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芜这番话让白老头颇为感触,他点着头,不住地说,“是啊,得此良伴,夫复何求。”


    在与白老太太互表心意后,白老头就同她说起过自己的身份,包括他被定罪为谋反的前因后果。


    说完这些,白老头便静静等候着恋人的“审判”。


    他想得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能藏着掖着,否则也是害了对方,所以必须坦诚相待,如实告诉她。


    而白老太太听了以后,也只是乐呵呵地说,“窝藏逃犯和谋反都是要砍头的罪过,正好咱俩还能一起赴死。”


    就是这一句话,直接把白老头整懵了,也让他认定了面前的人是唯一。


    两人风风雨雨那么多年,本来这些事情都埋在了心里尘封起来,没想到今日却旧事重提,也让白老头感慨万千。


    “好了,不说这些了。”


    白老头把白芜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又把散落在地的纸一页一页地捡起来。


    “来,爷爷给你们念话本子听。”


    白芜也不好拒绝,只能跟着雪灵一起听了。


    她本意是来打探打探情况,找机会劝说爷爷,可是既然他不想去京城的原因和当今天子有关,那自己也确实不好开口了。


    ……那是要和墨怀柳分开吗?


    这个想法在白芜脑海里冒出来,一些小失落呈现在她脸上。


    她想了想,晃晃脑袋:算啦,爷爷不想去,总不能自私地强迫他跟着一起走。大不了以后找机会去京城转转,总归是能见面的。


    她的这些情绪动作,都被白老头收进眼底,以至于他念的也心不在焉的。


    晚上白老头摸着烟袋锅子没由来地叹气,白老太太见了笑道,“倒是稀奇,有什么值得你唉声叹气的?”


    “我发愁啊。”


    白老头揉揉心口,只觉得万千思绪一并涌上心头,像是绳子一样把心栓紧了。


    他很想他很想摆脱这一切,但是他提不起精神来,只是愈发觉得烦与愁。


    见他如此模样,白老太太也觉得反常,便收起了玩笑的语气,严肃问道,“怎么了?”


    白老头摇着头,把烟袋锅子的烟嘴儿放进嘴里,其实他许久不抽了,只是偶尔做做样子,也算过瘾。


    不过他这也只是情绪焦躁下的无意识动作,很快他便又拿了出来,觉得这东西似乎还妨碍自己思考说话,干脆放在一旁了。


    他越是这样,白老太太越是莫名,“到底怎么了?”


    白老头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从别的话题入手,“小福要走了……你心里什么想法?”


    白老太太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个问题,更觉得奇怪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啥,就问问。”


    “哦……我能有什么想法?他是升官儿了,我替他高兴呗。”


    白老头“嗯”了一声,没说话。


    他知道老伴儿的脾气,肯定还有下文。


    果然,白老太太停顿一会儿,叹口气说,“不过……我也确实觉得心里难受。这么多年没见,好不容易重逢了,现在又要分开,说不舍得那是不可能的。”


    她苦笑一声,“只是这话要是被他听见,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所以就当老婆子我自言自语,谁都不知道吧。”


    白老头下意识地接了一句,“那要是咱们一家跟他去京城呢?”


    白老太太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她“蹭”地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老头。


    白老头赶忙答,“我就随口说说,你别这么大动静,孩子们都睡了,别闹出声响来吵醒他们。”


    “你以前可没这么随口说说。”白老太太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我要是没记错,你说以后都不会踏足那个地方。”


    “说是这么说,不过这次不是情况特殊嘛……”


    白老头支吾着,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是在劝说白老太太跟着去京城一样。


    怎会如此?自己不是应该最不想去的吗,现如今反倒劝人了?


    白日里他信誓旦旦说不会踏进京城半步,怎的晚上就和变了个人一样?


    正当白老头心里纠结时,白老太太又发话了,“不对劲,你今天怎么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来?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


    她的眼神充满了怀疑,“难道是小福跟你提起的?这孩子,他不知道你跟那边儿的恩怨,估计也是好心办坏事……”


    “不是他。”白老头矢口否认。“是……唉,那个另说,你先说你愿不愿意去吧。”


    白老太太看了他一眼,“我倒是没意见,关键是你……”


    “别管我,就说你怎么想的。”


    白老太太再三思虑,说,“要是真能去,我还是挺赞同的。我跟小福年纪大了,见一面少一面,以后要是能住得近,时不时打个照面,当然很好,但更重要的是孩子们。


    “你看白仁,岁数已经不小了,他跟其他几个不一样,他就是爱念书,如果能去京城见见世面,说不定以后他也能考个科举。


    “还有白义,我是没看见,但是都听他爹说了,这孩子还挺会打,京城应该有武馆吧?想学武的,就把他们弄过去,也算有个出路……”


    白老太太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虽然啰嗦,却全都是肺腑之言,听得出她对子女们的关爱。


    而白老头全程一言不发,却是一个字都不落地听进耳朵,放在心上。


    确实,从长远来说,去京城对全家都有好处。


    毕竟那可是齐国最繁华的地方,当然比一辈子窝在这乡下有出息。


    白老太太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还没说呢,到底为什么突然提起去京城的事情了?”


    “……今天墨家那小子来过。”白老头闷声道。“他说要搬回去京城了,问咱们要不要一块儿跟着。”


    白老太太一时语塞。


    京城可是牵扯到自家老伴儿的大忌,墨怀柳一下撞枪口上,只怕老伴儿更讨厌这小子了。


    转念一想,白老头方才总是询问自己的意见,难道他动摇了?


    没等她发问,白老头便挥挥手,“算了,先睡吧,反正他们还有日子才走,改天咱们也得去拜访拜访。”


    见他闭口不再谈,白老太太也不好意思问,只好暂且搁置了。


    老两口没想到的是,与此同时,隔壁屋子的墙上,正齐刷刷贴着几个小脑袋,全神贯注地听着。


    “怎么样了哥?听到什么没有?”


    白芜把头靠在墙上,同时问身旁的白智。


    白智摇摇头,“啥也没听见……妹儿,无缘无故的你干嘛来偷听爷爷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