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聊得正欢的简昕和钱文静被这一声动静陡然打断,两人疑惑地踱着步子探出来:“怎么了这是?”


    一出门,便见着在院子的不远处,昏暗不明的树冠上伸出一把森然的弯刀,刀锋直指闻和卿的脖子。而闻和卿正将双手高举过头顶,喉结滚动,场面一度十分紧张。


    “你干什么了?”简昕走上前去,望向树上表情严肃的袁西,又看看地上在冒冷汗的闻和卿。


    闻和卿梗着脖子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颤巍巍垂下手指了指自己的脚边。


    钱文静俯下身凑近瞧看:“这是什么东西?”


    “我的晚饭。”树上的袁西淡然开口。


    芙秀接着补充道:“奴婢正要给他送饭来着,谁知道闻太医突然就跑过来抢食盒,奴婢实在是敌不过。”


    虽然这句话对于亲眼目睹过她两手拎起一个一八几青年的简昕来说显得毫无说服力,但她还是将谴责的视线投向了闻和卿:“你很饿吗?再饿也不能抢人孩子的饭啊。”


    闻和卿非常无力地辩解:“……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好心想帮忙提下东西。”


    简昕没理他,只是柔声安慰着袁西:“没事,莫气,我叫御膳房给你做一份新的来。”而后拎着闻和卿的衣领往后扯,将他的脖子离远了那把锋利的刀尖。


    没了性命威胁,闻和卿伸手揉了揉自己脆弱的颈部,长舒一口气,转而抬起手指愤然点了点芙秀。


    “你、你……”气得他半天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嗯,奴婢在。”芙秀淡漠应道,随即招来正好路过院门口的两个太监:“你们过来,将这地上都清理一下。”


    闻和卿正要发作,被简昕适时打断。


    “反正都到饭点了,你们要不就留在我这儿吃吧。”简昕提议:“别的不说,御膳房伙食还是可以的。”


    钱文静点点头:“我觉得行,省了我回去再自己烧。”


    近几日为了攒钱收购流传于民间的历代名家专著,她将府中的家仆尽数遣散,祖传的大宅也租了出去,自己蜗居在任柯资助的一方深巷小院,每日通勤便要足足半个时辰。一日三餐要么蹭宫中的伙食,要么就在路边的菜摊买点回家自己做。


    “不吃白不吃,前朝每天的员工餐都难吃得要命。”闻和卿臭着脸:“就应该也设一个皇帝信箱,掌厨天天偷懒,食盒里的菜种已经连着两周没换过了。”


    对此,简昕只能投以爱莫能助的眼神,便转头吩咐芙秀:“今天不用递菜单给我了,你让御膳房那边有什么就都上吧。”


    芙秀颔首应下,提着刚清理好的食盒转身出了大门。


    见她走远,闻和卿忍不住对着简昕嘟囔:“真不是我说啊,你边上这个宫女对我有点太不礼貌了。”


    “不知道,可能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你是那种专门勾引有夫之妇的流痞吧。”


    闻和卿:“……你过分了啊。”


    简昕没应,转而示意他别忘了树上还有一个人:“我觉得你要不要先跟我的新侍卫道个歉,他看起来还是有点不高兴。”


    此时的闻和卿已然不敢再抬头,闻言,只是情感饱满地对着那个方向深鞠了一躬:“小兄弟,对不住,原谅我,爱你。”


    钱文静:“……”


    简昕嫌弃:“呀噫。”


    只见树上的袁西表情倏忽空白了瞬,随即毫不掩嫌弃地拧紧了眉,右手再次牢牢握住刀柄。


    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刀身磕碰到外鞘的清脆一响,闻和卿浑身一颤,忙不迭捞起衣摆往屋里跑,慌忙逃窜的背影在夜幕中显得格外狼狈。


    简昕收回视线,抬头问:“今天要不要下来一起吃?”


    袁西腰身一转,扶着树干顺势靠坐了下来,沉默着摇头。


    虽然简昕特意吩咐过芙秀收拾一间独立的单人房出来,但可能是出于职业习惯,袁西每天不是趴在树头就是蹲在房顶,饭菜也一律得装食盒里送上去才肯屈尊吃点。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树上养了一个爹。


    简昕也拿他没办法,只得随了他去,拉着钱文静又重新进了屋。


    *


    近几日正赶上冬季河鲜大丰收,宫里送进来了一批品质上乘的河湖海鲜,鱼虾蟹品类齐全,个个肥硕。


    御膳房赶着用这批新鲜的鱼虾做了一顿海鲜宴,口味多样,兼顾清辣,送来的餐盘拼着两张桌子都差点摆不下。


    钱文静愕然:“这么多?吃得完吗?”


    “今日御膳房列出来的菜品共有30样,依照娘娘的吩咐已经全部上齐了。”芙秀替三人布好了碗筷,欠了欠身,退至一旁。


    “老板大气。”闻和卿朝她抱拳拱了拱,毫不客气挑了个荤菜摆着最多的位置坐下。


    钱文静则是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不动声色地朝芙秀的位置努嘴:“没问题吗?我们坐在一桌吃。”


    简昕将她按至圆凳上,怕怕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心:“没事,我的人,不会到外面乱说的。”


    “我先尝尝这个。”闻和卿拣起筷子夹向摆在正中间的那道剁椒鱼头海鲜烩。


    肉质鲜厚的鱼头摆在红汤中,通体黝黑发亮的鱼皮在灯火映照下显得分外有光泽。盘周围着一圈开背过水的小体虾仁和海螺,面上铺着一层鲜红的剁椒和蒜末,香味伴着袅起的蒸汽扑入鼻中,勾得人唾液疯狂分泌。


    简昕和钱文静咬着牙,眉头紧皱地看着他吞下一口淋满了红油的白嫩虾仁。


    这一碗红汤对于她们两个东部沿海的南方人来说还是有点太刺激了。


    “嗯,好吃!”闻和卿连连点头:“比我们家那边的百年老字号做得还要香。”


    “这不废话吗,你现在吃的都是百年老字号的祖宗给你做的。”


    钱文静也尝试着将筷子伸向了一盘珊瑚白菜,夹住一根刀工精细、粗细均匀的菜丝放进嘴里。入口先是一股咸香,再嚼几下又能品出一丝清甜,吞咽下去便只剩美味。


    “你真幸福。”钱文静由衷道。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闻和卿又往嘴里猛炫了几口:“虽然你失去了自由,但你收获了快乐。”


    简昕面无表情:“我不快乐,谢谢。”


    面前两人正吃得忘我,期间还抽空密谋道:“御膳房里面有我们的人吗?”


    闻和卿眯着眼思索了一会儿,摇头:“没什么印象,应该是没有。”


    “能不能安排一个空降兵进去,我以后每餐都想吃御膳房的外卖。”钱文静一边嗦着粉一边道。


    “不亏是搞学术的,头脑转得就是快。”闻和卿一脸赞同地看向简昕。


    “?”简昕被他盯得发毛:“看我做什么?”


    “你势力大,你去安排御膳房调整一下机制呗。”闻和卿凑近着商量:“如果配送不方便的话,我们自己上门取货也是可以的。”


    她放下筷子:“你们是嫌我禁闭时间关得还不够长吗?”


    闻和卿摆摆手。


    “换位思考一下,牺牲你一个,造福千万家。你幼儿园就开始学的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精神现在终于有机会能付诸实践了。”他殷勤地剥了一只虾丢进简昕碗里:“劳动人民会永远铭记同志的牺牲!”


    简昕怒:“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