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袍之下，李钦攥住了沈清颜的手。
他的手指温暖而柔软，激动地轻颤。
“……岳丈的骸骨，我已收起。”
沈清颜怔然，“你？”
李钦点头，“我特地从西门进京，就是为了能来这菜市口。”
他将她的手握了又握，“岳丈他们罹难之时，我没能来拜祭……岁岁，我愧对岳丈。”
一串清泪，极快地从沈清颜颊边滑落。
却是暖的。
沈清颜用力摇头，“你是藩王之子，无旨岂能擅自进京。再说，我阿父那样的罪名……你不来才是对的。”
朝廷防范藩王极严，宗室擅入京城是死罪。
李钦指尖颤抖，“我最悔恨的是，那时，我没办法陪在你身边。”
沈清颜仰首看他，努力地笑，“正好相反，我却庆幸你没来。”
她那样最狼狈的时刻，最是不想让他看见。
“我在岐山捐了一座庙，明日我便派人将岳丈他们悄悄送回故土，安葬在那里。让僧人日夜诵经，为他们超度。”
沈清颜垂泪点头，“好。”
没人比他安排得更好。即便是她自己，收了阿父他们的骸骨之后，也只能悄悄埋葬罢了。
她抹一把脸，将李钦也从雪地里拉起来。
李钦乖乖随着她站起来。依旧高高为她擎着大伞。
这些日子没见，他身子又拔高了。蒲蓝色缎面的裘袍将他身材衬得高挑秀美。
从前微有少年丰腴的面颊，此时也刻画出了清晰线条。
他长大了，已然有了男子气度。
“可是你擅自改从西门入京，会引人怀疑。我阿父的尸骸不见，他们也会联想到你……”
她最是不想连累他。
他轻轻摇头：“无妨。谁会跟一个痴儿过不去呢？”
世人皆知，颍川王府有一个患过痴症的呆儿。
颍川王府请了多少名医，泼水似的花出了多少银子去，好歹见了些效果。
只是这呆儿纵然被医好了大半，却终究还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沈清颜心疼得屏住呼吸，便也主动反握住了他的手。
“别人说，是别人；不许你自己这样说自己。”
她故意掐他手背，“尤其，是在我面前！”
他便乖巧地笑：“好。”
这样的天气，踏雪有声。远处似乎有人走过来。
沈清颜警惕地环顾四周，忙拉着他避到一处墙角后。
她压低声音问他：“朝廷是命各家世子入京。冬郎你怎么可以来？”
纵然今日大雪纷飞，可此处毕竟是菜市口，明处暗处皆有眼睛。
他含笑垂眸看她，“别担心。我来是得了朝廷恩准的。”
“说来也巧，长兄上个月行猎摔断了腿，此番进京多有不便，阿父便派我随长兄同来照应。”
“以免到时太庙朝拜，长兄不便行礼，我好歹能替他给祖宗们磕几个响头。”
颍川王世子是颍川王的嫡长子李悯。
沈清颜心下滑过问号。
李悯说巧不巧正好是在一个月前摔断了腿，她还以为接下来的剧情是：李悯正好托辞不来了呢。
可是结果李悯不仅来了，而且颍川王府还额外搭上一个李钦！
李钦挑眉，“岁岁，有什么不妥么？”
沈清颜便点头：“世子既摔断了腿，何不在颍川养着，这样冰天雪地的还非要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做甚？”
李钦刚要回答，便被沈清颜瞪眼止住：“别跟我说那些要来祭拜祖宗的废话。我要听实话！”
在李钦面前，她便是另外一个人了。
在李钦面前，她再不用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她尽可泼辣，甚至欺负他。
李钦满面温柔笑意，“……实话是：长兄想要储君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