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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偷天换日(2)

    小默坐着比玉的犊车到了施府,在阿妙和阿妍的搀扶下下了车,进了府内,蒙着盖头,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穿廊过院弯弯转转进了一间方砖铺砌的房舍。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通过门廊墙柱、床榻几案的底脚,屏风帘幔的布置,以及充斥着鼻息的异香,足可推知此间屋宇布置之精良。


    室内外笑语嫣然,盖头下罗裙摆动,屐履穿梭,应有不少侍婢媪妇在此忙碌着。她也不等相让,直接坐在了榻上。


    不移时,突然听见有人忙忙说道:“长公主来了。”


    紧接着,一个久违的亲切熟悉的声音道:“馨博士进门了?”


    阿妙的声音答道:“刚刚进门,正在榻上坐着呢。”


    随着脚步声响,小默知道是永安长公主来了,急忙倒身拜在地上。


    永安长公主忙用双手相搀,温语道:“进了门我们就是一家人。我早已有言在先,我跟你分列左右夫人,地位平等。今日受你这一拜,权当是国礼,从今以后,你我一视同仁,再不可行此大礼。”


    小默唯唯点头,却不说话。


    永安长公主知道芷馨并不情愿嫁给比玉,再加上害羞,不说话也在情理之中。但她却诧异这位新妇的装束:“馨博士,你美貌出众,今日作为新人,一定更加惊艳。可你却蒙着一块红绸,难道是吝惜别人看吗?快把它揭下来!”


    小默依旧没有回答,而是在盖头的遮掩下紧紧握住了永安长公主的双手。


    “馨博士,你这是何意,难道还是有所顾忌吗?如果那样,日后我就称呼你为姊姊,你看怎么样?”


    红绸使劲摇了几下,以示不同意。


    永安长公主的手被对方紧紧握着,由各擒一只变为双手合拢在一起。感觉并不是单纯的怕被掀开盖头,而是有一股亲热和不舍在里面。她突然一声哀叹,涌上泪来道:“馨博士,实跟你说,我恐怕不能为施家传后了,施家的嫡系传承就指望你了。等你为施家生下了子嗣,你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还怕什么?”


    “长公主,你怎么了?”小默对永安长公主的话深感诧异,在盖头下终于忍不住问道。


    永安长公主此时悲上心头,并没觉得盖头下的简短的声音有多少不对劲,继续哀声道:“我也不想瞒你,也不怕你笑话。虽然我跟你之间情同姊妹,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是心甘情愿与别人分享丈夫的。我当初并不同意他娶你,彼时我已经身怀有孕,听到他说想娶你的话,登时就憋了一股怨气。明明自己完全有能力制止,可是又不忍拂他的意。人最怕这种软折磨,久而久之,受了郁积之症,胎儿早夭,恐怕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啊!”听到此话,小默立刻怒从心头起。


    恰在这时,比玉完成了外面的礼仪,步进室内。永安长公主立刻止了悲声,换了笑颜道:“你来得正好,快将新妇的盖头揭开。”


    “哦......”比玉默默迟疑着。


    永安长公主明白其意,对阿妙等人道:“锦帐春宵,今日是他们二人的大喜日子,别人不宜打扰,我们出去吧。”


    屋内只剩下比玉和小默二人。


    小默做了移花接木的策划之后,本来是有点同情比玉的。她打算等到盖头揭开,事情真相大白之后,便跟比玉致个歉,舒晏与芷馨那边已经生米做成了熟饭,然后自己就潇洒地一走了之完事。可是她听了永安长公主抑郁成疾的话之后怒火中烧,便盼着比玉早点将盖头揭起,好教训教训他。


    比玉却不急于揭起盖头。这个时刻是他痴盼已久的,而恰因如此,就越加珍惜。他虽然痴迷芷馨,可是自幼时至今他们从来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每一次会面都是在芷馨犀利的言语攻击下不欢而散。他不知道在盖头揭起的那一刻要怎么面对,却找出了珍藏多年的六幅画卷。


    这六幅画卷乃是在汝阴之时他所画的关于芷馨的六幅场景,从幼时的戏谑,到初长成时的痴恋,代表了他们为数不多的接触点滴。比玉将这六幅画卷一一展开在榻上,欣赏了一回,然后才缓缓地走到新妇跟前,慢慢将盖头揭起。


    也许是期盼过度,眼前的面容与想象之中存在一定差距,虽然盛妆之下有点熟悉,虽然意料之中会对自己怒目而视,然而这不应该是芷馨该有的模样。


    “你是——?”透过层层盛妆的粉饰,他依然感觉到这是一张自己历来惧怕的容颜。


    小默一把将盖头亲手抛去一边:“不能确定?我让你看看清楚。”说着,便抹去额间的花黄,将头上的簪钗全部拔下掷在地上,一甩头,芙蓉髻散乱成青丝瀑布,顺势总挽一束于头顶,怒瞪杏眼,断声厉斥:“这回看清了吗?”


    比玉这一惊非同小可,刚才的幻想、踌躇、徜徉、意淫统统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惊诧、气愤、绝望和无所适从:“怎么是你?!我的芷馨呢?”


    “谁是你的芷馨!实话告诉你,她已经跟他的心上人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就死了心吧!”


    “不,她今天明明是要做我的新娘......”


    话音未落,眉心上早就着了小默一拳。“还敢提她!你这个痴狂自私的纨绔子弟!明知道人家已经心有所属、情订终身,却还纠缠不放,想强行拆散鸳鸯,你以为仗着自己出身高门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比玉被打了一个趔趄,手指着小默哆嗦着道:“你,竟敢打我!你......”


    “啪”,又一拳过来。“刚才那一拳是替芷馨姊打的,我再替长公主打一拳。自己身为驸马,却还想着另娶妻室,害长公主抑郁成疾,落得终身不能生育的遗憾,你还依旧死性不改,还有点人性吗?”


    小默越想越气。她觉得每人替打一拳根本不解恨,于是也就不管什么理由,又疯打了比玉几拳。又觉得自己的小拳头没多大力气,索性就改为手抓脚踢揪头发。


    比玉虽然羸弱,可毕竟是男子;小默虽然矫健,但毕竟是女子。如果认认真真对打,小默未必能够打得过比玉。可是今日这一场变故,令比玉如丧魂魄,哪还知道还手,只知道抱头躲闪,任凭小默抓打。


    等在外面伺候着的阿妙和阿妍起初听见里面吵嚷,还以为是芷馨抗拒比玉的轻薄,直到听见大打出手才知道不对劲,慌忙闯进来,见这位打扮得不伦不类的新娘正在对着比玉追打,仔细一看,认出是小默。此时也顾不得问是什么原因,双双将比玉护在身后。


    经过这一番发泄,小默怒气已消。虽然这场打斗只是她单方面的自由发挥,比玉并没还手,可是她本身没多大力气,除了抓伤几道血痕,脸上有点青肿之外,并没给比玉造成太大伤害。


    永安长公主也闻讯赶来,见到这个场面大惊失色。


    小默跳到永安长公主跟前,笑问道:“长公主,我替你教训了这个负心人,你不会心疼吧,不会怪我吧?”m.33qxs.m


    “小默,怎么是你?馨博士呢?”


    “呀呀呀,长公主,我看你真是《女训》看多了,贤良淑德过了头,以你的尊贵身份,还真的心甘情愿与人共侍一夫吗?实话告诉你,芷馨姊已经被我掉包了。她现在已经跟舒大哥成了亲了,再也无法挽回。”


    “啊?”永安长公主听了此话,完全不知道这是个好消息还是个坏消息,竟然有些失落,“那你——是顶替馨博士嫁过来的?”


    “你以为可能吗?你家驸马他不敢娶我,我更不会嫁他!”


    正在这时,忽见施惠夫妇带着一群家丁,离着老远就高喊:“是谁打了我儿子?”


    今日比玉婚礼,施惠是一百个反对的,只是奈何不了永安长公主,不能制止。他本来是打算赌气不出面不参与,直到听说儿子被打才匆匆赶来。见了小默,也不问青红皂白,愤怒命令家丁道:“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抓起来!”


    三五个健仆听见命令,蜂拥而上,便要擒拿小默。小默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被吓得连连后退。


    永安长公主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急忙将这几个健仆喝止,然后转身对施惠夫妇道:“此事不烦二老费心,有我处理即可。”


    施惠乃是聪明人,此刻已经琢磨过味儿来:这个小默虽然打了儿子,可是却阻止了儿子迎娶芷馨,这个结果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如此想来,不但不应该迁怒小默,反而还应该感激她才对。


    当然,施惠不会真的去感激小默,只是默默带着那些健仆走开了。王夫人爱子心切,本想不依不饶的,无奈有长公主发话,也无可奈何。


    平静之后,小默紧紧抓住永安长公主的手:“长公主,我要走了。”


    永安长公主也紧紧握着她的手,“你打算去哪里?你真的就这样甘心舍弃吗?”


    小默当然知道永安长公主此话所指。她刚才还暗笑永安长公主为了比玉可以不计回报的付出,想想自己为了舒大哥,何尝不也是如此!


    不恨天,不恨地,只恨这该死的痴心。或许真爱一个人就应该如此吧。她并没有正面回答永安长公主,临走时只留下一句:“我知道他们会来找我的,请长公主帮我谢绝。”


    舒晏与芷馨驾着犊车追到施府,想要进门去找小默。门人坚决不肯放行,又不给通禀。施府深宅大院,想要在大门外喊,里面是听不到的。盘桓了老半天,也无济于事。忽见一个小婢女出门来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见了舒晏就问道:“请问是舒先生和馨博士吗?”


    舒晏急忙答道:“正是,正是。”


    “请在这里少待,我家长公主马上出来见你们。”


    舒晏和芷馨很纳闷:自己求了人家半天都没人理,这下居然有人主动来给通禀。


    原来,永安长公主料想舒晏和芷馨必定会来找小默的,就派一名小婢女来大门外探视,又知道芷馨碍于比玉的关系不方便进入府内,所以就打算亲自出来与他们相见。


    不移时,就见永安长公主在一群婢女的簇拥下出来,舒晏与芷馨双双拜伏行礼。


    永安长公主看着二人成双成对,十分的欣慰:“快起身,快起身。”说着便亲手将芷馨搀起:“馨博士,终于又见到你了。”


    两个人在后宫之时感情最好,除了睡觉之外基本是形影不离的,分别了这么久,着实十分想念。然而芷馨此时哪有心情叙旧,直奔主题道:“长公主,小默怎么样了?”


    “走了。”


    “走了?她没在府上?她去了哪里?”


    “一个时辰前是在府上,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了。”永安长公主将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向芷馨告诉了一遍。


    如果是别人说,舒晏跟芷馨还不一定会信,话出在长公主之口,当然不必怀疑。


    “长公主,后会有期,我们先行一步了。”


    芷馨不及跟永安长公主正式拜别,拉起舒晏就走,“晏哥,快驾车去追。”


    舒晏驾起车,一直追到了城门外洛水边,却不再向前追。


    “晏哥,你怎么不追了?”


    舒晏望着水陆码头来来往往川行不息的人流,茫然地摇了摇头:“当初从大宛返回的时候,一万多里的路程中,我快马加鞭都没有追上她。现在——”他用手拍了拍牛背,“就凭这个慢吞吞的家伙,怎能追得上啊?”


    “那——你不能放弃她啊!”芷馨反倒很心焦。


    舒晏却似乎并不是很着急:“不是我放弃她,而是她决意成全我们,既然有意为之,又怎么可能让我们追上?”


    说到这里,他调转了车头。


    “晏哥你——”


    “她许我们一生一世,我们又何在乎这一时一朝。”


    第二日,舒晏身着一身常服,手托冠带官袍来到太仆寺。虽然有太仆寺卿以各种理由百般挽留,他还是毅然辞了官。


    在走之前,他还有一件正经大事惦在心上,那就是若馨与阮水的婚事。在舒晏的撮合下,两个人已经事先定下了婚约,阮氏兄妹对这桩婚事也是极中意的。若馨目前虽然还是白丁一个,在吏部候选受官,可是阮氏兄妹丝毫不在意。当舒晏提及婚礼,阮山欣然同意。


    即便对方不做任何要求,舒晏当然也不能因陋就简。若馨没有父母,自己就全盘操持,按照婚礼仪俗,每一步都给安排妥当。


    舒晏虽然为官多年,俸禄却始终只有几百石。本来就不多,再加上经常慷慨一些贫弱,手中根本没有多少积蓄。芷馨却不同,她在石府的这些年,石老夫人总是不定时地赏给她一些珠宝,再加上做女博士时候的俸禄,手中着实攒下了不少财富。


    即便阮家对婚事没有任何挑剔,可是离乡背井地在洛阳这个大都市,婚后总要过日子。舒晏与芷馨惦记若馨没有任何收入来源,就拿出一部分积蓄给他,至少足够其两口在洛阳两年的花销。


    十年前,他痛失爱侣,入身仕途。经历了一系列变故之后,如今布衣纶巾,伉俪相随,仿佛是又回到了最初。两个人应该回到舒家庄男耕女织,一起岁月静好,然而他们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