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山海主 > 5. 第五章 不相识
    苏芥再次擦净桌面上的水迹,缓缓道:“阿颜的母亲曾是大都琴娘弦月,弦月夫人的母亲是顺帝之女高昌,公主之母则是早先的钦察皇后。但那已是四十余年前的事情了。”


    “未曾听说前朝曾有什么高昌公主。”王献垂眸思索一会儿,眉头一凝。


    苏芥翻过一个倒扣的茶盏,重又倒了半盏茶水,“钦察皇后被杀害时不过十六岁,那孩子降生不久,便被亲信宫女抱出宫门,推说是夭折了,此后一向养在民间。那之后又经过数十年,新旧交替,谁会记得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弱女?”


    “你知道的倒是很清楚,比那着三不着两的密信强多了。”王献斜倚在桌边,神色冷诮,“但我知道,这姑苏城中确有一位昔年至正皇帝的小公主。”


    苏芥敷衍地点了点头。


    王献大为不满,“我虽并非为你那一心挂念的小娘子而来,但信却不能不理。”


    有人告了,就要清查,虽他瞒下也容易,可并非长久之计,保不准那人还会再告,到时落到旁人手中,牵扯出更大风波。


    他也见过那女子的画像,眉目如画,明艳昳丽,琥珀色的眼睛如蕴金屑。画中女郎一身浓重紫衣,手中提一盏圆圆的明瓦灯笼,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紧握,腰肢旁露出一柄匕首锋利的刀尖,乍见柔和,细看却透出一股慑人的气势。


    苏芥向他说,画中的女郎是他的妻子。


    王献当时嗤之以鼻,那画中女子看起来少说也有二十余岁,彼时苏芥才十七八岁,怎不说那画上是他姊姊,倒更令人信服。


    不过,后来王献慢慢信了。


    苏芥一言一行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那种熟稔与深情,就像他超乎寻常的镇定一样令人不可理解。


    “带阿颜去应天府也无不可。”苏芥无所谓地笑笑,“她性子刚强,不会连这些事都处理不了。”


    王献一哂,不置可否。


    “师兄,林掌柜来了。”


    苏陈带着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在外敲门,王献往屏风后一转,随后只听隔扇一响,人已走了。


    林掌柜笑眯眯地进来,团团作了一揖,“苏小郎君说要带我寻个好大夫,给我们家少奶奶看病。”


    苏芥一笑,看向苏陈。


    “林掌柜,我师兄答应了,你快跟他去。”苏陈折进屋内拿了药箱,快步跟在后面,“师父他老人家待过的镇子,我也要去瞧瞧。”


    阿颜走到廊外,恰遇上白篱匆匆反身进来。


    “姑娘,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才要去寻那家铺子,说他们东家少奶奶的病我们姑娘能治,他们的人却自己来了。”不用多跑一趟,白篱心情大好。


    “不奇怪。”阿颜捏着袖角,冷冷道,“你不知道,有人多管闲事。”


    白篱莫名,心道姑娘今日是不是吃了姜,一大早起来,说话就这么冲。


    阿颜长舒口气,逗一逗廊下鹦鹉,转进花圃里。


    芍药栽在矮篱前,花瓣半开,其间缀着露珠,连翘拥出沉甸甸一大串灿烂的金色花朵,贴近泥土的地方,猫儿脸的三色堇和一蓬一蓬紫花地丁簇拥在一起,衬在其他花卉下方。


    最远处是一株红花檵木,重重青红色的叶片间吐出玫红色细丝一般的花瓣,檵木旁栽一株老梅,枝桠上滚出血点般的花苞。


    林掌柜跟着白篱走进精致的小院,苏芥和苏陈往墙外一转,隔着瓦片聚成的梅花式花窗,透过红梅的花影望见正俯身为花圃浇水的阿颜。


    “原来是这个模样。”苏陈见她甩出一串亮亮的水珠,放下水瓢抬头望来,忙往旁边一躲,叹道,“这小娘子好年轻。”


    和画上的不同。


    比画上的美人更为明艳昳丽,只缺了那股凛然杀气。


    “啧。”王献不知何时出现在苏陈身旁。


    苏陈吓得直拍心口,张着嘴想叫又不能高声,憋到一张脸通红。


    王献肆无忌惮地攀上高墙的黛瓦,松动的碎瓦随着墙灰“簌簌”往下扑落。


    苏芥透过花窗,静静看着繁花掩映中的女郎抬起眼眸,淡然地看着墙头的不速之客。


    “小娘子。”王献面无表情地开口,“事了之后,随我去应天府走一趟。”


    阿颜同样面无表情,冷淡地看着墙头黑衣飒沓的人,但她唇角微抿,似乎天生带笑,声音好听,如泉水淙淙,令人舒服,“你是皇帝身边的人?”


    王献点头。


    真聪明。


    聪明而镇定。也聪明到令人害怕。


    似乎早知道他会来,甚至早已想好了对策,就像当时在药园的苏芥一般。


    王献回头看了一下高墙另一边,苏芥已经走远。


    两个心思都这么重的人,怎么可能相爱?不会在午夜梦回时分,感到彼此都是难缠的危险吗?


    苏陈尚未走,听到王献踩得瓦响,一回头,透过重重花影,恍惚见那女郎转过身,握紧的拳垂在身侧,疾步走远,浅紫色的褙子随风扬起,下面纯白的裙摆上绣着大片紫色浓烈的碎花,他不认得那种花。


    猝然间仿佛能感到那女郎身上漫起肃然的气息——这一次与那幅画里一模一样。


    白篱带着林掌柜走进庭院。


    阿颜已收拾了方才的情绪,仍带着温和得体的笑意,屈膝为礼,“我已知道您的来意。只是有一味药未成,还要再等几日。”


    “颜姑娘,不敢当。”林掌柜深深一揖,“听闻颜姑娘最擅医治疑难杂症,且治病不需用药汤,而常用药粥、药酒等等。”


    白篱扬起头,与有荣焉,那可不是吗?她家姑娘就是厉害。


    阿颜笑了笑,她自己不爱喝药,因而觉得逼旁人喝药是天下最不近人情的事——那些药实在是,太苦、太难喝了。


    “另有一事,我家小少爷这几日着了风,有些咳嗽,那么小的孩子,莫说不肯喝药,只怕也喝不下去药,可否劳烦姑娘去一趟?”林掌柜又深深一揖。


    白篱跟在阿颜身后,一脸坦然地走进林家内宅。


    楼阁精致,草木葱茏,左不过是江南景致,不稀奇。


    白篱也见过一点世面,走得目不斜视,最后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家姑娘手中摆弄的一枝花上。


    那是一枝纯白色的花,素净的很,让人想到新落的雪。几片花瓣从锐利的叶片之间生长出来,叶片苍绿色,仿佛剑。


    “姑娘,这是什么花?”白篱凑近前。


    “野姜花。”阿颜不疾不徐地穿过花圃,走进一座三层高的木楼,“前些日子那个客商送我的,说是他们家乡才有的花。”


    白篱一怔,姑娘喜欢搜集各种花草,家里总是有许多行旅之人送来的稀奇的花,倒也不奇怪。


    走了一阵,她才恍然发觉,在这陌生的院子里,为什么姑娘并不需要人引路,熟悉得仿佛自己家中?


    刻画着百鸟的桃花木门被缓缓推开,门内走出一个中年美妇,满头华饰,笑容满面。


    “这就是颜姑娘?生得好样貌,还会给人治病,真了不起,敢不是神仙托生的吧?”


    “这是我们大太太。”林掌柜姗姗来迟,肩上背一个大麻袋,重重往地上一放,喘口粗气,“姑娘要的姜,我都取来了。”


    阿颜点了点头,“每日熬成热汤,为小少爷擦洗数次即可,不必过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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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儿皮肤娇嫩,恐受不得。”


    “姑娘去看看我家新妇?”林太太的笑容极有亲和力,“她性子腼腆,不爱见生人,如今产后体弱,更是下不得床出不得门,谁也不见。不过姑娘与我一见如故,我家新妇见了你,定也喜欢。”


    阿颜转上盘旋的木楼梯,明明只有三层楼的高度,却像走了一圈又一圈,一直转过好几个轮回,回到最初相遇的地方。


    她走出阴暗的木廊,静静站在阳光明媚的檐下等待。


    似乎应该有一个青衣潇洒的青年人等候在这里。


    但是……什么都没有。


    门从里推开,一个丫鬟端着喝过的药碗走出来,好奇地打量一下面前陌生的娘子。


    阿颜垂下眼,慢慢跨过低矮的门槛。


    床帐内侧躺着一个年轻女子,面色微白,颧骨上一抹浮红,乌发杂乱地散落在枕上。


    阿颜没有说话,极慢地走上前,目光闪动。


    “你是……?”女子坐起来,迷茫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这少女眼眸微掩,眼眶下潮红,眼中似乎蕴着一层薄泪。


    “姐姐还认得我么?”阿颜撩开纱帐,在床沿上自然地坐下。


    病中的女子仔细打量了她的容貌,带着遗憾摇了摇头,“细细想来仍觉未曾相识,只是面善,姑娘是……?”


    “或许曾有一面之缘吧,如今不记得了……这是好事。”阿颜并未回答名姓,只向她淡淡一笑,随后起身离开。


    “姑娘。”白篱见她出来,上前笑道,“听说这位夫人卧病寂寞,本是谁也不见的,不想和姑娘投缘,姑娘怎么也不多陪她聊一会儿?”


    阿颜不言语,径自转下楼梯。


    是好事啊……不记得了,才是好事。


    她本是行旅于时间中的异数,是不祥之人。或许就是要忘记她,与她再无关系,才能得救。


    “姑娘……?”白篱提着裙子匆匆跟上,“姑娘怎么了?!”


    她哭了!她竟然哭了!


    纵然她用手挡住了面庞,泪依然顺着指缝漏出来。


    怎么可能?!


    白篱愕然,忘了继续去追。


    纵使姑娘在周家过得百般不顺心,却从来没有哭过一次!不,连眼眶都没红过。她总是用那样闲闲的、带着笑意的眼睛望着周遭的一切,似乎什么难处都难不住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林家墙外,苏芥和苏陈并肩走远。


    “你叮嘱林掌柜务必接那位姑娘去宅子上,务必让她见到林家卧病的少夫人,难道就是为了招惹她哭?”苏陈万分不解。


    前一刻气冲冲似要杀人的小娘子,竟然从林家出来后就哭了。女孩子的情绪真是太奇怪了吧?


    “她……”苏芥一顿,望着远处檐头,“并非要故意招惹她,只是……我不能去见的人,希望她能代我一见。”


    阿颜倚在墙外,头顶的滴水檐投下一带高低起伏的影子。


    她侧过头,看到即将走到转角的一片青色衣角,唇边忽然泛起笑。


    “她不认得我。”她仰头望着天上慢慢飘过的云,喃喃自语,“她这一回不认得我们了……宣清,你开心吗?”


    你过去的姐姐已经不再是你的姐姐了,所以她不会再遇到从前那些事,不会经历痛苦,也不会死去。你开心吗?


    “姑娘。”白篱在墙外找到阿颜,取出一块帕子,为她遮去移到面上的阳光,“姑娘心里有什么难过的事吗?”


    “没什么。”阿颜笑着摇头,衣袖擦去面上泪痕,站了起来,她身后摩挲着白篱的面颊,“我只是高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