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取君枝 > 32. 第三十二章
    上弦湖中,有花灯漂泊在水面,湖面微波荡漾,如同星光在银河之中闪烁。


    游船在湖面上缓行,笙歌燕舞,彩绸飞扬,不绝于耳。岸边也极其热闹,准备登船之人在码头上排起了长队。


    岸边小摊贩也沿湖摆起了摊子。


    等待登船的人还不少,船边伙计一遍遍确认木牌,看了脸才敢放行。


    队伍过了一大半,伙计有些累得呼出一口冷气。


    他搓着手,朝下一个人看去。


    此人一身青墨长袍,金色绣线如流光一闪而过,身上配饰无不散发贵气。他神色稍顿,多年经验让他有所感知,连忙殷勤道:“敢问客观是哪个船的?”


    杨芮没答,头戴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一节洁白的下巴。她两指从袖间抽出一块木牌,动作干净利落。


    船舫伙计凑近一瞧,一眼便了然,连忙点头哈腰道:“原来是贵客,这边请。”


    他朝身后人说了句,然后带着杨芮往一侧上船。


    待离开时,他瞟了一眼杨芮的衣着,轻嗤一声,边走边嘟囔道:“又一个冤大头。”


    船舫上并没有其他船舫载歌载舞,船中摆着几张矮桌,桌面上是些酒壶茶具。这些茶具但看着简单朴素,实际上单单是烧制而成的纹路就要十几道工序,价格自然不便宜。


    酒盅正前方摆的是白瓷玉碟,碟面上是各种上京稀奇糕点。


    单单是一桌就要不少银子,何况这船舫中有整整十桌。


    杨芮放下小盅,这舫中并没有人。那些穿着规整的书生正聚在船头对着远处把酒言欢。


    舫里挂着彩纱,湖风扬起,能见着流光在纱面如流水般流动。


    四处点得各式宫灯也并不廉价,灯托、雕花都是银质。


    杨芮不敢想象这群穿着看似清贫的书生能有这么大财力,即使家中显赫,也轮不起这么折腾。


    船头似乎感受到舫中有人入船,一行人有说有笑共步走回舫中。


    领头的书生抬手掀起垂帘,一身素袍,玉簪将头发束起,面如温玉,笑起来毫无攻击性,他看到杨芮,暗中上下打量一番,勾起一抹明快的笑。


    他拱了拱手,抬眸道:“在下城西李氏,李元亮。见过贺兄。”


    李元亮。


    城西李氏,当朝中书侍郎李长吉嫡次子。


    杨芮面上和善,双手作揖,“在下源城贺珍,见过李兄。”


    “我原本以为贺兄不会前来。”李元亮手中轻敲折扇,走到杨芮身边,“贺兄戴着斗笠做什么?这船上也没有旁人,大可放心摘下。”


    杨芮轻点头,随后摘下斗笠,斜靠在桌角。


    她抬起头,一张九分似贺珍的脸扬起嘴角,“这几日进京处理了些事情,受到李兄的信。想着来瞧一瞧。”


    李元亮了然,轻呵一声,引着她到矮桌前入座,赞叹道:“贺兄能赏脸,自是我这些书生的荣光。之前听过贺兄大名,如今一见,贺兄真是貌若天人。”


    “李兄谬赞。”杨芮拱手,撩袍在左侧最前方坐下。


    书生们见她坐下,纷纷入座。船舫中有幽香飘起,轻纱浮动,当真为极乐世界。


    杨芮感叹于船舫中宛如仙境,又觉得这些读书人在境意上造诣之高。


    她晃着酒杯,撑着下巴听这些人作诗吟诵。


    李元亮格外关注她,酒杯少些酒,便亲自起身盏酒,对她嘘寒问暖,一阵体贴。


    “李兄真是热情。”杨芮放下酒杯,看着李元亮举起酒壶,酒水从鱼白壶口落如盅底,“在下一路走来,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意境。多亏了李兄,让贺某长了不少见识。”


    李元亮长得不差,眉间有几分书生儒雅,说话却有几分洒脱,“贺兄说笑了。听说源城九月份发生了些不好事情,您以身入局,破了那肮脏棋局,实在令我等佩服。”


    他说罢,便有人声附和起来。


    书生们声声赞扬,好似打心底里敬佩。若是贺珍,此是就该得意忘形,举杯畅饮了。


    可惜,她不是贺珍。


    “哪里的话?在下能全然脱身,还是不是有卫家侯爷在其中暗自相助?”杨芮盯着那晶莹波动的酒水,眸子里的光闪了闪。


    李元亮在她右侧矮桌坐下,摆摆手,“贺兄可别恭维了。”


    一侧附和道:“是啊!您的大名,我们早就熟知。”


    “卫璋我们还不知道吗?”杨芮对桌的蓝袍书生,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道:“不怕贺兄见怪,我们对那卫璋可是嗤之以鼻。”


    杨芮挑眉,很感兴趣地向前倾身,“哦?此事因何而起?实话说,在下也对他喜欢不上来。”


    此话一出,舫中那些小心翼翼地试探似乎一下瓦解,气氛莫名火热起来。


    李元亮感叹地摇摇头,朝着杨芮竖起手指,晃了晃。


    “卫家那小侯爷,也只是空有一副架子罢了。他这些年净做混账事,惹得圣上不快,才被派往京外。行事风格狠毒,落人口舌。这些年朝中都在抨击他蛇蝎心肠,工于心计,实在不配为友人。”李元亮饮了一杯酒,看了眼杨芮,抬臂撑在桌上,素白袖口沾了酒水,颜色发灰。


    他只瞧了一眼,又道:“而且,不怕贺兄能说出去。他这样的慧极却又阴狠之人,老天也是看不下去。这不如今他一身病气,拖着病弱之气…料他也活不过多年。”


    “原来如此。”杨芮抬起酒盅,仰头饮下,遮下眸中漠然的神情。


    若是世上对一个人的评价有好有坏,那便是人之常情,没有人能够做到令所有人都满意;但若是世人对他的评价尽是坏话,想必,此人多多少少有意让世人产生偏见。


    她指尖摩挲着酒盅侧壁,觉得远离卫璋这个决定做得十分正确。


    “这么高兴的时候,不必提不开心之人。”李元亮带动着船舫中气氛,他双手一合,似有了新点子,“这么吧?我们来对诗如何?”


    “好啊!”


    舫中一阵赞同之后,视线都落到了杨芮身上。


    她顶着目光,眸中闪烁着无奈之笑,“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对不出什么好诗来。”她扫视在场书生们一眼,扬眉道:“在下即使只听各位对诗,也是一番长进。这样吧,在下正好从济州运来一些好玉石,这些便当作彩头。”


    一颗翠绿的玉珠被放在桌上,珠光圆润,透着些玉纹,认识这种玉石之人,一眼便能认出此玉石玉种是顶好的。


    在场书生两眼泛光,大抵都认识这种玉。


    济州北侧矿山中产出量极少的翠玉,由于数量之少,光泽之美,被这些人戏称为仙人玉。


    杨芮道:“可惜,今日只带了这么一颗。其他的,回去让下人送到各位府上便是。”


    说者有心,听者亦有意。


    原本松弛的舫中,一下子多了些较劲。但这些书生掩饰极好,并无露出一丝欣赏世俗之物的欣喜面孔。


    这玉石可是文人墨客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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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念不忘之物,杨芮不信他们能抵住这样诱惑。


    “这…不好吧?”其中一人道,“这玉石怎么说也要金子才能换,贺兄未免太破费了。”


    “是啊,是啊。”另一人附和道,“贺兄想出彩头也用些便宜之物便可,这也太破费了。”


    这种试探对杨芮来说简直不在话下,她瞥了眼仍不表态的李元亮,垂头轻笑一声,豪气地往后一靠,“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没有珍贵不珍贵的。我贺家有的是这样的玉,各位不必推辞。”


    她侧头,含笑道:“李兄当这个裁判吧?在下毕竟不是饱读诗书之人,也听不出个好坏。待李兄评出头好,在下便将这玉珠赠与他。”


    杨芮指尖抵在玉上,轻轻往前推了推。


    李元亮直起身子,看着杨芮,半晌才转而化作一笑,“好啊。”


    “那便委屈贺兄当个观赏人了。”他攥住袖口,将折扇放在矮桌正中,道:“待对完诗,就为贺兄送上一番惊喜,定不会让你心情落空。”


    杨芮做了个“请”的动作,饶有兴趣地歪头,瞧着他们。


    船舫外走进几位女子,手中端着些木制令牌,上面涂了彩画,每张木牌都不一样。


    显然这些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就等着贺珍贡献财力,然后开展一场明面儿上的作诗吟诵之乐。


    杨芮看了眼玉石,抿了抿唇。


    说实话,这玉石只有一个。


    小时候,杨芮自诩杨家小霸王,在一场宴席里看上了这颗玉石。那时她不知天高地厚,拉着杨岁行硬要这颗石头,杨岁行不肯。杨芮便自己亲自抢,但记忆有些模糊,她一直不知道从谁手中抢夺而来。


    后来抢到手上,又觉得没有那么惊艳,便失了兴趣,一直藏在香囊里。


    没想到今日竟能当作彩头被这些人看重。


    船舫中光影重叠,书生们举杯畅饮,畅快的几乎忘己。一个个站起身来,扬杯高歌,飞觥献斝。船舫屏风后不知何时登上乐女,身影投射在素白绸面上,若隐若现,宛如仙人。


    她坐在左上角,除了桌上源源不断供给,没有人关心她。


    这一场宴请变成了书生借商人金银抒发自我情怀的诡异之局。


    无趣至极。


    一场欢畅淋漓结束,杨芮越发觉得困倦。


    时间流走大半,这些酒醉“诗人”满脸潮红,喝得上头,诗作得稀烂,酒没少喝。他们渐渐停了下来,似乎意识到忽略了一人。


    李元亮看着没有醉,举止也还得体。他靠近杨芮,顿时酒气扑面而来。


    杨芮轻轻蹙了下,抿着唇没有说话。


    “贺兄,是在下赢了诗局。”他道。


    杨芮咽下嫌弃,看向他,问:“你不是裁判吗?怎么会赢了?”


    李元亮眼珠转了转,迷离中带着丝回忆,他道:“这样的对局裁判也能参加的。不只是在下,还有他,和他。”他侧身指了指对坐几人,笑道:“他们都胜了。”


    “如此……”杨芮思索一会儿,扬声道:“改日便把奖品送入各位府中。”


    “多谢贺兄!”


    “多谢贺兄!”


    杨芮一笑揭过。


    真把贺家当作钱罐子了。


    她垂眸,长睫挡住眼中不屑。


    李元亮叫她:“贺兄。”


    杨芮抬眸,顺着他的手指看向船舫外,耳边被酒气熏染,听他极为雀跃道:“贺兄。好戏,终于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