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栎滢立在窗边，背影似乎有些落寞。
“没怎么，就是累了。”
玄关处的灯光散落在他的头发上和浓密的睫毛上，打出淡淡的阴影。他的眼底幽深如一汪水潭，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穿着一身黑，隐没于暗色里。
“真的，我就是有些累。”
许栎滢面上冲他挤出一个笑容。
陆辰旭沉默着把吐司放在她桌上，只闷声说了句“记得吃”。
离开许栎滢房间的每一步似乎都变得很艰难。
陆辰旭很想停下来了转身告诉她，她也可以试着依靠他，就像那时候那般。
可他终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时间的裂隙早已经潜移默化地推着两人向不同方向前行，推着两人渐行渐远。
陆辰旭握住门把手，转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姐姐，我——”
姐姐，我也可以是你的后盾。
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他冷淡凸出的喉结滚了滚，却还是没有勇气说出这两句话，他苦笑了下:“我就在房间里，有事叫我。”
他的眼眸深邃干净，许栎滢曾不止一次夸赞过，而现在他垂着眼，眼底堆积着化不开的暗色，失去了往日的耀眼。肩膀似乎也无力的耷拉着，就像受伤的小狗般。
许栎滢看清了。
她抿了抿嘴，终究还是沉默着。
她动容了吗。
她怎么会不动容？
连许奕轩都看不出来的情绪让他轻而易举就察觉到了。
可也只有一瞬间。
她不能说。
她要强好胜，她性子淡漠，那些泥泞的往事，她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八年前的陆辰旭已经为了她遍体鳞伤。
她不能也不会自私地再度把他拖下水。
—
中午，江教练让队内集合，陆辰旭背着训练包，走出房间，瞥了一眼对面紧闭的门，径自下了楼。
许栎滢贴在门后，等了许久，本以为陆辰旭会同约定的那般叫她，可直到一楼的喧闹声尽散，她还是没听见敲门声。
许栎滢坐在懒人沙发上，浓密卷翘的睫毛轻颤几下，抛开这些杂乱的思绪。
算了，你在别扭什么。
许栎滢发了会儿呆，觉得不能在这样胡思乱想下去。转而打开了ipad，准备完成绘梦订单。
忽地，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放下工具笔，扬了扬眉，眼尾笑意遮盖不住，飞快地跑去开门。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的步伐其实都快了几分。
谁知道，门打开，她的笑容却僵在脸上。
来人是林若妍。
她再熟悉不过。
林子儒的妹妹，虽然不是亲的。
林若妍似乎早都知道她在这里。只见她伸出手，淡笑道:
“好久不见，许栎滢。”
许栎滢没有理会她，稳了稳心神，抓住门沿，就准备关上。
林若妍看见她的动作，反应过来，抵在门口，挑衅道:“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你在怕我？”
许栎滢见到她就会想起那些窒息的回忆，她很厌烦自己平静的生活再度被打乱。
许栎滢靠在门边，双手环在胸前，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你觉得我会吗？”
她长相明艳，很有攻击性。现下，许栎滢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林若妍，却能让林若妍心底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全面崩塌。
林若妍刚上初中就听说了高中部校花许栎滢。
她最讨厌许栎滢那副热烈耀眼，洒脱张扬的模样。为什么她不遵守校纪校规，却仍旧受到众多男生追捧，甚至老师也出面维护。
她讨厌死这个人了。
许栎滢这幅淡然的神情，这会让她想起那些黯淡岁月里，她无穷无尽的嫉妒和扭曲变态的心里。
林若妍眼眶泛红，拽住许栎滢滢手臂，情绪明显不对劲:“许栎滢，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你这个害人精怎么不去死！你难道不会自责吗？凭什么你的错误，要让我买单？！”
许栎滢被她捏的生疼，看着眼前发疯般的人，似乎也忍耐到极限，她甩开林若妍的手，眼眸冷淡仿佛淬着霜雪，语气冰冷:
“林若妍，你很没意思。有些事情，我不说，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这不代表你能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如果你不怕我把当年的事情公之于众，你就只管在我面前蹦跶！”
林若妍有一瞬间哑火，可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她恶狠狠地瞪着许栎滢，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阴侧侧开口道: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许叔叔入股投资了这个基地了。因为我转行当营养师，想圆一个梦，所以许叔叔就由着我来了。”
“许栎滢，你竭尽全力地表现自己，想让许叔叔注意到你，就像一只可伶的被人遗弃的流浪狗，渴求得到主人垂怜。只可惜，许叔叔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让你成为他的女儿！”
“你不知道吧，你每年寄给许叔叔的围巾，他都烧掉了；你写的生日贺卡他拿来给我垫桌脚；还有你们一家人的如意锁，他给狗狗挂在脖子上了。许栎滢，你在他心底，连他家狗的地位都不如。”
许栎滢的心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她面上却不显，装作毫不在意地开口:“林若妍，我不是十几岁的单纯女孩，这些事情刺激不到我。而许琳城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
“你引以傲的‘父爱’，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林若妍气急，浑身都在发抖，她今年才21，在一些情绪处理方面远不如许栎。可她却知道许栎滢的软肋。
只听见她淡声笑了笑，满不在乎地开口:
“许叔叔前几天还跟奕轩见了一面。”
许栎滢脸色白了一瞬。
林若妍没放过她眼底的惊恐和不知所措:
“许栎滢，不是一文不值吗？怎么你也有怕的？
许栎滢长睫扑闪两下，控制住手抖，向前走近一步，眼底戾气遮盖不住:
“林若妍，你是知道我的。要是不怕鱼死网破，你和他大可以试试。”
——
林若妍走后，许栎滢立刻给许奕轩打了电话。
“许奕轩，他来找过你了？”
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不肯开口。
“许奕轩！”
许栎滢崩溃的蹲在地上，想起曾经的事情，浑身止不住颤抖。
许奕轩一听她的声音，立刻怂了，认错道:“姐，你别生气，他、他就是来找过我。但是我根本没有答应他的无理要求，他也就此作罢了。姐，你别生气，我不告诉你，也是不想让你担心。”
最近的事情太多，许栎滢身心俱疲。
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好了，我知道了。”
“姐，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你太担心了。”
“嗯，我知道的，我们阿轩一直很懂事的。”
“姐，钏景市气候干燥，你注意保湿。还有，过几天我们学校团队也要去钏景市比赛，我到时候来找你。”
“好。”
—
队员们今天去训练场训练完回来，已经是下午五点。
陆辰旭穿着黑色外套，双手随意地插着兜，衣服拉链拉到顶。他很高，冷白皮，鼻梁和喉结的轮廓线条流畅，睫毛打出淡淡的阴影，眼尾的浅痣平添了几分冷清感。
虽然走在队伍最后，却极其亮眼。
队员们走到餐桌旁，看着琳琅满目的餐食，忍不住惊叹:
“哇，看着很丰盛！”
“天呐，这也太棒了！我再也不用担忧我的体脂减不掉了。”
“新来的营养师姐姐很会搭配呀。”
林若妍跟着江教练走过来，视线在陆辰旭身上停留几秒，很快扫过众人，笑着开口:
“你们好，我叫林若妍，今年21岁，是新来的营养师。”
“哇！竟然和我同岁！”
“和阿旭一样大耶！”
“姐姐好！”
“欢迎加入花滑大家庭！”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纷纷跟身上总自带蓬勃向上的生机与活力。
林若妍同他们一一问好后，眼神就定格在最后的那抹高瘦身影上。
陆辰旭正垂着眸，犹豫要不要跟许栎滢发信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掀起眼皮，淡眸看着她，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是因为她，姐姐不开心吗。
林若妍似乎并不在意他冷漠的态度，走到他面前，声音带着雀跃:
“陆辰旭，又见面啦。”
出于礼貌，陆辰旭淡淡地应了一声。
沈景熠听到两人对话，八卦道:“阿旭，你们两个认识？”
陆辰旭还没应声，林若妍抢着开口:“认识啊，之前有一次陆辰旭作为花滑形象大使去体育馆，我有幸见过他上冰。说来也巧，我们团表演的中国舞在他前面，谁知道，到后台我们两人竟然拿错了包。”
沈景熠捕捉到关键:“若妍姐，你以前学中国舞？”
“是啊，其实也学过别的，不过现在嘛——”
林若妍偏头看了一眼陆辰旭，扬了扬眉:“我很喜欢营养师这一职业。”
一众人插科打诨走到餐桌旁，都坐下来，才看见陆辰旭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陆辰旭淡眸瞥了一眼同成员打成一片的林若妍，又看着桌上的减脂餐，眼里寒意渐浓。
南瓜。
他最讨厌的南瓜。
八年前，差点要了许栎滢半条命的南瓜。
沈景熠察觉到他周身的寒意，有些疑惑:“阿旭，怎么了？”
陆辰旭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我过敏。”
沈景熠一口牛奶差点喷出来:“你什么时候南瓜过敏，我怎么不知道。
林若妍眉头紧锁。
怎么可能？她此前可是做了很多了解你。
“陆辰旭，不好意思，那我——”
“不用了。你们先吃。”
陆辰旭说完，就先离开了。
—
跟许奕轩打完电话后，她疲惫的睡了一觉。下午的基地队员要见面介绍，江教练还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她不想去也得去。
许栎滢刚走到楼梯口，迎面撞上了陆辰旭。
许栎滢想到两人早上的不愉快，一时有些气闷，绕过他，正准备从旁边下去。
少年忽地向右迈了一步，直直挡在她面前。
许栎滢对上他那双眼眸，心里更加烦躁，她瞪他一眼，又朝左迈。
少年又如出一辙的挡在她面前。
“陆辰旭，你别闹了。”
许是今天负面情绪太多，她真的是累了，也不想跟他开这么无聊的玩笑。
说罢，她按住陆辰旭的肩膀，就要下楼。
手腕被拉住，许栎滢看着他，不明所以。
陆辰旭不想让她看见那餐桌上的南瓜。
他怕她会情绪失控。
陆辰旭看着许栎滢，只能使用他以前最拿手的装乖撒谎。只见他一双狗狗眼湿漉漉地看着许栎滢，开口道:
“姐姐，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