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和情敌在古代种田搞基建 > 4. 孟二公子
    平谷县。


    此时天刚暗下来不久。


    城外驿站涌入了一群被流放岭南的遣犯,加上看押的差役大约有八十来人。


    这些犯人被沉重的枷锁压得直不起腰来,眼看终于到了歇脚的地方,累得匍匐倒地赖在驿站门口不愿再起来。


    随行的差役见状骂骂咧咧挥着鞭子一个一个抽过去,再将他们如同猪狗一般赶到驿站临时关押犯人的牢房,鞭子所到之处都留下了血淋淋的痕迹,一时间犯人惨叫声连连,女人和孩童的哭声此起彼伏。


    差役对眼前的一幕早就见怪不怪,其中一人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再狠狠地往人群中挥了挥鞭子喝道,“吵什么吵,赶紧把嘴闭上,吵得爷不高兴,再赏你们每人一顿鞭子。”


    鞭子卷着空气发出咻咻的声音,足以令人头皮发麻,人们抱头鼠窜生怕被鞭尾给扫中,相互踩踏着乱成一团。


    差役们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哈哈大笑,往日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家老爷太太们,如今像蝼蚁一样在自己的鞭子下拼命求饶,简直让他们觉得鼻孔通天十分解气。


    “行了,赶紧把人安顿好,再去两个人找驿长领些吃的来。”负责领队的参军终于发话,喝止了这群以戏耍犯人为乐的差役。


    苏韵不敢抬头,被后面的人群推搡着踉跄进了临时关押的牢房,转头看到家人都围在身边,稍稍松了一口气。


    连续三天,每天走五十里路,对这副娇弱的身子来说,是个很大的挑战。


    她以前徒步旅游过,一天二三十公里也有,加起来也有五六十里路,但如今换了一个身子明显就吃不消了,想到未来两个月内还要每天连续不停歇地赶路,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晚饭是一个巴掌大小表面焦黄的饼子,放粮的官差就这么将饼子丢在每个人面前,甚至还一个“不小心”踩到上面,也不管捡到的人能不能吃得下去。


    有的官差甚至将这些口粮丢在人群中,看着犯人们争得头破血流,乐此不疲。


    对犯人们来说,不吃东西就没力气赶路,赶不了路就会被官差抽打,赶路的疲惫加伤痛,不出几天就会死掉。


    苏韵闭着眼睛将这个干巴巴的饼子捏碎了放进嘴里,再用口水一点一点地润开,慢慢地咽下去,粗粝的食物刮过娇嫩的喉咙,让她抑制不住地连咳了几声。


    一旁的母亲顾氏忙扑过来给她拍揉一番,苏二爷则低声下去地去跟官差讨了碗水让家里每人都能喝上一小口润润嗓子。


    有的犯人没吃饱,趴在木栏边上苦苦哀求再给点吃,却听那官差嗤笑道:“想吃肉?可以啊,拿东西来换。”


    对这群犯人来说,早在京兆尹大狱的时候身上的银钱已经被搜刮了个干净,这会儿哪里还有什么银子,不过有些犯人临行时有亲戚前来相送塞了点银子,这会儿能讨点肉汤喝。


    而对于没钱没有靠山的女犯人来说,用什么换,就不言而喻了。


    苏韵吃完饼子好歹恢复了点力气,弯下腰解开缠绕在小腿上的绑带,将绑了一天的小腿给解放出来。


    绑腿可以阻止腿部的血液下沉,缓解腿部酸痛,是长途行军的必备物品,苏韵在出发的第二天就让家人想办法把腿给缠上,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很有效果,苏家几人看起来比别的犯人状态也要好上不少,连两个最小的弟弟妹妹也没有别的孩子哭得厉害。


    就在她和母亲顾氏小声说话的当口,通铺口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苏家那小娘儿们,出来,有人找。”


    苏韵的心瞬间一颤,其他犯人也纷纷转过头来,有些人脸上甚至还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顾氏更是条件反射地一把将她抱住,浑身发抖。


    发配这种罪男人都不好熬,更不用说女人了,而且还是年轻漂亮的女人,这里离京都近,差役们还有所顾忌,但那侵略性的目光时不时掠过,每一眼都令人提心吊胆。


    现在这个点了还单独把人提出去,想想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官差见到没有动静又再喊了一遍,声音如催命的符咒一般让人心惊胆战。


    苏父撑起疲惫的身子,冲着通铺外头道:“如今已入夜,不知官爷要找小女有何要事,若是有事要使唤,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磨一磨。”


    苏卿韵的大弟苏长宁、幼弟苏长越,还有堂弟苏长平皆跟着喊道,“官爷有活吩咐,小子们也能干。”


    黑暗中,苏韵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她并没有出声。


    通铺口的官差见到苏家人个个护犊子似的,很是不高兴,喝道:“他娘的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孟二公子的份上,早把你们一家子给抽个皮开肉绽,麻利点赶紧让人出来,别让老子下鞭子。”


    苏父一听到孟二公子几个字,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如果是姓孟的,我看就不必见了。”


    “哟哟哟,苏学林,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当自个儿是太傅啊,你说不见就不见?照我说还不如识相点,乖乖把女儿送上去哄得孟二公子开心,到时候多赏哥几个银子,这一路过去你也好受一些。”


    苏父气得吹胡子瞪眼:“官爷莫要侮辱小女清白,苏家就算是死也不会把女儿送去巴结这等卑鄙无耻之徒。”


    那日苏家被抄家的时候,孟家让人前来退亲,两家之间如今已是恩断义绝。


    几个守夜的官差听到苏父这话更是大笑不止,“清白?像你们这样的罪人,提起清白二字就是个笑话”


    流放三千里,就算一路周全,等到了配所,要是没人护着,就得与人为奴任人鱼肉,女人更惨,大概率是要被发配到军中为妓,供戍边士兵发泄玩乐。


    苏父又何尝不明白这些,但眼下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苏韵见父亲还要言语,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爹,我去见他。”


    苏韵口中的他,正是孟阁老家的老二孟元洲。


    听到女儿开口,苏父沉下脸,“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但眼下已不是咱们能讨价还价的时候。”


    苏父口中发苦,不得不认清现实:“既然如此,那爹陪你走一趟,我倒想听听姓孟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说着就要起身,身上的枷锁也随着他的动作趿拉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惹得周边的人纷纷侧目。


    “爹,让长平陪我一起便可。”


    苏韵想要从孟元洲这里找突破口,就不能让父亲跟着,以苏父的性子,只会把事态弄得更糟糕,更不用说谈条件了。


    苏父犹豫了片刻,他怎会不知道,这几日来官差一时还没怎么为难他们,多少是看在孟家人的面子,眼下这个状况,女儿心中要是另有打算,拦不住她也怪不得她。


    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那就让大郎陪着你,不要走远了,有事大声呼喊,爹和你二叔听到了也好去寻你。”


    苏二爷也赶紧附和道:“二叔听到你声音定会立刻跑去找你。”


    苏韵看着他强打起精神宽慰自己的样子,眼眶一热,点了点头。


    为了防止犯人逃跑,男人们不管是行路还是歇息,都要带上沉重的枷锁和脚链。女人们的状况稍微好一些,一群人像蚂蚱一样被细绳子一串串地绑起来,直到到了驿站才松开能松开活动。


    如今才走三日,父亲和二叔的手脚就已经被镣铐铁枷给磨了皮,再这么下去,不到十天半个月,磨掉皮肉露出白骨是早晚的事情。


    “爹和二叔这几天辛苦,先躺下歇着,我去去就来。”


    大郎苏长平见到堂姐起身,也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拖着脚镣跟在后面。


    苏长平是二爷苏学义的儿子,是原身苏卿韵的堂弟,年十六。


    二郎苏长宁本也想跟着去,但苏父没指他,他不敢冒头,只得坐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通铺口。


    通铺口的官差何老九眼珠子死死盯着一前一后走出来的姐弟两人,贪婪的眼神描摹着少女脸庞,再看着一旁满脸警惕的苏大郎,冲着他呸了一口这才将二人往驿站外头领。


    驿站外头。


    孟元洲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女人,头发披散衣衫褴褛,一向洁白如玉的脸上也沾上了污垢,虽然才从京都出发三天的,但这群人在大理寺已经被关了几个月了,看起来十分狼狈。


    可即便是这样,再怎样狼狈的状况也难掩标致的五官,宽大的囚衣下面包裹着姣好的身段,那双秋水一般明亮的眼睛,眸底掠过一抹若有若无的冰冷之意。


    对于眼前这个女人,孟元洲眼底尽是眷恋,他忍不住上前两步想要亲近她,一旁的苏长平却一个跨步挡在了中间,脚上的枷锁因为他的动作而哗啦啦地响动不已,在这暗夜里显得格外醒耳。


    孟元洲见到这人这般不识好歹,脸上露出愠色,伸手将他往一边推搡,而意识到此时苏韵就在边上冷眼看着这一切,又克制着收回了手。


    苏韵冷眼垂眸,“昔日你也曾与大郎携手言欢策马听风,如今苏家落难,我原以为你与旁的人不同,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了。”


    她的语气平平没有起伏,但孟元洲能听得出话语里的失望,他赶忙解释道:“我不过只想和你说两句体己话而已。”


    说完又忍不住后悔,对方如今已经是这般处境了,自己何必如此低三下气又做伏小状。


    先前苏孟两家的婚礼,孟元洲虽是孟家嫡系一支,但排行老二,处处不如大哥,又不如庶出的小儿子受宠,两家虽有婚约,他总觉得自己的这位未婚妻从来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看不出来对他是有情还是无意,都是他热脸孔贴冷屁股,如今对方都到了这个地步,可自己还是改不了以前的做派,连带着对自己也有些恨恨。


    他原以为经过这几天的处境,等苏卿韵尝够这流亡路上的苦楚,定会软着脾气向他妥协,但现在看来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看着甚至比以前还要孤傲几分。


    更令人难受的是,她越是如此他就越对她着迷。


    对方一如既往的生疏,孟元洲只得直接切入正题:“韵儿,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想办法免了你流放岭南之苦。”


    他自信这个消息能让苏韵欢喜,至少应该会对自己能生出不同的态度来。


    可惜对方却似乎不领他的情,而是反问道:“我家人呢?”


    孟元洲有些失望,压下毛躁的心情一脸为难:“单单救你一个人就已经冒很大的风险,更遑论旁人。”


    苏韵没有说话,那双漂亮的眼睛紧紧锁住他,这让孟元洲感觉到强大的压迫感。


    “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男人还是破了功,率先急急解释。


    苏韵这才缓缓低下头,道:“我父母如今身体不好,弟妹年纪又小,我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们苟且偷安做个不忠不孝之人。”


    孟元洲忙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想来你当初出卖苏家,也是因为权宜之计。”


    孟元洲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又说不出话来,静谧的空间里传来不远处一两声狗叫声,让他忍不住好不烦躁,好半天才道:“韵儿,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全是由不得人,如今我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尽了我最大的能力。”


    “前台也好幕后也罢,你终究参与了不是吗,难道我不该恨你?”


    “事已至此,我觉得你应该看清眼下的形势,倘若错过这一次,就没有更好的机会了,你想想这一路三千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等到了配所,你要面对的是什么情况,就算你能忍受,我也不忍心?”


    “你做的局,这样的结局想必已经早就在你预料之内,你何来的不忍心?”


    “汪汪~汪汪~”,狗吠声应景吠起,似乎在赞同她的话。


    “我——”


    苏韵的气势也渐渐拔高,一双眼睛逼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你的那封信,让它成了指正我父亲罪证的唯一证据,而我也成了这个家最大的罪人,孟元洲,你觉得如今我还有脸丢下被我连累的父母叔婶弟妹独享安宁吗?”


    “汪汪~汪汪~”


    孟元洲脸上闪过痛苦之色,来之前想要的说辞都被堵在喉咙之中,憋屈得不行,又不好对苏韵发脾气,只得咬牙冲着不远处道:“何老九,把那条狗杀了——”


    话音刚落,一人一狗从暗处走出来。


    “谁这么大的口气,要杀我的狗。”


    门廊上的灯笼照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人未进门,声音却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