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亲本名叫陈轻羽,二十年前通过公安系统选拔,成为一位卧底人员,代号[南峰]。”
京市,陆宅。
代理人将一叠资料推给陆灼年,继续道:
“卧底期间,他化名为陈南峰,潜伏在京市最大销金窟——瑶台阆苑夜总会,收集非法药品交易情报。”二十年前的瑶台阆苑案轰动一时,是扫黑除恶专项斗争中的重案要案,涉及人员牵连甚广,十数位官员相继落马。案件所涉罪名除了非法药品交易,还有组织卖.淫、强迫卖.淫、聚众淫.乱、故意伤害、故意杀人、开设赌.场、强迫交易、行.贿受.贿等十余项罪名。那时陆灼年才刚刚出生,对这桩旧案几乎全无了解,只能从代理人口中隐约窥见些当年的血雨腥风。案件告破不易,作为此案最大的功臣,陈轻羽的个人信息,受到了最高级别保护,调查起来可谓是大费周折。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经过大半个月的探查,代理人最终还是通过一张模糊的旧照片,锁定了陈折父亲的身份。
“陆少,您这位叫陈折的朋友并非私生子,生父信息不详是对他的保护。”
“整个公安系统对他的保护。”
“陈折这些年没少调查过他父亲的事情,但以他的人脉,还查不到陈轻羽这层,只隐约知道父亲叫陈南峰,是 一个高端夜总会的马仔,跟许多风流浪荡的二代公子交集颇深。”
听到这儿,陆灼年手指微微一动。
如此一来,代理人也不禁怀疑,陈折接近陆少等人,会不会就是为了查他父亲的事情?
不愧是警校优秀毕业生的儿子,就算没受过一天专业训练,还是凭借自己的本事混进了二代圈。
而且如果他是想借这些人的手,来调查自己的父亲,他甚至已经成功了。
陆少替他把这件事做成了。
所以他是……利用了这位太子爷?!!!
这话代理人就算想到也不敢直说,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道:“陆少,这么说来陈折和他父亲倒有些相像,都是能说会道,八面玲珑。”
陆灼年听出了代理人的言外之意,但他并不在意这些。
只是觉得陈折也很不容易,这么多年以来,竟一直在暗中寻找生父。
偏偏他的父亲又是一名卧底警察,以陆灼年这样手眼通天的权势来查,都查了将近一个月,才隐约得到些许信息。
陆灼年放下资料,看向代理人:“你能查到这些很不容易。”
代理人当即卖了个功劳:“嗬,可不是吗!您可不知道为了搞到这些消息,搭了我多少人脉进去,才勉强查到这些,至于案件细节,以及陈南峰在卧底期间的经历,还要多点时间才能见些眉目。”
陆灼年语气平静:“辛苦了,佣金我会翻倍给你,但你必须保证,这些信息除了你我,不能再第三个人知道。”
代理人连连点头,说:“那是一定,这是我们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只是……”
陆灼年眼眸倏然抬起:“只是什么?”
代理人压低了声音:“除了我之外,好像还有其他人也在查[南峰]的消息。”
陆灼年眸光一暗:“什么人。”
代理人摇摇头:“这个很难说,但距离瑶台阆苑案审结宣判,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其中除了已经枪毙的那些人,其他判死缓、判无期的,就算有限制减刑的条件在……可能也快出来了。"
陆灼年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思索道:“这件事我会留心,多谢提醒。”
代理人说:“陆少客气了,不过你可以放心,就算他们查到陈轻羽身上,也没那么容易查到陈折。”
陆灼年缓声问道:“怎么说?”
代理人说:“陈折的母亲名为江羡鸢,由于身份特殊,很少有人知道她是陈轻羽的女朋友。”
“在执行任务期间,陈轻羽一定秘密见过她,可能是一次,也可能是几次。”
"从原则上来讲,这是违反纪律的。"
说到这里,代理人充满善意地笑了笑:“可陈轻羽那时候才23岁,还是个小伙子,怎么能按捺住不去见心爱之人呢。”
“陈轻羽非常谨慎,他和江羡鸢的事情,最开始连公安内部都没有发现,自然也避过了那些人,他们查不到江羡鸢身上,也就不可能查得到陈折。”
“随着卧底计划的深入,陈轻羽逐渐开始接触瑶台阆苑背后的核心人物,受到重用后,他行踪不再那么自由,为了保护江羡鸢不被发现,陈轻羽就再也没见过她。”
“可他不知道江羡鸢怀孕了。”"到死都不知道。"*陆灼年彻夜难眠。该怎么和陈则眠讲他父亲的事情呢?好像无论如何说,都没办法让陈则眠不那么难过。以陆灼年对陈则眠的了解,他若知晓了父亲的身份,定然不会止步于此,反而会想法设法查清当年之事。这其中的谜团太多了。
陈轻羽是谁选定的卧底?任务期间又和谁产生了接触?他得到了什么情报?情报又传给了谁?最后是如何暴露的?是否遭遇了出卖?为什么支援没有及时赶到?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
不把这些过往调查清楚,陈则眠绝不会罢休。
陈则眠向来有仇必报,是有气憋不到隔夜的性格
除非杀父之人已死,否则他一定会想办法替父亲报仇。
然而这场仇恨是双向的。
陈则眠恨杀了他父亲的人,涉案之人同样恨陈轻羽。
此案已尘封二十年,无论谁触动封印,都会引来各方侧目。
若陈则眠藏于茫茫人海之中,那些人可能永远查不出他与陈轻羽的关系,可倘若他主动走向这桩旧案,就显眼得不能再显眼了。
瑶台阆苑案牵扯甚广,倘若涉案人员知晓其尚有一子在世,必定会报复到陈则眠身上。
但陆灼年也不能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冠冕堂皇地将他父亲的信息隐藏。
思索一夜后,陆灼年最终还是拨通了陈则眠的电话。
电话没有拨通。
陆灼年接连打了好几个,陈则眠都没有接听。
*
陈则眠当然没法接听电话。他当时正在睡觉。
昨晚,他和萧可颂等人打游戏打到凌晨,后半夜,几个人玩游戏玩累了,本来以为可以散局,没想到萧可颂又张罗着麻将,一圈圈打过去,眼看天都要亮了。陈则眠胳膊撑着头,有气无力地摸牌、打牌,像一个无情的陪玩机器。常年打雁终被啄眼,他晚上到点不睡觉、死熬陆灼年的时候,就该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人熬。萧可颂是咖啡馅吧,一天到晚这么精神。
奇怪。
凌晨四点的时候,萧可颂还神采奕奕,振振有词道:
“再打一个小时,五点睡十二点起,等咱们一醒,叶宸和灼年就到了,是不是想想还挺激动的?”
闫洛年轻精力旺盛,附和说:“激动!”萧可颂目光在陈则眠、薛铎身上扫过:“你们呢?”陈则眠&薛铎双目无神,没精打采道:“激动。”凌晨五点,萧可颂终于放陈则眠睡觉了。陈则眠倒在床上就失去了意识,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摸起手机一看,都下午两点了。消息通知上,有好几通未接电话,都是陆灼年打来的。微信消息里,最上面一条消息也是陆灼年的。
【陆少:有时间回个电话,有事情和你说。】陈则眠翻了个身,把电话回了过去。没人接。
还没下飞机吗?
不能啊?不是说中午就能到酒店吗?
陈则眠又换了语音通话过去,依旧无人接听。
陈则眠给萧可颂打了个电话。
萧可颂那边倒是接得很快:“你可真能睡啊。”
陈则眠坐起身,有气无力地问:“陆少他们到了吗?”
萧可颂叹了口气:“灼年没跟你说吗?他有事,不来了。”
陈则眠说:“什么事这么急?”
病了?
萧可颂摇摇头,意识到陈则眠看不到,又补了一句:“不知道,叶宸也来不了了,他俩太浪费我感情了。”
陈则眠本以为陆灼年最多晚到几天,没成想一直过了三天,还仍然是杳无音信。
微信不回,电话更是完全打不通。
如果不是有叶宸从中传递消息,陈则眠都该怀疑陆灼年是不是被绑架了。
陈则眠这边忧心如焚,萧可颂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甚至有点习以为常。
看到萧可颂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陈则眠猜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第三天晚上,萧可颂又要去酒吧玩。
陈则眠跟着去了,想方设法把人灌醉,从萧可颂嘴里套出了实话。
闪烁斑斓的灯光下,萧可颂醉醺醺地枕着手臂,告诉陈则眠:
"灼年他病了。"
陈则眠一惊,接着问是什么病。
萧可颂神秘地摆摆手,让陈则眠别担心,是老毛病,其他的就不肯再说了。
凌晨回到酒店,陈则眠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半是因为喝酒喝得胃痛,另一半是在想陆灼年得了什么病。
时间都这么晚了,再给叶宸打电话也不合适。
况且连萧可颂都不肯讲陆灼年得了什么病,叶宸就更不可能告诉他了。
无端地,陈则眠想起了陆灼年卧室里,那一药柜的帕罗西汀。
他拿起手机,搜索药名和适用症。
抑郁症、焦虑症、惊恐症、社交恐怖症、强迫症。
会是这些里面的一个吗?
首先排除抑郁和社交恐怖,这俩可能性比较低,洁癖应该算是强迫症,但强迫症是慢性病,发作了也不至于出不了门,焦虑症倒是有可能影响坐飞机。最严重的就是惊恐症。
惊恐症发作时会出现心悸、冷汗、震颤等症状,伴以强烈的濒死感或失控感。所以会不会是惊恐症呢?陆灼年小时候被绑架过,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也说不定,不发作时与常人无异,发作起来就会很严重的那种?到底是什么病啊。
陈则眠本来只是胃疼,想着想着头也开始疼,吞了一粒药又躺回床上,想借着药物副作用带来困意就此睡去。
二十分钟后,陈则眠一蹬被子,从床上坐起身。
烦死了!陆灼年烦死了!
生什么病不告诉他,还失联这么久,害得他胃疼头又疼。
有这么当朋友的吗?真想回京市骂他一顿。
对,我要回京市谴责他。
严厉地谴责他。
陈则眠仿佛找到一个合理的、正当的、合适的理由,当即拿起手机查询了航班。凌晨五点四十有一班飞机,刚好从凤凰机场飞大兴。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赶去机场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