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日常篇
床头灯光的亮度被调试至最暗,微弱的光芒穿过灯罩,向四周逸散。
非洲草原多昆虫,木质大床的四角床柱上挂着防虫的绣花白色纱帘,在灯光映照下,自成一处私密的天地。
“你睡觉的时候翻了个身,我感觉到怀里空了,就睡醒了。”“将你重新抱进怀里的时候,你睡得很熟,被挪了位置也没有感觉。”“我猜你肯定累了,所以没有打扰你……”
“这就是你大半夜在床上贴着我忙活的原因?”燕棠听完了他的辩词,立刻哭笑不得地反问。
她垂下眼盯着宋郁,这人枕在她身边,头发略有些凌乱,双眸真诚地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去帮你拿身干净衣服。”
宋郁老实起身,乖乖给她用温毛巾擦干净小腿,自己去洗了个澡。
等出浴室时,他换了身宽松T恤,一副清爽帅气的样子,全然不像是会贴在老婆身上干坏事的人。
壁炉静静烧着,草原凉风吹拂,宋郁掀开被子上床,心满意足地抱着燕棠,在这良夜中安然入睡。
两人定下的行程相当随性,玩一天休息一天,怎么舒服怎么来。两人睡到了将近中午的时间,一起吃了个早午餐。
等他们正准备在酒店的后花园里溜达,Leo忽然打电话过来,说遇上了角马渡河。越野车就等在酒店门口,直接载着两人就往河边去。
在此之前,燕棠只在电视上看过动物迁徙,透过一方屏幕已经可以窥见其中的壮观,等真的到了现场,才发现在从电子屏幕感受到的东西不足现场的十分之一。
角马浑身呈灰黑色,头角部分颜色最深,背脊略微发白,极大一群聚集在一起,变成黑压压的一片,在浅碧深绿的草原上像一笔横穿泥河的浓墨。
“河里有鳄鱼。”
宋郁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给她看。
鳄鱼潜伏在河水中,泥灰色的外表让它与河水泥滩几乎融为一体,一只角马跑的位置偏了,被鳄鱼咬住后肢,拖入河水中撕扯。
自然是壮阔的,自然也是残酷的。
燕棠坐在车窗边,看着这一幕陷入沉思。
“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先离开。”宋郁侧过头,见她看着窗外走神,抬手屈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燕棠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我只是在想,昨天你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什么话?”宋郁仔细思索了一下昨天他说过什么话,然后有些惊讶地问:“你是怎么从这个场面联想到公狮子求欢的?”
“不是求欢!是生命的意义!”
燕棠纠正。
车在河边空地处停留,大约十几分钟过后,角马群便完成渡河,朝对岸的草原头也不回地奔去。
回到酒店时是傍晚,两人在露天酒吧的小帐篷坐下,侍应生端来两杯调制的鸡尾酒,还送了两小杯猴面包树果汁。
草原的落日极为壮阔,漫天遍野都是金黄色的,太阳被云层模糊成一道虚影,就连草原都染上了金调。
酒店夜晚的活动丰富,有露天烤肉和水果供应,在草坪上摆放着移动酒柜,还有当地的马赛族人穿着民族服饰唱歌跳舞。
燕棠坐在椅子上欣赏落日,跟身边的男人闲聊:
“刚才看角马被鳄鱼吃,会觉得角马可怜。可想到鳄鱼也只是为了生存,我忽然又意识到这件事情本身不存在对错………”
一顿话说完,燕棠收回目光,才发现一旁的宋郁姿态闲散地靠在椅背上,正看着她,脸上带着笑。
“没想到你还是个哲学家。”他笑着说。
宋郁总是喜欢说好话,燕棠几乎已经免疫。
他见她懒得理会,又解释自己的想法:
“世界上很多事情本来就不存在对错,食欲性.欲生存欲。是人类把这些事变得复杂,我上学的时候,总是学这个主义,那个主义……所以我喜欢和你过单纯的生活。”燕棠偶尔会意识到,其实宋郁在过去除了训练和比赛之外,还踏踏实实地上了四年的名校。他有聪明的头脑,也不乏学识和见识,除开有些时候故意讲歪理外,他其实对这个世界有许多透彻的理解。
燕棠转过头,凝视着这张让她百看不厌的脸蛋。
宋郁与她对视片刻,微微一笑:“你看上去好像很想跟我接吻。”
哪怕这小子昨天半夜还对着她在做坏事,但此刻两人衣着完好地坐在一起观景,却让燕棠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暧昧。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脏也跳得有点儿快。
这也得怪宋郁这笑里带着调情的意思。
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氛围被另一队客人打破,那群中国留学生们去草原上观光回来,也来参加晚上的露天活动。
在异国遇到同乡人,大家自然多了几分亲近,这晚燕棠和宋郁跟他们坐在一起聊天喝酒。
“你们谁的酒量好?”一位叫吴游的男生问。
宋郁用中文说:“我不喝酒。”
他还保持着不少训练时留下来的好习惯,不喝酒不抽烟,相当讲究饮食,每天都要保持运动量。反倒是燕棠能喝几杯。
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几个留学生就好奇问她是怎么和她老公认识的,燕棠说是给他当过家教老师。
“哇——”大家睁大了眼睛。
“但关系变化是在那之后。”燕棠立刻解释。
“他那时候脸上还有一点儿婴儿肥,掐他脸蛋的时候或者摸他鼻尖的时候手感很好……”她喝得多了,神经在酒精刺激下变得活跃,话也稍微多了一点儿,还伸手给大家展示。
而宋郁不插嘴,也不劝她少喝点儿,等燕棠转过头去,猝不及防对上他含笑的目光,心里又是猛地一跳。
新婚给两个人带来一种别样的新鲜感。
明明已经拥有了彼此,却仍然在某个时刻被对方再次吸引。这种充满诱惑的吸引力,和已婚的既定事实糅合在一起,会变成一种奇妙的、令人心脏鼓胀的冲动。燕棠今天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裙,夜晚活动结束,她牵着她的丈夫,头顶漫天星子,沿着酒店内长长的木头走廊朝他们的套房走去。
路过石块垒起的小坡,路过灌木丛和被风吹得微微摇晃的路灯。打开门,脱鞋进入室内,赤脚踩在绵软厚重的地毯上。
宋郁把她拦腰抱起,有力的双手托着她的臀部,让她面对面和他拥抱,又能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他仰起脸,长睫掀起,又露出一个笑来,“你今天有好几次都在看着我发呆,你在想什么?”
燕棠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你不是猜到了吗?”
“你想和我接吻。”
“对,我想和你接吻。”她感觉自己脸颊因为酒意再次变热了。
“想了多少次?”“数不清了。”燕棠诚实回答。
从套房门口到卧室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两人相拥接吻,往卧室里挪去。衣服散落一地,白裙子和黑T恤交叠在一起。
燕棠在非洲大草原上货真价实地骑了一次熊。
旅行就是看风景和享受服务,他们在坦桑尼亚停留了好些天,看过了野生动物,去当地马赛部落游览一番,随后乘小飞机去了乞力马扎罗山。
在乞力马扎罗的保护区内,他们碰见象群和白鸥在草原上徘徊,最远处的乞力马扎罗山变成像梦境一般的蓝白色调。
在最广阔的地方停留,会使自己变得极其渺小。当人意识到自己足够渺小,就会向内寻求意义和支点。燕棠在这里带上洁白的头纱,和宋郁一起拍了张照,作为这次结婚旅行的象征性留念,纪念他们找到了新的意义和支点。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在八月中旬时回到了北京。
回到城市生活的第二天,宋郁一大早就联系了保姆去采购食材做饭。“红菜汤……家里的鱼子酱也没了。”他强调,“再去使馆区那边买点儿腌西瓜。”
这位少爷毕竟是在俄罗斯长大的,虽然旅游途中一路都是挑最贵的酒店住,吃喝半点儿没有委屈,但等行程将近结束的时候,他已经对北京和莫斯科同时充满了思念。但燕棠觉得他的思乡之情被触发,还是因为在旅行前期,两人已经迅速用完了带去的套。
“这次虽然玩得很开心,但是没能摸到豹子和狮子。”宋郁坐在沙发上挑照片,看到镜头里那对和他们萍水相逢的狮子夫妻,心里稍稍有些遗憾。
其实他们在塞伦盖蒂时曾去过一个动物保育园区,里面有几头比较温和的豹子和狮子,保育员说视它们的状态而定,也许可以在他们参访时进行适当的互动。
宋郁很感兴趣,但最后这件事被燕棠以“我不想那么早当寡妇”为由坚定地否决掉了。
“你还有很多机会看到豹子,我听说北京这里的野生动物园也有小豹子可以看。”
燕棠安慰他。
正巧这时,门铃响了。
她看了眼手机微信消息,随后忽然露出一个笑,对宋郁说:“你去开门,也许是保姆来了。”
说罢,她跟在宋郁后头往门口走去。
门一打开,外头站着位陌生的中年男人,问:“请问是燕女士的家吗?”“你是哪位?”他用中文问。“我是来送小朋友的。”男人笑着说。
宋郁一怔,便见这男人从身后拿出一个航空箱。
航空箱的铁质栏杆后,正缩着一团毛绒绒的豹纹小猫。
它有一双带着金调的绿色猫瞳,此刻正揣着手趴在笼子中,歪头盯着宋郁看。
目光认真,十分专注地打量自己的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