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定夷的书架上确实有许多世所罕见的典籍孤本,甚至还有很多古画和字帖好几个卷轴都被随意的堆放在底层沈淙随便抽了一个展开发现是前朝名家蔡问樵所绘的松烟鹤影图,素绢刚展开,便见一只仙鹤引颈而翔翅底生云,喙尖衔月。
沈淙拿着木轴,小心地将它铺在窗边的小榻上随着画面舒展,便见一笔素翎破开了苍茫雪色,鹤足纤若游丝垂露揽风仿若遨游太虚远峰隐现处一羽独眠于虬松之下尾翎浸着黛青,颈项微弯苔石间题着两行褪金的小字有道是:“乘化以归尽抱孤而守白。”
最巧妙的是那朱砂印章所盖的位置正在鹤顶乍一望去只以为是鹤顶丹砂,再细望才能看到问樵二字,隐隐可以感得画者愿同鹤影共游太虚之意。
这也是蔡问樵画作中最常见的藏名手法了,如今市面上的画很多都会用这种办法来鉴别真伪。
这边沈淙细细赏画谢定夷也在专心致志地批着文书——先前敕阳关叛乱一事已被彻底平息严文进也已就地处决,但吾丘寅的行踪断于昭平边境大有可能进入西羌境内。
当年西羌势强她攻下燕济和东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遣人去西羌和当时的皇帝淳**谈判定下合盟言明只要谢定夷在中梁一日就不会主动犯西羌之境同时还会在边境开互市助商贸让两国百姓安居乐业为表诚意还带去了很多有关于水利兴修和田地灌溉的书籍以表中梁和西羌和平共处之心。
西羌国内大河不多百姓多以游牧为生和百年前的凤居草原有些许相像兵力中也是骑兵较为强势尤其不擅水战
要说起来原本四海列国各据一方勉强还算平衡西羌虽与邻国昭矩交恶但毕竟势力相当谁也吃不了谁可偏偏就是燕济地处中原总是怕自己被夹击日夜练兵夜也练兵时不时地就骚扰一下各国甚至还一直打压偏安一隅的中梁原以为以中梁皇帝一退再退的惯性或许就会被燕济彻底吞吃谁知出现一个谢定夷在燕济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突然开战将骤然打破了列国原本尚算平衡的局势。
现下中梁主动派人前来说和淳**忧心之余自然也忌惮若同意了待到中梁势大未免不会对自己出手那时候就太过被动;若不同意中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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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会把自己列为对手,也有可能会去和西羌一向交恶的昭矩合作,三面夹击,先死的肯定是自己,若是还隔岸观火,也一定会引起别国的不满。
怎么选,都不像是一条善终的路,只不过是先死后死的问题。
当时的淳**前怕狼后怕虎,心中那一杆秤正值左摇右摆的时候,若说有什么可趁之机,那便是这位皇帝已经在位了五十载,彼时已近八旬,年事已高,正是想要善终的时候。
只要生前过得好,死后就算被挫骨扬灰也不干自己的事了,而当时的中梁刚刚拿下燕济和东宛,尚且疲乏,最害怕的就是多线作战的,所以谢定夷当时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几近谋算后,谢定夷提出让自己长姐谢定仰以及当时还是礼部侍郎的方赪玉前去游说,一则,皇室成员进入别国领地,既是表诚意也是威压,二则,趁着谈判的机会看看西羌国内的境况到底如何,也便于安插暗桩和人手。
好在最终的结果也没有脱出谢定夷的意料,淳**同意了这项盟约,甚至在攻打昭矩之时出了一万兵力帮她堵住残兵,助中梁以更少的伤亡拿下了该国。
只可惜昭矩刚刚拿下,西羌就传来了淳**逝世的消息,其女淳于通顺利继位,此女非正宫所出,性子颇为狠辣,虽然没有在登基之初毁掉和中梁的盟约,但谢定夷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情。
果然没过多久,正在战时的阙敕左相吾丘寅就孤身进入西羌谈判,抓住机会说动了本就野心勃勃的西羌新帝,让她派出三万大军夜攻了守卫薄弱的原昭矩领地,三日之内连下十城。
当时中梁的主力陈兵阙敕,若是回身支援,必然会损耗无数,且战场上瞬息万变,今日不趁此机会一举拿下,那便是给了对方喘息之机,来日是否会被反扑也未尝可知。
无奈之下,谢定夷只能派兵送去和谈书,言明愿将昭矩西境十六州全都划给西羌,此地是昭矩都城所在,最为富庶繁华,同时利用阙敕和西羌传递消息的时间差,给淳于通不断递送阙敕已经苟延残喘的消息,淳于通为此所动,又觉得阙敕已经没了利用价值,不想和中梁彻底撕破脸,最终还是决定鸣金收兵。
此后,两国相安六载有余,互市照开,生意照做,去年两国还互派了使者以表和平之意,表面功夫做得十足十的好。
如今看到文书上那西羌二字,谢定夷也不觉意外,其实这也是可以想见的,吾丘寅毕竟和淳于通有过合作,虽然对方最后没有听他的,可那也是为利益所驱使,并不代表她内心真的不认可他的看法,再加阙敕国破,堂堂摄政左相沦为叛军流民,他自然不甘,未免不会剑走偏锋,向淳于通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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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
如果淳于通接纳吾丘寅,那此人就是一柄最危险的利刃。
征战多年,她向来信奉成王败寇的道理,若非当年闯入阙敕都城时吾丘寅已经逃走,她也想过要将其纳入麾下,可惜他丝毫没有给她尝试的机会。
而今之计,就只能命西羌境内的暗桩细细查探吾丘寅的行踪,最好能在他接触到淳于通之前抓住他,如若不行,也只能静观其变了。毕竟双方正处于互相忌惮的时候,而中梁现在最需要的也不再是扩大版图,而是休养生息,平定内乱。
……
批完最后一份文书
,桌边的灯台已经有些暗了,谢定夷低低地舒了口气,将笔随手搁在砚台之上。
一抬眼,才发现一直在给她磨墨的人居然是沈淙,谢定夷挑了挑眉,问:“手不痛了?
沈淙放下墨条,说:“臣并未施力。只是扶了一下砚台罢了,磨墨用的还是没受伤的那只手。
谢定夷问:“药呢?还没送来吗?
沈淙眼里浮现出一丝无奈,说:“臣已经喝完了。
“哦,我没注意。
谢定夷笑笑,侧过上身,将托着下巴的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仰头问:“药苦吗?
沈淙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不怎么苦。
“是吗?谢定夷说:“还有不苦的药,我不信。
说着话,她又抬起另一只手拉他衣领,硬是将他扯下身,直接在他嘴唇上印了一下,然后装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说:“确实不怎么苦。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做的过于流畅,沈淙愣了半息才反应过来,飞速望了一眼殿门边的侍从,脸上浮现出恼怒,正要说话,却又被她抬手抱住了腰肢,紧接着就把脑袋靠在了他小腹上,长叹道:“好累。
许是埋着脸的缘故,谢定夷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显得有些闷闷的,沈淙没说出口的话语又被自己咽下去,犹豫了几息后抬起一只手,力道轻轻地贴在了她的后脑上。
他独爱冷香,价值千金的返魂梅香被他日日拿来熏衣,但他也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并不贪多,是以那股香气也并不浓烈,而是恰到好处的一抹幽淡,像是从身体里沁出来似的,谢定夷轻轻嗅了一下,感觉躁郁的心情被那股凉意一丝丝浸透,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紧了点。
维持着这个动作好一会儿,沈淙默默地将另一只手也搭上了她的肩膀,如有实质的视线垂落在她发顶,欲说还休。
……心跳好吵,她肯定也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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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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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黄昏,在宫中待了两天一夜的沈淙才出发归家,宁柏将他送到巷口后又将东西递到他手上,恭敬行礼后转身离去。
刚往巷子里走了两步,就遇上了下值的宿幕赟,对方掀开车帘同他打了声招呼,道:“才回来?
沈淙嗯了一声,没多话,宿幕赟便下了车和他一起走,让驾车的仆从先行归家。
“赵麟怎么没跟着?
“刚刚想起来有东西没买,让他去买了。
宿幕赟哦了一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药包,沈淙常常会喝益血补气的药,甚至美容养颜,护发明目之类的各式各样,不算稀奇;卷轴书本,世家公子志趣高雅,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是拿得起来的,也不算稀奇。
都不算稀奇,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便只同他随口闲谈道:“最近城中又**了,还多了很多异乡人,我刚刚回家路上就碰到不少。
沈淙没在意,只道:“各国一统,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宿幕赟道:“也是。
淡淡地说了两句话,二人已经走到了澈园门口,正要出门接人的萧辙看到二人一同回来,愣了一下才向沈淙行了个礼,道:“府君。
沈淙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就连神色都比往日柔和了些,应了一声后越过他往里走,萧辙站在原地等他走远了才去到宿幕赟身边,道:“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宿幕赟道:“最近不忙。
三人一前一后地往渡廊上去,走到廊下就左右分开,沈淙回到院中,就见弄雨正蹲在院中的花圃边侍弄他最喜爱的那两盆莲瓣兰,时至四月,那春芽已经出土,枝叶舒展,欣欣向荣,想是到了冬天定然能顺利开花。
“府君,您回来了,弄雨起身行礼,道:“您要的扳指图样已经送来了,就放在桌上。
沈淙应了声好,将手中的药包递给他,说:“拿下去水煎,晚饭后端一碗上来。
弄雨应是,接下药包朝后院走去。
……
饭后,替沈淙去庄子里查账的赵麟得命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敲响了主屋的房门,道:“府君,晋州家中来信了。
过了几息,里面传来一声:“进。
开门进去,沈淙正倚在窗前的软榻上看书,说是看书,他的视线却不在树上,而是扶着侧颈望着窗外初开的夏花,看起来还挺高兴的,随手朝他挥了挥,说:“念吧。
赵麟应是,去书桌上取了刀来裁开封口,展开信纸一字一句地念道:“二哥,展信佳,你收到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快到梁安了,家中让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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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赵麟的声音霎时间断了,一个“来”字翻来覆去重复了几遍,最终还是说不下去,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沈淙后,屈膝跪地将信纸呈上去,道:“公子。”
“让他来干什么?怎么不念了?”他心情好,虽然疑惑却还开了句玩笑,道:“怎么如今连信都要我自己看了。”
见赵麟坚持不语,他只好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放下手中的书接过那张信纸。
然而只看了几句,他就突然呆住了,像没了魂魄般盯着那几个字,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只是重重地咳了几声。
赵麟抬了点头去望,只见沈淙睁大眼睛苍白了脸,宛若受到了什么惊吓。
“出去。”
听到吩咐,赵麟不敢再停留,应了一声便匆匆退出了室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沈淙也猛地站起了身,指尖颤抖地将那张信纸看完,最后用力地拍在了榻边的小几上。
春选。
是了,春选。
为什么每次他觉得自己往前迈了一步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人给他当头一棒。
……
窗外的夕阳正在不动声色的坠落,刚刚还觉得绚烂明媚的春景转瞬间覆上了一层寒霜,沈淙垂眼望着桌面上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心里的烦闷无措不甘全都堵在一起煮成了一锅粥,下一息,喉咙痉挛着抽搐,被迫捂着胸口弯腰干呕。
可他什么也呕不出来,反倒把自己逼得红了眼眶,抬手匆匆擦了擦嘴角的涎水,一滴眼泪就猝不及防地砸在了地上。
看着地面上那一小块被泪水砸出来的湿迹,沈淙似是不敢相信,伸出指尖小心地碰了碰自己的眼下,触到了一片温热的潮湿。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直起身来,站在榻边,久久没有动作,只是望着窗外的夕阳,感觉自己也好像成了那天际的一抹余晖,正随着落日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沉入院墙。
细细的穿堂风轻柔吹过,带起几缕发丝,拂过桌上纸页,可他的心中却卷不起一点涟漪,滚热的心脏在这短短几息中不断坠落,最后砸碎在深深的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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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是今年春选的名单和画像。”
近章宫内,武凤弦正将整理出来的名单交给谢定夷,她抬手接过来,撑着下巴一页一页地往后翻。
武凤弦虽然武官出身,但做事细心,否则谢定夷也不可能将这么大的内廷交给他管,现下手中的这份名单也确实干净清楚,最适宜入宫的几个人选被放在最前面,后面则是呈报上来的其他人,是否入选全凭谢定夷心意。
只看了前面几个她就没往后翻了,说:“差不多就这样,这些人入宫后都由你安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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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凤弦应是,安静了几息又问:“今天松月阁做了陛下爱吃的炙羊肉,陛下要去吃吗?
谢定夷对他向来随心,继续撑着下巴看奏折,说:“看时辰吧,早忙完的话我就去。
武凤弦弯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说:“好,那臣侍等陛下来。
“嗯。谢定夷笔走龙蛇,批完一本奏折就将它推往一边,晾干墨迹后再由一旁的方青崖合起来,武凤弦走后没多久,
宁荷又走了进来,说:“陛下,袁仪卿晕倒了,已经请了医官。
谢定夷眼皮都没抬,问:“又怎么了?
宁荷道:“说是被气晕的,晨起在浮香小榭和江仪卿撞见,两人拌了几句嘴,回去没多久就晕了,这会儿请了医官在诊脉。
谢定夷笑了一声,道:“江容墨这么能耐呢,说几句话就能把人气晕了?
宁荷道:“陛下要去看看吗?
谢定夷摇头,道:“直接让医官看了用药就是。
宁荷应好,正要去殿外同袁故知的侍从传达陛下的意思,另一个侍从又匆匆走进来,道:“陛下,江仪卿脱簪请罪,正跪在殿外,说要陛下主持公道。
“朕又不是秤,天天还得给他们主持公道,谢定夷又写完一本奏折,伸手拿下一本,说:“他要跪就让他进来跪,四五月的天,别那边袁故知还没醒他也晕了。
侍从应是,立刻就转身退了下去。
见谢定夷不召自己,江容墨也不敢造次,就这么屈膝跪在内殿门口,约莫一个时辰后,给袁故知诊脉的医官奉命来报,说他晕倒是因为风疹,如今服了药已无大碍,她特去了浮香小榭查看,发现春夏之际有一大片葎草到了花期,而袁故知也对粉尘等物颇为敏感,再加上天热,和江容墨吵了几句嘴,气得急了,这才一时间急火攻心已致晕厥。
跪在一旁的江容墨听罢,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忍不住低头嘀咕道:“体弱多病就不要出门。他本就因为昨日在马场的事心情不好,昨日求见陛下又没允,好不容易早上起来准备去浮香小榭散散心,结果又撞见了袁故知,他实在没忍住才多呛两句,谁知道对方说着说着就捂着心口晕倒了。
……真是倒霉透顶了。
谢定夷没听见江容墨的抱怨,一心二用地听医官讲完了全程,道:“那就好好用药吧,让他以后春夏之际少去花园走动。
医官应了声是,起身退下了。
见江容墨还跪在那里不走,谢定夷递去一眼,道:“你也回去闭门思过。
“陛下……江容墨深感委屈,膝行几步跪到了门槛边上,倚着殿门哀哀地看着她。
可谢定夷却不动如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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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故知什么时候病愈你就什么时候出门。
江容墨撇撇嘴,只好扶着殿门站起了身,但跪久了的膝盖实在酸痛,刚一起来就蓦得一软,登时就要摔下去,候在一旁的侍从眼疾手快,稳稳地扶住他的手臂。
他示弱的计策落空,不轻不重地瞪了那个侍从一眼,抹着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察觉到谢定夷身上散发的那股**燥燥的不耐,站在一旁的方青崖忍不住笑了一声,谢定夷听见后,写字的动作微顿,抬头瞥她一眼,说:“笑什么?
只有两个人在,方青崖也不吝于和她开玩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谢定夷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道:“现在还算人少的,今年大选之后才有得闹呢。
方青崖道:“其实余尚书的意思也不是非让陛下选人,只是想您立个帝君来执掌内廷,对于稳定前朝后宫来说都大有裨益。
前朝也不是没有后宫单薄的皇帝,但至少后位上总是有人的,就比如谢定夷的母亲先昭熙帝,其在位时的后宫比起谢定夷来说只多不少,可帝后二人仍能被史官写下伉俪情深的佳话,这对于皇室在民间的声望也有助力。
谢定夷道:“帝君这个位置牵扯太多,想要立下谈何容易,若是从后宫中论资排辈,凤弦的家世又够不上,江容墨和袁故知就更不用说了,我在外征战多年,对于朝中文官是震慑大于威信,一个个都把我看作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阎罗,弑姐杀弟,最后还将父亲逼得削发离宫……再加上先前静徽亡故异国,多少世家结亲避选,如今若还肯来,大多都是为了家族的荣耀和权势,这种情况下我选了任何一方都会助长他们的野心,更会引起其他世家的不满,不如就此空悬,让他们心里都有个盼头,好歹还能互相钳制。
听到这话,方青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轻唤了一声陛下,沉默了。
陛下……如今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说起这些,说起宣德帝卿了。
她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心疼和怅惘杂糅在一起,最终也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
公务完,谢定夷依言去了松月阁用膳,武凤弦有条不紊地给她布菜,时不时地同她说些宫中庶务,见她不大感兴趣,只一昧地让他做主,又另道:“……前些日子宋同进宫了,说阿持给他写了信。
宋同是先明昭帝姬谢定仰的正君,也就是太子谢持的亲生父亲。
谢定夷挟了口炙羊肉,道:“说什么了?
武凤弦道:“只是报了报平安,也让宋同进宫替她给你我请安,不过他来那日正好是内廷朝会,我就没让他多等。
谢定夷道:“前些日子晋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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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信了说谢持趁着休沐的时候去了尘阅楼。”
武凤弦心里一跳直觉这不是什么好地方语气迟疑地问:“这是……”
谢定夷直言不讳道:“倡馆。”
武凤弦默然道:“阿持毕竟还年幼……”
“二十二了叫年幼?”
武凤弦劝道:“若只是男色之事其实也无伤大雅阿持是太子日后三夫四侍也是应当的军中苦闷她自小在锦绣堆里长大许是一时难以适应。”
“确实无伤大雅”谢定夷又吃了一口肉说:“一个月四天休沐三天都往尘阅楼跑还有一天倒是乖乖待在军营里因为她直接把尘阅楼的头牌弄去给她做小厮了。”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来是不是生气了道:“东宫每个月月银五十两晋州军中的俸禄一月五两宋家每个月还要给她补贴你呢?也送了不少钱吧。”
武凤弦放下筷子愧怍地低下头唤道:“陛下……”
谢定夷继续道:“原本她在军中私开小灶朱将军让她撤了她就让人把东西搬到了自己的营房边上山珍海味一样不缺她是太子我不求她克己复礼至少面子上的样子要过去吧她如此不避讳让那些每日操练的同袍怎么想让那些和士兵同饮同食的武官怎么想?”
“凤弦我们俩都是从军中出来的你别说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当年送她去军中就是想让她接手东境的那一半兵权立立威信晋州有沈氏在其长房妻君孟郁江为晋州守军每逢年节就会为军中捐一笔军饷以作武备是以晋州是东境几个州中最为优渥的地方如此境况她还这般不思进取那将来我也不用去打西羌了直接大开城门迎敌入京反正打到最后也无人可守。”
武凤弦道:“……陛下言重了。”
谢定夷道:“言不言重的你和宋同心里明白就好她如今记在你名下你也要尽到养育之责不能一昧放纵否则倒显得我过于苛责像是什么都不让她做似的。”
武凤弦本想提一提谢持好让气氛温情些没想到晋州那边压了那么多事没有禀到他这里如今被谢定夷全盘说开他脸上也不好看只得低头道:“臣明白。”
这边武凤弦被说得食不下咽谢定夷胃口倒是还很好吃了半盘炙羊肉道:“和以往军中做得分毫不差你手艺未减。”
武凤弦勉强弯了弯唇角道:“陛下喜欢就好。”
……
晚上二人同榻而眠。
熄了灯帐外的侍从放下了帷幔谢定夷将他从四轮车抱上床又替他掖了掖被角道:“睡吧。”
言罢她自己也重新扯了一床被子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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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完全没有要干什么的打算。
不过也是如今这副身体谁看了都不会有欲.望。
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谢定夷给了他贵君的名位也给了他相应的宠爱每月初一十五若无大事她定然是来松月阁的这不仅是为他巩固太子之父的地位更是让满宫的人知道他有权掌管内廷不至于因家世或是残疾而受人轻视。
不过大部分
时候就像今天这样聊一聊正事然后盖着被子纯睡觉尽管他是后宫中陪在她身边最久的人但侍寝的次数还不如后面才入宫的江容墨。
应该说远远不如。
谢定夷一开始念着他受伤体弱本来就没打算碰他只把他当作一个可以帮她执掌内廷的下属再加上他半身不遂那方面的欲.望早就消减地不成样子有时候不肯相信自己尝试可还是软趴趴地像一团烂肉双腿也因为连年的萎靡而变得瘦弱再也不看不出当年同她一起驰骋沙场的样子。
原本他也应该满足的废了一条腿换来在谢定夷身边一辈子荣华富贵一人之下谁见了自己都要唤一声殿下就算江容墨他们看不起他站在他面前还是要规规矩矩地行礼。
可他总是忘不了和谢定夷并肩作战的那些峥嵘岁月忘不了旧日的同袍望向自己时候各异的眼神忘不了刚刚得知自己再也站不起来时在地上爬的那副惨状。
有一年喝醉他实在忍不住自己心中的郁结大胆地同谢定夷袒露了心声说希望她能把自己当一个正常人谢定夷很不解说:“我一直都把你当正常人。”
他紧紧拉着她的手说:“陛下我是你的侍君我应该为你侍寝。”
没了腿他还有手没了手他还有舌头他不想和谢定夷保持着君臣的距离至始至终都无法往前迈一步。
那时候谢定夷听见这句话神色复杂地看了自己一眼道:“我们俩之间应该不用说这个了吧。”对于她来说生死之交的同袍有一日突然成了自己的侍君已经够奇怪的了她根本没有打算和他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可武凤弦还是摇头说:“殿下……陛下求你。”
这样飘忽的关系让他踩不到地也让他毫无安全感不管是什么他只想要往前进一点点就那一点点。
像是每每想要站起来却又摔在地上的那些时刻整个世界昏沉迷蒙只剩下一个念头——哪怕再往前挪动半步也好。
许是看武凤弦的神色实在难受谢定夷沉默了一会儿便松了口
武凤弦点头说:“会的陛下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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