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灵见罗大夫没说话，便又轻声问了一句:“罗大夫，您是有什么执念吗？”
罗大夫有些茫然地道:“执念？”
“对，您之所以还留在人间，便是因为有执念。”褚灵说道，“所以，您的执念是什么？”
“我的药，倒了。”罗大夫忽然着急了，往前走了一步，又惊觉自己脸上可怕，赶忙又往后退了几步，“怪我自己，身体无力还贸然起身，结果连累的锅倒了。”
褚灵连忙安慰:“染了瘟疫身体自然无力，这不能怪您。”
罗大夫十分自责地道:“这瘟疫一症，不知源头，一旦染上，先是高热头疼痛，四肢犹如邪寒浸骨，痛苦不堪，紧接着还会腹泻不止初期之时，我给染病的人瞧病，发现他们症状轻微，开些伤寒的方子能够缓解，但事后病人的身体还是一点一点的坏下去，我却始终抓不住这病症脉络，不止从何而解。若是我能早些发现这并非伤寒而是瘟疫，或许”
褚灵摇了摇头，安慰道:“不怪您，这瘟疫来势凶猛，岂是您一人之力就可抗衡的。”
白素忽然道:“我能看看您的药锅吗？”
罗大夫哎了一声，带着人就往后院走。
此时的后院已经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火烧之后的痕迹，连后院的屋子都被烧了一半。
在这黑灰之中，褚灵拿着油灯照亮了一处地方:那里勉强还能看到一副烧黑的骨架的形状，正是被烧死的罗大夫。
在罗大夫尸身的旁边，一口大铁锅倾倒下来砸落在地，连带着火灶也连带着坍塌倒下，这才烧了这么多地方。
“都倒了，倒了。”罗大夫难过地道。
白素让褚灵将大铁锅扶正。
褚灵小心地走了过去，将倾倒的大锅慢慢扶正，看着锅底一片漆黑看不出是什么药材的汤底，心里也有些可惜。
“罗大夫，怎么拿这么大的锅，太危险了。”褚灵道，她一个没传染上的都拿的费力，更何况是病人。
“人，人死的太快了，太快了，我，我没办法，我想救人。”罗大夫颤抖着手，想摸摸自己熬的药，却发现根本摸不到，“药没了，没了药，好多人都要死，怎么办，怎么办啊”
褚灵没忍住红了眼眶:“罗大夫，这药坊里是一点药都没有了是吗？”
罗大夫点了点头:“他们怕死，抢了药材跑了，我零星夺下来一些，也不够，根本不够。”
“罗大夫不怕死吗，为什么会留下？”褚灵轻声问。
罗大夫一诧:“我是大夫啊，我怎么能走。”
褚灵认真地点了点头:“对，我是县令，我也不能走。罗大夫，您这药方子有用吗？”
罗大夫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没来得及试药，因为里面加了一位天支子，我怕药性太烈，我得先试试。”
白素闻言点了点头:“天支子药性的确厉害，若是辅以地黄衣，或许会好些。”
罗大夫眼睛一亮，想上前又怕自己病的吓人，便在原地紧张又期待地地道:“其实我先前试了在伤寒病方中加入林麻，朱果，妇柒有的病人缓解了一些，有的病人却更加严重了。”
“我试过替换，但发现作用似乎并不大，所以我一直在想合适的中和药材，原本想试试令甘的，但是令甘会不会属性太凉，所以有些不能下定决心。”
白素听完后，就药材一事与罗大夫二人交流了起来，讨论药材是否需要替换，是否需要加药。
褚灵和鬼夫子等鬼站在一旁，不敢打扰。
好片刻之后，罗大夫才忧虑道:“最后得出的药方子也不知道效果如何，我见有的人双目赤红，犹如火烧一般，却不头痛。有的人头痛难忍，嗓子眼肿大，吃不下饭这情况不同，若只用一种药，怕是不能治所有。”
褚灵想了想道:“可能是那人本身眼睛就不舒服，所以得了瘟疫之后，眼睛就更加难受了。”
罗大夫闻言点了点头:“也有可能。”
鬼夫子道:“也就是说，可以先治疗瘟疫，再治疗眼病。”
罗大夫叹气道:“确实可以如此，但此法风险也大，万一出了事，那首当其冲的便是”
罗大夫欲言又止，有些担心地看了眼褚灵。
鬼夫子见状，便轻笑一声安抚地道:“不用担心她被百姓埋怨甚至恨上，她处理的很好。”
罗大夫稍稍放下了些心，望着褚灵道:“那大人，您，您试试？”
褚灵干脆应下:“我试试。”
白素站起身来望着罗大夫道:“您随我们走吧，跟着大人可留在这世上多些时日，您在一旁教导着，让她来熬药。”
罗大夫哎了一声，感慨道:“跑了个恶县令，来了个好县令，大人若是能留在此处，那真是安马县百姓的福气。”
褚灵还是要走的，不会留在这儿，但是得等事情办完了才能走。
出了药坊后，褚灵提着再次点亮的灯笼走在幽静地街道上，而后一路行至城门口，看着不远处的五个大火堆，低声和罗大夫解释了一遍。
罗大夫眼睛发亮:“这样好，好，遏制瘟疫之毒，就能好好治病，好事，好事啊。幸好我将自己烧了，否则不知道还要害多少人。”
褚灵没忍住低声反驳道:“您哪里在害人，您一直在救人，您是个大善人。”
罗大夫摆了摆手，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尽了自己的本分罢了，而大人您才是救人的人。”
褚灵无奈:她哪里是。
万三金此时走了过来:“大人，盐水都分发下去了，大家也都按照你说的，后面不喝生水了。”
褚灵嗯了一声，看着还零星的火焰，便道:“今日进去城门的，外衣蒙面的干脆都丢进去烧了，换成新的。”
“都烧了吗？”万三金问。
褚灵微一点头:“其实滚水煮过晒干也行，但是现在没那时间，也不方便，便直接烧了吧。我们得尽量保证别染上，否则我们若是在倒下，那就真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