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嫁兄长 > 17. 再遇
    金乌落山,谢观披着一身霞光回了府。


    晚膳时,瞥见谢不愁眉间的郁色较之前更甚。


    今日晨时何倾备好马车,本已亟待着谢观与谢不愁上车了,不料谢观刚带着谢不愁踏出府门,秦王府便派了人来,要他即刻与秦王前往邻县。君子有命臣不敢不从,谢观为难地看了那人一眼,又歉疚地望向谢不愁。


    谢不愁不愿他为难,主动与兄长告别,转身独自踏上了车驾。


    主动邀约的是他,失约的也是他,谢观对此事耿耿于怀,低声道:“妹妹可是还在怪我负约?”


    谢不愁举着一箸白米停在半空中,檀口微张:“我从未怪过哥哥。”


    只是见到齐竹袒护齐洛时让她有些艳羡。


    谢观并不知晓她的遭遇,沉吟:“是今日遇见了什么不快?”


    谢不愁轻轻地嗯了一声,“去枉川塬放了纸鸢,遇见了户部侍郎府上的千金与公子。怪我愚笨,一时不察与他们二人有了些纠葛,那位齐大公子为人风趣温和,但那齐二小姐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她语气渐沉,眼角眉梢都耷拉了下来,将今日之事,间杂着她的委屈与沮丧,详尽地叙述给了谢观。


    谢观拍了拍她垂下的脑袋,笑道:“那位小姐的刁蛮任性我也略有耳闻,不过是家中长辈宠惯了,对谁都颐指气使,与你又有什么干系呢?碰上她只能算你倒霉。”


    “我明明是想安慰她的,可她不领情便罢了,还那样糟蹋我的心意,”谢不愁瘪着嘴,说了一半又立刻改口,“不是我的,是卢大哥的心意,那豌豆黄是他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


    谢观沉默了一瞬,道:“此事是她不对,看来哪怕是齐侍郎府上的长房也会欠缺家教。”


    “以后我也会让你在京都昂首挺胸,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撇去她老子的侍郎身份,她什么也不是。说白了还是权势欺人,若他也有个一官半职,齐洛还敢这样对她无礼吗?


    谢不愁连忙摇头:“我不是这意思,如今我俩相依为命,我从未有什么别的寄望,只想要兄长好好的。”


    她忽然咽了声,后面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谢观没有察觉,半是叹息半是自责道:“这何尝又不是我的心愿?我也只想要你好好的。”


    他的眼神是漂浮的,不是她想看见的。谢不愁有些落寞地低下头咬了一箸白米。


    *


    谢府门外的杏花开了,细蕊闹枝头,很是活泼娇妍。


    春日渐深,春闱也近了。


    大祁的会试定在春夏之交,也就是两个月后,谢观不仅要忙秦王交代他的事务,还要准备春试,忙得几乎整日人影都见不着,所幸能得秦王亲自提点,于他考试也算颇有助力。


    大祁皇帝上位多年却迟迟未定太子,夺嫡之争虽还未摆在明面上,但整个朝堂早已暗流涌动。萧恒彦自西北回来后便一直动作不断,其他党派安插的眼线也多了不少,不止他和秦王妃身边有,连他谢府附近也多了不少暗线。


    不过他如今顶多只是个能在秦王耳边说话的人物罢了,不是十分重要,身边的眼睛自然也就不如秦王府的多。


    但自谢不愁踏春回来后,谢府外的眼睛忽然变多了,奇怪的是这些眼睛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一眼就能让人看穿。


    卢延熹禀告此事时,何倾也在,他比了个手势,凶狠道:“公子,要不我去把他们都做了?”


    谢观不怎么赞同:“先别打草惊蛇,或许没表面这么简单。你去查查他们是谁的人,在弄清他们目的之前先留着吧。”


    何倾领命退下,没多久就回来了:“公子,那几个新来的我查出来了,是户部侍郎府上的。”


    “户部侍郎?”谢观坐在椅上,闭目垂首轻摁眉间的皱痕。


    齐家态度向来不明确,目前仍是中立,派人来盯着他做什么?


    “可能与前几日小姐春游有关,”卢延熹突然然出了声,回忆道,“那日我们遇见了两位公子小姐,正是齐家的。”


    这事儿他记得,妹妹那日曾在饭桌上曾同他说过。


    谢观敛着长眉沉思片刻,思及那位齐家公子似乎与他同龄,倏地又松开眉头轻笑:“我当是怎么了,原来是为妹妹来的。”


    他笑中带着一丝玩味,何倾远远瞧着并不觉得和善。


    “让他们暂且盯着吧,只是要拜托卢大哥看好小妹了。”


    *


    谢不愁近日出门勤了不少,她不想出去,奈何谢观叮嘱:“日日都守在屋子里,怕是会憋出病来。”


    经他一提醒,她才想起前几日被雷雨天吓得昏厥的事。因此哪怕没什么事,这些时日都要找些事出去逛一逛。


    兴许是出去得多了,她那出门惧人的毛病也好了不少。


    这日天朗气清,谢不愁心血来潮,想吃香满楼的冻糕,但既然来了,哪能只为自己考虑?春闱将至,她帮不了兄长什么,只能回头为兄长选上一副好用的笔墨,聊表心意。


    又想着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从西北带来的衣裳不够穿,也不好穿了,待会儿还须往裁缝铺走一趟,给她和兄长都定制一些新衣。得找时兴的好料子,主要是为了兄长,他在秦王跟前做事,总不能丢了脸面。


    小姑娘在心中一一盘算着,像个小管家婆似的,明明是还未及笄的年纪。


    银扣仍是小孩子心性,一出门就笑得合不拢嘴:“小姐小姐,今日还回不回去用饭啦?”


    谢不愁胃口不算大,吃不了多少就搁箸,剩下的饭菜无论是浪费还是带回去都不像话,在京都小二若听说打包剩饭剩菜还要咕哝许久,她不是大家大户出来的,也做不出挥霍浪费的举动,正巧银扣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胃也大,所以一般都交给了银扣。


    谢不愁嗔笑道:“知道你是个小馋猫,若是待会儿逛的晚了,我们就去酒楼里吃。”


    从平福巷直走,往东没几步就是衡顺大道。


    大道比小巷里的路宽敞许多,一走出来,人的眼界好像也跟着变宽了似的。


    慢悠悠地走了一会儿,银扣忽然警惕地往后看了两眼,小幅度地拉了拉她的衣袖,使了个眼色悄声道:“小姐,我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


    谢不愁顺着她的眼风望过去,除了面无表情抱臂的卢延熹,眼前只有马咽车阗,商旅辐辏,喧嚷繁华,京都万象似皆囊括于这一眼之下,唯独没见银扣口中什么可疑的人。


    她头偏了偏,疑惑道:“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我怎么没见着?”


    “不会!其实奴婢前几日出来采买时就见过那几个人,他们行迹鬼祟,巷子里徘徊了好几日,只是奴婢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心怀不轨。但今日小姐也出了府,他们直直跟上来,还跟了我们一路,可见他们的目标其实是小姐您。”


    银扣越说越担忧,眉头皱得越紧,显然是想到了被拍花子拐走的亲兄,是以担心谢不愁这是被拐子给盯上了。


    别看京都城就在天子脚下,乱事怪事也不少呢。


    谢不愁愕然:“竟还有这回事?那我们要不要告诉卢大哥?”


    银扣坚定地点头:“当然要!”


    得到她肯定的答案,谢不愁谨慎慌张地往后瞥了一眼,也不知是否是因为银扣的这层暗示,她确实觉得身后有几个可疑的人,但具体是哪几个又瞧不出来,她睁大眼看来看去,最后感觉谁都很是可疑。


    她面露挫败,银扣哎呀一声,总算小手一指,为她指明了方向,那几个尾随他们的人见她回了头,生怕被发现,掩耳盗铃似的回头佯装寒暄。


    十分蹩脚的伪装。


    确定好是哪几个人,她回过头小声唤来卢延熹,小心翼翼地将那几个人点给他看,卢延熹点了点头:“公子也知道这几个人,小姐安心,他们伤不到你。”


    这几个人显然只是府上家丁,虽然生得壮实,但拳脚功夫半点也不会,对何倾与卢延熹来说没有丝毫威胁。不过既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他稍加出手想必就能问清他们的来意,可为何公子还是要放任呢?卢延熹有些困惑。


    这些人虽然身份卑微,但好歹也是出自户部侍郎大人府上,官场深似海,许是公子有其他的考量。


    谢不愁茫然地点头,努力忽视着那几个人的存在,继续往香满楼的方向走着。原想买了糕点就去为兄长买笔墨制衣的,奈何自得知有人在跟踪自己后,后背像有虫蚁爬挠,实在败坏兴致。


    在香满楼焦躁不安地等了盏茶的功夫,她已经打定主意准备归府。


    小二端着茶点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小姐您的桂花冻糕,拿好嘞。”


    卢延熹自觉接过纸袋,摸着袖袋正要给钱。


    有人蹬着乌皮六合靴,惊喜似的近前来:“谢小姐?一别多日,不知小姐是否还记得小可。”


    来人正是得了小厮消息,迅速赶来香满楼的齐竹。他来时匆忙,累得气喘,却不敢在佳人面前泄露半分不雅。


    一见到他,谢不愁就忍不住回想那日齐洛的诛心言行,没发现他言辞中故意的亲昵。


    她心想他是无错,可这兄妹俩是一家人,她不知不觉便迁怒起这位美少年。


    但她不敢发作,只是冷淡地垂目道:“您谦虚了,齐公子气宇非凡,哪是轻易能让人忘得的?”


    少女眉眼不复那日娇艳生动,齐竹心知她定是还记着齐洛的不好呢,瞧她的态度,多半连带的也厌上他了。


    齐竹心中暗叹,头一回恨不得把他那刁蛮妹妹打一顿再摁着她一道为谢不愁赔礼道歉。


    “那日之后我本想带着赔礼登门道歉,奈何小姐不肯透露,我心怀愧意,记得小姐言辞中似乎偏爱香满楼的糕点,只好日日等在此地。”


    此话确实不假,不过当日一回府他就派人查明,知道她住在平福巷的谢宅里,家中只有一个在为秦王做事的哥哥。


    冒然登门恐会招来她的不满,他只得日日在香满楼静候,想着下一回她再来买糕点时兴许能碰上。


    堂堂侍郎府上的嫡长子,每天竟在香满楼等她一个普通女子?这说出去让人难以置信,谢不愁也深觉惶恐。


    但他生得实在俊逸,几乎能与谢观媲美。一个风流俊俏的美少年,横着双天然含情的桃花眼专注地看着她,谢不愁分明知道他没有旁的意思,却仍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不自觉心软下来,身上的冷淡散去不少。齐竹见状心下欣喜不已,知晓她心防渐松,立刻乘胜追击,将旬鹤手中的纸袋拿来:“我每日都会在这里买上一袋豌豆黄,希望见到小姐,能亲自代小妹向你赔礼道歉。”


    他态度真挚不似作伪,谢不愁叹道:“我一个小人,一桩小事,难为公子能记这么久。齐公子着实雅量。”


    齐竹对她的话不甚赞同:“谢小姐此话差矣。什么小人、大人,我们不都是天子脚下的庶民吗?”


    谢不愁含蓄地笑了笑,接过他手中的纸袋就当接受他的歉礼。


    齐竹还想与她再表现几句,可惜她看上去无心交谈,最终只能怅惘地目送着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