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萧淮憬睁开眼的一瞬,立马发现了不妥。
他自幼有梦魇之症,常年服药所致,寻常的安神药对他效用甚微,可是昨晚,他竟一夜无梦,安睡至天明。
“姐姐?阿梨姐姐?!”萧淮憬起身后,立马去叩阮梨珂的房门。
“怎么了?”屋里传来抱琴睡意未消的应答。
萧淮憬刚要松口气,抱琴惊恐的声音紧跟着传了出来:“小姐!小姐!”
萧淮憬一怔,随即立马推开屋门。
屋子里,抱琴惊恐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床榻,听见门开,她僵硬地转过头,声音几乎在颤抖:“阿憬,小姐……小姐不见了……”
萧淮憬望向空荡荡的床榻。
阮梨珂的绣鞋还安静地摆在床边,可人却已经不见踪迹。
*
旭日东升。马车行进在初晨寂静的官道上。
阮梨珂在摇摇晃晃的颠簸中醒过来。
她睁开眼,看见晃动的车帘,蓦地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昨晚她太困了,阿憬离开后不久,她打了两个哈欠,整个人便倦得厉害,眼皮抬都抬不起来,当时她便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已经来不及想,人随即昏睡过去。
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只知道现在一睁眼,她人居然在一辆马车上!
阮梨珂险些惊得叫出声,连忙捂住了嘴巴。这一动,她便发觉,她浑身上下都好好的,甚至连一根捆缚的绳子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一觉醒来出现在了马车上?带走她的人又是谁?
心口一阵乱跳,虽然自己暂且没有受到伤害,但阮梨珂的心还是悬到了嗓子眼。唯一一点值得庆幸的是,至少眼下看来,带走她的人,并没有打算伤害她。
阮梨珂稍稍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仔细去听外面的动静。除了车轮辘辘滚动的声响,还有许多马蹄声在四周。
难怪不绑她,听这动静,她正被围得严严实实,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再给她一把刀,她也未必能从包围中逃走。
阮梨珂本来还打算想想法子自救,听见外面周密的马蹄声,顿时有些丧气。
但她还是打起力气,悄悄靠近侧帘,试图再多探听一点消息。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开口说话。
“少爷,半月后便是商会竞选,路上不能再耽搁了,您真要送她回去?”
“不然呢?她帮过我。”
后者的声音清逸,语调平稳又有些许不羁,听起来竟然有些耳熟。
阮梨珂怔愣住,反应了一会儿,蓦地睁大了双眼,一伸手,掀开了车帘:“游少爷?”
*
驿站里里外外都找过了,这两日天气干燥,除了来时马车碾出的浅浅车辙印,连一个可疑的脚印都找不到。
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不见了。
萧淮憬冷着脸“蹬蹬”下楼,抱琴追在他身后。掌柜此时不在内堂,萧淮憬径直去后厨——厨房刚刚传出动静。
抱琴竭力拦他,压声劝阻:“你去有什么用?这要真是黑店,那厨子手里有刀,你去送死吗?!”
“这不是什么黑店。”萧淮憬冷道,“他们就是冲着她来的。”
身上带的银钱首饰都还在,只不见了人,这不是冲着人来的是什么?
抱琴慌了神,被萧淮憬一点,反应过来,更要拦他:“那你去有什么用!小姐在他们手里,要是他们……”
她话没说完,被萧淮憬一把甩开。
萧淮憬径直进了后厨,厨子见他来者不善,忙握紧了刀柄,可还来不及举起来,眼前毫不留情的一脚就踢了过来。
厨子未料萧淮憬竟会武功,整个人猝不及防被踹飞了丈远,后背撞在木架上,一声巨响,随即哐哐当当,被木架上堆放的锅碗瓢盆砸了个眼冒金星。
萧淮憬顺手摸了砧板上一把窄刀握在手里,狠狠插在砧板上:“她人呢!”
刀身“铿”鸣,眼前分明只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年,厨子却经不住打了个颤:“什、什么人……”
萧淮憬一把把刀拔起来,手腕一转指向厨子:“别让我问第二遍。”
抱琴追进来,本来以为会看见阿憬落入贼人手中,却不想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她有些呆。
这时候,掌柜从外面回来了,看见抱琴一脸惊诧地站在后厨门口,敏锐地发现不对。
他袖中有刀,暗暗滑出来握在手里,悄悄靠近抱琴的后背。
抱琴察觉到身后有人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掌柜举起刀,朝她的脖子架过来。
“啊!”抱琴惊呼一声。
电光火石之间,一声破空之声骤然响起,一柄窄刀突然横里飞出来!
掌柜眼看要得手,那柄刀径直飞向他手腕,他一惊,当下只能躲闪。然而后厨狭窄,他慌乱往后退时,撞在门上,窄刀擦着他脖子飞过去,“铿”一声扎在了门上。
掌柜呆了。抱琴也呆了。
这柄及时飞来的窄刀,当然出自阿憬之手,而显然,不是碰巧这样分毫不差地划过了掌柜的脖子。
下一刻,萧淮憬已经到了掌柜面前。他握住扎在门上的刀,压手一压。
掌柜立马被困在了木门和刀刃之间,只能尽力屏住呼吸,因为稍有不慎,近在毫厘的刀刃就会割断他的喉咙。
抱琴彻彻底底地呆了。
她对阿憬的来历一直有所怀疑,而眼下,阿憬的身手,简直让她大吃一惊!
萧淮憬此时顾不得抱琴,面若寒霜盯着掌柜,声音冷得快要结冰:“她人呢,我只问一遍。”
他面色极冷,握着刀柄的手骨节用力至泛白,却也极稳,压着刀刃压住掌柜脖颈,恰好压出一线血痕,既让他恐惧,也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抱琴在一旁看得呆了。眼前这个冷冽狠戾的少年,当真是她认识的那个阿憬吗?
她虽然一直知道阿憬有两副面孔,但以他在小姐面前那副小狗摇尾巴似的乖巧姿态,她也实在难以想到,阿憬的另一面,竟可以冷酷至让人觉得畏惧。她一直以为,阿憬只是对别人有点冷淡而已,只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听话乖巧而已,可眼前陌生的少年……
掌柜比抱琴好不了多少,刀架在脖子上,他从未觉得离死亡如此近过,而让他落到这个境地的人,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
“她、她被……”死亡近在咫尺,掌柜已是魂不附体,就要开口说出阮梨珂的下落。
就在这时,驿站大堂内突然传来脚步声。
萧淮憬目光一横,警惕地看出去。
“抱琴!阿憬!”阮梨珂喊道。
后厨里的四个人俱是一愣。萧淮憬最先反应过来,冷睨了掌柜一眼,松开刀柄,一边往外去,一边出声:“阿梨姐姐!”
原地震惊的抱琴清清楚楚地看见,刚才还一脸要杀人的少年,脸上陡然间竟就换上了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语气可怜巴巴的,一阵小风似的跑了出去。
抱琴:“……”
再次震惊的抱琴原地愣了两瞬,才反应过来自己和两个贼人待在一起,连忙也慌张地跑出去:“小姐!”
驿站一楼内堂空无一人,阮梨珂进来的时候,心跳得很快,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恐惧悬在她心头——要是抱琴和阿憬出了什么事,那她该怎么办?
她急急出声唤,好在,少年立马从后厨跑了出来。
阮梨珂没去想,萧淮憬和抱琴为何会从后厨跑出来,看到两个人的一瞬,只觉得一颗心终于安安稳稳地落了回去。
阮梨珂还从没有过这种满足,看到抱琴和阿憬好好的,她忽然觉得别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阮梨珂提起裙摆,朝着二人跑过去。
萧淮憬径直迎上去,直接抱住了阮梨珂。
太子殿下筹谋算计,向来冷静自持,这一刻,突然有些失态。
“阿憬……”阮梨珂低低唤了一声。少年抱得有些紧,她快呼吸不畅了。
萧淮憬回过神,紧绷的双臂松了一点。
“姐姐……”他轻声唤,低低的声音里,有惴惴的不安,也有失而复得的欣喜。
阮梨珂心下发软,抬手温柔地顺了顺他的后背:“没事了阿憬,姐姐没事。”
“小姐……”抱琴冲出来,没能抱到自家小姐,而看到萧淮憬和阮梨珂抱在一起,想起他刚才握着刀威胁人的样子,一时间有点心情复杂。
阮梨珂紧张的心跳渐渐平复,身后许多脚步声走了过来。是游子莘和他的人。阮梨珂反应过来自己和阿憬这样抱着有些不合适,忙从他怀里退开。
萧淮憬却不肯松,瓮声瓮气撒娇般唤她:“姐姐,再抱一会儿……我害怕,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阮梨珂脸颊微热,又实在不忍,只好拍着他的背继续柔声安抚:“没事了阿憬,姐姐没有事,别怕。”
萧淮憬一面是真的舍不得松开,另一面,是看到了门外走进来的人。
游子莘从门外进来,手下进后厨,将掌柜和厨子拿下,一切安全之后,他才看向屋中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
游子莘心里感叹,这姐弟两好生亲近,又说不上来,有哪里有点奇怪。
是了,这少年看他的眼神,怎么冷冰冰的,甚至有种按捺不住的恼意?
游子莘不知道,萧淮憬正烦透了他,更恨透了自己。
若非他不够警醒,阮梨珂不会遇到这种事,也不会需要别人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