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都市小说 > 暗恋雨至 > 100、失血...
    凌晨三点,周嘉让回到加州。


    客厅的落地灯还开着,左逸明正在沙发上赶DDL,听见开门声后,没由得愣了几秒,抬起头,看见站在玄关处的身影。


    外面从前夜便开始下雨,周嘉让没带伞,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额前碎发贴在皮肤上,本就偏冷的肤色,更是被衬出几分寒气。眼睫低垂,唇线绷得很直。


    “阿让?”


    左逸明打着哈欠,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日期:“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怎么样啊?”代码还剩一半没写完,他起身去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没骨头似的倚在吧台那儿,关心他这次回去的情况,“见到了吗?”


    周嘉让没接话,径直回了房间。


    瞧他不太对劲,左逸明放心不下地跟过去,食指在门上轻敲:“阿让?”


    等了半分钟,里面还是没动静。但左逸明并没多想,觉得他可能是在路上折腾得太累,也没再吵他,只抬高语调嘱咐了句:“那你记得把头发擦干再睡啊,省得感冒着凉了。”


    后面几天,周嘉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他不吃饭,也不喝水,像是被抽干魂魄,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连学校的课都罕见地翘了。


    左逸明隐隐猜到些什么,想劝劝他,可又不知道从哪开口,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得他更难受。


    就这样消沉了一周。没有任何预兆,周嘉让突然好转起来,重新回到学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按部就班地打工上课,继续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但却不再像先前那般拼命。


    看见他的变化,左逸明松了一口气,以为他是真的走出来了。在他看来,失恋这件事,就像是发了场高烧,翻江倒海地病一场,挺过最难熬的那几天,伤痛自然会痊愈。


    年少感情本就脆弱,十有八九会不圆满,所以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那么长,不可能只栽在一个人身上。总会过去的。


    直到那晚。一个学期结束,左逸明约着和几个朋友出去放松,吃完饭正打算去下一个场子,忽然发现自己忘了带钱包好在离家不远,回去取也不算麻烦。跨年夜刚过去,整座城市都笼罩在热闹的气氛里,大街小巷不时传来焰火声,左逸明推开家门,摁亮墙上的灯,一边换鞋一边喊了句阿让。


    没等得到回应,他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


    心脏猛然一沉,不好的预感涌入脑海,左逸明踉跄着跑进卧室,只见周嘉让躺在床上,神色平静,双睫闭阖,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如果那个几乎空了的安眠药瓶没有出现在床头的话。


    耳边嗡一声炸开,左逸明慌忙拿起电话,额头上都是冷汗,手指也不听使唤,连续三次才拨出急救号码。等待接通的间隙里,余光瞥到一抹红色,视线下移,垂在床边的那截手腕上,分明嵌着一道伤口,下手很重,又长又深,湿热的血顺着指尖流下,滴落在地上,犹如绽开的暗色荆棘。


    ……


    抢救室外总是格外安静。


    冰冷刺眼的白炽灯下,左逸明仰头靠在墙边,手里攥着刚刚签好的病危通知,担忧和疲惫如洪水般萦绕在周身。


    这一刻,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荒谬。周嘉让根本就没有放下。


    他只不过是在伪装,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好像这样就能瞒天过海,将这一页从过往中撕毁。可他骗了所有人,却唯独骗不过自己的心。


    因为失血过多,整整三天,周嘉让才从昏迷中醒过来。持续一周的雨渐渐停了,午后两点,阳光正暖,溪水般潺潺在病房里铺开,他睁开眼,看着窗台上跳动的光斑,动了动干涩的嘴唇:“还活着啊……."居然还活着。"满是惋惜的神情。


    左逸明自认不是感性的人,可眼泪就是忍不住往下掉,积在心底的情绪喷涌而出,他红着眼朝他质问:“周嘉让,你至于么。”


    “不过就是回了趟京北,你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了。”"到底发生什么了啊,是吵架了还是分手了,她就这么重要吗?至于让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这几天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梦,他完全不敢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有中途回家,如果自己回去得再晚一点,结果会变成什么样。是不是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周嘉让这个人了。


    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一颤,周嘉让眸色很深,声音透着尚未恢复的虚弱:“逸明。”


    左逸明眉目一凛。周嘉让从来都没有这样叫过他。


    向前挪动半步,他语气缓和了点:“嗯。”


    喉结轻滚,周嘉让颓败又无力地说:“我真的……太累了。”


    “我坚持不下去了。”“累了咱们就休息一下啊。”他的日子有多苦,左逸明不是不知道,不忍心地抽了记鼻子,“为什么要做这种想不开的事。”"人死不能复生,这道理还用我告诉你吗。"


    周嘉让没答,而是没头没尾地说:“那天,我见到她了。”“她瘦了很多,头发也长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穿白色。”


    提起她时,他眼中总是带着些柔和,可下一秒,又变得哀伤:“我听见她对别人说,早就已经不喜欢我了。”


    “甚至快要把我忘了。”


    他艰难地勾起唇角,呵出很低一声笑:“也对。”


    “是我先抛下她的,是我先伤害她的。”语速渐缓,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般割在嗓子里,“她记恨我,这是应该的。”


    “可这又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


    左逸明不懂他在钻什么牛角尖,抛出一连串反问:“难道你愿意出国吗?你愿意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


    周嘉让固执地摇了摇头:“这都是我的报应。”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她救回来的。"


    剧烈的痛意,自胸腔里蔓延而出,他承受不住地低咳几声,脸色苍白如纸:“既然她不再需要我了,那我就……还给她吧。”


    "也算是,抵平了。"


    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左逸明被气得说不出话,深吸一口气:“就算你死了,她会知道吗?她就能原谅你了吗?!”


    体力耗尽,周嘉让说不出话,只有半启的唇瓣在颤动。偏过头,他透过窗子看向远处,碧空如洗,云层稠密,一切明明是那样美好,可他却觉得了无生机。


    眼角划开一抹湿痕,顺着侧脸,拉出长长一条泪线。如同剖开一道透明的伤口。


    这是到美国后,周嘉让第一次掉眼泪。露宿街头时他没哭,生病重伤时他没哭,辛苦一天拿到的工钱被人抢走时,他也没哭。


    空气沉寂许久,软管里的药快输完了,左逸明叫来护士,请她帮忙换上新的。他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周嘉让,我就问你。”“你还想再见到她吗?”周嘉让无言,可眸光却分明动了下。


    “想的话。”左逸明沉声,想把他从迷途中敲醒,“那你就留着这条命,给我好好活着。”“如果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


    也是那天晚上,周嘉让做了一个梦。这是分开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第一次梦见温书棠。


    梦里的她,交了新的男朋友,可他对她并不好,她受了委屈,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心脏像被插进一把匕首,四肢百骸碾开刺骨的痛,周嘉让想上前抱抱她,想哄她不要再伤心了,可任凭他拼了命地奔跑,也无法靠近她身边。


    惊醒的前一秒,温书棠抬起眼,可怜又脆弱地看向他。


    周嘉让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后悔了。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他还要留着命去保护她。哪怕她不喜欢他,哪怕她痛恨他了,没关系,都没关系。


    他会站在她的一步之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护她此生周全。前提是,他要活着。


    隔天,周嘉让开始接受系统的心理治疗。和其他病人相比,他情绪波动较小,态度也更加配合,按理说很快就能有所好转。


    可他的状态却每况愈下,甚至一度出现失语症状。狭窄的病床上,他呼吸急促,像个还没学会说话的小孩,零碎的字音被磕磕绊绊地挤出来:“照、照片……”


    左逸明皱眉:“什么照片?”


    他答不出,手掌痛苦地扼住喉咙:“玩、玩偶。”


    左逸明恍然,连忙把他最宝贝的,小心收放在柜子里的拍立得和兔子玩偶拿出来。周嘉让这才冷静下来。


    经过一番检查,医生了解到,他的病情之所以会加重,是因为他趁着护士不注意,偷偷扔掉了该吃的药。


    宽敞明亮的诊室里,Kevin开门见山,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周嘉让仍然说不了话,只能用笔写在纸上,他低着头,颈后骨节瘦削凸起,笔尖与纸张摩出沙沙声。


    【我查过了,这个药有副作用,会让记忆力减退。】更有一部分患者,会出现短暂失忆的情况。


    【抱歉,我不能接受这个风险。】【我不想忘记她。】【不想忘记和她有关的一切。】


    Kevin劝说了很久,但他却很坚定,始终都没有改变想法的念头。无奈之下,Kevin只能妥协,重新为他制定了咨询治疗的方法。


    从那时起,周嘉让开始频繁地回国。左逸明的远房堂妹,刚好也在京大外院,在她的帮助下,他拿到了温书棠的课表,见她也变得更容易了些。


    为了尽快攒够机票钱,他同时找了三份兼职来做。有时累到虚脱,连喘口气的体力都没有,但在看到她的刹那,又跟回血似的原地复活。


    只要能见到她,只要知道她一切都好。再苦再累,他都不怕。


    简言简语,周嘉让只把那次回京北的事告诉了她。只听到一半,温书棠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凑过去抱住他,脸埋在颈窝里,力气很重,像要融进他的身体中。


    掌心在她背上轻拍,周嘉让低声安慰着:“我知道,恬恬当时说的是气话,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而且,也是我自己太冲动了,一时想不开就做了傻事。”


    “但是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见她怎么都没反应,周嘉让向后撤开一点,蹙着眉,双手捧起她的脸:“让我看看,我是不是又把我家宝贝惹哭了。”温书棠咬着下唇,倒是没哭,只是眼眶红得过分。


    她拉起他的手腕,凝着那道不太明显的伤疤,用指腹来回蹭了蹭,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阿让。”她吸了一记鼻子,嗓音囔囔的,“疼吗?”周嘉让笑着揉揉她的头:“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啊。她才不信。


    周嘉让把人搂回怀里,在她额前轻轻吻了下:“宝贝,你要相信我,和你在一起后,我每天都过得很幸福,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无缘无故地感到难过了。”温书棠低低嗯了一声。


    “而且,我的病也并不是因为你,自从那次被绑到仓库,再往后外婆和妈妈接连去世,我的心理早就已经开始扭曲了。”"但后来遇见了你,还有许亦泽他们陪着,我才渐渐有了些转变。"


    "所以,答应我好吗,不要因为这件事自责。"


    温书棠没答话。


    以为她还陷在低落里,周嘉让刚想继续开导她,谁知她倏地抬眼,眸子里澄着未氤干的水雾,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说。


    "阿让,我们结婚吧。"


    周嘉让先是一愣,但不出半秒,便紧紧握住她的手,没有一丝犹豫。


    “好。”“恬恬,我们结婚。”


    又是一个深夜。


    好不容易把温书棠哄睡,周嘉让在旁边搂着她,不由得又想起那几年的经历。


    关于回国这件事,Kevin曾极力阻拦过。


    “让,虽说你的病更多是原生家庭造成的,但你必须承认的是,她给你带来的痛苦,并不比那些往事少。”


    “你们分开八年了,不是八天,也不是八个月,这八年到底能改变多少东西,我们谁都无法预测。”“所以,你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远离她,尝试去淡忘她,把她从你的生命中摘出去,才能彻底与这段痛苦脱离,才能慢慢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里。”


    "Kevin。"周嘉让打断他后面的话。


    “你知道吗。”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银戒,通过这种方式,缓解自己对她入骨的思念,“这么多年,我想过死,也想过放弃。”“但却从来没想过不爱她。”


    ……


    腰侧覆上一道温热,温书棠翻了个身,大概是做了梦,咕哝着抱住他:“阿让…….”


    周嘉让蹭蹭她的脸,贴过去在唇边亲了下:“在呢宝贝。”


    看着她温软的面孔,他心中也漾开些许宁静,安抚道:


    “放心睡吧。”“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