,我回来就是为了处理他,所以你最近乖一点,安静一点,不要做无谓的事情,那么这段时间我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淅淅沥沥的水流带着阵阵雾气。
把姜野锋利的五官弱化了一些。
可能是重遇以来,他第一次在宁安面前表露内心真实喜恶,让宁安徒生一丝勇气。
而没有分辨出语气里的警告成份。
宁安颤颤巍巍望过来,“那我呢?什么时候放过我?”
姜野垂眸望着宁安,近在咫尺,似乎能看清浅琥珀色的虹膜,却像一片金色海洋隔着他跟宁安。
姜野面部肌肉纵向抽搐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我将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你了,你希望我怎么放过你?”
虽然是预料中的答案,但是被姜野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宁安还是感到一阵绝望。
宁安捉着姜野的手,以一种近乎祈求的方式将脸颊贴上去,“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给我一个期限。”
温热的水一层层浇到两人身上。
就像三伏天下下来的急雨。
“草,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这样会显得我像个坏蛋,我知道你的情况,也不是生气你去打工,就是看着那家伙一直指挥你,连水都不让你喝,你都不懂反抗一下,很生气好不好?”姜野不耐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紧张和无措。
清瘦的少年笑起来,他想说今晚上打工是为了给你送份礼物,那礼物带时钟的,即便分别一年,对方应该也不会丢掉。
然后每次看时间都会想起自己。
但少年没有开口,因为他从不为未做到的事情辩解,就像他很多次从门缝里听见高妈妈得到赞助时,她并不会像其他的职员那般高兴。
长大后他才明白,口头承诺的没有任何用处,只有当食物衣服真实地拉到蒲公英,并且搬运到房间里,一切才作数。
他会再找机会赚取买下这份礼物的钱。
直到姜野收到。
姜野收到应该会开心吧。
既然开心,那么中途经历过什么波折也就没必要告诉他。
他送礼物的初衷就是让姜野开心。
而不是让姜野为自己遭遇的这些麻烦事而担忧,甚至后悔自己做出的行为。
但是,宁安看着姜野,浅琥珀色的瞳孔映着万盏灯火,“你才不是坏蛋,你是个笨蛋。”
姜野掐烟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讶地看着宁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宁安开始朝远处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但不像被跟踪的那次那般紧张。
而是带着明显的笑意,浅琥珀色的眼睛弯成漂亮的形状,如同他在院墙里跟小朋友们玩闹时一样,带着逗弄人的神态,“你想知道?不告诉你!”
甚至还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姜野丢掉烟,宁安眼见不妙想要跑,可他哪里是姜野的对手,十来步就被姜野捉着腰提起来。
“你惨了,一会儿你哭都不行。”
宁安痒得不得了,闷着声音直笑。
“不行了不行了,你别挠我别挠我……”
突然一阵急雨,正打闹的两人停下来望着天空,雨又急又大,哪怕是晚上,第一层雨下来也是热的。
两人间的热情还有那些不知名的东西也一起被这场大雨淋掉。
宁安拉拉姜野的衣角,脸上的笑容和肆意的神态也一并收起来,“好大的雨,骑车不方便,把我送到最近的地铁口你就回家去。”
潮湿温热的浴室里。
姜野吻上对方,他想亲吻对方很久,不是醉酒的时候,不是失控的时候,也不是泄愤的时候。
或许在那场十八岁的雨里他就应该这么做。
他吻得很深,吻得很窒息。
仿佛只有这样,长期得不到宣泄的情绪才能得到缓解,也能抚平看见宁安跪坐在浴室里,慌张望过来的眼神时产生的变.态欲望。
他湿了,他全身都湿透了。
那个瞬间,姜野几乎按捺不住内心想要摧毁宁安的暴戾心情,犹如一场海啸,最终只是变成一个眷念缠绵的深吻。
淅淅沥沥的水声里,只有暧昧的亲吻声,还有粗重的喘.息声。
激荡着彼此的心。
让人生磨砺出的坚硬外壳一点点酥软。
宁安双手抵着姜野结实的胸膛。
无论是姜野的吻,还是不断冒着热气的水流,他都感到难以忍受。
他以为姜野会羞辱他。
甚至殴打他。
但唯独没有料到是这么一个缠绵的吻。
仿佛他们深爱着彼此。
这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之间。
它是不正确的。
就像被强行剥离雨衣后,下面根本不是干燥的身躯,而是鲜血淋漓的伤口。
雨衣早已长成宁安的外壳。
“不要,姜野,我求求你,不要……”
宁安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祈求被听见,还是姜野只是吓唬他,对他根本就没有兴趣,姜野并没有进一步行动。
他从宁安身上起来,脱掉湿透了的西服,走到盥洗池前,拧开笼头。
似乎冲了很久,临走前在门口顿了顿,宁安再次走出来,姜野已经不见身影。
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无力地依偎在黑洞一般的房门前。
脑海盘旋着姜野临走前的那句话。
“等我得偿所愿就放你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