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短IF线
派对在一家苏联风格的酒店进行。
长长的走廊里弥漫着木质香气,黑色地板上铺着棕红色地毯,两侧的房间门一扇扇并列着直抵尽头的拱门处。门后就是举行派对的宴会厅,承袭了苏维埃式的美学风格,里头的装饰物少而大,挂墙的雕花烛台拥着巨幅油画,四处都是深沉的红黑色调。
对于燕棠这样十八九岁的中国南方姑娘来说,莫斯科的一切都充斥着肃穆高大的气息,就连这里的斯拉夫人也一样。
她稍有些局促地站在走廊边缘,踮起脚尖往里望。
穿着礼裙的女人和西装革履的男人不时从她面前走过,都是高个子,他们偶尔目光会瞥向他,露出好奇的神色。
原因无他,燕棠背着书包,穿着一身简单的棉质白裙子,像个走错路的中学生。
“你在等你爸爸?”
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孩儿走过来,以为燕棠需要什么帮助,主动询问。
她用不太流利的俄语说:"不……我在等我的老师。"
“老师?”女孩儿有些惊讶,“这里都是些做生意的人,你是不是走错了。”
燕棠并没有走错,她已经看到了她的俄语老师宋郁。
他就站在宴会厅的中央,俊秀的脸上挂着随意的笑,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卷到小臂中段,被男女簇拥着聊天。与生俱来的贵气,在名利场里如鱼得水,哪怕离得极近,也总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女孩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注意到了那个高大的男人,眼睛一亮,继续跟燕棠攀谈起来。“今天我们真很幸运,平常难得在这样的聚会上看见Kirill,一般只能见到他的哥哥llya……等等,他是在朝我们走过来吗?”
男人果然在她们面前停住脚步,目光瞥了一眼试图跟他攀谈的金发女孩儿,随即转向燕棠,扬起一个笑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
他说的是中文,流畅地道。
燕棠立刻说:“没关系,我可以再等一等。”
“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了。”宋郁看了一眼手表,“走吧,不要耽误你的时间。”
在金发女孩儿惊愕的注视下,燕棠被她的俄语老师领着离开了热闹的派对。
*
成为宋郁的学生完全是一个巧合。
燕棠是来莫斯科的交换生。
彼时她刚刚入学,为了挣生活费,正在申请一份笔译工作,主办单位是一家致力于促进中俄文化交流的基金会。虽然她的语法和词汇量很不错,可因为常年在国内生活,没有语言环境,口语水平不佳,因此没有被选上。
当她沮丧地离开基金会所在的写字楼时,因低头匆匆走路,恰好与宋郁迎面相撞,碰掉了他的咖啡。
燕棠用俄语磕磕绊绊地道歉,慌张地抬头,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睛时又愣了半天。
好在宋郁是个体贴绅士的男人,他不仅没有责怪她,还因为注意到她发红的眼眶而热心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在异国他乡听到母语,燕棠迅速放松下来。
她给宋郁再买了杯咖啡作为道歉,期间两人聊了一会儿,宋郁在得知燕棠有补习口语的需求时,忽然夸她很幸运,因为他正好有辅导口语的经验。他所收的课时费也不高,是燕棠能够承担的范围,补课地点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并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附近没有合适的咖啡厅,为了节省时间只好带你来这里了。”
燕棠跨进门,熟练地换上拖鞋。
这里是宋郁的家。
位于中心地段的高级公寓,陈设是简洁利落的现代主义风格,唯有走廊墙面上挂着的熊头标本,带来粗犷而暴力的气息。
棕色的熊头保持着狰狞嘶吼的姿态,据说是宋郁在西伯利亚一次猎熊的度假中打下的。
燕棠走进书房坐下,拿出笔记本,乖乖坐在位置上翻看之前的笔记。她来莫斯科已经快一年,也跟着宋郁学了一年,笔记厚厚一本,夹杂着两个人的字迹。
外头响起咖啡机运作的声音,没过多久,宋郁拿着两杯咖啡走到书房门口。
窗户半开着,夏季微风漏进室内,吹动桌边女孩儿的发丝和裙摆。他看着这画面,微微一怔,才迈步走进书房,问起她这一周的学习情况。
“弹舌练得怎么样?”
弹舌很难,燕棠偶尔可以冒出几声,但平常和人交流的时候总来不及反应。
“熟练度还不够。”
宋郁在她身边坐下,打开抽屉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
他把手帕覆在掌心,随后抵在燕棠下颌处,以便感知她发音震动的部位,同时向她示范正确的口型和唇舌部位。
“你需要找到吸气的感觉……”
燕棠努力地认真听他指导,但注意力却难以控制地转移到别处。
哪怕隔着一层柔软的布料,她依旧能感受到抵住她下颌的手掌是多么有力。视线所及之处是老师那张帅得令人心颤的脸,他所说的教学内容全部没有进脑子,反倒是唇瓣开合的模样印在了她眼中。
“你好像走神了。”宋郁垂下眼来,笑着看着她。他笑起来时更令人晃神,斯拉夫血统所特有的标致美貌让人很难有抵抗力。——燕棠是在成为宋郁的学生之后,才知道他就是基金会所属集团的小公子。
*
宋郁向她收取的补课费,一个月加总下来还不够他在高级餐厅吃一顿饭。
一个闲散公子哥儿就算再没有事干,也不会无聊到给异国小姑娘教俄语。况且在多次接触下,燕棠发觉宋郁也并非是个对谁都热心肠的人。她早就知道了他的想法。但她也是真的很想低成本地练好口语。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燕棠无法抗拒的理由,那就是她的俄语老师有一张让人不想错过的帅脸。她被他迷住了,深知路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道理,索性顺水推舟。
“你希望现在进行课间休息吗?”她听见宋郁这么问,随后点了点头。
在教学期间,燕棠注意到宋郁总是与她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尽量在开放空间见面,如果必须要接触肢体进行指导,也必须隔着布料进行,以免让她感到不舒适。
但课间休息时就不一样了。
他将手帕叠好收起,随后直接将她拉进怀里,带茧的掌心扣住她的后颈,摩挲着那处柔嫩的皮肤,缓缓问:“现在跟我说说,刚才你在想什么?”
燕棠抬起眼与他对视,被他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热。
她知道宋郁今年二十五岁,平常做一些VC投资,在此之前他曾是一名格斗选手,年少成名,还拿过金腰带。
这也许解释了他在床上的强势风格。
尽管平常竭尽得体,但宋郁在□□上并非是一个温柔的人,他喜欢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听她喘息和哭泣。
哪怕在接吻时,宋郁也像是捉住猎物般,禁锢着她的行动,逼她老实待在他怀里。
燕棠仰着头,张开唇齿,接纳他的亲吻。
后脑被他的掌心抵着,腰也被牢牢扣住,接吻时间过长,她渐渐感到缺氧,呼吸急促,喉咙也泄出破碎的声音。
宋郁终于放开了她,替她理了理脸颊滑落的碎发,“你希望接下来怎么做,要用俄语告诉我。”
他是个很好的老师,在休息时间也不忘提醒她学以致用,练习日常用语。
一开始燕棠很不适应,因为有些下流的词汇是不会出现在书本上的,不过只要她放软声音寻求帮助,宋郁就会心生怜惜,主动教她怎么连贯地表达。
白裙子落在地上,和男人的衬衫交叠在一起。莫斯科的夏日微风总是十分清爽,一阵一阵地涌进室内,燕棠却浑身热得冒了汗。
她的手搭在男人的手臂上,掌心下绷紧的肌肉结实有力,也冒了薄汗。
“Kirill老师,我下周就要回国了。”她鬼使神差地在这时提起这件事。
宋郁动作一顿,直起身子,"下周回国?"
“嗯。”燕棠躺在床上,乌黑的发丝散乱在肩头,声音因不时的喘息而断断续续。"我会把还没结清的补课费转给您,之后我也不会再打扰……啊——"
她还没说完,便被宋郁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还愿意专程通知我?”
宋郁说完这句,又低下头和她接吻,继续他们在做的事情。只不过要比往常更狠一点儿,大概因为这会是最后一次,也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
在留学圈子里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借学校奖学金出来见世面的普通学生,家里有矿的二代三代,或者是一些游走在少爷小姐们中间,通过另类努力实现阶级跨越的人。
有钱人从来都不蠢,图的是你情我愿,适可而止。
燕棠本来无意沾染上什么富家少爷,但她心动了,于是大胆地跨越了边界。但她没忘在这次交换即将结束时谨慎地收回步子,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燕棠也并非全无收获——除了一些精致昂贵的礼物之外,宋郁还教她能说出一口上得了台面的俄语。从结果来看,他简直是在做慈善。
她很感谢宋郁,于是在回国的飞机起飞前,还给宋郁发了一段祝福语,大意是谢谢他的悉心教导,祝他健康幸福。但燕棠没想到,在回到南市家中的第二天,当她走出卧室准备洗漱时,会看见自己的俄语老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宋郁一身闲适的打扮,正在跟她爸爸聊天,见燕棠从卧室出来,朝她露出一个笑。
“我来南市旅游,正巧来看看你。”
他用中文说完这句,随后又转成了俄语,声音沉沉,只有燕棠能听懂。
“我辛苦教了你一整年,你不会以为回国了就能这么算了吧。”
燕棠就这么被宋郁捉到了酒店里度过了难忘的暑假。新学期开学的时候,他随她一同到了北京,声称要继续辅导她的俄语学习,保证她能够顺利毕业。
在很久以后,燕棠才意识到她当时对宋郁了解得太少了。有的富家少爷薄情,有的则愿意浪费大把时间将心仪的人捕获。
这场从补习开始的情人关系结束于一场婚礼。但宋郁在床上依然保持着某些曾经的喜好,比如——
“老师……”
燕棠身上的婚纱脱了一半,紧抱着面前的男人,轻声请求他的温柔。
(年龄倒置篇完)
84、短IF线
夏天的莫斯科郊区,阳光铺在广阔的草坪上,河流蜿蜒,漆着红白色调的灯塔静静伫立在村庄中。
燕棠提着小皮包,有些迷茫地站在农场的大门前。
她身上没有任何用于联络的电子设备,穿着一身复古的束腰长裙,像是回到了世纪初。
往前望去,农场里非常安静,花圃和菜圃整齐并列,生长着诸如胡萝卜、土豆、红苋菜之类的果蔬。另一侧有木栅栏围成一圈畜养鸡鸭。两只体型巨大的高加索犬在农场中逡巡,注意到门口来了陌生人,立刻大声吠叫。
尽管陈设稍有不同,但燕棠确定这就是宋郁外祖父母的农场。
“你就是Yana吧?”
一个棕色卷发妇人从屋子里匆匆走出来,将高加索犬驱赶到另一侧,把燕棠领进农场。
“加琳娜和阿纳托利去看望朋友,要明天才能回来,今天辛苦你帮忙一起照顾一下llya和Kirill。主要是Kirill,那孩子不能离开大人……对了,我叫玛格利塔,主管这间农场的杂务。"
燕棠跟在玛格利塔身后,正穿过花圃,忽然听见房子二楼有开窗的声音。她仰头一看,便见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儿趴在窗台前。
这男孩儿有一头浓密微卷的头发,双眼大而明亮,脸蛋白嫩,像个小洋娃娃似的,正一脸好奇地注视着她。
燕棠愣住了。
和宋郁结婚后,她已经看过很多他小时候的照片,自然也不会认错面前的小孩儿。
——出于某种的原因,她回到了宋郁的小时候,成为被聘用来照顾他的人。她立刻意识到这一点。
“Kirill,窗边很危险,快回去…….lya不在你身边吗?”玛格利塔停住脚步,仰头对那男孩儿说。
小男孩儿转身离开了窗台,就在燕棠踏进屋内的时候,她听见脚踩木楼梯的声音,随后见到小宋郁从楼上跑下来,走到她面前。
“你是西瓦神派来照顾我的吗?”他抬起眼,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打量着燕棠,声音还带着孩童特有的柔软。
还没等燕棠回答,玛格利塔先笑了,“你为什么要这么问,Kirill?”
“因为我昨天晚上向女神许愿,希望有像妈妈一样可爱的人来陪我一天。”他一本正经地说。
玛格利塔大笑:“向你的睡前故事书许愿吗?”
"故事书里的女神也是灵验的!这是哥哥说的!"
玛格利塔没有戳破他,凑到燕棠耳边小声道:"lya不是很有耐心,偶尔喜欢敷衍Kirill,但你不能让Kirill知道这件事,他会伤心的。"
燕棠若有所思地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忽然笑了笑,低下身子对面前的小男孩儿说:“也许Ilya没有骗你。”
她注视着面前的小朋友,心都要化了。
这跟看照片时的感觉截然不同,面前的小男孩儿真实而鲜活,五官精致又可爱,明明脸蛋还没长开,但依稀能见到他未来长成少年乃至成年男人后的俊美。而且照片上看不出的是,年幼的宋郁要更像纯种斯拉夫小孩儿,头发颜色更浅,皮肤也白得像牛奶一样,如果背后长一对翅膀,真的就像油画中的小天使。在燕棠打量自己年幼版的老公时,宋郁也同时在打量她。
“我对你很满意。”他用小主人的口气说,“你叫什么名字?”
燕棠被他的语气逗笑了,两眼一弯,说:“我叫Yana。”
见她笑了,看向他的眼睛里泛着灵动的光,小男孩儿白皙的脸颊飞起一点点红,“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
燕棠猜测宋郁口中所谓向女神许下的愿望,就是她来这里的原因。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大概只会在这里停留一天。
疑虑散去,她的心情便很快放松下来,注意力再次转移到身边的小男孩儿身上。
宋郁这时才六岁,刚刚上小学。这时正是暑假,他没有特别的事儿要做,早上就是坐在家里看动画片。
世纪初的家庭里多是笨重的台式电视,但这间房子里已经安装上了新上市的液晶屏幕,播放着《小长鼻子雅各布》,热闹的音乐从音响里传出来。
“你看过这部动画片吗?”宋郁主动跟她寻找共同话题,
见燕棠摇头,他又说:“这是一个被诅咒的小男孩儿杰克遇到被巫婆施咒的公主葛丽塔后,和她一起解决困难,成为好朋友的故事。”
小男孩儿认真注视着燕棠,长睫毛扑闪扑闪的,又说:“我想,你就是我的葛丽塔。”
燕棠一愣,忍不住笑着问:“你觉得自己是杰克?为什么呢?”
“因为我被困在这个农场里了,看不见爸爸妈妈,哥哥也没有空陪我。”
他垂下眼,低落地说。
同在一个屋檐下,孩子的世界和大人的世界并不一样。小朋友没有办法为自己做决定,事事都需要依赖他人解决,那样无法为自己做主的无力感,渐渐会变成一种令人慌张的不安全感。
“你不一样。”
宋郁忽然又说。“你是西瓦女神带给我的,所以你只属于我!”不过是相处了两个小时,宋郁已经迅速地对家里新来的姐姐产生了依赖。尽管玛格利塔说Yana是外祖父母在莫斯科一家大学教育学专业临时聘用来照顾他的学生,但他坚信这是自己许愿的结果。
灿烂的阳光环绕着农场,宋郁觉得今天的景色格外美好。
*
在午饭时,燕棠终于看见了宋璟。他这时也不过十岁,但显然比宋郁成熟很多,身量在同龄人里已经算是十分高挑,俊秀白皙的脸庞也有了少年人的模样。
餐桌上摆着烩饭和肉汤,涂抹着鱼子酱的列巴切片被烘烤得散发出诱人的麦香。
房子内的布局和燕棠记忆中并无二致,她帮玛格利塔端上餐盘后,又问宋郁:“你要来一点儿腌西瓜吗?”
可问出这句话后,燕棠见他露出犹疑的神情,有些惊讶地说:“我以为你是喜欢吃的。”毕竟他长大后对这玩意儿接受良好。
过了两秒,宋郁抬起头看向她,小脸绷得紧紧的,像是鼓足了勇气:“我喜欢吃,给我吧。”
坐在对面的宋璟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目光又转到燕棠身上。
燕棠不经意和宋璟对上目光,礼貌性地问:"Ilya,你要一点儿吗?"
“不用,谢谢。”十岁的宋璟已经十分高冷,说话疏离客气。
哥哥话音刚落,宋郁忽然伸手扯住了身边女孩儿的裙摆,说:“我可以吃很多,给我拿两罐!”
这一次,燕棠和宋璟同时看向宋郁。她迟疑地问:“你吃得下那么多吗?”
宋郁坚持说吃得下,还真的在午餐的时候干了四片腌西瓜,就连早就吃饱的宋璟都坐在桌边观赏他的举动。
“你真厉害。”燕棠忍不住赞叹。
得到她的夸奖,宋郁也露出个甜甜的笑来,剔透的眼睛闪动着亮晶晶的光芒。
宋璟安静看着这一切,忽然含笑看向燕棠,问:"Yana,你已经结婚了?"
燕棠一怔,低头看了眼自己无名指,发现婚戒还戴在手上,便点点头:“是的。”
宋璟却不继续问了,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后起身离开餐桌边,顺便对弟弟说:"Kirl,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吧,祝你吃得高兴。"
燕棠以为宋璟不过是随口一问。
可当宋璟转身的那一瞬间,坐在她身边的小男孩儿忽然大哭起来。
宋郁的眼泪来得太过突然,哭得伤心至极,连宋璟都惊愕地转过身来,眉头皱起,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过去哄一哄。
下一秒,宋郁扑到了燕棠怀里,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泪珠大滴大滴地滑落,抽噎着说:
“你……你怎么……结……结婚了呀……”
小洋娃娃哭得梨花带雨,说俄语的时候也呜呜咽咽连不成完整的句子,可怜坏了。
*
六岁的小朋友,还是相信童话的时候。宋郁以为新来的姐姐Yana就像动画片里的葛丽塔那样,会是他独一无二的好朋友。
他还不明白结婚代表着怎样的含义,但知道爸爸妈妈、外祖父母都经历了这个步骤。他们对彼此而言是独一无二、排他性的存在。
午饭后,小男孩儿坐在农场外的秋千上,小小的身体被阳光包裹,是挥之不去的失落。他难过地想,也许燕棠是葛丽塔,但杰克不是他。宋郁抬起头,看向坐着他身边的女孩儿。
她有着秀气的眉眼,乌黑的长发,在他眼里漂亮极了。此时此刻,她正目光担忧地看着他,宋郁想——她其实也很喜欢自己。“你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他问。
燕棠一愣,随后笑着说:“他啊…….
很帅,很有担当。有些娇气,偶尔会哭,但往往能把自己哄好。以前是名优秀的格斗选手,后来成立投资公司,成绩也非常出众。
小男孩儿沉默片刻,说:“你喜欢格斗选手那样的男人吗?如果我去学格斗,你会更喜欢我吗?”
燕棠知道他的好胜心又在蠢蠢欲动,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温声说:"Kirill,你永远是最讨我喜欢的人。"
“那你的丈夫呢?你不喜欢他吗?”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某种期待。
燕棠诡异地沉默一秒,重复一遍:“反正……Kirill肯定是我最喜欢的人。”
这话迅速地安抚了宋郁的心情。他很好哄,只要听几句好话就能忘记烦恼。但他也实在很黏人,比长大后要黏人一百倍。
一整个下午,他都牵着燕棠的手,要和她一起到菜园里摘胡萝卜,还带她去农场附近的溪边看鱼。
“你可不可以在这里待久一点儿?我们可以在冬天的时候去贝加尔湖冰钓。”他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规划着未来要和她去的地方。"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比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还要开心。"
夜幕落下,农场里四处点上煤油灯。吃过晚饭后,燕棠陪伴宋郁回到房间,给他念起故事书。
西瓦女神是斯拉夫神话中掌管爱情的神灵,也许她的确存在,才会听见六岁的宋郁许下的愿望。
“可你只向女神许愿让我来这里一天。”当时间渐渐流逝的时候,燕棠也有了这场奇异旅程即将结束的预感。
落地灯昏黄,照着面前小朋友的脸庞。他靠在床头,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睫毛一颤,眼眶又泛起了红。
燕棠的心化成了一滩水,她掀开被子躺在他身边,将他抱进怀里。
小孩子还在一点点学习这个世界的悲欢离合,所以每一次分别都显得难舍难分。宋郁将脸蛋埋在她的颈项里,感受着她温暖的体温和身上浅淡的香气。
“我们还可以再见面吗?”他问。
“会的,Kirill。等你长大了,我们就会见面了。”
燕棠想,她和宋郁大概都不会记得这一天的经历。
但等下一次,当过去的自己和未来的他在北京见面的时候,他们会再次注意到彼此。从喜欢到爱。然后为彼此戴上婚戒。
时针一点点走着,燕棠怀里的小男孩儿哭累了。灯光照着他浅亮的发丝,也照着她婚戒上闪闪发光的钻石。
燕棠低下头,轻轻亲了口他的额头。
“晚安,Kirill,祝你好梦。”
*
"我又做梦了,梦见你和我的小时候。"宋郁在深夜里朦胧醒来,看着窗外依旧深沉的夜色。北京三环里林立的写字楼依旧亮着永不熄灭的光。
听到他的声音,燕棠也醒了,迷迷糊糊地说:“我也是……”“也许那不是梦。”他又说。燕棠没睁眼,轻声笑了笑,“你和我想的一样。”睡在他们头上的小猫kaka伸了个懒腰,大概是嫌他们俩吵了,自己跳下床到小窝里睡下。燕棠钻进宋郁的怀里,听着他安稳的心跳,轻声说:“继续睡吧。”
男人伸出手臂揽着她的腰,低头亲了口她的额头,“晚安。”
(小甜熊篇完)
85、短IF线
燕棠和爸爸妈妈走丢了。
时值国庆节,北京的人流量大得惊人,天安门从前一天晚上十二点就开始聚集满了人,等着看第二天旭日初升时的升旗仪式,一直到早上十点都十分拥挤。六岁的小燕棠就是在这个时候跟父母走散的。
她第一次跟父母到北京旅游,被爸爸牵在手里观瞻这处伟大的景点。她对天安门兴趣不大,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倒是一直望着站岗的武警哨兵哥哥们,其中有位武警特别高,眉目端正,站在那里很有气势。燕棠看得出神,再一转头,惊觉前后左右都是陌生人,父母不知去了哪里。
由于人实在是太多了,前面挤着后面,燕棠不得已随着人群往不知道的方向走去。小姑娘个子很矮,看不到更远处同样在找人的父母,于是和他们越走越远,越走越偏。
当燕棠随着人群走到陌生的地铁口,连天安门都在她视野里消失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恐惧笼罩在心头,燕棠真希望有人能帮她找到爸爸妈妈。
好在这里安保严密,有两名警察很快就注意到了她,将她带到一旁树荫下询问情况。燕棠记得父母的名字,可不巧的是,她爸爸妈妈刚刚换了手机号,她还没能够背下来。
警察正准备带她回警局,忽然有人在不远处叫出了她的名字。
燕棠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过去,注意到那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浅棕色的头发,眉眼俊秀,似乎不是中国人,比电视上的男明星还帅。
警察注意到那男人眼里也充满惊讶,猜测也许是熟人偶遇,便低头问:“小朋友,你认识那个叔叔吗?”
燕棠没吱声,眼里露出迷茫。
她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男人,可他太帅了,看上去不像是坏人。
就在这时,那男人主动开口了。
“我是她爸爸燕金生的朋友,有她父母的手机号,可以现在联系他们过来。”
他拨了个电话,点开免提,燕棠果然听见了爸爸的声音。父母也急得团团转,在电话里说了好几次“谢谢宋先生”,说要马上赶过来。
燕棠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阳光落下,把他柔软浓密的发丝照得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他的睫毛也很长,像小扇子一样。而燕棠在班上同学中算是长得白的孩子了,可这男人的皮肤比她 都要白。孩子有欣赏美的本能。燕棠觉得,这个叔叔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打完电话的宋郁半蹲下身子,和她平视。他注视着小姑娘稚嫩秀气的脸庞,眼里浮出温柔的笑意。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宋郁问。
燕棠脸颊微红,说:“叔叔,你长得好高呀。”她顿了顿,又踮起脚尖伸手比划,补充道:"就跟动物园里的大棕熊一样高!"
*
当宋郁站在北京二环街头,注意到年份显示为2002年时,他很快就接受了现状,并且迅速注意到了不远处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
他记得燕棠父母的手机号,不过当下他还有另一层身份,就是燕棠父母中学的捐赠人,曾经在南市跟燕棠父母有过许多次交流,算是熟人。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您,孩子的事真是太感谢您了。”燕金生的声音充满感激。
这时的岳父岳母还很年轻,从外貌看上去和他差了不了几岁。而他的妻子这时却还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小朋友,此刻攥着妈妈的衣角,躲在父母身后悄悄观察他。
宋郁询问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听说他们要去好几个景点,主动提议加入他们,还可以安排接下来的午餐和晚餐。他很坚持,燕金生又有意和他结交朋友,于是行程就这么定了下来。
燕棠听了全程,在得知面前这个宋叔叔会跟着他们一起游玩时,心里暗自高兴。
“你想牵着我的手吗?”宋郁注意到她期待的神情,笑着问。
她点了点头。
北京很大,景点和景点之间的距离长得惊人,哪怕宋郁迅速地安排了轿车接送他们,燕棠在抵达圆明园后还是很快就走累了。
父母的教育准则是要咬牙坚持,不要轻易喊累,所以她不敢声张,只能抿着唇坚持走。但牵着她的宋郁却很快感知到了这一点。
他又问:“你想坐在我的手臂上看风景吗?你可以看得更远。”
燕棠心动了,可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你会很累的。”
“不会,你对我来说就像只小鸟一样轻。”
宋郁将小姑娘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他看见她眼睛突然亮了,两条乌黑的辫子荡着,声音脆生生的,“好高!比坐在爸爸肩膀上还高!”
一旁的燕金生摇头,“棠棠,你不要乱说话,爸爸还没有那么矮。”
燕棠觉得一切都充满了新奇,但风景很快看倦了,注意力大部分时间都在宋郁身上。
“你的睫毛好长呀,是真的吗?”“你的鼻子也好高呀,这也是真的吗?”
她对他有许多的问题,宋郁目光柔柔地看着她,“因为我妈妈是俄罗斯人,而我长得很像她,你可以摸摸看是不是真的。”
小朋友的好奇心难以抑制,真的伸出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睫毛,又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
“是真的。”燕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明亮的眼睛弯成一弧新月。
*
燕棠觉得这个新认识的叔叔真是个大好人。在逛完景点后,他还带着她和爸爸妈妈去了很贵很贵的餐厅。
餐厅在四合院的包厢里,中式屏风,外头竹影横斜,柳树成荫,垒砌的山石之间是黑瓦红柱的亭台。
“她不小了,已经可以自己吃饭……”父母略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坐在宋郁身边的女儿。
燕棠正等着身边的男人把汤喂过来,被爸爸妈妈这么一看,立刻不敢张嘴。
她从小就被父母要求学会独立,今天被哄得很开心,一时间忘了父母的要求,也开始学会饭来张口。
“没关系,汤很烫。”宋郁笑着说,“她容易被吓到,等会儿该不愿意吃饭了。”
燕棠吃得高兴,他喂得也高兴。
第一次照顾这么小的孩子,还是自己老婆的小时候,宋郁跟看宝贝似地看燕棠,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放在身边舍不得挪开视线。
小姑娘坐在他怀里,裙摆飘荡,白生生的双腿晃动,眉眼间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稚气。
餐厅紧挨着大商场,吃过饭后,宋郁又坚持带着他们去买点纪念品,顺带给孩子买些见面礼。
说是买见面礼,还不如说是在商场里扫荡式购物。
燕棠被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似的,被宋郁抱在怀里时,还被销售小姐误认为是宋郁的女儿。她走神了一秒,有些心虚地想,要是面前这个帅气的叔叔是她爸爸就好了。
差辈儿了。
——燕棠很爱燕金生,她觉得他是个很好很好的爸爸。
但如果她还能有个像宋郁这样的爸爸,可以不用每天跟她说一些“要努力”“要坚强”之类的话,而是千方百计地让她开心就好,这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叔叔……”
燕棠凑到宋郁耳边小声叫他,音量放的很低,因此显得语调又软又轻。
燕棠此刻仍然坐在宋郁的臂弯里,双手环抱着他的脖颈。男人强壮有力的身体令她感到十分有安全感,仿佛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被他保护得很好。他注视人的双眸也充满了柔情,让她感觉所有的需求都能得到温柔的回应。事实也的确如此。
宋郁注视着年幼的燕棠,放柔了声音问:“嗯?你还想要什么,小宝贝?我可以把月亮摘下来给你。”
在从恋爱到结婚的整个过程里,宋郁才是喜欢撒娇的那个人。燕棠比他年长三岁,他很少能看见她露出稚气的样子。她从来都是克制的、沉稳的、冷静的,只有被他撩拨或欺负得受不了的时候,才会露出鲜活的模样。当然,当他们恋爱趋向稳定,走向婚姻之后,燕棠笑得越来越多了,但这样稚气纯真的孩子模样对他来说仍然很新鲜。
在某一刻,宋郁甚至想,如果他和燕棠有一个女儿,也许会跟面前的小姑娘长得一模一样。可能头发和瞳孔的颜色会随他,更浅一点儿,但一定会像燕棠这样讨人喜欢。
但“和燕棠拥有一个女儿”,跟“年幼的燕棠问他能不能给自己当第二个爸爸”,对宋郁而言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当宋郁听到燕棠提出后者这一请求的时候,他立刻陷入了沉默,随后说:“恐怕不行。”
听她这会儿叫叔叔已经十分勉强,当爸不行,当干爹也不行。
燕棠从小就是个敏感的孩子,见他拒绝,也乖巧地不继续追问下去。
她安静地又在宋郁怀里待了几分钟,忽然别过脸冲向亲爸燕金生,眼眶一红嘴巴一瘪,哽咽着对亲爸说:“爸爸抱。”
小孩子的情绪说变就变,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小姑娘的眼泪像珠子似地往下掉。她哭的时候也很安静,只是默默抽泣着,听得人很心疼。
宋郁没放手,找了间甜品店坐下,点了她会喜欢吃的甜品,将她抱在怀里哄。他又心疼又心急,心里忍不住叹气——这该怎么解释?
燕棠也不是真的不想理他,只是以为他没那么喜欢自己,才下意识想躲开。这会儿被宋郁好声好气哄几下,她就将脸埋在他怀里,默默流眼泪。
“我很喜欢你。”宋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但我现在不能一直留在你身边。”
“为什么?”
燕棠仰起头,声音里犹带着泪意。
她的视线因哭泣而变得朦胧,面前男人俊秀的面容也变成一道模糊的轮廓。
但他温柔清朗的声音落在了她耳畔,“因为还没有到最合适的时间。”
——因为还没有到合适的时间,所以今天的相遇不过是神灵的小把戏,让他恰好捡到了走丢的燕棠,陪伴她度过这以慌乱开场,以快乐结尾的一天罢了。“我们以后会再次见面的。”宋郁替她把眼泪擦干。
燕棠有些困惑地抬眼,湿漉漉的睫毛掀起,漆黑水润的瞳孔里映着他的模样。“那是什么时候呢?是不是如果我学习俄语,更有可能在未来碰见你?”
宋郁微微一怔,忽觉似乎冥冥中的确有只手在拨动着他和燕棠的命运之线,无论何种情况,他们的人生总会交汇在一起。
“是的。”他这么说。
*
夜色笼罩住北京城,四通八达的马路变成一道道黑色的绸带,车流和路灯如金银般点缀其间。
燕棠被爸爸妈妈牵在手里,依依不舍地和男人告别。
“再见。”
她伤感地说着,但已经从宋郁口中学到了“命运”这个词。
她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还不能明白命运为什么不能让她和这个同样很喜欢她的男人一直相处下去。
也许是因为一个女孩子总是需要一些独立成长的时间,也许是因为她和他本该有另一种更紧密、更长久的关系。
等燕棠自己吃过苦、靠自己解决过困难,也靠自己取得了成就,她才能更好地审视男人所给予的爱和关怀。也只有等她长大了,她才能摆脱仰慕的姿态,在欣赏她的男人所具有的成熟魅力时,也能爱上他的幼稚和任性。
但燕棠现在只有六岁。她还需要很多很多时间去长大。
不过他们总会遇见的,这是命运的安排。
*
“怎么又做梦了。”
夫妻俩再一次在夜里醒来,这回宋郁主动把kaka赶下床。
燕棠笑着看他压到自己身上,顺势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轻声说,“现在是凌晨,你明天还要开会……”
“对,我明天还要开会。”宋郁埋在她颈窝里嗅着,挺翘鼻尖轻蹭着她的脸颊。“但我总觉得好像有一整天没见你了,可不可以申请履行夫妻义务?”
"可是没有套了。"燕棠遗憾地说。
“那——”宋郁回想起那个梦,心里有些痒痒的。可他转念一想,还是希望跟燕棠有更多的时间相处,立刻打消了那个念头。
他恋恋不舍地替她穿好睡衣,“明天我去订一箱避孕套回来……”
86、短IF线
莫斯科入秋后气温骤降,阳光稀薄,落在高楼大厦的格子窗上,折射出冷锐的光。
时值中午,燕棠坐在工位上望了眼窗外的日头,又看向一道透明玻璃门后的办公室。
集团实行全开放的办公环境,就连老板办公室也由透明玻璃墙围成,尽管玻璃墙可以调节成不透明的私密模式,但多数时候员工们都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里面坐着一位年轻的黑发男人,俊秀的面容上神情冷淡,正在进行一场电话会议。办公室隔音效果极好,燕棠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猜测他此刻的心情大概不太美妙。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电话会议结束。燕棠起身走过去轻轻敲门,见他抬头瞥过来,微微点头,才敢推门进去。
"Ilya,昨天到今天中午的邮件已经整理完毕,业务线的都分发给相关部门,剩下五封邮件需要您亲自过目,其中阿列克谢先生在今早九点发来的邮件比较着急,他希望您在今天之内能给一个回复。”
她维持着专业平缓的语速,用俄语一口气报告完。
“好,谢谢。”这句话等同于她可以离开的指令,燕棠迅速离开这片令人紧张的高压地,找编辑部的好朋友玛莎一起吃午饭放松神经。
给宋璟当秘书,燕棠感觉压力很大。
"Ilya好像从来没有骂过Yana。"
咖啡间内,几个部门的员工围在一起聊八卦,聊起了老板的时候见燕棠和玛莎一起过来了,有些好奇地说起这件事。
玛莎说:“是呀,Ilya很欣赏Yana。”
燕棠无奈笑了笑,没法跟别人诉说自己如履薄冰的生活。作为宋璟的秘书,她是最靠近宋璟的人之一,对他的行事风格也十分了解。
尽管大多数时候,她的老板都态度平和,但燕棠见过他骂人的样子。
那天恰好是她第一天入职,HR主管将她领至宋璟办公室里。HR还没来得及开口,宋璟接到一个下属拨来的办公室的电话,随后眉头一皱,开始用俄语训斥。声音又沉又冷,话很少,威慑力十足,旁听的人都觉得胆战心惊。
那一天的记忆至今为止仍然十分深刻,以至于燕棠一直努力做好本职工作,不求被夸,只求不被骂,这也让她每天都战战兢兢。
好在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她已经得到了莫斯科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入学offer,半年后就会申请离职,继续念书。
休息时间结束,燕棠拿着咖啡杯回到工位,刚一坐下就看见宋璟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个男孩儿。
连帽卫衣运动裤,姿态闲散地靠在沙发上看手机,仿佛把宋璟的办公室当自己家似的。
安排来访人员也是燕棠的职责之一,她确定今天下午没有人预约和宋璟见面。她将咖啡杯放下,连忙推门进办公室,“这位先生……”
那男孩儿抬起头来,浅棕色头发,剔透的金棕色瞳孔,漂亮的脸蛋上浮出一个灿然的笑:“你好。”
话还没说完,燕棠的声音就生生止住。这男孩儿有和她老板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只不过眉眼稍显稚嫩,还带着几分少年气。
她自然知道集团里还有位名不见经传的二公子Kirill,今年才刚满十八岁,只有老员工才见过。
两兄弟实在长得太像,燕棠忍不住想:原来llya笑起来是这样的啊。
“原来你就是Yana。”宋郁也注视着面前的女人,姿态随意地支着下颌,眼里含笑,“我听哥哥在家里跟你打过电话,你的声音跟你的样子一样……”他跟燕棠随意地聊了起来——
在这里工作多久了?给我哥当秘书很辛苦吧?他板着脸的样子是不是很讨厌?
燕棠没想到宋郁竟会是这样随和的性格,不过是跟他聊了两句,她脸上就不自觉带上笑容。
"Kirill,你来这里干什么?"门口忽然响起宋璟的声音。
燕棠心里咯噔一下,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沙发上。回头看过去,她见宋璟皱起眉,立刻低声跟宋璟说自己先出去。
“你那么凶干嘛啊,把人家都吓走了。”宋郁说。
燕棠心里紧张,以为宋璟要生气,可她没想到自家老板只是叹了口气,随后对宋郁说:“是你不要干扰人家工作才对。”
当她重新在工位上坐下,下意识往办公室方向又看了一眼。
里头的男孩子正跟亲哥在聊着什么,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目光一转,和她四目相对。随后又朝她露出个笑来。
*
只有在第一眼看见宋郁的时候,燕棠会生出一种看见少年版宋璟的感觉。
她很快就发现两兄弟一点儿都不一样。
宋璟偶尔也会笑,但他笑起来时是高位者那种温和、夸奖式的笑容。但宋郁笑起来的笑是活泼的,甜滋滋的,让人没有压力,连烦恼都抛在了脑后。
在后来的日子里,燕棠偶尔会想,下一次碰到宋郁会是什么时候。
不过她没等到宋郁再次来访,反而遇上第一次在工作里犯错——她误看了一封邮件标注的最晚回复日期,以至于宋璟迟作答复。对方脾气不好,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宋璟的办公室里催促,并且指责宋璟缺乏守时观念。
“来我办公室。”燕棠接到宋璟电话的时候,腿都吓软了。
正不巧他这时又有个会议,她只得等在一旁。大概是又有人在电话里提了愚蠢的方案,宋璟再三质问,冷淡的话语好像砸在燕棠心头。
等他的电话会议结束,燕棠的恐惧也抵达了顶点。
宋璟仿佛是才想起自己的秘书还等在一旁,听她再三道歉,揉了揉眉心后只说了一句:“下次看仔细。”
燕棠低着头离开办公室,开门时一不留神撞到了人。抬头一看,对上一双笑意轻盈的眼睛。
“我哥又欺负你了?怎么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
兄债弟偿。这是宋郁的说辞。
这天下班的时候,燕棠在写字楼下再次碰见了宋郁。他靠在跑车边好像在等人,见她走出来,立刻朝她招手,说要替他哥补偿她。燕棠再三解释,今天下午是她犯了错,宋璟已经非常宽容。可宋郁却说:“这么小的事情,如果是我就会安慰你别害怕。”她不由失笑。工作里哪有这种好事,犯错了导致老板被合作方质疑,哪还能要求老板反过来安慰犯错的员工?
但宋郁略带孩子气的作风让她很快放松下来,那面代表身份差距的无形之墙好像不存在了。两人轻松地聊了几句,宋郁说自己今晚没有事,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尝一家位于特维尔大街的新餐厅。燕棠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特维尔大街是高档商业区,开在这里的餐厅走的也是高端路线。
宋郁是这里的常客,一般要提前半个月定位置的餐厅,他抵达时直接有经理接待。
燕棠虽然是个出身普通的打工人,但给宋璟当秘书后见过不少大场合,在餐厅坐下后也不显局促。她接过菜单点完菜,抬眼便见坐在对面的宋郁正笑着看她。
"我觉得你很可爱。"他这么说。
燕棠被他的笑容晃了眼,一瞬间甚至没意识到这句话更像是风流公子的甜言蜜语。
"其实那天在我哥的办公室,不是我第一次见你。"宋郁还在继续说。
“那是去年的事情,恰好在我十七岁的生日派对上,我很好奇他在我生日的时候还有什么天大的会议要开,然后就在他的电脑屏幕上看见了你。”燕棠算了一下时间,惊道:“你现在还没满十八岁?”
“刚刚满十八岁。”他眉眼弯弯,开玩笑般说:“过完生日就来找你了。”宋郁身上有一股矛盾的气质,举手投足间有着富家子弟特有的贵气,但说话做事又很是随和得体,不会让人感到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所以在这之后的两个月里,当宋郁多次邀请燕棠去尝试新餐厅或者在莫斯科近郊游玩的时候,她都欣然答应。甚至因为宋郁的缘故,她偶尔都会觉得他哥宋璟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变得顺眼不少。
——事情是在一次露营中发生变化的。
那天原本还有宋郁的几个朋友准备一同前去,但等燕棠和宋郁到了场地之后,才收到其他人的消息,说临时来不了了。
意外还不止这一件,宋郁很快又告诉燕棠,他的帐篷坏了。
燕棠是职业秘书,迅速提供了多种方案,但没想到他这会儿却开始犯少爷脾气——睡不惯营地提供的帐篷,不想一个人去住酒店……等他把所有方案都否决之后,燕棠终于察觉了不对劲。
正是下午的时候,秋阳温暖,河边波光粼粼《,简易桌上新泡好了咖啡。
两人各自坐在月亮椅上商量晚上的去处,宋郁侧过脸看向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暗示。"我今晚可以跟你住在一起吗?"
燕棠愣了,“你……”
刚吐出一个字,宋郁直接把话接上了:“这么久了,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吧?”
燕棠——还真的没有揣测过。
与其说是没有,不如说是不敢。两个人差距太大,她自然一点儿多余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只把他当做朋友对待。
宋郁自以为这段时间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没想到燕棠却一脸惊愕的样子,心里平白生出几分气来。他倾身凑近了,长睫垂下,“我才不信,你看我的时候都移不开眼了,秘书姐姐。”
这张漂亮的脸蛋离得极近,燕棠心跳都停了半拍。
可那称呼又像一记警钟,提醒她一个事实:宋郁毕竟是集团的二公子,他的哥哥是她的老板,要真的和宋郁发生了什么,被宋璟发现就完了。
“为什么不跟我试试呢?其实我去年在我哥的会议上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想见到你了。”宋郁又问她。
“难道你真的像传言那样,喜欢我哥?”
"……传言?谁说的?这是谣言!"
“那你在犹豫什么呢?”宋郁又问:“难道你是怕我哥知道,介意你作为员工跟我扯上关系?”
燕棠别过脸去,没吱声。
下一秒,她的后颈被他伸手扣住,生生被逼着转过脸来和他对视,躲不开逃不掉。
“如果是这样,保密就好了啊。我会很乖的,你不想让我哥知道,我就不说。”宋郁垂着眼,语气轻快,但动作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燕棠被他深深的目光迷惑了,当亲吻落下时都没反应过来。
唇瓣是柔软湿润的。经过了略带生涩的试探之后,宋郁迅速掌握了技巧,侵入她的口腔,与她呼吸交缠。指尖也摩挲着她后颈的皮肤,带着调情的意味。
冲动、美色、一时激情。多种因素混杂在一起,让燕棠昏了头。
虽然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还不懂什么技巧,但男孩儿的力量和冲劲儿有效地弥补了经验上的不足。燕棠差点儿要被一个刚满十八岁的男孩儿干死在床上。
*
莫斯科进入深秋后,天色便渐渐转阴。阳光完全隐没,偶尔有绵绵细雨。
周一早上九点,写字楼的电梯里挤满了员工。电梯内壁折射出所有人的面孔,俄罗斯人本就不爱笑,周一早上更是笑不出来。
只有站在前排的燕棠一脸轻松,走出电梯时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Yana,你看起来心情很好。"抵达工位时,隔壁的同事跟她打招呼。
恰巧宋璟也在这时到了办公室,顺带看了一眼燕棠,把燕棠吓了一跳。
她强装冷静地跟他说了声早上好,目送他进入办公室,心里忍不住想——她真的睡了老板的弟弟。
虽然宋郁不是集团内的员工,严格来说不属于内控规则里禁止发生恋爱关系的对象,但大公子的秘书和二公子有关系,传出去总是会令人遐想。
燕棠坐在工位上,忽然冷静下来,心里叹了口气。真是美色误人。
不过反正半年后她就要离职念书,只要低调一点,她相信宋璟肯定不会发现。
在这半年里,燕棠和宋郁都保持着亲密的关系。她偶尔会住在他的高级公寓里,和他拥抱、接吻、上床。
年轻男孩儿身上具有的活力如此迷人,他喜欢和她尝试大胆的姿势,毫不遮掩地向她表达爱慕,将她卷入直白的、热烈的、大胆的激情中。
这段地下恋情美得像莫斯科夏日的阳光,让人眷恋。也如莫斯科的夏日阳光一样足够短暂。
*
燕棠低估了宋璟的敏锐度。
在来年五月,就在她进入离职倒计时的时候,宋郁在某一个周五下午来公司找宋璟谈事。燕棠照常装作和他不熟,给他端来杯咖啡。结果这小子当着宋璟的面朝她笑,笑得很甜,也暴露了一切。
宋郁走后,燕棠被宋璟叫到办公室里。
他头一次关上了电脑,坐在办公椅上看着她。
俊秀的面容是一如既往地沉着,那双几乎和宋郁一模一样的漂亮眼睛注视着她,却不像宋郁那样常带笑意,反而充满冷静的审视。
宋璟过了很久都没说话,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算了,你先出去吧。”
这声音砸在燕棠心头,沉甸甸的。
一个小时后,她把原计划在下周拿出的辞职信递给了宋璟,不久后得到了批准,同时得到了一大笔离职补偿。
辞职员工是没有任何补偿的,这笔钱来自于宋璟特批。名义上是作为她勤恳工作的奖金,但燕棠猜测宋璟是希望她重新考虑和宋郁的关系。
她懂得知难而退的道理,工作经历也教会她一个道理——普通人玩儿不过有钱人。甚至连宋璟给她打的这笔钱,由于名义太过正当,她就算想退也退不回去。
尽管结局早有预料,但燕棠还是有些失落。好在研究生的生活就在眼前,毕业后可以有更多更好的就业机会,不再局限于当一个小小的秘书。
这晚离开公司时,她打起精神,顺带给宋郁发去结束关系的消息。
*
租住的公寓楼位于列宁大街附近,楼下的树叶都已枯黄,上了年代的老楼在深秋夜里显得尤其萧索。燕棠坐着破旧地电梯抵达五楼,一出门,便见黑漆漆的楼道内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她吓得退后一步,那男孩儿便往前走一步。月光漏入走廊,照亮他秀气的面容,半垂着眼,眉眼间笼着一股郁气。
“Kirill,你来这里干什么?”宋郁却反问她:“你觉得呢?”
此时,电梯吱呀一声打开门,一对小情侣走出来,嘻嘻哈哈地搂在一起,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
燕棠只得打开家门,让宋郁进屋说话。却没想家门刚关上,她就被身后的男孩儿抱起来,直接带到卧室里。
“Kirill,等等……”
"等什么?你提分手是因为我最近训练太忙了吗?"宋郁把她压在床上,逼她和自己对视。
“还是因为我哥?他说不合适,你就信了?他逼你辞职的话,我可以帮你,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他不是真的想听解释,问完了直接低头和燕棠接吻——与其说是接吻,更像是咬她。
燕棠被咬得疼了,眼里冒出泪花来。
“疼吗?我心里也疼,跟你在一起半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就算被我哥知道了又怎么样?你又不是跟他在一起!”
他将她翻过身去,恰好面对着挂在墙上的全身镜。
上衣一脱,手臂肌肉隆起,一只手将她的腰牢牢扣住,一只手拢住她的长发,要她抬头看向镜子。
窗外吹起了大风,把树影吹得摇摇晃晃,窗户哐哐作响,仿佛摇摇欲坠。
燕棠扬着脖颈,脸颊涨红,声音破碎。
“你看看你多喜欢我,还要分手吗?”身后的男孩儿问。
见燕棠说不出话来,宋郁俯下身抱紧她。他细细亲吻她的侧脸,随后又扣住她的下颌,要她转过脸来和他接吻。
在燕棠发出即将窒息的呜咽时,他才将她放开,轻声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想继续在一起了。”
*
折腾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燕棠才跟他坦白昨晚的误会。辞职是早晚的事,就算不被宋璟发现,她下周也会离职准备入学了。“我和你之间……”燕棠说起这个,又叹了口气。
宋郁直接打断了她,解释:“我问过我哥了,他没想辞退你,那笔钱的确是给你辛苦工作的补偿。他虽然觉得不合适,但只是希望我们在公司注意分寸——他才不会多管闲事,插手我的恋爱。"
“恋爱?”燕棠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难道不是吗?”宋郁问她,“不然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燕棠以为是不能公开的情人关系,至少在她所了解的富家公子哥儿里,这种关系是很常见的。她老实地说出了这个想法,随后又被炒了一顿。
宋郁气笑了。
“你知道情人关系是什么样吗?是有人要伏低做小,是金钱关系。我天天都告诉你,我喜欢你,你怎么都不放在心里?”
燕棠是普通人,她习惯把事情往坏处想。
但事情并不总是那么坏。
宋郁在床上撒完了气,又抱着她撒娇。
“再跟我试试,只要我们在一起足够久,就不会有人反对我们的。”
“真的吗?”
燕棠看着身边的漂亮男孩儿,心里盘旋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会的。”宋郁注意到她的视线,侧过脸笑着看她。
“就算你以后要甩掉我,我也会像这次一样找到你。”“但到时候就不止是做两次这么简单了。”"别跟我说分手,好吗?"
他亲昵地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燕棠这时的确没想到,宋郁是出奇的黏人。缠得她这辈子都没能把人甩掉。
(哥哥的秘书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