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定夷 > 第42章
    施针,喂药,祛毒,一下午,风诉都在重复的做着这几件事,一直到夜色沉下来,外面开始刮起了夜风,檐下的宫灯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烛火仿佛被罩在水里,明明灭灭。


    内殿静得过分,只余屏风后断断续续的喘息,榻上的晏停满身冷汗,唇色依旧发青,指尖还在微微痉挛。


    不知过了多久,晏停身边的侍从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对着坐在窗榻上看奏折的谢定


    夷道:“陛下,仪卿殿下醒了。”


    闻言,谢定夷垂手放下了奏折,起身朝里间走去。


    说醒了也不完全,只是那双眼稍稍睁开了些许,神情依旧是不大清醒的样子,见到熟悉的玄衣袍角,晏停努力抬了抬手,嘶声唤了句:“陛下……”


    喊完这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费力地抬起手想要遮挡自己的脸,被谢定夷牢牢按住了小臂。


    “陛下……我不想死、我……”他声线破碎,口中反反复复地哀求,指骨用力地抓住谢定夷的手,道:“救、救我,我不想……”


    他连求救都显得万分艰难,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声,谢定夷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和眼角滑下的那一道眼泪,沉声开口道:“朕不会让你死的。”


    许是得了这一句承诺,晏停很快又昏**过去,谢定夷看着那张因刀伤和病容显得万分狰狞的脸,心中一片冷然。


    ……


    将事情安排好后,谢定夷留在了明水殿用膳,正吃到一半,宁柏从殿外踏了进来,行礼道:“陛下。”


    毕竟不在近章宫,很多话也不能开口,故而宁柏只行了个礼就闭口不言了,但谢定夷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沈淙来了。


    两人约了今日要将上次未完的棋局彻底分出胜负,宁柏既然来禀,想是人已经到了近章宫。


    但谢定夷仍是不慌不忙,慢吞吞地用完了膳,这才开口道:“今日不回近章宫了。”


    宁荷很快接话道:“那陛下今夜想去哪,可要臣去唤常侍大人?”


    “不用,”谢定夷站起身,道:“去披香殿。”


    披香殿是袁仪卿所在的宫殿,离明水殿相去不远,宁柏听到这句意料之外的话,心中一顿,却没敢多说什么,只得和其他人一起低头道:“是。”


    ……


    很显然,自从晏停入宫后,接连几个月都是盛宠不衰,袁故知也没想到谢定夷会突然来到他这,听到侍从禀告后还有些不可置信,等听到门口通报声才如梦初醒似的匆匆整装,快步走出门迎接,道:“陛下万安。”


    谢定夷道:“起来吧。”


    言罢,她就抬步往内殿走,袁故知只好起身跟上她的脚步,等进到内间,他才道:“陛下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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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


    谢定夷睨他一眼说:“怎么?你不欢迎?”


    袁故知赶忙陪笑说:“臣侍不敢只是听说晏仪卿病倒了陛下一从崤山回来就去了他那。”


    谢定夷道:“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偶感风寒。”


    袁故知了然正想说话喉间忽然传出一声嘶哑的响动紧接着一连串咳嗽就被带了出来他赶忙用掌心捂住嘴唇别过身去避开谢定夷。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息下来一张秀美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眼里也溢出了水光对着谢定夷嘶声道:“臣侍失态……”


    谢定夷的表情变也未变耐心地等着他咳完这才道:“行了别装了朕只是来歇一觉不对你干什么。”


    闻言袁故知的神情立刻轻松了些许堆起一个笑道:“陛下这话说得好像臣侍不想服侍您似的。”


    谢定夷道:“那你想也成。”


    袁故知唇畔的笑意瞬间又一僵道:“臣侍身体这境况您也知晓若是行至半途晕过去了恐败了陛下的兴致。”


    袁故知自小身体不佳极为惜命每每侍寝后都要卧床歇息好几天谁叫都纹丝不动谢定夷一开始以为是自己下手重了后来才发现他就是单纯的不爱动弹。


    谢定夷打量了他一眼道:“没事晕过去了朕给你叫医官。”


    袁故知听出她是玩笑便接话道:“哪有这种事叫医官的臣侍会不好意思的。”


    “况且医官也嘱咐臣侍要戒酒禁欲”说着他还促狭地眨了眨眼睛道:“陛下这般骁勇臣侍真是受不住每每到紧要处都觉得自己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若是就这般晕死在床上也太不体面了传出去多让人笑话。”


    谢定夷对这些浑话没多大反应像是已经习惯了抬手任他帮自己解下外袍道:“你也就这张嘴厉害了。”


    ————————————————


    这边谢定夷入了披香殿宁柏也奉命回到了近章宫寝殿内沈淙正穿着一袭秋衫坐在床榻对着手中的书页复盘着上次未尽的棋局。


    上回二人杀至中途崇政殿忽然传来了急报谢定夷虽意犹未尽也只得暂且罢手将棋子丢回棋罐后还不忘提醒一旁随侍的宁柏将棋局记下来等下回再接着下可沈淙今日依言赴约那对席的位置上却始终空空荡荡。


    宁柏心中微叹上前一步道:“府君陛下今夜有事怕是不回近章宫了。”


    沈淙没在意放下书来问:“是去崇政殿了吗?”


    宁柏硬着头皮道:“……陛下今日召了袁仪卿已经去披香殿了。”


    听到袁仪卿三个字沈淙脸上明显一怔执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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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蜷了蜷把指尖的那枚棋子放回了棋罐里。


    过了几息他复又拿起书淡声回应道:“知道了。”


    没有谢定夷的吩咐宁柏也不敢和他多说什么只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陛下心中还是有府君的。”


    沈淙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反倒问:“陛下有让我出宫吗?”


    宁柏道:“这倒没说


    沈淙点头神色平静地看不出丝毫异样道:“好那我明日再回。”


    ……


    今夜宫中到底有几人能得安眠或许只有窗外那一轮明月知晓随着月落星沉唯一晓事的事物也隐去了光华朦朦的晨光照在窗纸上隐约能见一颀长的身影。


    帷幔拉开又合上谢定夷屈膝坐在床头半倚着那软枕垂手摸了摸沈淙的脸颊。


    明明只是轻轻一蹭沈淙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仰头望了她一眼微哑的声音带着半梦半醒间的倦意又有种说不出的自然道:“回来了。”


    谢定夷嗯了一声感觉到他往自己怀里贴了贴正想顺势搂住他他又皱起了眉头说:“一股……药味。”


    是袁故知宫里的味道他常年用药连带着宫里的物什都沾染上了苦涩的药味沈淙不大习惯拉起被角往被窝里埋了埋。


    谢定夷没纵着他硬是将他拖出来搂在了怀里沈淙起床气不小可也不敢在她面前发推了推没推过就只能把脸埋在她怀里继续安睡。


    谢定夷没睡也没再扰他只是半靠在床头想事情指尖轻轻地贴着沈淙的脸偶有轻蹭但他现下倒是睡得安然再也没醒过。


    约莫坐了半个时辰谢定夷便要上朝了抬手将怀中的人放回被窝里秋冬寒凉炭炉渐冷他不愿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像小动物似的往谢定夷怀里钻了钻抱着她的腰不肯撒手。


    沈淙平素冷若冰霜但半梦半醒间最好摆弄也很听话谢定夷某次晨起时同他贪欢他软得就如同一滩水身体因为不甚清醒的理智而变得迟钝但快.感却在一层一层的堆积到最后几乎是谢定夷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生着闷气一脸苦恼地咬着自己的腕骨抵御那几乎要倾吞他的情潮。


    不过现下和过往有所不同谢定夷也不是会因芙蓉帐暖而懒起的帝王所以只是低头亲了亲他的侧脸说:“走了你再睡会儿。”


    沈淙眼睛都没睁开却还惦记着昨晚那盘棋含糊道:“那盘棋又没下完。”


    谢定夷道:“下回。”


    “好罢。”他只能作罢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松了松就当谢定夷以为他要放手的时候他却抬手捧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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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脸半眯着眼在她唇上结结实实地印了一下。


    亲完他就彻底躲到了被窝里谢定夷垂手揉了一把那顺滑的乌发站起身往外走自然也没看见沈淙下意识地往她的方向追了追蜷起身体缩到了留有她


    余温的那块床铺中。


    ……


    今日议的是西羌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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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吾丘寅等人的踪迹后谢定夷就命西羌境内的暗桩详细关注边境的情况近日得到消息道西羌正派使者同定邠和乌姮接触。


    其实各国互派使者一事很是正常即便中梁和西羌的关系如此微妙每年还是会互相问候做足表面功夫但问题是此次西羌所访的乌姮国地处戈壁深处不仅依有天险且西侧靠海极其难攻也正是因为此百余年来乌姮国从不参与各国之间的斗争几乎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燕济还在时霍兰赛提曾想过先拿此国开刀但派出去的数支人马全都迷失在了沙漠之中没有一人回来一直到三四年后驻守在乌姮和燕济边境的士兵在两国交界处的山林中发现了数百具被吊在树上的尸体大部分都已成白骨且身体扭曲指骨断裂缝隙间还留有刀箭等利器可见生前受了许多非人的折磨。


    自此乌姮国就更添了一层神秘和血腥的色彩如非必要无人敢轻易涉足那片望不到尽头的沙漠之海谢定夷想要一统列国但却对没有把握就送死的事没兴趣。


    西羌派人出使乌姮不论有没有成功都代表了一个信号那就是淳于通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在无人清楚乌姮国实力的当下她若是与其同盟确实是个谁也料不到的变数但谢定夷却不大相信她能这么轻易说动一个与世隔绝百余年的国家同他们一起开战。


    各国之间的博弈总是惊险中充满着意外有时候一阵风一场雨或许就能让你从绝境中反败为胜一个谎言一句天命也能让你军心动摇从十四岁去往边疆开始谢定夷就看过太多这样的事深知只有自己稳如磐石才能与他人对抗没得因为一点细微的风吹草动就乱了阵脚。


    “今年的军备粮草如何了?”


    每年入冬军备粮草就是最头疼的事中梁打了十几年的仗过往还算富裕的国库早就消耗一空燕济等国的国库也不算富裕唯一有点钱的昭矩也因为西羌的反口被迫割让了最富庶的十六州再加上这些年兴办学宫巩固各地权柄平息叛乱也是流水一样的钱花出去。


    听到此问兵部尚书崔敦礼立刻道:“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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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三成只能以粟而代,此外,马料和茭草还有不足,臣已向户部请章,但陈大人事忙,恐怕难以及时齐备。”


    闻言,户部的陈巽立刻走上前来,道:“启禀陛下,今年菰州水患严重,为修水利,已经拨了数章给予工部,加之崔大人所说的漕运、风灾等事,实无余资另行支应,臣并非推诿,实乃力不从心。”


    崔敦礼道:“如今西羌虎视眈眈,若无军粮,北境兵马如何调遣?到时边境有变,又该由谁负责?陈大人一拖再拖,是将边事置于不顾了?”


    陈巽道:“兵事为重,户部未尝不知,但国库中的每一笔银两皆有归处,皆有章可循,照崔大人的意思,难不成菰州水患就能置之不理?西北风灾又能弃之不顾?”


    崔敦礼眉头一蹙,道:“我何时说过这种话,简直是强词夺理!”


    陈巽见他落了下风,立刻朝谢定夷行礼道:“陛下明鉴,军备粮草事关民生,臣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可并非是户部懈怠,实在是国用紧张。”


    朝中的事吵来吵去,大多都是因为没钱吵,谢定夷登基前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为钱发愁至此,用力揉了揉额角,听他们你一言我一眼的吵完,还是没给出个章程来,便道:“行了。”


    殿中一下噤声,全都弯腰低下了头。


    谢定夷道:“户部先清点今年的账册,看看何处有缺漏,西北几州受灾,赋税减免是定然的,其余的若还有问题再循册问责,兵部先往淮平遣送军备粮草,余下再发澄州,近日加强边防——先这样。”


    崔、陈二人应是,同余下的臣子陆续退出了殿内。


    ……


    回到近章宫,沈淙已经走了,谢定夷两腿一抬倒在窗榻上,还在想军备粮草的事情,余光看到小几上放着一个陌生的木盒,那锁扣处凿印了一个古朴的沈字。


    沈淙的东西。


    是忘带走了么?


    她心下疑惑,坐起身将那盒子取到手中,发现那金锁松动,并没有扣紧,打开来看,里面放着满满一掌厚的银票,最上面则静静地躺着一枚青翠的玉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