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其他小说 > 等候鸟过境 > 第40章 红豆相思
    盛夏炎炎,烈日当空,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


    池烟气势汹汹地拿着手上被她捏皱的校刊跑到袁教授的办公室,她平复喘息声,问道:“这上面为什么没有夏稚的名字?”


    刚从国家实验室回来汇报完工作的袁宏山刚想训斥这个擅自闯入自己办公室的学生,听到她提起的人以及她手上从国际医学刊物截图的校刊上有“免疫抑制剂”五个字,心中了然。


    他想喝茶来平息内心的火气,却发现杯子里是热茶,只好又放下茶杯,说道:“这是她自己的要求。”


    池烟举着校刊说道:“这么重要的论文,她明明有贡献,而且夏稚每天那么辛苦日日夜夜待在实验室,怎么可能会要求不加上她的名字?”


    袁宏山知道她这是在为朋友打抱不平,想到她也是一片赤子之心,便叹了口气问道:“她去留学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留学?”


    池烟眼眶微阔,她没想到夏稚只是几天没来学校居然是因为是去留学。


    “我早上回来的时候,任厅长已经在校长室帮她办好转学手续了。”


    “夏稚去了哪个学校?”


    “国弗大。”


    话音刚落,池烟便像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穿着军绿色汗衫的男人拿着文件站在房间里,看着坐在三面酒柜中间喝酒的男人,有些意外的挑眉后,喉结滚动:“这是六年前叛卖妇女案的所有资料了。与四年前我们最初调查的并无出入,这场案件里,我们依旧没有发现任昌年参与过这场任务的痕迹。不过我们解密刑警档案的时候,找到了当初牺牲的七名警察的资料。他们当时隶属刑警十三队,而营救被叛卖妇女的任务他们并没有跟上级报备过,属于擅自行动,最后寡不敌众导致全军覆没。编号003李伟殁年50岁、编号017夏秉天殁年42岁、编号045张志殁年37岁、编号069夏斌殁年33岁、编号078孙忠明殁年28岁、编号113尧平安殁年26岁、编号137楚鑫云殁年22岁。”


    白右流利的回答后,也不免有些欷吁,为这些还年轻就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


    “查到封久久的下落了吗?”池靳白放下酒杯,往日温润的声音变得十分沙哑。


    他蹙眉说道:“她很狡猾,中途换了好几种交通工具,目前查到的大致位置还在京州。”


    池靳白把资料放在桌上,未发一言,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白右看着他手边已经空掉的酒瓶和他此刻的样子,刚想劝解两句,接收到他冰冷的目光,到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他唉声叹气的走出门,看到白上,刻意压低声音问道:“靳少以前滴酒不沾的啊,这是怎么了?”


    白上扭头小心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才敢开口:“就你看到的样子,靳少已经把自己关在这房间里五天了。”


    白右问:“靳少找他妹妹都六年了,怎么突然又这么失魂落魄的?”


    白上趁其不备,敲了下他的头:“多做事少说话。”


    “白下胖子呢?”


    “还在医院,今天出院。”


    “反正也不急着回去,那我跟你一块儿去接他,顺便嘲笑一下。”


    “别再打击他了,他已经很自闭了。”


    两人前脚进电梯,电梯门刚合上,右边的电梯们便开了,神色匆匆的池烟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站在601门口,一边敲门一边喊着“夏稚”的名字。


    窗户开着,一缕白云像轻纱一样,被夏风徐徐送来,低回留恋片刻,又忽然散开,缓缓上升,融入一望无际的天空中。


    文件里的每个细节和每个口供都跟五年前查到的一模一样,池靳白还是一字不落的全部看完,她六年前经历的一切似乎历历在目。


    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就不该配合她装作不认识,应该问问她的,问她身上还疼不疼?问她是不是还很委屈?问她这些年有没有受欺负?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家?


    结果他什么都没说出口,什么都没做,她再次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


    什么循循善诱?什么徐徐图之?


    他跟她从以前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通通都是来不及。


    他用力挥开手边的空酒瓶,剧烈的破碎声传到门外。


    猛地听到声音,池烟身体不可控制地抖了一下,她顺着声音的来源走到602门口,整个人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却是一片安静。


    池靳白打开隔壁602的门正准备出门,结果看到池烟整个人扑了过来,他微微闪身,让她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揉着眉心,沉声问:“你在做什么?”


    池烟看到冷漠无情的亲哥哥,忍气吞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说道:“袁教授说夏稚要出国留学,我过来看看。”


    “她不在家。”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又凑到他身边嗅了嗅,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居然喝酒了?”


    “我住这里。”


    “这里是你新买的房子?”见他没否认,池烟推测道:“你喜欢清静,往往买房都是直接买一层楼,所以601也被你买下来了?”


    “嗯。”


    “那你算是房东,你能不能开下601的门让我进去看看?”


    “不行。”


    池烟解释道:“我想去找找她之前的实验数据,证明她的实验成果对中药免疫抑制剂起了重大的作用。”


    “袁宏山心里有数。”


    “他才没数,夏稚都被文献除名了。”她从手机里搜出已经登上热搜的头条新闻,指着上面的英文文献说道:“你看这篇发表的文刊,上面有董祺和王槿语以及一些师兄师姐的名字,就是没有夏稚的名字。”


    池靳白扫了一眼,皱眉问道:“理由呢?”


    池烟义愤填膺地说道:“袁教授说这是夏稚自己的要求,但是我不相信,就算她要出国留学,这次的实验成果对她的未来也是有很大的帮助的。”


    他藏起眼底的厉色,说道:“我来解决。我要去趟医院,你先回家。”


    池烟跟他一起走进电梯里,想起一件事情,便说道:“对了,上次我在医院看到几个很奇怪的人穿着我们医院的制服,然后我告诉保安了,但是一直没查出来。”


    他沉吟片刻,说道:“这件事不要告诉爸妈。”


    “嗯。这两天妈情绪不太好,你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她一直仰头看着他,却没有得到回应,便识趣的不再开口。


    两人一路沉默到电梯到达一楼开门,池烟率先走了出去,


    池靳白看着她的背影,喊了声:“池烟。”


    “嗯?”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他迈着长腿走过去,看着这个同样无辜的女孩儿,语气放软:“有件事你要清楚,你是池家的亲生女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你也是爸妈包含所有期待生下的孩子,他们其实很爱你。”


    池烟突然对他的体贴有些不习惯,便反问道:“难道你出生的时候,他们不期待吗?”


    他无奈地勾唇:“那是跟你不一样的期待,你是独一无二的。”


    像是他的话给了自己勇气,她忍不住说道:“哥,有件事我想问你,但是一直不敢问。”


    “什么事?”


    “夏稚是池倾烟吗?”


    “是。”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但是现状不会有任何改变。”


    “哥,你要尽快把夏稚找回来。我很喜欢她,不管她是池倾妍还是夏稚,对我而言,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可不能一直做你朋友。”


    “为什么?”


    “她得做你嫂子。”


    她笑道:“那你到时候跟她在一起,会不会挨揍啊?池院长身体硬朗,拳头还很硬呢。”


    “反正我前面还有个季昀然顶着。”


    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池烟再没心没肺也忍不住脸红了。


    池靳白开车来到医院,连衣服都没换,先去病房看了一眼夏童的状态。而后直接在休息室走廊内堵住了正换好休闲服带着女人一起出来的毕沉。


    毕沉看着走廊尽头倚靠在墙边的修长身影,硬着头皮走过去,牵着女人的手,说道:“池医生,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


    还未介绍完,就被池靳白打断:“封小姐对吧?或许应该叫火凤?”


    封久久栗色卷发此刻被绑成了一个马尾,她戴着口罩一双狐狸眼微微仰头打量眼前的男人,发尾微动,正准备将手从毕沉手里挣脱开准备动手,又被他紧紧地握住,他深深地看着她喊了声:“久久。”


    她这才收敛起身上的暴戾,乖乖地任由他牵着。


    毕沉挡在她身前,说道:“池医生,她这次只是误打误撞,并没有参与无名岛的任务。”


    “那天夏童是你找她救下的?”


    “对。”


    “我不会为难她。我只想知道夏稚现在是不是在无名岛。”


    封久久撩了下额前的发丝,嗤笑道:“你以什么身份来问我?”


    池靳白耐心地说道:“我不想威胁她身边的人,但是如果你想尽快离开京州的话,我能帮你。”


    她打量着眼前气度非凡又英俊如斯的男人,饶有兴趣,支着下巴问道:“你为什么要找她?难道也是为了那一亿美金吗?”


    “她无价。我弄丢了她,当然要把她找回来。”池靳白背对着窗口,站在昏暗的余晖中,一双桃花眼全是细碎的橙光。


    封久久压了压唇角,很浅的笑了声:“她不在无名岛,但是她还活着。”


    “你可以亲自跟烛龙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对吗?靳少。”后面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


    池靳白接过她手上的手机,听筒里传来那人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想不到堂堂靳少还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


    他没时间跟他寒暄,直入主题道:“夏稚在哪儿?”


    宇文战阴森森地笑着:“我的人何德何能劳你费心?”


    他冷声道:“她只属于她自己。”


    “可是这六年,是我陪她长大,嫉妒吗?”


    “你培养了她六年又怎样?我和她在一起了十三年,你的六年不到我们的一半,我又有什么好嫉妒的。”


    “你还记得四年前,把毕沉生死契要回去的那天吗?”宇文战停顿片刻,帮他回忆道:“你当时说让我用毕沉的命跟你换海上另一人的命,那另一个人就是夏稚。那次是她第一次出任务,当时她身上种了三枪,腿上受了两刀,同时断了一根肋骨,生命垂危。她的命是我向你用毕沉换来的,所以现在你凭什么又来要走我的十七呢。”


    蛇打七寸,他无视对方的挑衅,抓住痛点道:“宇文家现在的势力还不如曲家吧,你确定要在夺权的关键时刻与我为敌吗?”


    宇文战沉默片刻,不怒反笑:“既然你说她属于自己,那就等她身体恢复,让她自己选择还要不要做回夏稚好了。”


    电话挂断后,他让毕沉带着封久久离开了,独自站在窗口许久。


    明月追赶着晚霞,逐渐爬上了夜空,月光似乎带着一股冰冷,笼罩着他整个人,他望着挂在中天的残月,心如刀割。


    我本来可以早点把你找回来的,就差一点,如果我当时往车窗外看一眼或者多停留一分钟。


    对不起,我带走了毕沉,却把你丢在了那里。


    深夜的天空在霓虹灯的映衬夏变得十分幽蓝,月亮和星星都变得寡淡了。


    季昀然拿着资料过来找池靳白的时候,他正对着电脑出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目不转睛,睫毛不眨,诡异的是他面前还放着一个落灰的医药箱,这可不像一个有洁癖的人。


    季昀然说:“我查到了当时刑警十三队的资料,他们队长夏秉天化名迟重,一直潜伏在毒枭身边多年。十年前差点暴露卧底身份,警方干脆将计就计把他抓进了监狱以让毒枭信服,后面在毒枭多次援手以及警方刻意的情况下,迟重提前出狱。直到六年前的一次重大毒品走私案中,他带着刑警十三队的人端了他们好几个据点,任务成功了但是死伤多人同时也暴露了身份。而后他们中有人不甘心,便跟着毒枭的心腹周亚君准备为死去的战友报仇,结果意外发现了专门贩卖妇女的九头蛇组织,并擅自展开了营救。他们牺牲后,警方怕毒枭会恶意报复他们的家人,葬礼举行的很低调。”


    池靳白的视线终于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他问:“他们是不是葬在云县的一个墓园里?”


    “对,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回答,反而叮嘱道:“这件事不要被池烟知道。”


    “怎么了?”很多事情两人都默契地从来不会对池烟说起,但池靳白特意嘱咐,说明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夏秉天是夏稚生父,也是池烟养父。”


    季昀然心情复杂的走后,刚出院的白下拎着一个米袋敲门进来。


    “靳少,你之前问我夏稚小姐都说过什么,除了她跟那些雇佣军的对话,我今天上车前打开后备箱的时候,想起来我忘记了一件事。”


    池靳白一遍又一遍重复看着监控里的夏稚站在601门口望着603的样子,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在想些什么。


    他问:“什么事?”


    白下低头打开米袋,里面全是红豆:“这是夏稚小姐买的,她还突然问我听没听过,红豆生南国。”


    白下再抬头时,池靳白已经站在他面前,用手紧紧抓住一把红豆,眼底一片猩红,他缓缓念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明明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笑,可是再迟钝的白下也能感觉得他的语气格外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