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圆猫妖版正在蹲在地上大口抓鱼吃，她已经吃了十二条，可还觉得饿。
赵元青皱着眉扒开她眼皮仔细看了看，低声道：“小圆姐，换一个吧，这个不行，好像吃过仙人，身体的欲望你现在的神魂抵挡不住。”
“这是最像人的。别的都很丑，我要当人，我闻到人味了，妖的鼻子很好用。我走了，妖丹给你，我不欠你，也没利用你，是你赚了。”陈小圆吃完抹抹嘴，朝门口慢吞吞走去，她还有猫的习惯，踮着脚走，因为走得有点慢，看起来有点蹑手蹑脚。
她有把握赵元青会喊住她的，因为她说了，她要吃人。
果然，赵元青快步拉住了她。
“小圆姐，你杀人会被杀的，船上的都厉害，只有江州的不厉害，可燕椿和一定会猜到是你。你去换个妖怪吧，出了花丘望西走，有个长得像棒槌的山，山腰有个洞，洞里鸟叫的可好听了。”她暗示她。
……这和陈小圆想得不太一样，赵元青很少对没吃过仙人的妖出手的。
“这猫是山君的玄猫队首领，吃过许多大妖，我这一路都是靠吃妖来的。”她也暗示她。
她点点头道：“嗯嗯，你往西去，之后再回来，没事的。”
陈小圆崩溃推她：“你什么意思啊赵元青！”
“你换个身体，这个真的不行的。之后你再回来，玄阙圆来了，咱们晚上一起吃饭。我想办法和柳铮解释解释。没事的。”她认真解释。
“那你那时候是什么意思啊！”她继续推搡她。
赵元青充满愁绪，失望地叹了口气。
“小圆姐，你还没明白吗？”
“我明白啊！可、可你那时候为何不直接跟我说？我后来被鹰妖抓走，都快要死了！”陈小圆怨毒瞪她。
“你听不进去，你那时要是能听进去就不会跑了。你可以跟着我们的。不过你也不能总跟着我，我总喜欢自己拿主意。别人不听我的，我就再也不会说了。可我总忍不住想说你。那刺猬啥都不知道，就一个独苗，你来不是为杀妖怪的，也不是为了奴役妖怪，这里什么都没有，还没幽州好。你也不是仙人弟子，你就是陈小圆，你不能依靠任何人，我也不行。”她蹲下收拾散落一地的鱼骨。
陈小圆拉下脸，摔门而去。
……
巨大的黑色巨轮在缓缓放下小船，燕椿和负手而望，张之蘅冷漠开口道：“我同你无话可说。”
他递给他一块木牌，温和说道：“赵元青在这里等你。你要去吗？”
张之蘅脸上空白一瞬，等他有意识时已经接过。
燕椿和有些遗憾道：“还以为你不会去。”
他握着木牌的手逐渐泛白，突然自船上跃起，月一样的剑嗡鸣而出，张之蘅借剑力御剑朝岸边俯冲而去。
燕椿和好心鼓鼓掌，真心赞美道：“真厉害。”
转头入内，元让蓝还在捏着妖丹对着光仔细查看，他坐在锦绸软榻上，燕椿和看见他时也有些惊讶，竟然完全不像孩子了。
他见他入内问道：“谁吃过妖丹？”
燕椿和坐在另一侧，闲适道：“柳为君，我可是特意把她留给你，否则珑骧盛会时她就该死。”
“她并无不同。”
“因为那时没用，甚至还成瘾。当年她转用孤儿强行让他们吞下妖丹，供她吸食真气，但也只能补充少量真气。”
那时没用，这时应该就会有用？
……不，应该是如同张之蘅那种，才会开始有用。
他取出一只黑笼，放到案上道：“你……异母同父的姊妹。人与妖可生子，与人类似，境界大退，因此蛇仙回不来这边。东边的洞我已经派人堵上了。海上会以那岛为界，但最多三年，各海得重新着人驻守。”
燕椿和并没有看那黑笼，反而抬手，四望自袖中探头，很快缩小钻入杯中游动。
元让蓝有些愕然盯着那玩意。
“虫？蛇？”
“龙，那巨大水幕是靠灵气立在天地中间，都是她的先祖。她小字四望，名字你来起，元青说不要你们大魏女子的名字。花，月，婵娟，都不要。”
“赵元青要认她……？”
“不是，又不是她的责任。有这个想法，被我拦下了。”他忧愁地叹了口气。
元让蓝松了口气。
“我明白了。”
“让公孙晋进来，给四望看看吧。看完我带你去花丘，墨七会和你谈，随后，我在望月丘等你。”
他起身时又温和笑道：“还是想少了，让墨七和你说说。古往今来，凡王朝衰亡，崛起，都离不开利益。但这里，不能存在君主。”
元让蓝点点头，唤来公孙晋，他先朝燕椿和作揖，燕椿和还礼，元让蓝说明情况，他点点头只一挥手，巨大的星图在棚顶铺开，夜空中繁星闪烁，无风自动，迅速重新排列。
半晌，星图消散。
公孙晋皱眉。
“但说无妨。”元让蓝开口道。
“荧惑，镇星蚀帝宫。六亲尽断，身首异处，魂魄永镇，求死不能。”公孙晋皱眉，他极少见到如此惨烈的星图。
燕椿和却笑了，他低头伸出手指，让四望盘于他手指上，含笑道：“没关系，四望，咱们陪他们玩玩。”
元让蓝最多也就小时吃了一点苦，他皱眉问向公孙晋：“不能改？”
公孙晋掐诀阖目，半晌睁眼皱眉摇头。
“它不该活。它占了同族的命，它们对它有怨，并不是冲它。”
燕椿和含笑道：“什么情况下你会不管她？”
元让蓝直言：“我没功夫管她，我做不来师父那样，最多她寻我，我帮忙。我也不会救自己找死的人……或者妖。”
他叹了口气：“你再想想，这事不能瞒，元青听你这样讲完，你自己想想。要合理。别把自己说成圣人，陈小圆还没来，她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还有，你必须得管她，你能不能在这里要托她的福，以为你是为谁的先祖立碑？走吧，先去花丘。”
……
赵元青在思考张之蘅到底何时敲门，他快晃了半个时辰，犹豫啥呢？不过她没活干了，想到这，她起身去洗了盘果子，才过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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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她看向他。
清朗如月的男人心突然狂跳，他慢吞吞入内站定。
“坐，吃果子。”她抛给他一只梨子。
张之蘅接过，攥在手里，撩起下摆坐下，他双膝紧紧合拢，垂头盯着那颗梨子，他想好久啊……好久不见了，赵元青。
上船前想过的，不见了，他年若狭路相逢，只打个照面就足够。
赵元青把提前准备好的剑拿出来递给他。
“求你办事，送你的。”
若他现在用的剑是弦月，那这剑就是满月，是一把盈盈如望月的剑，蕴含流畅的月华。
张之蘅喜欢剑，他也明白她为何这样说，可他想要这把剑。
他伸手接过抬眉问她：“没有剑鞘？”
“回头你自己配一个。”
他一顿：“好。”
“回头你去找个山头，做个剑宗，不要垂云宗，垂云宗是张垂云的，把垂云宗和剑宗分开，凡入虚归境者，需斩断亲缘才能来这边，不能再贪恋东大陆的事。就这个事。”
“……行吗？”她勉强补充一句。
他喉结滚动，闷笑一声。
“行。”
其实心中还是不甘心，还是很恼，可她这样问，他就会觉得有点好笑，就会拒绝不了。
真没出息，张之蘅。
“那……来打一架？走，我找个偏僻地方，你如今真厉害。”赵元青自觉任务完成，眼睛一亮，急忙去开门。
他趁她转身擦掉眼角不应该存在的泪意，取出一包白果放到桌上，随她离去。
做朋友也没关系，她用的上他。
其实一开始就错了，那年沧州的月，他已经记不得是弦月还是满月，因为他没有在意，如今不在意换来不在意，理所应当。
他会一直厉害下去，只要时间够长，没准燕椿和死了呢？
到时候他才会给她看，让她知道，他藏起来了那半截潦草小狗，他自己如今也会编那个，他已能做得栩栩如生。
她失踪后，他在垂云山的后山为她立了碑，他在那里做了一间如同曾经他们一起生活过的竹屋一样的屋子，也栽上竹，爱妻竹友常年为伴。
无论她承不承认，同不同意，在他心中，他们已经在某些时间，某些地方，度过了一生又一生。
此时他并不知道，天苍地茫，这片大陆，这方世界太新了，对众人说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可能十年，二十年，等各宗门林立时，等他成为真正的，这个世界的第一人时，他的名声震彻这方天地后，他的漫长余生，再也没有见过赵元青。
人生的离别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所有修者都会知道张之蘅的名字，知道他修的剑道无情。可哪有什么无情呢？
逝者如斯夫，竹节总是一节一节地生长，拔高，旧竹换新竹，新人胜旧人，但张之蘅今日的承诺，会刻在天地间，刻在未来剑宗的门首，刻在所有修者的心中。
凡筑基者，斩尽亲缘，莫往来路。
他用这些来祭奠那时在沧州时，欠缺的那点幸运，犯下的那些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