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案发现场早已被清理干净。


    警方搜证结束, 这里也开放了。但既然发生了那样恐怖的焚尸案,短时间内,附近居民是没胆子踏足此地的。


    这也为白野月见和松田阵平的搜查提供了便利。


    驱车抵达时, 码头正安安静静的,好像没有人。白野月见把车停到路边草丛上, 和松田阵平一起下车,往案发地点走去。


    这是一个已经逐渐荒废的码头, 平日里除了卸货的轮船外就很少人来,更别提案件发生之后。一条宽敞平坦的道路从海岸边开始延伸到附近堆放集装箱的位置,而在道路右侧, 分别有几个大小相同的仓库,只不过随着码头吞吐量减少, 这些仓库也失去了它们的作用, 被荒废下来了。


    仓库里黑压压的没有灯光,也没有声音,里面似乎没有人。


    松田阵平不甚在意地扫视周围一圈, 随后径直走向案发地点。那是码头尽头一个斜坡的底部, 尸体就是在这里被烧成焦炭的, 根据鉴证科和后面法医的检测,尸体死亡那天应该是下了雨, 细密的雨幕恰好遮挡了人们的视线,也令货船不再停靠码头, 凶手这才没被人看到。


    至于法医的尸检报告中显示,尸体的后脑勺有钝器击打过的痕迹,这个痕迹似乎是一个奖杯,上宽下窄。而巧合的是,不久前神奈川的横滨市也发生了一件杀人案, 死者的伤口痕迹与此案尸体的十分相似,根据好几个法医没日没夜的对比判断,最终确定二者很可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凶器也应该是一样的。


    横滨市的那个案件,发生在横滨海洋大学附近的小公园里,死者是大学里的学生,据老师证词,他并没有跟谁积怨,人缘在大学里算得上很不错的那一类了。但那具尸体并未被焚烧,只是被反复击打后脑勺后死亡。


    如今这具尸体却被烧毁,这是不是说明……凶手的犯罪手法正在升级?


    这可不妙。


    要是任由这个凶手继续犯案,整个东京很可能陷入恐慌,他们得尽快抓到那人。


    松田阵平矮下身子,顺着斜坡滑到底部,又向前跳了两步卸下力气,借着这个动作,他走到尸体焚烧的位置。


    白野月见走到斜坡边上,看着松田阵平蹲在草坪上仔细观察,她双手抱胸,面上看着不为所动,内心则又开始了思考。


    横滨海洋大学……这个名字,听上去有几分耳熟。


    不巧,白野月见近些日子翻阅了大量资料。安摩拉多三选一中的第三个人,搜查一课一系的那个摸鱼刑警清水哲雄,他有个比他小十多岁的妹妹正好是横滨海洋大学的大学生,而她的名字叫做,清水丽子。


    但清水哲雄十五年前并未遭遇什么巨大的挫折,相反,比起女儿遇害的鲛崎岛治和父亲被陷害的森山杏子,十五年前的清水哲雄刚刚从警校毕业,进入米花町当地交番,过得不知有多平静。


    从这点来看,清水哲雄似乎不是安摩拉多。


    也不知道他们跟如今这个连环杀人案有没有关系……


    白野月见内心絮絮地想着。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几声枪响,虽然安装了消/音/器,现场的两位刑警却不会听错,是从中间第二个仓库传来的!


    松田阵平没多想,拔腿就往回跑。白野月见也转过身,她本就站在斜坡顶端,距离仓库的位置更近一些,如今也更快一步地靠近了那个仓库。


    靠得近了,白野月见能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是两个人,一个是年轻女性,她的嘴好像被捂住了,明显能听出她在哭,声音撕心裂肺。另一个是年纪稍大的中年男人,他的语气稍显急促,却还在努力劝着年轻女性。


    “别放弃啊……”


    “只要坚持等待下去,我们就一定……”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白野月见听着觉得不对,警惕地把手伸到背后,握住枪柄,同时放慢脚步,打算继续听里面的内容。


    不料这会儿松田阵平也追上来了,他没听到里面两人的交谈——或者说听到了他也不在意。充满正义感的卷毛刑警义无反顾冲进去,推开仓库门大喊道:“我们是警察!里面的人不许动!”


    与此同时,枪声响起。


    展现在两人面前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一个身着西装套裙的马尾辫女人跌坐在地,她惊魂未定,似乎还未从惧怕中回过神来,看到大门被推开,她下意识地向后挪动,直到撞上背后的集装箱,退无可退。


    她的身上有数不清的枪伤,手中还拿着一把手/枪。


    而她的对面,是一个已经倒在血泊里的男人。对方手腕被咬破了,脖子下颚处有一个深深的洞,看现场的情况,似乎是马尾辫女人朝他开了一枪,这才导致他重伤。


    白野月见缓缓踏入这间充斥着血腥味的仓库,注意到女人的脸时,眸色微微转冷。


    “还活着。”


    松田阵平蹲下来摸了摸男人的脉搏,发现他还残留一丝微弱气息,便松了口气。白野月见见状联络了医院,转而看向还跌坐在地的女人。


    日卖电视台的新晋主持人,水无怜奈。


    同时,也是组织一个还未得到代号的新人。


    一个组织新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跟人私下见面?不仅如此,听两人方才的交谈,他们似乎是同一阵营的,男人在劝她忍耐,而后他就被枪击了。


    内讧?


    不大可能。


    开枪的人是水无怜奈,毫无疑问。可她身上的那些枪伤是男人造成的,男人先射击了水无怜奈,然后被她夺过手/枪反击?可这么一来,他说的那句话就又不成立了。为什么他要一边攻击水无怜奈,一边又好言好语劝她?


    那个男人说,要她坚持等待下去。等待什么?水无怜奈是组织的人,是告诫她要耐心等待往上攀爬的机会,还是说……让她等待反击的时机?


    ——这两个人,是哪里来的卧底吗?


    白野月见眯起眼睛。


    她知道组织最近研发出了一种特殊的发信器,专门安装在那些刚加入组织的新人身上。若是水无怜奈跟男人接头,却遗漏了身上的发信器,导致自己的异常行踪被组织发现。那么,为求利益最大化,好让自己人不全军覆没,男人开枪射击水无怜奈,再让她反杀自己,以此制造两人对立的假象。


    而且,在不远处一个角落,还放着一盒针剂,看型号多半是组织研发的吐真剂。


    若是后面来检查的组织成员发现水无怜奈被注射了吐真剂也什么都没说,定会对她大加赞赏。她也能因此打入组织深处。


    真是个好计谋。


    白野月见瞥了眼倒在地上的男人,为他极限中爆发出来的聪明而鼓掌。


    啪嗒一声。


    水无怜奈手中的枪掉下来。


    无辜受累的女主播似乎总算搞清楚现状,知道了这两个闯进来的是好人,抬起用自己布满血迹和灰尘的狼狈脸颊,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东京警视厅的警察。”白野月见弯起眼眸,安慰道。


    随着这句令人安心的话语落下。


    水无怜奈的眼里,忽然流下两行眼泪。


    似乎是因为威胁解除,又似乎是因为别的什么,她顾不及手上未干涸的血液,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牙关死死咬紧,她发出了几近痛苦的哀嚎。


    ……


    救护车很快抵达。


    医护人员抬走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他的下巴被打穿了,虽然还剩一口气在,但情况相当不妙,必须尽快拉去医院救治。


    相比之下,水无怜奈虽然看上去很凄惨,但大多都是些皮外伤,医护人员现场给她包扎妥当了。


    白野月见提出她可以送她去医院。


    现场已经封锁,警视厅的人还在路上,水无怜奈也知道如今警方介入,事情变得复杂起来。若是她一味拒绝,还可能引来警方的怀疑。


    迫于无奈,她答应了这个好心的女警察。


    就是不知道……组织那边的人在哪里?


    水无怜奈还记得父亲发现自己身上发信器时说的话,这个时间点,本该在电视台工作的自己却偷跑出来,组织肯定会怀疑她的。


    为取得组织信任,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心下惴惴不安,但直到水无怜奈坐着白野月见的车子离开,也没有看到码头角落,一辆通体漆黑的保时捷正停留于此。


    几天后,水无怜奈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警方也从她口中得到了一个故事,一个和白野月见猜测的大差不差的故事。


    水无怜奈称自己在电视台里休息时,忽然被那个男人绑架了。那个男人想要勒索电视台,好在自己及时反击。


    白野月见和她都知道真相并非如此,但这个故事用来骗骗警视厅足够了。


    男人伤势较重,手术过后就一直沉睡着,没有醒来。警视厅没办法得到他的证言,但从他家里的电脑里找到了勒索的计划书,这个案子便就此定论了。


    由于警方来得很快,再加上电视台打通关系,这件事就没有登上媒体头条。


    但还是有人通过他们特殊的渠道,知道了这件事。


    “CIA?”


    “是的,不会有错。”


    漆黑的房间里,头发花白的老人拿出一张照片,放到桌子上,“名字叫做伊森·本堂,CIA谍报员,他在十多年前就潜入组织了。”


    “也就是说,他肯定知道很多组织的事情。”


    赤井秀一扬起唇角,接下詹姆斯·布莱克未说完的话。


    “看来在离开日本之前,我们和组织,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