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寒风簌簌,议事厅前的灯笼被吹得晃荡,在廊下青砖投下扭曲的影子,恍如魑魅魍魉。


    杨么跨过门槛,正听见李子昂用刀鞘敲击着舆图,说得眉飞色舞:“直娘贼,那五千官兵自恃重甲,横行无阻,却不知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他拉高了嗓门吹嘘,破锣一般的嗓音在厅内回荡,如同钝刀刮过铁锅,聒噪难听极了。


    “这小子竟然敢抢功?”杨么正欲戳穿,忽又听到黄佑谄笑道:“李将军神机妙算,若非将军亲率援军压阵,我等早教铁骑踏作齑粉,焉能诱敌入彀?”


    满腔怒火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甲胄上的冰碴化成冷露,顺着护腕滴落腕间。杨么蓦地打个寒噤暗忖,今夜怎么这么冷啊?


    “幺妹,快进来烤火。”主座传来钟执温言,恰似慈父唤女。


    众首领齐望这不速客,黄佑如梦初醒,补充道:“幺妹也是立下大功,传递战令十分及时……”


    战场指挥,什么时候变成了传递消息?


    以命相搏,沙场浴血,却为他人作嫁衣,杨么如同被人当头棒喝,肝胆欲裂。


    “小丫头片子跑得就是快。”李子昂明褒暗讽,走过来拍其肩甲:“义父,何不让幺妹来当我的传令官,横竖她爱往阵前凑趣。”


    钟执笑骂:“竖子休得轻狂!此役全仗黄首领鼎力襄助。”语作叱责,眉梢喜色却难遮掩。


    百兵破五千铁甲,虽然凭地势之力,虽然黄佑部死伤惨重,却保得"大圣天王"威名不堕,而且还是钟执最看好的义子所为,伯乐如何不得意?


    黄佑自是接着奉承:“全赖大圣爷爷庇佑,否则断然不能如此顺利……”


    “报!”厅外忽有喽啰跪禀:“擒得十余官军细作,恭请天王发落。”


    “押入地牢,我去探探究竟。”杨么强忍怒火,抱拳冷笑:“此等微末小事,岂敢劳烦诸位当家。”


    不憋着,还能怎么办?是出卖为她偷兵符的五姐,还是在议事厅大骂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黄佑?明明没见着李子昂的人影,编得跟真的似得,断龙崖上骂得最凶的不是你黄佑?


    地牢原本是存放闲时农具的库房,最近才改成囚室。阴湿的地下室,灯影幢幢,十余囚徒缚手跪地,垂头丧气,如丧家之犬。


    独一人,任凭拳打脚踢,头破血流,也硬是不跪,犹自昂首睥睨,像是要看看来者何人。


    布满泥污的脸上,那双眸子着实有些亮得吓人了,杨么从未想过,她会在第二个人身上,见到如此澄澈的目光。


    “倒是有几分骨气。”杨么暗想,脱口而出的却是:“正好杀鸡儆猴,拿刀来。”


    “喏。”有小厮递上刀来,男人猛地咳出一滩黑血,佝偻着背,斜倚在墙,仍比杨么还要高过半个脑袋。


    他抬起头,不避不让,也不求饶,像是要好好看看杀自己的人是谁。


    杨么举刀,与此同时,一道破锣般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幺妹=莫置气,你把俘虏都噶了,还能问出什么情报呢?”


    杨么回首,怒目而视李子昂:“不关你的事,滚一边儿去。”


    “怎么不关我的事?”李子昂颠弄手中鎏金木牌,上面刻着火焰图纹,正是钟执手中统领清净气、妙风、明力、妙水、妙火五路大军的总兵符:“义父即将命我为起义军统率,今后军中无论大小事,都要问过我。”


    “跟九哥说句好话,九哥开心了,在义父面前为你美言几句,没准直接把清净气的兵符给你,休得你费事去偷。”李子昂屏退左右,除了杨么,只剩一群将死之人,开口愈发肆无忌惮。


    杨么一口痰“呸”在地上,举刀欲劈,李子昂自知不是对手,解腰刀勉力格挡,刀锋相交,火星四溅,下一招竟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杨么掷刀追袭,三尺青锋破空而去。刀锋堪堪擦过李子昂的衣角,深深没入土墙,如切豆腐般轻易。


    李子昂知她是动了杀心,也是气急败坏,逃到地库门口,还不忘回头讥讽:“小娘皮,悠着点,杀孽太重,小心以后生不出孩子。”


    杨么愤而锤墙,若是李子昂这厮当道,以后岂有她的出头之日?熟料,一拳下去,地牢年久失修,脱落的泥块、砖土俱下,正中心的少女左避右让,还是落得灰尘仆仆,头发上挂着蜘蛛网。


    屋内安静的空气被“噗嗤”一笑打破,杨么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拔刀回首,与那病恹恹靠在墙的俘虏目光交汇:男人蓬头垢面,形销骨立,但那双笑意盈盈的星眸,却硬是将满庭枯枝化作琼花纷坠,杨么一时看得惊了。


    “将军。”男人收敛笑意,诚恳相对:“将军武艺高强,有勇有谋,却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小生不才,有一计献上,可助将军脱困。”


    斋堂外的湖畔,此日风和日丽,云淡风轻,正适合论功行赏。


    既然提出了“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也。我如行法,当等均富贵,等贫贱。”即使只是走个流程,作为起义军的精神领袖,军事任命这种大事,“大圣爷爷”也必须焚香祝告,方能服众。


    一番复杂的仪式过后,钟执宣布:“清净气统领李子昂,百兵破五千铁甲,立不世之功,将才卓越,擢升为五军之首,此番任命,有谁不服?”


    阶下寂然无声,忽见黑面大汉越众而出,单膝点地,声若闷雷:“小人不服。”


    钟执定睛一看,但见此人脸生,应该非本地乡民,而是从外地来投奔起义军的绿林好汉。


    钟执丹凤眼微眯,强按愠色:"壮士但说无妨。


    那汉子便在钟执的高深莫测、李子昂的脸色大变、黄佑的抚额遮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小人李顺,本在鼎洲城外山头落草为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数百弟兄厮混,好不快活。素闻大圣爷爷高义,我家大王早有拜会之意,得知大圣爷爷打出旗号后,更是举寨来投,官兵来袭,大量弟兄殒命,数百好汉竟只余一百零八人。”


    “断龙崖一役,我等被差遣在前诱敌,不敢不力;官兵铁骑凶猛,折损兄弟过半,不敢不服;但李将军所谓压阵在后,在战场上神龙见首不见尾,李顺却必须要替死去的弟兄问个明白:”


    那汉子起身转向李子昂,目光灼灼,声震屋瓦,惊起湖畔白鹭。更有数人出列助阵,均为断龙崖一役的幸存者。


    “一问将军临阵脱逃,可对得起断龙崖百八冤魂?”


    “二问见死不救,可记得歃血盟誓同生共死?”


    “三问无功受禄,可羞煞''等均贫富''四字金匾?”


    地牢内,那病秧子献策:“将军可曾听过二桃杀三士的故事?”


    “桃子淬了毒?”自以为得到正确答案的杨么怒目圆瞪:“纵使李狗无耻贪功,我杨么绝不做如此腌臜之事。”


    病秧子笑出了眼泪,眼见着杨么气得拔刀乱砍,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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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悠悠地讲述了这则源自春秋的典故。


    “这和眼下的局势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桃子可以分?”杨么听得满头雾水。


    “但是您可以让冒领功勋的家伙分不到桃子。”病秧子笑得意味深长。


    钟执唤出黄佑,当众问道:“黄首领,可有此事?”


    黄佑面露尴尬之色,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须知其人虽只是个草莽出身的山大王,却也深谙审时度势之能,否则岂能从两手空空成为一寨之主?


    他心知李子昂能凭借“断龙崖一役”的功劳上位,并非这个功劳有多么了不起,而是钟执本就看好李子昂,借着这个由头将兵权予他,行事好看罢了。所以即使明知李子昂冒领功劳,黄佑不仅不戳穿,还要成人之美,极力配合,向领导表忠心。


    但是他的手下不知被谁挑拨,却是认为自家这个天大的功劳被李子昂夺走了,心生愤懑,集体跳出来当众闹事,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起来,到底是谁挑拨的呢?黄佑扫视众人,杨么目光躲闪,还往后面站了站,答案心中了然,心中雪亮却只能硬着头皮背下这口黑锅:“末将治军不严……”


    众目睽睽之下,手下弟兄都不保,以后谁还跟他黄佑?


    “逆子!”钟执拂袖如霹雳,将李子昂一掌扇在地上。


    黄佑急忙出来打圆场:“李将军那日戍守边防走不开,将兵符交给末将处置,是末将自作主张,撒谎想给手下弟兄鼓劲,才造成误会……”


    钟执回首与黄佑对视,目光冰冷,“大圣爷爷”的名号百年积威,断龙崖上铁骑突脸都不怕的黄佑,此刻却觉得两股战战,心惊胆寒。


    “黄首领不必为钟某遮掩什么,是钟某教子无方。”钟执对着李子昂伸手:“纳来。”


    李子昂乖乖交出鎏金火焰纹牌,钟执声若寒铁:“还有一枚。”


    趴在地上的少年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央求道:“义父……”


    钟执一言不发,只是伸着手。


    李子昂解下伴随他数月的“清净气”兵符,慢慢地举起,被钟执一把夺走,却是交给了黄佑。


    这可是“大圣爷爷”第一次将兵符交给了外人,众人哗然,但还没有结束,钟执跃上高台,手举鎏金火焰纹牌,朗声道:“此令牌能者取之!”


    台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皆是虎视眈眈地盯着钟执手中的令牌。杨么仰观那鎏金符印,日耀寒芒刺得双目生疼,却还是不舍得移开眼睛。


    能者取之!


    事情真如病秧子预料一般地发生了。杨么又回想起地牢内的约定。


    “凭你几句话就能帮我掌握兵权?”


    “有时候,言语也是可以杀人的。”病秧子仍是笑眯眯的模样,目光却锋芒毕露,让杨么感到了几分不适。


    男人敏锐地颔首拱手,低眉顺眼,似欲说些什么,却咳出一滩黑血,无力倒地。


    杨么条件反射地去扶,病秧子在她怀中睁开眼睛,含情凝睇:“小生肩不能提,手不能抗,但愿凭这口舌之能,助将军成就一番事业,不知是否有幸拜入将军麾下?”


    杨么冷脸放手,比她高的多的男人摔在地上,听声音怪疼的,漠然道:“等事成之后再说吧。”却是已有几分心动。


    至少这口口声声“将军”怪好听的。杨么心想,一定不是因为这双黑白分明又含情脉脉的眸子,让她想起了某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