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让表小姐进来?”裴昭冷声质问守卫。
守卫战战兢兢回禀:“前些日子,世子特意吩咐过,若表小姐再来,便请到屋里等候。属下知错,下回定不会再犯。”
裴昭这才想起,赏花宴前,他似乎是随口吩咐过。
他轻捏眉心,目光被腰侧孔雀蓝绣如意纹的香囊攫住,脑中浮现出那倚靠书架而眠的小小一团,心口不由软下来。
半晌,他坐直身形,神情冷肃,摆摆手:“表小姐只是进来找书看,往后便都随她吧。”
左右她已快定亲,不会来几次了。
听他这般说,守卫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又不由心生疑惑。
表小姐进书房,自然是找书看的,世子为何要对他解释?
清早醒来,苏滢心情好,特意挑出一支金镶翠挑簪,配缥碧绉纱裙。
镜中望望,果然清爽好看。
捏一方象牙白绣芙蓉的帕子,兴冲冲往正院去。
她算了日子,今日裴昭不必参加朝会,应当能遇见。
进到正院,果如她所料,裴昭正在廊下陪侯夫人说话。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裴昭眸光微闪,刻意忽略余光里渐渐清晰的倩影,语速未变。
直到侯夫人侧眸望去,他才状若无意朝院中瞥去。
晨曦中,面容姣好的姑娘着栀子白镶珠小衫,曳着轻柔似雾的纱裙。
款步走来时,她瓷白小脸含笑,翠簪下一串豆大的南珠轻轻晃漾。
整个人清新剔透,似清晨柳叶尖下悬着的一粒露珠。
刹那间,裴昭脑中闪过数位高门子弟,不免遗憾。
这样的人儿,似乎许给哪一位都是辱没了。
可她年纪小,自当与同龄的郎君相配。
只一瞥,他便移开目光。
他望过来的时候,苏滢心头一喜。
她精心打扮,便是为了能在他眼中窥见一丝惊艳。
可惜,他那双眼睛似在佛前修炼过八百年,无喜无嗔,对她视若无睹。
目光下移,定在他腰间,那束勒窄腰的玉带上,仅悬着一枚白玉佩,并无她期待中的东西。
苏滢心中欢喜与期盼,顷刻消散。
既不喜欢她,那他昨夜的话又算什么?
难道是她误会了么?苏滢不信自己的直觉会有错。
与侯夫人见过礼后,苏滢俏生生站到侯夫人身侧,望着裴昭,一派天真:“我昨儿送表哥的香囊,表哥不喜欢么?”
侯夫人心口一跳,错愕问:“滢滢送了香囊给阿昭?”
这小姑娘该不会喜欢裴昭吧?
苏滢大大方方应:“对呀,上回给舅母绣了绢帕,忽而想起,表哥凯旋归来我竟没送贺礼,实在失礼。此番特意绣的如意纹,祝表哥平安如意,早日觅得良缘。”
原来是这么回事,侯夫人没来由松一口气。
她望着苏滢笑,眼神有些无奈,小姑娘竟拿亲手绣的香囊,当寻常礼物送人。
不过,也难怪裴昭不肯戴。
裴昭凝着苏滢姣丽的侧颜,若有所思。
她敢当着母亲的面问起香囊,可见胸怀坦荡。
只是,他没想到,她绣那枚香囊时,怀着这样的赤诚之心。
“一时忘了,我让厉锋回去取。”裴昭说着,便召来厉锋吩咐下去。
用罢早膳,裴昭接过香囊,亲手系在腰侧。
抬眸间,见苏滢柳眉舒展,朱唇含笑,他不禁暗自摇头。
真是心性纯真,欢不欢喜,都在脸上。
怕侯夫人背后教她,令她难堪,裴昭寻了个时机,私下同侯夫人商量:“母亲,表妹年纪小,不懂这些,您暂时莫要说她,免得她脸皮薄,往后相见反而忸怩难堪。”
他肯为苏滢想到这一层,侯夫人很是欣慰。
看来等苏滢出嫁后,不愁无人撑腰了。
“难为你想得到,往后你且当她是你嫡亲的妹妹。妹妹给哥哥做个香囊,也没什么。”
裴昭颔首。
转过身后,淡然的眼神终起了涟漪。
他娘只生了他一个,她又是这样冰清玉净、惹人怜惜的品貌,他如何能当她是嫡亲妹妹?
三皇子密宅,两人边对弈边谈正事。
一局终了,三皇子拣着棋子,再度瞥向裴昭腰际。
“倒是第一次见你戴香囊,刚才就想问你,咱们裴世子终于有入眼的红颜知己了?哪家千金?打算何时成亲?”三皇子挑眉问。
裴昭动作一顿。
只一息便恢复如常,慢条斯理应:“殿下误会,自家妹妹绣的,并非什么红颜知己。”
“妹妹?”三皇子盯着他手上动作,莞尔含笑,“若我记得没错,你只有裴晞一个妹妹吧?且已嫁入魏国公府。她若绣了香囊,自然是送给她夫君,哪有你的份儿?”
“你若胸怀坦荡,便把这香囊解下来,我拿去问问魏景行。”
三皇子并未有所动作,裴昭却下意识拿手掌挡住香囊:“若有喜事,定当请殿下喝杯喜酒。只是这香囊的主人,还请殿下不去打扰。”
三皇子一听,眼神越发玩味:“啧,不坦荡啊。”
窗外蝉鸣隐隐,苏滢正坐靠在碧纱橱内看书,忽而听见有人进来。
“一段日子不见,妹妹越发勤奋了。”裴晞将手中藤篮放到桌上,望着碧纱橱里探首的苏滢打趣。
“晞姐姐!”苏滢立时丢开书卷起身。
拉开隔扇门,瞧见篮子里红得发亮的大樱桃,苏滢惊喜不已:“晞姐姐哪里得的?竟分我这样多,我要不要拿些给舅母、姨姥姥去?”
“都有。”裴晞将篮子递给玉笥,叫她拿去洗,继而拉住苏滢的手,“你别忙,坐下,咱们姐妹说说私房话。”
院中传来水声,玉笥正领着小丫鬟拿井水湃樱桃。
裴晞嘴上说有话说,却盯着苏滢的脸细细打量,眉眼含笑。
苏滢被她盯得莫名,摸摸脸颊茫然问:“晞姐姐这般盯着我做什么?我刚靠在枕上,发髻乱了?”
说着便要起身去妆镜前瞧,却被裴晞拉住:“不是。”
随即,打趣道:“我瞧着滢滢又长开了些,越发娇艳不俗,难怪有人才见你一面,便害了相思。”
苏滢哪顾上去思量是谁?立时红了脸颊:“晞姐姐嫁了人,嘴上倒没个把门的了。”
“好好好,不逗你。”裴晞接过刚洗好的樱桃,拈起一枚,递至苏滢唇边。
苏滢接过来,轻咬一小口,酸酸甜甜的汁液刚沾染唇齿,便听裴晞道:“这樱桃你道是谁特意弄来的?正是我那小叔子魏祎行,我们还是沾了你的光。”
“你是我妹妹,且放心,若他是个靠不住的,品行不端的,我也不会替他来问。是他正经禀告过父母,才央我来问你的。”裴晞郑重问,“滢滢,今日我婆母也来了,正同大伯母说这事儿,若大伯母不反对,你可愿再同祎行见上一面?他想当面问你的心意。”
石榴树旁偶遇的那位魏二公子,心悦她?苏滢惊愕不已。
过去了些时日,对方在她脑中的印象已不知不觉模糊。
魏二公子自然身份贵重,且知道先禀父母,待她慎之重之,又有她信得过的晞姐姐担保,苏滢很难不意动。
可她好不容易撬开裴昭一角心房,眼见着快得手了,就此放手,又不甘心。
若论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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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难分伯仲,可若论样貌本事,苏滢私心里更倾慕裴昭。
要拒绝裴晞的好意吗?
只是见一面,若是拒绝,会不会让裴晞在婆家失了颜面?
且万一裴昭铁石心肠,她最终没能得逞呢?
苏滢左思右想,还是不能把路走死了,她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但究竟见不见,总得等她看清了裴昭的心意再说。
“晞姐姐,这太突然了,可否容我思量几日,再给你回话?”苏滢捏着一颗红樱桃,轻了会掉,重了会破,拿得慎之又慎。
樱桃好吃,可她也不敢贪多,待裴晞走后,苏滢分了些给玉笥她们。
丫鬟们坐在廊下吃樱桃,嬉笑说话,倒比平日热闹些。
感受到她们的喜悦,苏滢心神也敞亮了。
有什么可愁的?就这几日,设法试出裴昭心意便是。
傍晚,侯夫人身边的翠竹笑盈盈请她去用膳。
苏滢猜到侯夫人会问什么,便攥着帕子,红着脸来到正院。
等来等去,侯夫人也没问她愿不愿意嫁去魏家,只是闲话家常,将国公府的丁口人情说与她听。
有管事婆子等着回话,苏滢起身告辞,侯夫人又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滢滢,国公府千好万好,都是锦上添花,最重要的是,你得认清自己的心意,嫁给真正心仪的郎君才最幸福。”
“我只盼你过得好,莫像我一样。”侯夫人喃喃低语。
说完,察觉到自己失态,又展颜道:“趁天还没黑,回去吧。”
原来,侯夫人竟不喜欢武安侯吗?那她当初嫁给武安侯,是为了裴昭,还是为了荣华富贵?
苏滢神思游离,信步走着。
“表小姐安好。”听到守卫问安,苏滢才惊觉,她走到了裴昭院外。
她如上回一样,拿起一卷古旧的兵书看。
兵书晦涩难懂,她上回便看睡着了,今日倒不担心再失态,她心里存着事,书页上的字迹根本钻不进她脑子里。
苏滢手持书卷,倚靠书架坐着,书页久久未翻动。
若图荣华富贵,若图郎君善待,于她而言,似乎是嫁去国公府,更万无一失,皆大欢喜。
可是,若论心意,她想嫁裴昭,想有个侯夫人这样的娘。
裴昭一回府,便见书房银釭如月,佳人衣裙委地,侧颜皎皎。
她盯着书卷,看得极专注,连他进门也未察觉。
“表妹看的什么书?”裴昭瞥一眼,便认出是他从前看过数遍的。
这小姑娘,没要她递笔、磨墨,她倒来他这里研习起兵书了。
听到他的声音,苏滢骤然回神,抬眸轻唤:“表哥。”
银釭照亮他身影,眼前郎君轩昂魁伟,风度翩翩,恍如玉山。
若她日日在家,等的是这样一位让她倾慕的郎君,这一生才不至于无趣呀。
她站起身,整整裙摆,细指夹在书页间,合上书,将封皮给他瞧,巧笑嫣然:“我看完这几页,便给表哥磨墨。”
“不必。”裴昭语气淡漠,瞥一眼封皮,便转过身,背影冷肃,说出的话也无情,“表妹继续看吧,看完便自己回去,不必来向我告辞。”
苏滢错愕,未及反应,他已大步迈出门去。
回到寝屋,裴昭长长舒一口气。
她已正经开始议亲,且魏祎行那小子在京城贵公子中,品貌算是上乘,若是能成,她应当会比裴晞更幸福。
一见倾心,最是难忘,魏祎行应当不会负她。
有他在,魏祎行也不敢负她。
只是,他该摆正身份,不再见她。
三殿下说的对,他并不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