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上午。
陆丰照例来到小叶村村口的小土丘上。
但与前面三天不同的是,他今天迟迟没有看到邢宽三人的身影出现。
一直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邢宽那身穿灰色袍服的雄壮身影,才从远处山丘的背后缓缓勾勒了出来。
不仅如此,那两个这几天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手下,这次也没有跟来。
远远的看到这一幕,陆丰的心里顿时一震。
“终于落单了吗?”
他的目光微闪,在心里暗道,同时下意识的伏低身体。
然后悄无声息地藏身在灌木丛后,看着邢宽由远及近。
最终沿着进村的碎石路,来到驻村管事的签押房所在。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几个小时过去。
虽然没有带两个手下过来帮忙,但在邢亮留下的十几个手下配合下。
邢宽今天在小叶村里掀起的刑讯浪潮,比前面三天加起来还要酷烈许多。
从村民被他派人召集起来开始,各种因受刑发出的惨叫,便几乎没有停顿过。
“果然是一脉同源!”
“这个邢宽看着人模狗样,但本质上却跟他那个混蛋哥哥没什么两样。”
看着村里愈发惨烈的场景,陆丰双眼微眯的在心里暗暗发狠。
虽然眼下小叶村村民所遭受的苦难,纯粹是源自邢宽的无能泄愤,跟他并没有直接的关联。
但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受到了他向邢亮复仇这件事情的牵连。
因此,哪怕这些人跟他毫无交情可言,但基于心里最朴素的正义感,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刑讯逼供场面后,陆丰胸中的怒意还是不断勃发。
以至于他心里对邢宽的杀意,也随之不断暴涨。
“呼——”
用力的深呼吸了一口气,陆丰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随后抬起脑袋,通过逐渐偏西的太阳方位,判断了一下时间。
“应该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现在进山检查一下伏击区陷阱的状态,等到回来的时候,天也快黑了!”
一念至此,陆丰不再耽搁。
他再次朝着惨叫声四起的小叶村里看了一眼,然后缩回身体,悄无声息的朝着鸡笼山脉的方向飞奔而去。
………………
傍晚时分。
当陆丰从鸡笼山赶回来的时候,小叶村里的刑讯逼供已经告一段落。
原本聚拢在签押房门口的人群,此时也已完全散开。
然而,作为施暴者的邢宽,却并没有因此离开。
回到村外的小土丘上后,陆丰的目光在小叶村里略一逡巡,很快便锁定了那道独自坐在村口老槐树下、身形壮硕如熊的人影。
“这是把村里的人折腾腻了,堵在村口等着进山的人回来接着搞?”
看到邢宽那盘坐在地的身影,陆丰目光微闪的暗暗猜测道。
随后他昂起头来,看了眼上方的天色。
此时太阳虽然还没彻底落下,但其发出来的光芒,却已经被远处的群山遮挡了大半。
只有少许金光透过云层散射开来,成为天空中最后的一点光亮。
“最多再有半个小时,天就完全黑下来了!”
从远处收回视线,陆丰在心里暗道。
随后下意识的回头,朝着鸡笼山脉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在大片错落重叠的山峰阴影中,依稀可以看到远处的山道之上,零星分布着几道身背包裹的人影。
陆丰见此无声的吸了口气,静下心默默的等待了起来。
………………
或许是白天在村里的折腾,极大宣泄了邢宽的怒气。
对于这些头顶夜幕、从山里赶回来的村民,他竟然没有太过刁难。
在拿着花名册核对了这些人的身份后,他只是略作盘问,便放任这些人离开。
一连十几个人下来,都没有再动用刑讯逼供的手段。
远远的看到这一幕,陆丰心中微松。
却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在原地又静静的等了半个多小时。
一直到确定鸡笼山的方向,再没有返家的村民出来。
且邢宽在老槐树下默默盘坐了一阵后,缓缓站起身来的时候。
他才身形一晃,悄无声息的从小山丘北坡下来。
先是借助侦查状态赋予的强大感知,朝着鸡笼山方向摸黑全力狂奔了一阵。
待到来到山脚的时候,才点起一根提前准备好的火把,再改为小步快跑的方式折返回来。
在此期间,他一边通过调整呼吸节奏,快速的恢复体力,一边凝神观望着远处小叶村的方向。
随着一次次的神魂加点,他的感知在经过六轮强化后,已经变得极为敏锐。
哪怕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但借助头顶朦胧播撒的月光,陆丰依然有着不错的黑暗视野。
配合侦查技能解锁观想法后,对人体六识的进一步加成。
使得他即便隔着好几里的距离,还是隐隐发现了那道从小叶村方向走出来的模糊人影。
而与陆丰的预料相同,在他手举火把的自我标记下。
刚从村里出来的邢宽,很快便注意到了这团从鸡笼山方向跃动而来的火光。
在凝神观察了片刻后,他停下身形,站在路边静静等待了起来。
而在这种无言的沉默中,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
三百米!
两百米!
一百米!
随着距离的拉近,陆丰已经可以清晰的看清邢宽的身形轮廓。
但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怀疑,他并没有朝站在路边阴影中的邢宽看上一眼。
而是在行进间隙,用眼角余光暗暗打量对方。
不仅如此,在来到近前后,他的速度也没有丝毫放缓。
以一副懵然无知的样子,继续沿着碎石路前行。
直到邢宽身形一动的挡住去路,他才仿佛受到惊吓一般,口中惊叫一声的向后连退几步。
先是‘惊怒至极’的对邢宽怒目而视,待到‘看清’其身上的民兵队制式袍服后,又光速变脸的换上了一幅集畏惧、谄媚、忐忑为一体的复杂神色。
“小民……见过大人!”
“大人深夜……拦住小民,可……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吩咐?”
说话之间,陆丰的语气时断时续,仿佛有些气喘难平。
配合他此时微微涨红的脸色,以及头顶不断蒸腾而起的丝丝热气,俨然一副刚从山里匆匆赶回的样子。
对于陆丰的问候,邢宽没有回应。
他借着火把的光亮,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然后自顾自的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这么晚才从山里回来?”
听了邢宽的话,陆丰显的有些茫然,他‘下意识’的躬了躬上身,面露讨好笑意的道
“回大人的话,小民名叫陆丰,乃是小叶村里的罪户。”
“之所以这么晚从山里回来,是因为这次进山还不到十天,原本打算和婆娘在山里过夜的。”
“却不想在找地方夜宿的时候,婆娘一时不慎,被一具兽夹伤了小腿!”
“因为这是深山里捕熊用的猛兽夹,婆娘的腿被伤的厉害。”
“但这天黑路滑的,小民又不敢冒险把她从山里背出来。”
“无奈只能先把她的伤口用应急药物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独自从山里跑回来,打算去镇上找郎中求些伤药!”
听到陆丰报出自己的名字,邢宽眼底顿时暴起一抹精芒。
但他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听到陆丰后续的解释之语后,目光一闪的落在其身上皮袄的两侧袖口以及胸腹区域。
在火把光亮的照耀下,依稀可以在这些区域看到些许干涸的血迹。
从后者微紫发黑的颜色来看,应该沾染上快一个时辰了。
这一细节,与陆丰方才言辞中,刚从深山里一路跑回来的说辞对得上。
即便如此,联想到这两天审讯时,从其他村民口中听到的相关招供,邢宽还是有些不放心。
短暂沉默了片刻后,他看向陆丰,语气平淡的吩咐道
“你婆娘在什么地方,带我过去看看。”
听了邢宽的话,陆丰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所在。
但在明面上,他却做出惊疑不定的样子,神情忐忑的呐呐道
“带大人过去,自然没有问题。”
“只是小民婆娘伤势严重,急需伤药救治!”
“还请大人开恩,容小民先去镇上,找郎中求些伤药再走!”
在陆丰说话的时候,邢宽全程凝神关注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
因为刚才的那句吩咐,只是他为了迫使陆丰露出马脚的吓诈之语。
然而,陆丰的神情变化无懈可击,看不出丝毫的纰漏之处。
这个结果让邢宽心里失望的同时,止不住的有些烦躁。
如果是从别处转过来,交给民兵队处理的普通案件。
那么他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大可以把所有嫌疑对象通通捕杀殆尽。
但邢亮不同,这是自小与他感情最为亲厚的二哥!
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邢宽实在不想像过去处理无头公案那样,随便找个差不多的替罪羊便草草收场。
经过前面三天的刑讯逼问,他已经排除了村里绝大部分人的嫌疑。
原本这个已经进山快十天之久的陆丰,是他心里仅剩下来的最大怀疑对象。
然而,经过刚才的一番答对,他心里对此人的怀疑已经大幅降低。
如此一来,这件案子便又回到了毫无头绪的状态。
这个结果,让邢宽极不甘心。
‘既然如此,便从这个陆丰开始,不放过一点细节的再重新梳理一遍!’
‘先跟着到他到山里查看一番,如果他的婆娘果真受了重伤,才真的可以排除嫌疑!’
暗暗盘算了一阵,邢宽心里有了决定。
他没有去管陆丰脸上的哀求之色,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
“少废话!”
“现在就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