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宁卿枝扬唇,望着三人露出一抹笑,最后轻轻吐出一个字,“不。”


    这字一出口,朱氏跟贺清崧都呆愣当场。


    只有宁如珠似没反应过来,苍白惹人怜的小脸上露出一丝迷茫,“姐姐,你,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太紧张说错了。”


    “不。”宁卿枝朝着她笑笑,“我说的就是‘不’,我不同意给你用血,这次听明白了吗?”


    宁如珠的脸色唰得一下变得惨白,眼眶里也慢慢蓄上泪珠,那泪珠又顺着眼眶滑落,滴落在脸颊上,如同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她甚至巍颤颤又呢喃的问了一句,“姐姐,为何?”她不明白,姐姐明明最疼爱她,为何会不同意救她。


    为何?


    宁卿枝有些想笑。


    要说宁如珠当真不知是需要她全身血液来救活自己吗?她是不信的,因为宁如珠从小也是冰雪聪明,或许没有从朱氏口中得到确切的回答,但宁如珠一定隐隐约约意识到一些什么。


    宁卿枝也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思,她耸动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流了出来,而后开始四处寻找着什么。


    三人有些震惊的望着她,觉得眼前的宁卿枝很是陌生。


    “枝枝?”还是朱氏反应过来,“你这是怎得了,可是魔怔了?”


    宁卿枝没有搭理她,目光落在窗牖下那张圆桌上的一把匕首上,她走过去,取过桌上匕首摘下匕首套,刀刃寒光闪闪。


    虽然换了身体,没有了以前的能力,但用这具身体用点技巧活剐了眼前的三人还是没什么问题。


    她在异世活着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若有朝一日能够回来,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她也要先把这几人给活剐了,保证每人削上几十刀还死不了,让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在如此艰难的异世都能活着,还能活到寿终正寝,就是因为对他们的仇恨支撑着,让她一步步强大起来。


    她恨不得活剐了他们,不仅因为自己被他们害死,哥哥一家的死都是朱氏所为。


    嫂子跟小侄女死于一场泥石流,看似死于意外却非意外,其中有朱氏的手笔,朱氏似乎知道那一日会发生泥石流。


    嫂子跟小侄女死在她出事的第五个月。


    那时候大哥已经回来,虽怀疑朱氏,但没有任何证据,加上嫂子肚子越来越大,担心等以后生了都不好去祭拜她,所以打算在肚子越来越大前去祭拜她一下。


    嫂子虽然想要去祭拜她,但并不是泥石流那一日,是打算过两日等大哥不忙的时候一起去,那一日是朱氏神色憔悴的找到嫂子,同嫂子说,“珩修媳妇,你过两日可是打算去祭拜枝枝,我让府中做了枝枝爱吃的一些菜肴,到时候一起带去枝枝的墓前。对了,过两日怕是会下雨,要不珩修媳妇今日便去吧。哎,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这些日子,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我心中实在愧疚,想同你一块去怕是都没办法,只能珩修媳妇你自己去了。”


    说着,朱氏还咳嗽了几声。


    嫂子见状,忙道:“母亲也不必太过自责,相信枝枝若是在天有灵,也希望母亲莫要如此,枝枝肯定也希望母亲能够好起来,过好自己的日子,那我便听母亲的话,今日就去祭拜枝枝,也请母亲保重好身体。”


    那时朱氏的确消瘦不少,看着病恹恹的。


    城中所有人都以为朱氏是因为她的死伤心难过,所有人都觉得朱氏是真心疼爱她。


    后来嫂子就在那一日去祭拜她,本没打算带上女儿。


    但小侄女那些日子一直没见着疼爱自己的姑姑,她太小,不懂死亡是什么,只知道姑姑埋在很远的地方,就嚷着也要跟去。


    嫂嫂想着路上还有丫鬟婆子伺候,路程也不算远,就在城外,便也同意女儿同自己一起去祭拜小姑子。


    就这样,路过那段山路,遭遇泥石流,二人还有府中的丫鬟婆子,全都死在了那场泥石流下。


    等到二人被挖出来后,满身泥泞,七窍中流出的都是泥沙,死状凄惨。


    ‘她’疯了一样去寻朱氏,却见朱氏坐在屋中的太师椅上,得知儿媳跟孙女的死讯,表情极为冷淡。


    朱氏知道那一天,那个地段会发生泥石流。


    大哥失去妹妹,又失去妻女,还有妻子腹中的孩子,如何能够承受这个打击,变得郁郁寡欢,借酒消愁,对外人而言,哥哥的死仿佛顺理成章,怎么都不会怀疑到朱氏身上。


    她不知道哥哥醉死在酒馆里跟朱氏有没有什么关系,但嫂子跟小侄女的死,就是朱氏故意为之。


    再后来,朱氏做生意,也极为顺利,不过几年光景,已然成为当地的首富。


    其实在宁卿枝还小的时候,朱氏做些小营生都很顺利,等到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从未有过任何波折,仿佛提前规避了一切风险,知晓了一切。


    所以宁卿枝知道朱氏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但都无所谓了,把他们全杀了,大哥一家以后就能高枕无忧,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至于她,倒是无所谓。


    宁卿枝思及此处,举着匕首,慢慢朝着贺清崧走了过去,她脸色枯黄,唯有一双眸子清亮,眼尾透出一丝奇异的红,此刻犹豫妖孽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这人也该死,虽然他一开始不知朱氏的打算,不知道朱氏是想让她跟宁如珠换命,但他身为她的未婚夫,嫌弃她模样不好,跟宁如珠眉来眼去,整日对宁如珠关怀备至。等她死后,他明明见过她干瘪的尸首,知道她的死有异常,却装作不知,最后更是迎娶宁如珠,恩恩爱爱,只怕心里头还庆幸着幸好是自己死了,宁如珠活了下来。


    一对贱人。


    活剐了他们!


    此刻贺清崧正站在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宁如珠面前,背对着宁卿枝。


    宁卿枝的目光落在贺清崧后背脊骨的位置。


    这个位置,只要她轻轻一刀捅下去,贺清崧就再也动弹不得半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掉,只能瘫在地上任由她一点点折磨。


    朱氏见她行为举止怪异,举着匕首盯着贺清崧,心中骇然,惊道:“枝枝,你想做什么?”


    宁卿枝继续不搭理朱氏,等弄瘫了贺清崧就轮到朱氏,一个都跑不掉,把他们全给宰了。


    只是正打算动手时,她面上现出一丝丝古怪来,察觉到体内的那丝异常,她楞了下,思忖片刻,丢掉了手中的匕首。


    匕首落地的声音惊动了贺清崧跟宁如珠,二人回头望她,贺清崧看到地上的匕首,皱了下眉头,“枝枝,你想做什么?”


    宁卿枝还在回想方才的那丝异常,她茫然了下,对着贺清崧淡声道:“没甚,随便取把匕首过来瞧瞧。”


    贺清崧皱眉,觉得宁卿枝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现在救珠珠的命要紧,她却疯疯癫癫,又瞧着她面上那些恶心的痤疮,心中越发嫌弃起来。


    宁如珠却被宁卿枝的话语给气哭了,“姐姐为何如此对我?我都快没了性命,姐姐却还在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语,姐姐为何不肯救我?”


    宁卿枝耷拉着一张脸,觉得她吵死了。


    方才她体内那丝异常难不成真如同她想得那般?


    朱氏还被方才那一幕震惊着,她方才明明在继女身上感受到浓浓的杀意,她似乎想杀了贺清崧?她怎么会想杀了清菘?继女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察觉出清菘跟珠儿之间的情义?


    珠珠跟清菘的事情她也知道,她看得出二人互生情愫,但没有戳破,本想着等继女同意喝下汤药后,等把血都换给珠儿,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过段日子,二人定亲成亲也顺理成章。


    难道是继女看出二人之间的情愫了?


    朱氏心里头乱糟糟,也顾不得多想,她还得哄着继女喝下汤药,她上前温声道:“枝枝,你这是怎得了?是不是妹妹惹你生气,你才不愿意喝下汤药取血救妹妹?你同母亲讲,母亲给你做主。”


    宁卿枝心里存着事儿,琢磨下说,“前几日我梦见我娘流着眼泪看着我,一直冲我摇头,还说我会死,说我会变成一具一滴血都没有的干尸。这几日我总是不由自主想起我娘梦中的眼泪还有她那些话语,总是觉得不太稳妥,觉得是我娘再给我提示些什么,谁知那神医到底什么来头,会不会有甚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也不想给取血,你们都回吧,让我歇会儿。”


    这也是她上辈子一开始犹豫要不要给宁如珠取血的缘由,因为她的确梦见亲生母亲在梦中流着泪望着她,一直冲她摇头,但是并没有同她说些别的话语,没有告诉她会变干尸甚的。此刻她说的这些,不过是想吓一吓朱氏,赶紧让她们走人自己好查看方才体内那丝异常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真如同她所想,一时半会也不急着把三人给弄死了。


    反正朱氏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用她的命换宁如珠的命,看样子她跟宁如珠换血,必须她亲口同意,还必须心甘情愿喝下那碗古怪的汤药。否则,朱氏也不用委曲求全了十来年等她同意,直接绑了她强行灌药换血就成。


    她知道这三人最在意什么,朱氏最在意的就是宁如珠,她拖着不同意喝汤药,急都能把朱氏给急死。


    既如此,不妨慢慢拖着,慢慢折磨,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所奢求的一切消散毁灭。


    听闻这话,朱氏瞬间变了脸色,连旁边的贺清崧也皱了下眉。


    朱氏没想到那贱人都死了十来年,还要在梦中帮自己的女儿。呵,那又如何,当初那贱人死在她的手上,即便给自己女儿托梦又如何,她养了宁卿枝十几年,想要怎么左右宁卿枝都是她说了算,就算那贱人给宁卿枝托梦也无济于事。


    但此事也不能操之过急,现在继女正是仿徨无助的时候,还是得慢慢来。


    所以刚才继女也是因为那梦的缘由才变得如此古怪的吧?


    朱氏压下心底那丝慌乱,如此安慰着自己。


    “枝枝。”贺清崧这会儿却有些忍不住,看了脸色煞白的珠儿一眼,又看向未婚妻,皱眉道:“你是不是太多虑,神医都只说需要你一点血而已,为何要拒绝,珠儿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再拖下去恐怕珠儿会有生命危险,你这般只顾着自己,到底有没有把珠儿当做亲人?”


    宁卿枝抬头,冷冰冰看了贺清崧一眼,跟看死人一般。


    朱氏怕越搅合越乱,越是引起继女的怀疑和抵触,急忙说,“好了,清菘你莫要说了,现在枝枝情绪也不稳定,枝枝跟珠儿你们都是我的女儿,不管你们谁受到一丝疼痛,我都会心疼,罢了,此事先暂缓几日,待我问问神医具体是如何。”


    贺清崧这才不再言语。


    贺清崧心里有些怨未婚妻,也不再同宁卿枝说话,只搀扶着摇摇欲坠的宁如珠说,“珠儿,我送你回院子去。”说罢便扶着宁如珠离开,也不顾身后的未婚妻。


    朱氏心绪也乱着,正想让继女好好歇息,转过脸却发现继女连招呼都没同她打过一声,直接绕过屏风回拔步床那边了,她也只能冷下一张脸,先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