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放尸体的地方。”
水晶制的建筑内展览着众多醒目的骸骨。西奥多颇有兴趣的用目光逐一扫过，维安西娅却显得兴致缺缺。
[我不想成为过去的自己。]
先前西奥多的话有如一道惊雷在维安西娅心中炸响。在这之后，西奥多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对她的行程无比配合，维安西娅却感到有什么东西就要，不，应该说是已经失去了掌控。
“你说我以前很喜欢来这里，理由是什么？”
和过去不同，现在的西奥多只是欣赏完各类生物的骸骨后就收回了目光，反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曾经的自己身上。
“不知道。别问我。”维安西娅语气僵硬，甚至带着点据理力争的意味，“这是你自己的事。”
“那我以前和你来这里做什么？只是看这些……尸体？”明明应该是回顾过往，西奥多却表现得像是在了解另一个人的生平。
“你让我选一个喜欢的棺椁。”维安西娅想了好一会才干巴巴地回答他。
西奥多伸出手抚摸一具被固定在墙上的兽类骸骨。
它的身体保存完好，银质的矩形将其框定在内，辅以带着荆棘的花朵，远看像一幅生动的油画。
西奥多的神情带着某种维安西娅看不懂的东西，她隐约意识到，正是那东西的存在，让二人一直被横亘在互相理解的两端。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让我来选？”
维安西娅开口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介入另一个人的世界，一种微妙的不自在感袭上心头。
西奥多看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我已经失忆了，又怎么会知道呢。”
话音刚落，一道仿若电击的的痛感自胸膛游走至他的全身。
西奥多发出一声闷哼，踉跄着退后了几步，脸上却挂起一个笑。
“你笑什么？”维安西娅不悦皱眉。
“你在惩罚我不够听话。”西奥多声音笃定，“你其实想要的是一个宠物。”
“闭嘴！”维安西娅的瞳孔不自然地震颤着，声量拔高了一个层级，“你什么也不懂！”
与声量一同拔高的，还有骤然暴动起来的电击感。
什么也不懂的是你吧……
痛到眼前一黑的西奥多苦笑，栽倒的身体却意料之外的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维安西娅下意识用手臂支撑住了他。
两人俱是一愣，一时间都僵在了原地。
电击已经停止了，余痛却还一阵阵滚过西奥多的皮肤。他的身体小幅度地痉挛着，鼻尖嗅到好似兰花的幽香。
西奥多静静地等着维安西娅将自己放开，却感受到搂着自己身体的手臂正在一点点收紧。
察觉到自己肩颈处传来微弱的呼吸，西奥多自己也未曾察觉地放缓了语气，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为什么不放开我？”
“我不知道。”维安西娅的声音闷闷的，难得的因为茫然而流露出些许脆弱。
西奥多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内心脏剧烈的跳动，分不清这是否源自失忆前的自己。
“以后别电我了行吗？”西奥多声音压得很轻，“好疼啊。”
“……”
“嗯。”
身体的麻痹感渐渐褪去，西奥多却仍放松着身体任由维安西娅抱着。
他得承认，比起冷漠的僵持与尖锐的对立，此刻短暂的温情是更让他感到舒适的东西。
直到一丝法术波动惊扰了维安西娅。她立即松开手，白水晶法杖出现在了手中。
“轰——”
脆弱的水晶制建筑在攻击之下轰然倒塌，维安西娅撑起防护罩，拉过西奥多就打算撤离。
“神殿的人追来了。”西奥多瞥见来人身上熟悉的衣着，回过头竟见到维安西娅摆出了如临大敌的姿态。
？
这种惊讶在发现维安西娅正拉着他后撤后化为了实质，逐渐浮现在了西奥多的脸上。
“我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洗脑的你。”维安西娅语气硬邦邦的，“我不会再弄丢你第二次了。”
“做好准备，要冲了。”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西奥多就感到抓着自己的手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翻滚着膨胀起来的红色气团。西奥多整个人被一下子吞入其中。
血月之夜曾出现的巨大骷髅头再次现身，身处其中的西奥多只感到面前一片浑浊的红。
[西奥多。]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西奥多一惊，留意之下发现声源竟然是周围的粘稠气体。
[你属于我。]
[你为什么不听话？]
[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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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着我。]
[……]
大量繁杂的声音一股脑涌进西奥多的脑子里。他捂住耳朵，却阻止不了这些声音的轨迹分毫。
魔女是自然诞生，自然也没有真正的实体。但西奥多第一次知道，化为气态的魔女体内，竟然是不停流窜的意识。
甚至不只是声音。
每被气流裹挟一次，强烈的情绪便直直冲撞进西奥多的心里，牵动着他的心神。
喜悦，愤怒，不甘，无力……过于繁杂的情感让西奥多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像是裂作了几瓣，头疼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放，放我出去维安西娅！”
西奥多不知道自己这声呐喊是否真的传递了出去，还是因为他意识的消失而坠亡在了心里。
他只知道等他重新恢复意识，入目所及的已然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一个黑黝黝的洞穴。
“你醒了。”一簇火苗为周遭提供了光源。维安西娅凑近过来，仔细端详着西奥多的表情。
“我第一次把人放进我的身体里。”
西奥多想问的话一下子被噎回了肚子里。他剧烈咳嗽了几下，才缓过劲开口：“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晕过去了。”维安西娅反倒是对他的话感到了疑惑，“你说你怕疼。”
西奥多的嘴开阖了几下，最后只是吐出一句话：“对……我头疼。”
一只手轻轻触到了西奥多的额头，温暖柔和的气息自那处流淌进他的身体里。
西奥多闭眼感受着头疼被一点点抚平，方才那执着到令人退避三舍的声音还犹在耳畔。
自己曾经为之沉醉的，就是这种感受吗？
重来一次，他还是要陷入那种无条件付出的境遇中吗？
西奥多吐出一口浊气，将搭在自己头顶的手轻轻扯了下来，有意岔开话题：“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多余的房子，我只有那一处。”很明显，维安西娅说的是那间被复刻得和先前定居地一模一样的木屋。
所以现在无处可去就找了个洞穴待着吗……
西奥多难得无语了一下。很难想象，活了几百年的魔无家可归的第一反应是往深山老林里钻。
不过说到住处……
西奥多想到先前翻到的有关过去自己的笔记，一个地址浮现在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