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一更)“萧怀玹!畜生!……
==第二十五章==
程泽安三两步将程梨抱到了医馆门前。
那是家很小的医馆,此时,几人所在之地乃半个荒郊,周围人烟稀少,只大致有十多户人家,却也是方圆几里内唯一的一家医馆。
程泽安推开医馆的门,里面是一个老者与一个小童。
俩人正在整理药材,老者耐心地给那小童讲着如何分辨药材。
见来了顾客,祖孙俩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朝程梨二人看来。
程泽安开门见山:“大夫,我妹妹身体不舒服,现下可否为她号脉瞧瞧?”
老大夫弯着已驼了背脊,马上起了身,声音苍苍:“小娘子怎么了?”
程梨已被哥哥放了下,坐到了椅上,与那老者直言:“我这两日有些想吐,另,颇感乏累。”
老大夫听罢打量了程梨一番。她看起来年岁不大,约莫能有个十六七岁,发髻上瞧着,却是已经成了亲。
老大夫抬手,马上为人诊脉起来。
将将一搭上,他的脸色便略微有变,程梨瞧见,心中颇慌,而后没得一会儿老大夫便挪开了手去,笑的见呀不见眼:“小娘子莫慌,好事好事,是喜脉!害喜而已。”
说着更朝程泽安看去:“恭喜这位公子,要当爹了!”
他显然是把他二人当成了一对。
虽是天大的误会,但眼下俩人的注意力显然都不在这。
程泽安与程梨皆心口“砰”地一下,尤其程泽安。
人脸色当时便变了,但姑且什么都未说,从腰中拿了碎银子,给了老人家,道了谢,而后抱起妹妹,马上出了门去。
直到返回车中,程梨都未从这惊吓中脱离出来。
程泽安随她一起上了车去,灼灼目光紧紧谛视着妹妹。
“阿梨同太子圆房了?”
程梨慌乱地抬头,对上哥哥的眼睛,摇了头。
程泽安的心更是冰凉,无底洞一般地沉了下去,但还不待张口再问什么,程梨的手已然抓上了他的衣袖,呼吸急促:
“哥,你,你去,你去给我买些药来,我,我不能要这个孩子。”
程泽安反手紧紧地握住了妹妹的柔荑,眸色瞬间猩红,问出了那最不想问之言:“是萧怀玹的?”
程梨的心一紧,也是这时方才镇静下来,望着哥哥,点了头。
程泽安顿有心在遭受凌迟之感,握紧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车壁上。
“萧怀玹!畜生!”
“哥”
程梨知道哥哥会愤怒,但她眼下也没了旁的心思,晃动他的手臂,再度催促。
程泽安心中的火焰平息不下,只能强行压下。
他听到了妹妹的话,但他不能同意。
思着,程泽安扶住了妹妹的肩,也便说了出来。
“沿途一路奔波劳苦,阿梨身子骨弱,不能服那种东西,你先作罢此心思,待安稳了,哥再与你从长计议,可好?”
程梨唇瓣微启,想要再说什么,但话没说出来,也正是这时,听到了另一辆马车的声音,却是萧知砚返了回来。
“阿梨!”
萧知砚下了车,朝着俩人而来,瞧见程梨,心中担忧。
“阿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不好?”
他身后跟着三名太监,除此之外亦有六名暗卫,六人皆乃陇西宁阳王派来,说着便欲上了车去。
程梨摇了头,与程泽安心照不宣,一起姑且先瞒下了此事。
“马车跑的太急,刚刚有些不舒服,现在好多了,殿下快快回去,咱们快些赶路吧。”
萧知砚听罢,略微抬起的脚步落了下,应了声。
“好。”
程泽安也在这时下了来。
萧知砚命人把他车上的绒毯给程梨拿了过来,脱下披风,披在程梨的身上。
“可用孤陪着你?”
程梨摇了头。
萧知砚再度应声,不时,方才离开。
马车转而再度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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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逃离的路线程泽安都已安排妥当,他们最少会有一个半时辰的空白功夫,可大肆脱逃。
一个半时辰,足矣让他们逃出皇都,进而是京畿地带。
拉开了这一个半时辰的距离,萧怀玹若想追上他们,便有些难度了。
当日一切都颇为顺利。
深夜之前,程泽安带着人,顺利到达了梅县,停在了他事先安置好的一桩偏僻小宅中。
程泽安将妹妹抱到了屋内,惠香三人跟着进去服侍。
折腾了五个多时辰,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程泽安道:“去煮些粥来,你三人轮番守着,让小姐好好睡一会儿,两个时辰后,便得再次上路。”
惠香三人应了声,马上依着大公子之言去做了。
一盏茶的功夫,粥被端来,程梨只喝了一点便睡下了。
程泽安没离开,就宿在了她房间的外边,倚在那小憩了会,一个半时辰后便起了身,催促下人装好补给,换好马匹,亲自给妹妹灌了四个汤婆子,拿了棉被与玉枕放在了马车之中,待得一切准备就绪,马上叫了众人继续赶路。
如此,一跑便是五日,五日来每天挑着小镇或是乡村休息停留两个时辰,换马与补充补给,其它时候都在路上。
拢右越来越近,眼见着再有五日,他们便可步入宁阳王的地界儿了。
一旦到了那,“太子”也便安全了。
五日来,萧知砚的身体明显恢复了不少,程梨却恰恰相反。
她本来身子骨就弱,眼下因着有孕,越来越虚,人很是嗜睡,又吃不太下东西。
程泽安很心疼。
再有就是关于她腹中孩子之事。
打掉,他心疼妹妹;留着,她也心疼妹妹。
尤其那是萧怀玹的孩子!
程泽安每每想起,都将手指捏的咯咯直响。
转而到了第六日。
他们已邻近岐山。
这日天尚未破晓,程泽安便了唤众人准备启程。
出发之前,他独自一人出去转了转,然走到街道之上,心重重地一沉。
他,看到了大量官兵。
不止,亦在昭示墙上看到了自己的通缉令。
程泽安动了动披风,确切地说是披风上的衣帽,好在他易了容。
转而他便瞧见一锦衣玉帛,剑眉星目,发髻高束的少年纵马飞驰而去。
身旁的随从,恭敬地唤着其大都督。
人,程泽安认得,正是萧怀玹旧日封地的部将,如今的从二品镇军大都督姜承翎。他不过十八九岁,在外名声却响,乃因那是个极其狠辣之人。
萧怀玹身边,他培养的,又能有什么好人?
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程泽安,瞧见萧怀玹是派了他来,也不由的背脊发寒。
他来,则意味着,萧怀玹,没想留活口。
事情有变,大变!
程泽安立马返了回去。
刚进了小宅,他便看到了从房中走出的萧知砚。
“殿下!”
程泽安当即朝之奔去:“来了。”
萧知砚闻言,目光骤变。
程泽安补充了那来人的名字:“姜承翎。”
萧知砚道:“可有对策?”
程泽安直言:“怕是只能翻山。”
萧知砚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阿梨怎么办?”
程泽安道:“我背着她。”
萧知砚再度闭了眼睛,缓缓地出了口气,敛眉,不可置信,凤眸复开。
“他们怎么会这么快?”
程泽安摇头。
原本是不应该,但那姜承翎是什么人?常年打仗,军中混出来的,他才十八,便已是从二品,岂是常人?
“想来暂时来的人不多,只是姜承翎领着些精锐到了,还需从山南道调兵,但要不了两日,最快一日,大军怕是就会到来,倒时候,我们插翅难飞,今日,是唯一希望。”
萧知砚攥上了手掌:“你来安排。”
程泽安点了头。
卧房中。
程梨早已穿戴妥当,但等待的这会子,不过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她头颅倚靠在床边,没得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小姐。”
惠香听到了外边大公子的动静,知道人回来了,过来唤醒程梨。
程梨慢慢地睁开了眼。
惠香道:“大公子回来了。”
小姑娘应声,而后起了身去,然又等了好半天,也没见哥哥来唤。
程梨顺着窗子瞧出,看到了他在与萧知砚说话。
离着虽远,她什么都没听见,但从俩人的神情上,程梨看出了些什么。
坏消息。
接着也不及她多想,但瞧哥哥朝她的房中走来。
“阿梨。”
程梨马上站起,迎出。
“哥,发生了什么?”
程泽安也便把发现的事尽数告诉了程梨。
小姑娘脑中“轰”地一声,扪心自问,她以为他们已经安全了。萧怀玹已经不会追得上他们了,毕竟已经过了五日,没想到
“山路”
程梨心中慌乱,缓缓重复。平地她现下都已经有些走不太远了,山路,她如何
未待想完,程泽安已然说出话来,让她宽心。
“哥背着你,阿梨不要怕。”
程梨仰着小脸望着哥哥,心中五味杂陈,然过多的没机会想,派出去探路的暗卫返了回来,只两个字:“快走!”
程梨顿时心弦紧绷,一股子不好的预感顷刻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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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中。
姜承翎一身墨色锦袍,外披玄色镶裘披风,脚踏矮凳,身躯前倾,坐在桌案之前,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嘴角噙笑,神情悠闲,处处露着不羁。
其下部下躬身禀着:“就在此城中,已有人提供了线索,确定见过几人,都督,现在可搜。”
姜承翎笑着只道了两个字:“不急。”
陛下军令:除去翊王妃,其它人等杀无赦。
杀人很简单,但混在一起的人中,有一个不杀,很难。
刀剑无眼,为了活捉这个不杀的,便极有可能错过最佳机会,放掉了那些个该杀的
不过,他已有对策。
姜承翎笑笑,闭了一只眼睛,将手中玩着的匕首瞄准到了斜侧方的一面靶子上,不时倏地射出,正中靶心,朝下吩咐道:
“调兵上山。”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二更)“阿梨!”……
==第二十六章==
“快走!”
程泽安听得暗卫传来的消息点了头,马上吩咐了下去。
没得一会儿,小宅中的人便已都收拾好出了来。
乌云沉甸甸地压下,将天空染成一片青灰色,空气仿佛都被这厚重的云层挤压得稀薄起来,让人呼吸不畅,整个宅子皆弥漫着一股异样的寂静。
随着马车驶出,几只乌鸦从树上惊飞而起。风刮过,卷着地上的尘土。
两辆马车在路上疾驰,直奔岐山之下。
事情越拖对他们越是不利。
不过区区肉-身,他们怎么可能抵得过萧怀玹的金戈铁马。
待得大军一到,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车厢内,程梨紧攥着帕子,望着哥哥,听他说话。
程泽安在内,赶车的另有他人。
他探身朝着妹妹低声交代。
“那姜承翎狠辣至极,是萧怀玹亲手栽培起来的,和他一个模子,唯有让他看到人死了,事情方有可能会作罢,咱们也方才会彻底脱身,崖壁上已安排了绳索与暗卫接应,阿梨倒时候闭上眼睛,有哥在,不要害怕。”
程梨如何能不怕,她现在心便已经开始发抖了,但重重地点了头。
从哥哥的言语中她也什么都明白了。
翻山是唯一出路,那姜承翎也料得到他们会翻山,人一定会追来。
是以,相碰是必然,最后的退路就是跳崖逃生。
然,那终究是悬崖峭壁,即便已有所准备,也有着极大的风险。
程梨怎能不怕。
马车疾驰,一路上,所有人皆惴惴难安。
半个时辰后,众人终于到了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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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中。
士兵早去,到了正午,姜承翎方才悠闲地起身,唤人抬上了数把弓-弩。
他依依走了过去,手指在每个弓-弩之上都摸了一遍,最后,一把拿起了一个瞧着最顺眼的。
既是陛下要留一个,便不能大军杀,不能放乱箭,得他姜承翎亲自动手,一个一个,慢慢地杀。
姜承翎眼中含着笑,选中之后又玩了会那弓-弩,不时消息来了,方才出了主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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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连绵的山峦银装素裹,山风呼啸,雪花簌簌落下,似是天空洒下的银白花瓣,在风中打着旋儿。
前行共十五人。
程梨与三名宫女,萧知砚与三名小太监,加之程泽安、陈公公、与六名暗卫,皆匆匆忙忙。
程泽安始终背着妹妹。
她很轻,程泽安自幼习武,身子骨极其强健,倒是负重感不大,只是他担心妹妹会冷,时而柔声相问,背上的小姑娘语声不大,温温软软的,总是答着不冷。
惠香、茹翠与春喜就在他身侧,照顾着程梨。
程梨伏在哥哥的背脊上,头戴衣帽,面戴轻纱,美目时而缓缓流转,心中极为害怕。
众人一路北行,脚步皆不慢,翻过这座山,也便到了拢右,换言之,只要他们能活着翻过这座山,便算逃离。
然山脉蔓延百里,就是程泽安自己走,也要走上两个白日,眼下带着身子尚未恢复的萧知砚、陈公公、加之三名宫女与妹妹,根本逃不掉。
一切只能按计划进行。
六名暗卫,两前,四后。
前的探路,后的殿后。
如此一行便是一个多时辰。
午时之后,传来了坏消息。
那殿后的两名暗卫相继赶回:“上来的是精兵,人数不多,三百多人,但”
但精兵就是精兵,速度极快。
此消息一经传来,十五人无一安宁,彼此相望。
程泽安道了话语:“快!”
当务之急,他们要尽快到达那布局之地。倘使来之不及,一切也便都完了。
又行了两刻钟左右
的功夫,身后已然响起了铠甲与刀剑的声音,追兵在后,众人在前,程泽安几人迅疾离去,待到了那半山崖,士兵已至,很快将众人半围了起来。
程梨早从哥哥的背脊上下了来。
程泽安与三名宫女死死地护着她。
身后,便是悬崖。
没人说话,两方僵持,一片冷凝,然,那冷凝的气氛被骤然飞来的一支羽箭打破。
“噗”地一声,声音划破天际,羽箭从高处而来,正中小太监安中心口。
人立时毙命,连声音都不及发出,倒在血泊之中。
程梨等人皆大惊,也是这时,几近一齐抬了头,朝着那放箭之地望去。
遥遥地,只见侧方不远处的高地之上正立着个少年。
少年面如冠玉,发髻高束,身着玄色披风,单脚踩踏在一块岩石上,弓-弩附在眼侧,唇角含着抹笑意,正是姜承翎。
人人倒抽一口冷气,然来不及想些什么,但见他旋即便再度抬手,从背脊之上抽出羽箭,搭上弓-弩,顷刻之间便再度放箭。
第二箭却是直奔萧知砚而去。
萧知砚身侧的暗卫当即拔剑相挡。
一切只在须臾,转眼那姜承翎便又笑着放了第三支箭。
第三支箭,乃是朝着程泽安而去。
程泽安猝然放开程梨,转身以披风相挡,卷落箭簇。
姜承翎唇角微动,速度奇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霍地便又抽箭放箭,射出了那第四支羽箭。
但那第四箭却不是朝人而去,而是朝着地上的一块冰。
一切只在瞬息,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冰成长形,成年男子手臂厚度,借力顺着下坡滑动,竟是径直朝着程梨的脚下而去。
小姑娘侧身后方是空悬,非悬崖峭壁方向的空悬。
冰块受到他放箭时的巨大力量冲击,速度奇快,冲击到她的脚下,竟是一下子将程梨整个人都带了下去!
“啊!”
“阿梨!!”
“小姐!!”
众人大惊,萧知砚与程泽安,惠香茹翠春喜三人,当即变色,呼吸紊乱,几近一口同声!
下一瞬,便见那姜承翎仿若鬼魅一般,倏地滕然越起,刹那换了地方,一把揽住了小姑娘的腰肢,凌空将人接住。
面纱脱落,程梨惊惧万分。
姜承翎唇角含笑,视线下意识落到了怀中小姑娘的脸上,一瞬,那双眸子便在她的脸上定了住,但只有一瞬,旋即但听“啪”地一声。
程梨反应过来,抬手便打在了他的脸上。
程泽安等人,包括程梨自己,皆是这时放才反应过来他的目的。
他从最最开始,目标就是程梨。
骤然挨了一巴掌,很是猝不及防,但那少年依旧一句话也无。
转瞬人双腿落地,程梨更加奋力挣扎。
“放开我!你,你放开我!”
姜承翎是放开了她的腰,让她从他怀中下了来,但旋即便捏住了她的一只手腕,死死地扣着,程梨半分都挣脱不开。
一切只在喘息之间。
“阿梨!”
程泽安当即便从高处跳下,萧知砚亦要奔过,然刚行了两步,便被陈公公与暗卫相继拦下挡下。
程泽安眼眸猩红,要喷血了般,紧握拳头,咬紧牙槽,乍然便朝着姜承翎奔去。
然,那姜承翎单手也是少有对手之人。
人眼中噙着笑,接了两招,继而一脚便踹到了程泽安的胸口之上,接着逼近而去,抬腿发力,又是一连两下,径直将那程泽安踢落悬崖。
“哥!!”
旋即姜承翎便扬了声。
“放箭!”
羽箭嗖嗖放出,直朝萧知砚等人。
“哥!”
程梨眼泪当即落下,挣扎不已,但根本挣脱不开,转而,她便再度被那少年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放开我,你放开我!”
沿途下山一路,程梨不知道抬手打了姜承翎多少次。
但她也没什么力气,本就没什么力气,加之这阵子虚弱,人又在哭,便更是使不出什么劲儿。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却是已经将她抱下了山。
山下立着士兵,停着马车。
瞧见都督过来,近卫马上打开了车门,姜承翎一把将她送了进去。
直到落到了车上,程梨方才被他解了受缚,人当即爬起,奔到门前,抬手挡住门板。
但她的力气如何能和姜承翎比。
姜承翎两根手指支撑而已。
程梨推不开,抬手便又给了他一巴掌。
姜承翎被打得微微侧了头,旋即转回了头来。
俩人对上视线。
少年的眼中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不悦,什么都看不出。
程梨倒是分外分明,满眼愤恨。
接着,姜承翎便动了几分力气,关上了车门,眼神示意。
身旁近卫马上上前,将门上了锁。
姜承翎转过身去,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脸。
这时山上下来了士兵,朝他禀道:“都督,死了几个,大部分都跳崖了。”
姜承翎抬头瞧了一下那山峰。
虽是半山崖,掉下去也是凶多吉少,基本要死的。
但因着里边有那前太子,自然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想着也便下了令。
“下崖底,把尸体找到。”
“是。”
士兵领命去了。
*********
程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车中很暖很舒适,铺着厚实软柔的被子,她哭着敲打着车厢良久良久,敲着敲着人就没了意识。
再度醒来之时她已到了房中。
被褥丝滑,四下温暖,鼻息中隐约可嗅到果味的香,模糊的视线下,可见塌顶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床边薄如蝉翼的纱幔,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还以为是她在相府的闺房,许久,她方才彻底清醒过来。
程梨喘息着一下子坐起。
“哥!”
亲眼看到哥哥掉下了悬崖,程梨如何受得住,心紧紧一缩。
不仅是哥哥,太子、惠香、茹翠、春喜
她不知道他们是被乱箭射死了,还是跳崖了。
就算是跳了崖,又到底有没有成功脱逃?
程梨忍不住再度“呜呜”地哭了出来,直到听到外边传来动静。
“醒了?”
“都督,翊王妃尚未醒过来。”
是那个姜承翎,程梨一听到他的声音,一下便攥住了手,就是他杀了她的哥哥!
但听外边的声音继续传来:“醒了过来禀报。”
“是,都督。”
旋即是个后来者的声音。
“都督,整个山底几近都查过了,没有找到几人的尸体。”
程梨听得这,再度紧攥住了手,心口“砰砰”地跳,耐下心来,仔细起外边的对话。
接着还是那姜承翎的声音:“那是怎么回事呢?”
来报之人回着:“过了一夜了,许是被虎豹叼走了?那么高的悬崖,不大可能生还。”
姜承翎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方才开口。
“留二十人在这,翊王妃醒了,就返程。”
“是。”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姜都督”……
==第二十七章==
姜承翎交待完抬步离去,接着程梨便听到了两个脚步声。
其一应是那来报的士兵,随着姜承翎一起走了;另一个应是那先前的婢女,听起来却是朝着卧房而来。
旋即,果不其然,门被打开。
程梨当即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脚步声越来越近,人到了床榻边,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翊王妃”
确是那婢女的声音。
程梨在被衾中慢慢攥上了手,不动声色,装作未醒,并不答话。
婢女过了一会儿又张口唤了声,程梨依旧没有反应,对方停留片刻,接着也便走了。
程梨听得半晌都没再有动静方才复又睁
开眼睛,小心地朝着纱幔外望去。
隔着帘幕,香炉顶端有屡屡青烟袅袅升腾,仿若灵雾缭绕。
屋中甚静,静到她可清晰地听到银霜炭燃着的声音。
程梨当然不想回去。
一面,她还担心哥哥几人的安危,想听些消息;另一面,她,不要再见萧怀玹!
一想到萧怀玹,程梨便下意识地柔荑紧攥。
还能被他抓回去,是她万万未曾想到的。
她甚至想过自己会死,但绝没想过还会再回去,再见萧怀玹。
彼时出逃,她没给自己留后路,抱着的就是和那男人永世不见的念头。
如今,事情竟然变成了这样!
接着,她便又想起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程梨心中甚乱,这个孩子,她也一定不会留下!
如此躺了好一阵子,婢女另又来了两次,她都装睡未理。
到了下午,姜承翎又来了。
“还没醒?”
程梨一听到他的声音,心中当即警铃大作,立马仔细了去。
守在房外的婢女回着:“是,都督,翊王妃始终未醒。”
姜承翎嘶了一声:“这么能睡?该不会是生病了吧!你再进去看看。”
婢女应声,而后程梨便听到了房门被开启的声音。
小姑娘心慌,趁着那婢女还没进来,自己抬手摸了摸额际,触觉温凉,放下心来。接着没一会儿,她便感到婢女拉开了纱幔,凑近过来,又唤了她一声,呼唤的同时,将手抚到了她的头上。
程梨依然没答话,也没什么反应。
婢女摸过出门,回禀了去:“都督,翊王妃并不发热,瞧上去也没什么异常,应该只是睡着。”
姜承翎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扬声唤了部下。
“去找个郎中来。”
部下听到马上去了。
屋里的程梨听得“郎中”二字,心中自有波动,当即紧张起来。
她,怕被人知道她有孕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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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承翎在院中玩了会刀,逗了会鸟,那郎中也便来了。
他未说话,有一搭无一搭,微动头颅,让婢女带着人进了去,自己尤在逗鸟。
岂料那郎中刚一进去,屋内就传来了摔打之声,伴随着翊王妃软糯又愤怒的娇声:“滚!都给我滚!”
姜承翎恍然,心道:这不醒了么!
他转而朝着那房屋走去,刚行到门口,见那郎中连滚带爬地被赶了出来,险些撞到了姜承翎。
姜承翎抬臂,一把抓住了那人背身的衣服,将人稳稳地定在了原地,继而拉动,丢甩到一边,立在门外,朝里边笑问:“王妃这是干什么?”
那娇软甜糯的声音再起:“你也滚!”
姜承翎笑了声:“王妃怎么这么对本都督说话?”
程梨怒道:“你和萧怀玹可真有意思,你杀了我哥哥,我夫君,我的贴身婢女,还指望我能,能好好与你说话?你大可,也杀了我!”
她声音过于甜软,说到后头又有些许的哽咽,即便听得出已尽力抬高了许多,从外听来还是娇娇嗲嗲的,不甚大,须得凝神方才能听清。
姜承翎笑着回道:“本都督奉命行事。此事,不是因王妃出逃在先?令兄早在令父下狱之时,便违抗过皇权,跑过一次,如今又设计谋劫走前太子。两件事,哪件不是欺君罔上,株连九族的大罪?有那么无辜?王妃要认清,要明白,天下易主,现在,谁才是那至高无上的君父。”
程梨没回嘴,但抄起了一个杯盏,径直朝着外边摔了出去,掉落在地,发出“哗”地一声。
所以他哥应老老实实地等死?应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妹妹被囚一辈子?所以他们不能反抗?不能求生?只能认命?
人说话不投机半句多,道不同不相为谋,确实如此。
他两方对立,是死敌,没什么可说。
程梨不想再与他说话,但他,也别想进来。
转而,平静瞬息,接着,程梨便遥遥地隔着珠帘看到那少年状似抬了脚,仿若要迈步进来。
程梨没有任何犹豫,抄起又一只杯盏便再度朝着门口砸去。
那少年迈了一半的脚又退了回去。
姜承翎是退了回去,喉结滑动,笑了那么一下,想了想,还是转身,姑且离去。
多难的仗他都能打,多厉害的人他也都能杀,但女子不行,尤其是这翊王妃。
她娇滴滴的,软的很,好像是水做的,一碰就要坏了似的,打不得骂不得,还哭。
让她缓缓,他也缓缓。
翌日日上三竿,姜承翎再来。
人立在门口,朝里边道话:“翊王妃今日,可能启程?”
里边起先没有回答,却是过了一会儿,方才传出了她那娇糯糯的声音。
“容我再歇息一日。”
姜承翎眉眼含笑,唇角缓缓地勾了一下,没说话,悠悠闲闲地走了。
翌日依旧是日上三竿之时,姜承翎再来。
这次没用他发问,甚至还没待他走近,那房门便缓缓地被打了开,旋即,他便看到那美妇自己走了出来。
姜承翎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定了片刻,但也只有片刻,他缓缓地转了眸,偏头叫人烧了银霜炭,端到了马车上。
过不多时,程梨便上了车去。
马车内十分宽敞,四周铺着厚厚的锦缎坐垫,触感柔软丝滑,其上勾勒出繁复的花卉纹样。倚靠休憩之处有垫子被子,一侧设有小巧的矮几,矮几上盘中盛放着果品、糕点、茶水等物,其下是燃着的银霜炭,可谓极为奢华,极为舒适,极为暖和。
程梨上去后,头靠在了窗旁的软垫上,视线落在车内,不知看着什么,反正未看车外的少年。
那少年身旁立着个婢女,正是这两日服侍她的人,婢女刚要上来,程梨转了眸子,看向了姜承翎,只道了两个字:“不要。”
那姜承翎没问为何,也没相逼,她说不要就不要,给那婢女使了眼神,人弯身,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程梨也转了视线,安安静静地只道了一句话:“关了吧。”
姜承翎便眉眼含笑地关了那车门。
门毕之后,是锁链上锁的声音。
程梨眼眸缓缓流转,视线定在了那门上好一阵子。
而后没得一会儿,马车动了起来。
她不想和他人同在一个车厢,因着她有时害喜,很容易被人看出来,加之那婢女她也不熟悉,看到她,她想念惠香三人。
自然,还有最最重要的,沿途五日,又或是会多余五日,是她最后的希望。
她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会寻机会,继续逃离,最差,也要弄到那堕-胎-药。
第一日,她未妄动,也没得来什么机会。
返程的马车行的很慢,八日能到京都都是快的。
那姜承翎就在车外她的身边,窗上时常能映出他的身影。
车上沿途需要的东西都有,膳食每顿姜承翎会给她送进来。
她唯一能有机会下车的事,便是方便。
程梨一连四日都未动,非但未动,反而极乖。
直到第五日,她觉得那姜承翎也该放松些警惕了。
是以,正午刚过,马车将将要入咸阳之时,她敲了车门。
“姜都督。”
“姜都督。”
“姜都督可否停一下,我有话想与姜都督说。”
姜承翎就在车旁,她唤他的第一声他便听到了。
少年当即抬了手,身旁近卫奔到了车前,让马车姑且停了下。
不时停得稳了,姜承翎方让人打开了车门。
车门一开,那美人一经出现,让人眼前当即一亮,亦有着股子极为宜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小姑娘缓缓抬了眼眸,与他对上了视线。
她微微上前,朝他慢慢地招了招手,想让他低身一些。
他没有萧怀玹高,也比萧怀玹瘦了不少,但也是极高的,他不特意矮身,程梨够不到他的耳朵。
姜承翎垂下眼睛,瞧着她那一些列的动作、表情以及那带着几分恳求的眼神,看得明白,她是想跟他说些悄悄话,人没立刻过去,却是等了一会儿 ,方才矮下了身。
随着他过来,程梨也朝他靠近了去,扬起小脸,唇将将停在了他的耳畔,语声小之又小,低之又低,小心翼翼地道:“姜都督,你能,能去给我,买几个月事带么?”
话说完的刹那,程梨的脸便红了个透,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退身回来的,头都未再抬起,自然,心中也很忐忑。
首先,姜承翎尚未娶妻成亲,年龄也不大,据说平日里只是喜欢舞刀弄枪,打猎射箭,再便是逗鸟,逗蛐蛐,她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什么是月事带,又或是说能不能反应过来。
果不其然,那少年听罢,微微挑眉,反问了句:“什么?”
程梨也便再度和他对上了视线,心中着急,也羞赧。她不知如何和一个男子去解释月事带这种东西,转念也觉,他虽然年龄不大,但也有十八了,只要不是个傻的,就算没接触过姑娘,大概也不应该一点都不懂吧。
确是如她所料,一切只有须臾,那少年眼睛缓缓地转了转,而后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去,瞧着却是反应了过来,听明白了。
姜承翎再度弯下身子,朝她问道:“你,现在用?”
程梨侧头瞧向了他,微微抿唇,点了头。
那少年又直回了身子,仿若是想了想,而后再度朝她微微低身,问道:“去哪买?”
程梨声若蚊吟:“一些胭脂水粉店里,便能有”
“知道了。”
他最后答了一句,彻底直了身子,关了车门,亲自上了锁。
程梨慢慢坐了回去,心口狂跳,手心中全是汗水,指尖下意识地抓了下披风,有些轻轻的发颤,深知,她也就这一个机会。
成了是一番模样,不成,也决计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便只能姑且认命。
为了不见萧怀玹,远离萧怀玹,她是一定要试的。
马车旋即便如她所愿朝着咸阳奔去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眸子中充满犯上的野性……
==第二十八章==
程梨一直注意着外头姜承翎的影子,见他唤来了近卫,与那近卫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便御马先行了一步。
直到看到他走了,程梨方才松了口气。
那月事带并非家家胭脂铺都有,譬如一些比较小的店铺便不大可能有,程梨特意没与他说得太清楚。他若多找几家,也便能多拖延一阵子。
马车转而便入了咸阳。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正值下午,眼下又临近年关,往来行人极多。
达官贵人、行商走贩、文人墨客、打扮得貌美如花的夫人姑娘们、调皮的小孩,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街边小吃摊散发着诱人香气,热气腾腾的包子、酥脆的胡麻饼、甜腻的糖人儿,亦是应有尽有,一派祥和之景。
程梨就是想要这样的一个环境。
马车入了城后,因着太是拥堵,没得一会儿便不大动了。
程梨打开了车窗,掀起车帘,一阵冷气吹入车中,让她不由得慢裹衣裳。
人眼眸缓缓转着,朝着街道一旁林立的各种店铺看去。
不时,她瞧见了一家酒楼,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马上关了窗子,落了帘,转而开了另一面窗。
“李护卫。”
那李护卫便是姜承翎的近卫。
姜承翎走了,大事小事自然他说得算。
男子看到王妃落了窗下来唤他,投过视线。
“王妃有何吩咐?”
程梨直言:“这,这太慢了,我,我要去那边的春鹤楼一趟。”
她语声不大,却不难听出有些着急,说话之间,那双水盈盈的眸子中就像噙着泪似的,眼神有些闪躲,不那么自然。
翊王妃生的太美,着实让人不大敢看,很容易让人产生怜香惜玉之感,昏了头脑,她说什么是什么。
她说想去春鹤楼,大抵是
姜都督适才吩咐他去最近的客栈,到后要一间最好的客房,让小二多烧些热水送来。
李护卫虽不明具体,却也猜得到,这是给这翊王妃备的。
眼下人同她说车行的太慢,想要去春鹤楼
李护卫迟疑,却也不忍不准,更加不敢。
她虽然有罪在身,却是陛下派众兵捉回的女人,谁敢怠慢?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万一有个闪失,他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正犹豫间,听得她再度开口。
“李护卫可让那婢女同我一起去,便,便麻烦李护卫了”
那李护卫这时也回过了神来,还是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思及此,应声点了头,打开了上锁的车门:
“王妃小心着点。”
程梨心口“咚咚”地跳,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她以为会周旋一番,没想到这么容易。
马车略略靠边,有士兵弯身做凳,供她踩着下来,车前的婢女过来扶住了她。
她戴了面纱,也戴了衣帽,临行前,又看了那护卫一眼,微微点了下头,而后便赶紧和婢女走了。
李护卫唤了四个人跟着。
程梨脚步不慢,街上确是颇为拥挤。她没回头,但没看也知晓,那李护卫没那么大的胆子敢让她就这么去了,定然会派人跟着,想来应是三五个人,原随着进这咸阳城的人一共也就十多个。
程梨很快同婢女进了那春鹤楼。
婢女问道:“王妃是要方便么?”
程梨应了声,余光瞅了她一眼,没动声色,亦回眸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士兵,果然,路上的人太多,他们很快便被人群阻挡了住,并未跟她跟的很紧。
程梨瞧罢,更加快了脚步。
这春鹤楼,程梨自然没来过。她是初次到咸阳,但当朝酒楼布置其实大同小异,多数皆效仿京都,尤其咸阳离得京都那般近,就更是如此。
进来她便直奔顶层。
婢女奇道:“王妃不是要,要去方便么?”
程梨出言搪塞:“我来了月事,外边不方便,顶层有客房。”
婢女一脸茫然,嘴唇微动,但没说出话来。
程梨是在胡诌,乃因她早看出了这婢女是姜承翎在岐山下买来的,很多事情她并不懂。
那姜承翎携三百精兵日夜兼程地追来,怎么可能带什么宫女?
顶层没有什么客房,但顶层每间包房都有人的可能极小。
盖因喜爱上顶层的达官贵人基本都是真达官贵人,有钱的很,与友人吃酒,闲聊,不想吵闹,往往一包就是一层。
萧知砚与她哥,往昔都是这般。
转眼间程梨已经上了去,她很是麻利,直接便拉着那婢女进了最靠近楼梯的一间。进去之后,不及那婢女惊讶发问,程梨使劲儿地推了她一下。人虽为被推倒,却是一个踉跄,给她腾了时间,转而程梨便出去,一下子关了门,颤着手,拿出了早在五日前从出发地的宅子里偷偷藏起,带出的一把锁,将那房门给锁了上。
里边的婢女奔过,惊问:“王妃?!”
不待她再多说一个字,程梨压低着声音,颤着心,也颤着声,朝她吓唬道:“你别叫,乖乖地呆在这,别出声,叫来了人,没你好果子吃,如若让你赔钱,你赔不起。更甚,要是遇上个性子暴躁的,没准还会搭上命。安静地呆在这,姜承翎他们会找到这,他们找到了你,你不会死,也不会有危险。”
程梨锁完了锁,也正好说完了那话,而后当机立断,立马下了楼去。
出去她便在围栏处看到了一楼的情形:随她来的几名士兵正朝着店小二问着什么。
那小二满脸堆笑地给他几人朝着后门指了指,几人旋即走过。
待得人都不见了影,程梨马上下来,继而接着,心口狂跳着直奔酒楼正门,出了去。
******
姜承翎入了城后便把马栓到了一边。
正午刚过,城中人流熙攘,宝马香车川流不息,骑马入内,怕是还没他走得快。
他行出一条街方才看到一家胭脂铺,也便进了去。
铺子不大,但里边的人不少,都是些姑娘。
他一个男子进来自然引来了不少目光。
老板娘笑着过了来 。
“这位公子,是要为心上人选胭脂么?本店刚从西域”
那女人话刚说了一半,姜承翎便抬手打断了她。
“有月事带么?”
他话音一落,屋中瞬时哄堂大笑。
姑娘们笑的前仰后合,包括身旁的老板娘。
老板娘笑的肚子痛,捂着肚子娇媚地打趣道:“哟,这是谁家的小郎君?好生贴心,好生暖心,对夫人可真好,亲来为夫人买月事带么?好生让人羡慕!”
她话说完之后,周围又是一阵子笑声。
姜承翎立在那一动未动,周围除了笑声便还是笑声。
他眉眼含笑,微歪了下头,抿唇皮笑肉不笑地也跟着笑了那么一下,复问:
“你就说有没有?”
那老板娘没答有是没有,继续打趣:“小郎君的耳朵怎么红了?小郎君害羞了!”
周围笑声再起。
姜承翎忍下,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唇边依然笑意盈盈,也依旧好脾气:“快说。”
老板娘这才答了话:“小店没有,不过小郎君要是愿意等待,奴家可以给小郎君做一个,让小郎君给夫人带回去。”
她说要几个不是一个,姜承翎没等。
人转身便走了,屋中又是一阵子笑声。
姜承翎出去就抬手动了动衣裳,解开了披风的带子,感觉热得慌。
继而他又走了两三家,情形大同小异,走到哪被人打趣到哪。
直到第四家,方才有人除了打趣外,没忘给他指路。
“小郎君,青石板街上的素胭斋应该有,这种东西只有大铺子有。”
为方便旅人,大一些的胭脂铺确是会卖月事带。
姜承翎一言没发,听罢,转身走了,马上去了那人所说的青石板街,找到了那素胭斋,至此,也终于将那东西买到了手。
前前后后,足足半个时辰。
打仗都没这么难!
姜承翎接着便返了回去,寻到了进城门后第一条街上的第一家客栈。
人没用进去,马车与李护卫就在门口。
遥遥的,只见那李护卫宛若热锅上的蚂蚁,站立难安,徘徊不断,间或抬头四望,明显焦躁至极。
姜承翎眸子倏地一变。
人转瞬,宛若一道鬼魅,陡然便换了地方。
那李护卫旋即便扫到了他的身影,瞳孔骤地一放。
“都督!”
呼唤之际,姜承翎已到他面前。
李护卫面如土灰,张口便道:“翊王妃,翊王妃跑了!”
与姜承翎所料,一模一样。
******
程梨慌不择路,从那酒楼中出来后便一路跑着。她先去了家药店,到了后言简意赅,买了堕-胎-药,收了起来。
而后寻了个面善的姑娘,向她打听了胭脂铺的方向。
那姑娘恰好为本地人,也颇为热心,将附近的几家胭脂铺所在之地都告诉了程梨。
程梨谨记在心,谢过人后,立马朝着相反的街道逃去。
******
那被她锁在春鹤楼房中的婢女早已被带回。
姜承翎听李护卫讲完后,大致算了一下。
人大约跑了两刻钟。
少年一言未发。
一兵一卒未带,独自出了去。
******
程梨跑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出了集市,入了一个巷子。
逃跑之前街上人多是优势,可以掩身,逃跑之后很是明显,变成了劣势。
程梨口袋中没有什么银两,唯独那一点点,适才买了堕-胎-药。
但她并非没钱,她头上的珠钗步摇、耳上的珥珰、手上的手链、脚上的脚链,甚至衣上的一颗珠子都价值不菲。
只是她暂不敢去当铺。
姜承翎必然会料到她没钱。
她怕他在那守着她。
她也不急着逃出咸阳,只是急着找一个落脚的地方,这个地方,最好是个好心的人家,是以她逃到了一个小巷。
小姑娘眼睛缓缓地转着,在巷子中找到了一处可暂时歇脚,休息休息的废旧马车。她瞧着四周没人,也便慢慢地过了去,钻进其中,蹲了会儿,这般蹲着蹲着,人便坐了下,乏累至极,轻轻倚靠在车壁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姜承翎独自一人,排除了有胭脂铺的街道,穿梭在其它几条街间,只落在高出,或是树上,或是房顶。
两刻钟而已,她跑不到哪去。
他觉得她不会进茶馆客栈,乃至酒楼铺子。
一来她未必手上有钱,二来遇上的人太多,于她不利,她太容易让人记住。
所以,她多半会往住宅附近跑,而她又太是柔弱,体力有限。
她能跑多远,能跑到哪去?
姜承翎很快便差不多锁定了地方。
人来到了距离最近的一个巷子,立在了树上,由近到远,慢慢察看,一盏茶后,注意到了一个废旧的马车,其内,隐隐地映出了个小小的影子。
姜承翎眯了眯眼睛,慢慢地动了下唇角,而后跃身下了去。
******
程梨大致睡了两刻钟,缓缓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但觉身上有被子。
她记忆中自己实在是乏累,挺不住了,是睡在了外边,一个废旧的马车厢子中,怎会有被子?
意识逐渐清醒,她睁开了眼睛,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盖着的东西,不是被子,是件衣服。
衣服?!
转而人便一下子彻底清醒,那是一件墨色镶裘披风,近来她熟悉至极,却不是那姜承翎的,是谁的?!
“啊!”
程梨当即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站起的同时眼睛骤然失焦。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那少年就蹲在车厢之外,她的旁边,口中叼着根草枝,半眯着眼睛,听到她的动静,歪过头来看她,见她惊立而起,转头吐了那枝草,旋即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朝着惊惧不已的她靠近,到了她跟前,弯下腰身,笑吟吟的,眼中含着星星一般:
“我能让你跑了么?”
程梨呼吸顷刻更紧促起来,小脸煞白。
她怎能料到他能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她。
那话说完,但见他从怀中摸出了些什么,交到了她手中。
程梨乍地一看,脸无疑“刷”地一下子红了个透。
因为那不是旁的,正是她诓他去买的月事带。
少年笑眯眯的,旋即继续开口,那双眸子中充满了犯上的野性:
“你长得太好看了,我劝你,还是回到陛下身边吧,在外边,不安全。”
话说完,已一把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放开我!”
程梨自然挣扎,抬起柔荑便朝着他打去。
“你放开我!放开我!”
岂料那少年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抬起,从她腰间扯下了一根丝带。
程梨的心便差点没从口中跳出,她万万没想到,他胆敢!
更加没想到
她腰间的丝带是由七条彩带系成的,她不知他是怎么在没解开那丝带的情况下,抽出了其中一条?
旋即便见他将那条丝带一半衔在口中,一半缠绕上了她挣扎不休,不断打他的手腕上,短短瞬时,便将她的双腕紧紧地系在了一起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陛下,翊王妃带到了。”……
==第二十九章==
程梨再打不到他,但依旧挣了一路。
半刻钟的功夫,那姜承翎便把她带了回去。
她被送入马车之内,手腕上的丝带尚未被解,起身对那少年怒目而视,还没待说出什么,但瞧他侧身坐在了马车一角,半侧过头,依旧眉眼含笑,朝着她道:“你诓本都督买月事带的事,本都督就不禀了啊!”
他说着拿了匕首出来,轻轻一动,速度极快,程梨甚至没看到那刀划过来,缚着她手腕的丝带便断裂了开。旋即,那少年微微靠近,笑了一声,压低声音补充道:“别跑了啊,
你跑不了,本都督让你三天,你也跑不了”
程梨使劲儿地攥上了手,接着,见他眼中噙笑,盯了她好一会儿,别开视线,起了身去。
**********
皇都,大明宫,碧霄殿。
仙鹤香炉中袅袅香烟升腾而起,弥漫在整个大殿上,遥遥地透过望去,衬的御座之上氤氲迷离。
萧怀玹手持狼毫,在纸上写着什么。
这时外边匆匆走来一人,躬身禀道:“陛下,姜都督回来了。”
男人抬眼,那修长的手指也在这一声之后,骤然停下,深寒淡漠的眸子中没看出任何情绪,答话却快:“宣。”
太监领命出去。
旋即,萧怀玹便将那狼毫置于架上,起了身去。
金案上,白玉镇纸下压着墨迹未干的宣纸。
他已下了台阶,朝之迎去。
不过多时,外边进来一人,风尘仆仆,转过屏风,快步走来,正是那姜承翎。
临近,少年单膝伏地跪拜下去:“臣,姜承翎拜见陛下。”
姜承翎膝盖将将落下,还未着地,便被萧怀玹拉了起来。
“平身。人呢?”
男人那双幽深的眸子定在了少年的脸上。
姜承翎回着:“下马车的时候说心口有些憋闷,想在外边透透气,已经上了小轿,就快到了。”
那男人仿若是直到听到那最后一句“就快到了”,眼眸缓动,方才恢复如常,徐徐地站直了身子,旋即拍了下姜承翎的背脊。
“非常好。”
姜承翎微微颔首,接着抬头,说起了其它。
“臣返程之前崖下还是未曾找到萧知砚的尸体,人有七成可能,还活着”
萧怀玹慢慢地负过了手去,薄唇只微微张启,眸子中沁着寒光,声音冰冷。
“程泽安的把戏吧,不过,就算他活着又如何?无论他是活是死,等待时机,把宁阳王,整个端了。”
姜承翎应声,还要再说什么,这时,外边传来了太监的传报。
“陛下,翊王妃带到了。”
萧怀玹眸色顷刻有变,但十分不易察觉。
人侧头斜瞥,朝着那门口的屏风之处看去,没立刻回话,缓缓转过了身,正向之后,方才冷冰冰地道了话语。
“带上来。”
姜承翎躬身告退。
旋即没得一会儿,便有人将程梨带了上来。
小姑娘的脸色有些苍白,戴着衣帽进来,没抬头,脚步颇缓。
她身上穿着的是件很宽大的披风。披风月白色,其上绣有雅致的修竹,十分淡雅,一看就不是她的衣服,且一看那喜好,就是萧知砚的衣服。
萧怀玹眸色顷刻更加幽暗了几分,居高临下,垂眸盯着她。
人没行几步,跪了下去,但没抬头,也依旧一言没发。
萧怀玹就那么遥遥地盯了她好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那男人陡然抬了脚步,径直朝她而去,邻近弯身,大手一把便捏起了她的脸。
程梨柔荑紧攥,俩人眸光骤然对了上。
萧怀玹挑眉,咬着牙槽,声音寒的骇人。
“你是菩萨么,谁你都救?嗯?谁给你的胆子?谁让你跟他逃走的?说话!”
旋即,那男人便上手解开了她的披风。
“谁让你穿他的衣服的?把他的衣服给朕脱了!”
程梨被他三两下子,弄得眼中早已泪盈盈的。
他到底扯下了她身上的披风丢到了一边。
程梨自己的那件钻那破旧的车厢那日弄得脏了,上边染上了铁锈,洗不掉了,沿途也不可能洗,她就给丢掉了。
那日出逃的时候,在山上,萧知砚怕她冷,给她加了件自己的衣服,后来她便被姜承翎劫走了,是以一直带着这件衣服。另一件脏了,她就穿了这一件,有什么不可么?
程梨没见过他这般样子,屋中也还有旁人。
以前她受制于人,东宫之中有那么多人命握在他手心,她方才为生屈服,如今她一个人了,她还会屈服于他么?
“我穿我夫君的衣服,干你何事?”
“我救我夫君脱困,也算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可有什么错么?”
“倒是你,我若知有今日,当年就应该把你的藏身之处,告诉给我夫君,倒是后悔,救了你”
她话说完,肉眼可见地瞧见那男人的眼眸更加幽暗了去,旋即她便见他倏地笑了。而后,人缓缓站直了身子,慢慢敛眉,风轻云淡,笑着只道了两句话。
“很好。”
“来人,杀了她。”
第30章 第三十章“让她候着侍寝。”
==第三十章==
“很好。”
“来人,杀了她。”
程梨身子微颤,脸色无疑更苍白了几分,抬起的美目与他垂下来看她的眼睛对着。
他的目光无情又疏离,冷漠到了极致,就那么看着她。
程梨亦没退缩,与他对了会视线,别开脸去,闭了眼睛,一声未吭,更未服软。
他要杀就杀!
屋中死静,没人敢动。
所有人都不认为陛下是真心要杀了翊王妃,否则他还费这般大的周章把她抓回来作甚?
这时,但听那男人再度开口:“都聋了?拉出去!”
语声明显比适才冷了,也狠了几分,这才有太监颤巍巍地敢动。人就在程梨身后,是把她带上来的两人之一。
太监抬步上了前去,然手将将碰到她的衣袖,萧怀玹眸色突然大变,带着几分骤然而起的疯癫,俯身一把就揪住了那太监的衣襟,将人拎了起来,目光凛冽到前所未见。
那双眸子要喷火了似的,也分明是要杀人的眼神,转而一下把那瑟瑟发颤的太监扔到了地上。
屋中顷刻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在内的都是伺候在他身边很久的人,尤其张明贤。
谁都能看出来,他今日反常的很,更加反复,阴晴不定,圣意难料,从前没人见过他如此。
一切也不过就是须臾功夫的事。
程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但头颅依旧未转过来,未看他。
萧怀玹又恢复了镇静,理了下衣服,随后朝着地上跪着的他人动了下手指,再度轻描淡写地开了口:“滚,都滚。”
屋中除了程梨以外的他人也便都起了身,退了出去。
大殿上阒无人声,只有香炉中时而发出轻轻声响,转眼只剩了他二人,
一个负手立在那,不知看着哪;另一个跪在地上,别着头,也不知看着哪,总归看得都不是彼此。
又是一阵子死一般的静。
半晌之后,那立着的男人抬手擦了下嘴,而后慢悠悠地到了她身前,确切地说是她的侧身,脸面所对的方向。他弯下了身去,复又捏住了她的脸,迫使她抬起头颅,对上了他的视线,几近一字一顿:
“你和他算什么夫妻?嗯?你和他,不是夫妻!”
“他也值得你为他说话?值得你爱?”
“他是故意,把你献给朕的。”
说到此,他嗤笑了一声,旋即挑眉继续:“不过是后来,后悔了罢了,听懂了么?”
程梨依旧一言不发。
他捏着她脸的手显然用力了去,眸色再变,哑声,狠声:“朕问你,听懂了么?”
程梨不说,他杀了他哥,杀了萧知砚,杀了她的三名宫女,即便她知道他们极可能并没有死,但如若死了,哪怕是死了一个,也是死在了他萧怀玹的手上!
那是除了她父母以外,她最亲近的人。
他哪来的脸,想让她继续屈服于他?他做梦!
“说!”
程梨死死地盯着他,终是如他所愿说了话,却非他想听的话。
“你我对立,没什么可说,你若觉得你没错,那你便没错,你是这天
下间最最尊贵的人,是至高无上的君父,你不会有错,但你也,休想再让我屈服于你,你不妨,连我一起杀了!”
还有她腹中他的孩子。
但她没说,她不会告诉他。
“错?”
萧怀玹冷嗤,眼神明显狠厉了几分,更抬高了她的脸。
“朕放了你爹,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这回轮到了程梨嗤笑,是啊,他狂妄自大,不可一世,高高在上,是天子,他怎么可能有错?他对也是对,错也是对!别人只能屈服于他,谁能让他低头?他的恩是恩,别人的恩就不是恩了
嗤笑过后,程梨的声音明显哽咽了一下,但也只有一瞬。
“是啊,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就是这么报答我的?那年你说,你必用一生回报,甚至甘愿为我而死,萧怀玹,你现在,可以去死么?!”
萧怀玹瞳孔微放,一把松开了她的脸,拽住了她的衣衫,几近把人凌空拽了起来。
显然,他的天威又受到了冲撞。
他大抵会很讨厌她提起那段过往吧。
俩人眸光紧对,半晌,萧怀玹眯着她,方才徐徐地道话,声音冷的像冰:
“你很在意?”
是,程梨很在意。
人有几个四年,那是她情窦初开,最最刻骨铭心的四年。
她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在想他,在惦念他,也不知道傻傻地去寺庙中烧了多少次香,求了多少次佛祖。她甚至对佛祖说愿折损几年阳寿,保佑她的少年,一定要还活着,一定要平安。
她怎能想到他是一个这般卑劣的人。
但她又早已不在意了,因为她现在对他除了恨意外,毫无知觉。
她一点也不喜欢他了,只想和他永远不见,永生永世都不见。
如此,也便说了出来。
“你错了,我不在意了,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我只想你,快点死!”
她话音一落,那男人便再度笑了出来。
“有一部分,因为萧知砚?”
程梨没答,但瞧那男人的脸朝她逼近而来,近到与她呼吸交缠,哑声敛眉道:“程梨,你还真是让朕后悔了,早知道,朕应该也活捉了他,然后让你亲眼看着他,万箭穿心而死。”
旋即他便一把松开了她,扬声唤了人。
“张明贤!”
张明贤就在门外,听到陛下的声音,马上奔了过来,停在了屏风一旁。
“陛下。”
“把她送入冷宫。”
萧怀玹平平淡淡地道了话,冷漠的像冰,说罢已回了桌案前,拿起狼毫,蘸了墨,继续写起了什么。
程梨一言没发,也没用人来请,起了身去,捡起了地上被他脱下来的披风穿了上,走出了大殿。
她前脚刚走,萧怀玹便停了笔,没得一会儿手中的狼毫“咔”地一声,被他的两根手指截成了两节。
男人将那东西随意地仍在了桌案,背身倚靠到了龙椅之上,眸色阴沉晦暗到了极致,旋即便又再度叫了张明贤。
张明贤已走出了碧霄殿,刚要下台阶,骤然听到屋中的呼唤,自是马上又回了来。
果然,他再度反复。
萧怀玹悠闲地倚靠在那,说的很是随意:
“等等再送,先带到朝阳宫,让她候着侍寝。”
听到的不止是张明贤,包括他旁边的程梨。
她一言没发,只贝齿紧咬。
送去的路上,张明贤明言:“唉,翊王妃何不说几句软话,和陛下低头认个错?”
程梨依然一言未发
她不会向他认错,她也没有错。
转而,小轿被抬入了朝阳宫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