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春徽照雪 > 22. 绝处逢生
    荆州捷报传来,举国欢庆。


    荆州长史周岩不知得谁授意,将此战事迹悄然播送至天子脚下。


    街巷茶馆传来声声说语:“陆都尉冲锋在前,取卫凌王父女首级挂上了城头之上!反贼被诛!大快人心!”


    “巾帼不让须眉!听说她打仗的时候吃的都是稗子粥,睡的都是破冷棚,上了战场依旧叱咤风云啊!”


    一旁择菜的大姐说得神采奕奕。


    “若是名男子,不知道多少姑娘惦记着呢!”


    一旁的少女掩面说着,惹得身边人大笑。


    茶馆内的谈话悄然落入了一旁兀自吃茶的北玉衡耳中,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耳后的疤痕,锐利的目光仿若针芒,凝望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


    蒸腾了数月的炎夏悄然转凉。


    雍王府的雪鸢衔着一片黄叶停在了北吟是的窗台。


    “活要见人,全力搜寻阿徽的下落。”


    一旁的顾一喆颔首领命。


    而乾镜院内,郁寻策和闻修竹正气定神闲地弈棋。


    “师父,你输了。”


    郁寻策勾起唇角,额角垂下的青丝轻轻摆动,一双剪水瞳水汪汪的,看着闻修竹的眼神讨饶中夹杂着得意。


    “假意投诚,实则暗度陈仓,为师都被你骗住了。”


    闻修竹波澜不惊的瞳孔中映照着面前那盘棋,好似话里有话。


    “是师父教得好。”


    郁寻策深深得看着眼前这个正襟危坐的白发男子。


    从何时起,他们之间仿佛有了一条裂缝。


    他高高在上,算无遗策,事事周严。


    唯一漏算的,是这个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好徒儿。


    若不是郁寻策私下让落雁阁的人乔装打扮成金军的模样前去搭救,又怎会让这个祸星逃之夭夭。


    *


    阿徽落脚的地方相对隐蔽,藏在了一座寺庙中。


    佛堂净地,追杀上来的金军不敢轻举妄动。


    露出“川”字线的腹部缠上了白布,殷红的血迹在后腰绽放。


    那双修长的手指附在后腰上,她仰头吃痛喘息着,额角挂着汗水。


    “我跟你说,我一下子就闻出来了,那个神秘人寄的信上有一股入云酥的味道。”


    夏眠音的两侧粉颊已经被桂花糯米丸子塞成了一对括号,吐出的字也黏糊不清。


    阿徽眯着的眼倏地睁开。


    “那我知道是谁了。”


    夏眠音连忙凑到阿徽面前,香甜的桂花味钻进阿徽的鼻腔。


    “谁啊谁啊,京中贵子?露水情人?不会是......”夏眠音睁大眼睛,嘴巴张成了一个圆,连忙捂着小嘴小声惊呼,“不会是皇上吧!”


    阿徽没忍住笑了出来,复又皱眉抚上自己的后腰:“这个人肯定得知道闻狗派金军是来杀我的呀,你听听你说的这些搭嘎吗?”


    夏眠音表情一凝,忽的正色道:“京中轶事,我倒是有所耳闻......”她眯着眼,一双爪子轻轻攀附在阿徽的后颈上,


    “是不是密监台郁佥事?正三品也算高官了,俸禄应该不少吧,府邸私宅什么的肯定也不少,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人,是门好亲事啊......不行——他师父要杀你,他却要救你,你这不是等于得罪舅故级别的人了吗?他家中可还有其他长辈?”


    阿徽扶额苦笑,夏眠音自小话就密,此刻更是滔滔不绝。


    于是,阿徽又往夏眠音嘴里塞了一个桂花丸子。


    夏眠音睁着水眸支支吾吾,又想说话又想吃东西的样子逗得阿徽捶床大笑。


    *


    晨雾未散时,第一缕阳光斜斜切过山脊,将朱红色的寺门染成琥珀色。


    檐角的铜铃忽然轻颤,惊起几只寒鸦。


    细碎的天光自窗棂散落,斑驳的光影照在阿徽苍白的脸颊上。


    “离开落雁阁,你可有后悔?”


    夏眠音的声音细腻绵软,如棉絮般落在阿徽的耳中。


    “我不后悔,况且你以为落雁阁就逃得掉了吗?”阿徽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北吟是生母淳妃,是阁主的姐姐。”


    沉水香混着线香,在穿堂风里拧成一道青烟,萦绕在贴满符纸的梁柱间,钻进夏眠音发胀的脑仁。


    她慌神半刻,却道:“还是先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回去吧。”


    *


    寺庙后山是悬崖,仿佛无路可退。


    破晓,阿徽换上一身袈裟,隐匿在人群中。


    金军镜卫首领带人涌入了寺庙,鹰一般的眼扫过寺庙佛堂,锁定在蒲团前合十诵经的阿徽。


    主持走上前,高声诵念:“施主既已放下屠刀,不如随我到后山修行吧。”


    香雾缭绕,人头攒动,阿徽消失在了人群中。


    此时,镜卫首领的手下走进来,对他低声耳语:“陆绮徽从后门逃跑了,血迹从窗台一直蔓延到了后山。”


    那首领立刻追去了后山。


    匆匆赶到,却在后山悬崖的枯草堆上捡到染血的令牌,上面刻着“折冲御侮”四个字。


    “后山和寺庙,一个都不要放过!你们下山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当即折回了寺庙——“后山”十有八九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彼时,阿徽在哑巴沙弥的指引下,穿过佛堂来到藏经楼。


    在摆放《金刚经》的第二个壁龛中找到了一尊可以转动的佛像和几篇破碎的残卷,上面赫然记录着公孙月与闻修竹的密语。


    阿徽来不及展信细读,门外的骚动催促着她打开这座隐秘的地宫。


    这是一座幽深的地宫,亦如苏宅密道,骸骨遍布。


    看到这一切的阿徽,头皮发麻,眉头紧锁,难怪闻修竹一直视她为眼中钉,原来还藏着这层秘辛。


    可是为什么,这些线索仿佛有人刻意留下。


    这个人会是谁?


    身后的甬道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加紧前进的步伐。


    可前方却出现了两条甬道,借着烛火的微光,阿徽隐约探清这两条甬道的模样。


    阿徽走进左边的甬道,腐臭味刺激着她的鼻腔,无意间踩到一排骸骨,烛光下的骸骨上似乎有一个个细小的洞坑。


    忽的,一滴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滴在了骸骨之上,一个小洞赫然出现。


    阿徽连忙退了出去,此洞岩顶竟然渗出毒液。


    而另一条却能隐约看见岩壁上一圈青黑色的一片,阿徽俯身探去,触摸到潮湿的青苔。


    甬道尽头似乎隐隐飘来胡杨的清香,混杂着一缕刺鼻的气味,丝丝钻入阿徽的胸腔。


    可见右边这条通往外界。


    香气萦绕间,阿徽似乎看见母亲在向她招手,只要走出去,她就能得见天光。


    阿徽的指尖拂过粗糙的岩壁,胡杨的清香突然浓烈得让人窒息。


    不对,这里不是漠北,怎么会有胡杨!


    必定是个陷阱。


    身后的脚步声走近又停下,传来男人低沉邪魅的嗓音:“陆姑娘,怎么不跑了?”


    男人举着烛火,赤色的火苗映照着他脸上的刀疤,更显可怖。


    阿徽从衣襟中掏出小沙弥赠与的信香,烛火点燃,一股来自深谷的雪松香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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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着来自西域的龙脑香刺激着阿徽应紧张而放大的五感。


    视线逐渐模糊,男人走进,露出一张与郁寻策一般无二的脸。


    “为什么是你?”阿徽不可置信地询问,昏暗烛光下的眸子满是不解和失望。


    “因为要杀你的人一直都是我。”男人挥剑刺来。


    阿徽呼吸一滞,连忙捂着鼻子,闪身躲过。


    镜卫首领带着三两金军侍卫提刀砍来。


    阿徽这才惊觉这一切都是幻觉。


    而那群侍卫在靠近阿徽的那一刻,竟然挥刀砍向了对方。


    信香的作用原来在此。


    阿徽趁乱将那群自相残杀的家伙逐一砍杀,镜卫首领暴毙前却反复呢喃着:“屠老贼”。


    血浆从尸体处流向了两条幽深的甬道。


    这哪里是地宫,分明是尸冢啊!


    阿徽脱下染血的袈裟,转身便往入口处走去。


    能逃出生天,多亏了鹄恩寺僧侣出手相助。


    阿徽拜别的那天,哑巴沙弥低语:“真正的生门,不在甬道的尽头,而在于拆穿所有的谎言和伪装。”


    *


    阙都的晨雾尚未散尽,陆府的辕门外已传来马蹄声。


    宣旨太监李德荣捧着漆盒疾步而行,玄色锦袍上的金线盘龙纹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他瞥见将军府门楣上斑驳的“定阙神威”匾额,冷笑一声——这陆绮徽虽是太尉之女,终究不过是个空有虚名的都尉。


    那份《圣昭封赠陆氏女为将军府都尉诏》被陆夫人常缨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阿徽盘算了一下,年俸约一千二百斛,除去该有的花销,奋斗两年就能拿下京畿的三进院了!


    想到此,嘴角不自觉咧到耳根,身上溃烂的刀口忽然就没那么疼了。


    十二本在一旁侍弄花草,看见阿徽春光满面,不由得凑近道:“姐姐,什么美事?说来听听!”


    “十二,京畿哪块地皮的三进院环境最幽静?”


    “这个你得问少爷,哦,就是陆公子。”


    *


    京畿最幽静的三进院——陆府老宅。


    “既然母亲已经认你作女,往后我就是你的兄长了。”


    陆亭胤温柔的语气让阿徽有一瞬的恍惚,若是兄长苏韵钦没有死于那场战争,也和他一般大。


    林岫在一旁专心致志地为陆亭胤施针,仿佛没有听到兄妹间的谈话,只低头捏着银针。


    青色的长袍微敞,露出整齐洁白的对襟,长密的睫毛鲜少轻颤,一双眸子幽静如沉水,无波无澜。


    “林大夫,久仰大名。不知道可否沾我哥的光,请您也帮我瞧瞧怪疾。”


    阿徽忽然想到林岫正好来自四季谷,试探道。


    “将军,请。”


    林岫将垫枕移到阿徽手边,颔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冰凉的指腹搭在阿徽跳动的脉搏上,林岫微一皱眉,抬眸看向阿徽。


    “将军近日是否虚热,身上的伤也总不见好,多处溃烂发痒?”


    阿徽本未将这点小伤当回事,听林岫凝重的语气,心中不免一阵寒噤,自从寺庙回来,便一直如此。


    “是苦丹苗疆的蛊虫——火螟蛊。中蛊者起先会虚热盗汗,伤口溃烂,一个月内便会奇痒难耐,浑身如火燎般刺痛,最终肝脏灼烧枯竭,津尽而亡。”


    阿徽眯着眼,将信将疑。


    寒眸打量着眼前这位来自四季谷的神医,漠然的眼神中暗藏杀意。


    “神医可认得公孙月?”


    林岫淡然的眸倏地牵动了一下。


    “将军为何问起前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