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人群到达对面的街道，黛维拉刚到斑马线抬起头，看到硕大的红灯。
啧，好麻烦。
路人们纷纷玩手机消磨时间，要是平时黛维拉也会拿出手机，今天不行，她忙着去看心理医生。
世界上能合法抢钱的行业不多，心理医生就是一项。一小时320美金的价钱足够让墨西哥小帮派的头目痛哭流涕，直呼抢银行不如当心理医生。
黛维拉很精明，她知道迟到一分钟自己就会损失5.3333循环的美金。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车流似水流般湍急，不停歇地前进，当然也有例外。
纽约牵着摇粒绒的邪恶老头老太大摇大摆穿行在车流中，但凡有一点剐蹭就立刻倒地，为自己的退休金添砖加瓦。
司机们显然也知道老头老太的危险性，曾经有司机不管不顾撞了一个老头，随后老头的七个儿女21个外孙63个曾孙，以及三辆婴儿车包围了司机。
人脉之广，对三胎之执着，实在让人汗流浃背。
故而司机遇到牵恶犬摇粒绒的老头老太都会被其恐惧震慑。
黛维拉心念一动，盯上身旁内穿白色背心外搭蓝白格子衫，配以卡其色休闲裤的老头。
此老头牵着圣兽摇粒绒，黛维拉观其也是尖酸刻薄的一把好手。绿灯未亮，红灯未走，老头的左脚早已踏上斑马线，一整个蠢蠢欲动的大动作。
黛维拉坦然一笑，时不我待，个体的努力若无时代的波涛也终是行于死海上的一叶扁舟，费尽牛劲，一动不动。
简而言之，她，黛维拉，现在要骑老爷爷过马路了。
不过一秒，黛维拉已经抄起老头牵着的摇粒绒，跳到到老头微驼的背上，她冷酷催促：“快走。”
老头的背更驼了，震惊道：“你是谁?怎么一点公德心也没有！”
路人也纷纷尖叫：“太失礼了！”
怎么会有人如此莫名其妙又毫不讲理，犹如山顶洞人第一次进入人类社会，任凭文明擦身而过也要坚持缺大德而获小利。
黛维拉不在乎他人的惊惧的凝视和怒骂，她有自己的理论。
虚伪的家伙，表面上为老人愤愤不平实际嫉妒自己能如此快速地过马路。况且这种一看就已经退休的老人更应该无私为社会发光发热。
既然社会看中道德，那就拿出舍己为人的态度啊。区区骑老爷爷过马路而已，又不是要了他们的命，至于这么斤斤计较么?
黛维拉不理解他们的虚伪，更不想迟到。
她把手提包的两根带子套在老人脖子上，优雅得不像在车水马龙的丁字路口，倒像在风景秀丽的马场骑马。
手里的摇粒绒有点麻烦，小狗受到了惊吓疯狂叫着，黛维拉把它放到老头微秃的头顶。
当与黛维拉对视时，小狗黑色豆豆眼露出怯意，恐惧已经入侵它小的可怜的大脑。向来邪恶的它，不叫了，安安静静盘在主人头顶。
温顺、弱小、无助且可怜。仿佛一张嘴咬天咬地，一抬胯草日草月的不是它。
牲畜就是这点好，很识时务，释放绝对的压迫就能使它们臣服，瑟瑟发抖地露出肚皮。
人又何尝不是牲畜呢？
黛维拉略一使劲扯起老人的脖子，威胁道：“快点，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疯子，真是疯子！
司机疯狂按喇叭催促，老头咬牙，用尽所有力气闯红灯到了斑马线对面。
黛维拉从老头后背跳下，拍了拍发皱的衬衫，若无其事拎着包走向市中心。
她真善良，给了老头发挥余热的机会，当真是可遇不可求。
身后交通堵塞，在黛维拉骑老爷爷过马路的奇思妙想后，更多人付诸实践，颤颤巍巍的老人背着厚颜无耻的年轻人过马路。
人类的劣根性就在此，只要有一个人带头缺德，其他人就会屁颠屁颠跟上。
司机焦躁的喇叭声冲破天际。
黛维拉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颠倒黑白，一边快步走一边打电话：“是纽约警察局吗?花园路口这边发生了暴.乱，有几个青少年欺负老人，硬要骑老人闯红灯过马路。”
接线员懵了，从警十二年他从未听说过如此抽象的警情，骑老爷爷过马路?老天，他是还没睡醒吗，还是电话那头的女孩在恶作剧?
连忙问道：“小姐，您是?”
“一个好心路人。”
黛维拉恬不知耻说：“我现在很忙，晚一些会发个人信息给警察局，举报有奖金，对吧?”
“对，对的。”接线员磕磕巴巴回答。
不等接线员追问，黛维拉挂断电话，她已经到达目的地——汉尼拔医生的工作室。
看一眼表，时间刚刚好，多一秒损失5.3333循环美元的那种。
印入眼帘的是灰色调组成的空间，沙发还算柔软，桌上贴心地放着黛维拉上次来没看完的书，还有一杯温热的咖啡。
黛维拉坐在汉尼拔对面，喝了一口咖啡，还不错，加了糖，是今天倒霉生活唯一的慰籍。
世界上总有百般厌烦但还是要做的事，每周三次的心理治愈就在其中。
黛维拉是反社会人格。
诊断出这个结果后母亲伤心欲绝，亲戚恨不得立马把黛维拉送进臭名昭著的阿卡姆精神病院。
黛维拉本人捏着诊断书活了17年第一次迷茫，她是反社会人格?她居然是反社会人格！
绝对不可能！
反社会人格特产冷血杀人狂，可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比黛维拉更好说话更友善的呢？她会是尿床、纵火、虐杀动物的变态?
拜托，同龄人还在看白痴偶像剧的时候她已经在学微积分，显然不会是尿床的笨蛋。
纵火?毫无成就感的行为，要是讨厌一个人，就把他的心脏塞进他喋喋不休的嘴里。
至于虐杀动物?更是无稽之谈。黛维拉很喜欢动物，尤其是流浪动物。
在湿漉漉的雨天看到喵喵叫的小流浪猫是一种享受。
小猫会抖着小小的身体虚弱无力地叫喊，竖起讨好的尾巴妄图蹭黛维拉的裤腿来获得食物。
黛维拉会用鞋子踢开这脏兮兮的小可怜虫，拿出食物，小猫越叫越嗲，就差展示十八般武艺。逗弄过后给它点吃剩的面包你就是它小小世界里的神明。
完全支配其他个体的行为很爽。
黛维拉几乎要为自己的善良痛哭流涕了，于是她申请了学校的动物援救社团。并发表自己倒反天罡的入团理由：
“援助被主人困在家里的宠物，致力于让宠物走出正常家庭成为流浪动物。”
对此社长的回复很简略，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外加刻薄恶毒的言论：“有病就去治！”
黛维拉：“……”素质真低！
在她看来让宠物流浪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宠物在家里顶多服务一家人，给他们提供情绪价值，但如果选择流浪就能给除家人以外的更多人提供情绪价值。
宠物获得自由，人类获得愉悦，两全其美，百利而无一害。
为什么不选择充分发挥动物的所有价值呢？归根结底还是软弱性和自私性，因为猫狗是他们的私人所有物所以不肯牺牲个人利益。
转念一想黛维拉还是选择大度原谅，夏虫不可语冰，世界上如她一般善良的人实在不多。
过度善良就会被他人排斥，所以黛维拉才在妈妈的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逼下勉强答应看心理医生。
坐在对面的汉尼拔医生有一双沉静忧郁的蓝色眼眸，很漂亮，像水族馆灯光下的冰山。
黛维拉坐下后礼貌开口：“汉尼拔医生，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谢谢。”汉尼拔微微一笑，以他对黛维拉的理解，知道黛维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果然黛维拉下一句就是：“你死了以后可以把眼睛捐赠给我吗?”
“可以哦，”汉尼拔顺着她说，却忽然话锋一转：“我八九十岁的眼睛会混浊得像臭鱼，你还要吗?”
“啊，这样啊……你就不能今天或明天出车祸吗？作为心理医生多少也善解人意一些吧。”
自然死亡太慢了，黛维拉觉得汉尼拔需要外力的帮助。既然要做好人好事就速度快点贯彻到底！下午死，晚上把器官取下，第二天一大早与新鲜送到的牛奶一起给黛维拉。
黛维拉：“拖拖拉拉不成样，磨磨蹭蹭惹人嫌。”
汉尼拔：“……”
有时候汉尼拔都不知道黛维拉哪来的理直气壮。他是心理医生但也没立地成佛啊！
反社会人格的特症就是缺乏同理心，漠视他人，不会遵守约定成俗的社会规则，社会化程度低，因此多发杀人狂。
黛维拉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黛维拉有一张漂亮的脸，长而弯的细眉勾勒出完美眉骨，眼眶深邃，眼角微微下垂配上长而直的睫毛让她多了几分悲悯。
就是这张脸，骗得人对她极富倾听欲和倾诉欲，但等她开口就会让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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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天雷滚滚尽是狗屁。
汉尼拔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回答：“我尽量。”
接下来一个小时的治疗黛维拉左耳进右耳出，她自诩是一个正常人没必要治疗。
都怪她过于旺盛的孝心才让她浪费一个小时的时间，320美元。
妈妈把厨房刀架在脖子上，眼泪从圆润的脸颊滚落：“求求你去治疗吧，我已经无法忍受你了，我的女儿不应该是一个冷漠的怪物！治疗的费用我会承担。”
“不用，”黛维拉淡淡说：“我搞兼职赚了不少零花钱。”
她只觉得心累，就像前17年一直认定1+1=2，到了现在忽然告诉她1+1=250。
给心理医生送钱的蠢货250。
她多余的仁慈在妈妈手里的刀离脖子越来越近，直到留下血痕时发挥到最大：“我去就是了。”
她讨厌为了别人改变自己。
现在为了母亲她坐在心理医生汉尼拔的跟前与他做无聊的互动。
就像街边供人拍照的小丑一样可笑。不不不，和小丑拍照一张照片可要花上5美元，真正可笑的另有其人——是她！答应母亲来看医生的可怜虫。
这周最后一次心理治疗还剩十分钟，黛维拉从手提袋里拿出日记本，开始每天必备的“日行一善”环节。
日记是写给母亲看的，她希望看到黛维拉每天都在变好。
黛维拉一边写日记一边听到汉尼拔医生问：“你今天做了什么好事呢?”
“我见义勇为，仗义报警了。”黛维拉回答。
她好像全然不知道是自己打开骑老爷爷过马路的缺德盒子，或者说是毫不在乎。
“调皮的青少年在骑老爷爷过马路。我很热心肠地报警，保护了被当成坐骑的老爷爷。”
汉尼拔：“……”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黛维拉说的那么简单。
还有，到底是谁脑洞那么大，骑老爷爷过马路啊！
汉尼拔虽有些见不得人的“小小爱好”但也不影响他成为出名的优秀心理医生。
从医多年他治疗过无数精神病人，可无法治疗黛维拉，黛维拉也不需要他治疗，她有已形成的完整三观，即使是畸形的。
不过很有趣不是么?关于下一次晚宴预计邀请的宾客，汉尼拔心里已经拟好名单。
结束心理治疗黛维拉又去完成了兼职任务，等回到家已经是傍晚。
缩在柔软的沙发角落。黛维拉听着电视播放无聊的撕逼纪录片里抓马翘臀女子操着气泡音Nyeah~来Nyeah~去。
今日份的日记已经完成，日记本孤零零躺在桌上。
三天了，妈妈还没回家。
爸爸也没回家，大概率在歇斯底里地要找出母亲外遇的线索。
黛维拉恍然发觉三天前父母争吵时妈妈撂下的狠话是真的。
“我就是要走！不仅要走，接下来的几周都不会回家！”彼时母亲从衣架上拿下大衣，眼里蕴着痛苦的风暴。
黛维拉聪明得能看到身边任何人的情绪变化，从眉毛挑起的弧度眼睛眯起的程度，肢体语言，语气变化……就能察觉一切。
如果她想她当然可以变成一个“正常人”，露出和学校同学别无两样的痴呆表情融入社会，周末参加派对，周一偷偷□□，谈论着关于恋爱的白痴话题。
可是她并不想，也觉得没必要。
“我已经受够了一切，你们是怪物，待在你们身边不幸就是宿命！所以我有了新的幸福。”她哭着笑着，恣意畅快。
于是她干脆利落转身，甩开爸爸苦苦纠缠的手，走出家门。
不幸就是宿命吗?黛维拉拿起家族相框，各年代的家人照片被剪下拼贴在一起。
从遥在德国分裂时期的祖父母马克和安娜的黑白照看到自己一家的全家福。追根溯源，黛维拉有一半德国血统来自父亲，一半美国血统来自母亲。
没有任何变化，男人们文质彬彬地笑着，女人们目光忧郁，孩子们紧紧挨着母亲。
是我不够顺服吗?为什么还要离开我?还有什么好寻找的?
一直看着我就够了。
黛维拉讨厌为了别人改变自己，此刻她忽然泄气，掏出妈妈离开前给的全息头盔——还是用来治疗黛维拉的精神病的。
好吧好吧，为了你我都没病装病去看心理医生了，那么对于成为你手里的玩偶这件事还有什么异议呢？
谢天谢地，你有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对你百依百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