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乍一看是密密麻麻的人。
实则,都是一群顶着人皮囊的鬼……
她那最温润善良的皇兄,难道在权力博弈日复一日的争斗中,也换了个芯子?
陆沐筝在她耳畔安抚道
“没有绝对的善恶对错,你兄长对你好,那便是好的。
他是一国之君,考虑的事定然不会拘于小情小爱,你也千万别把什么责任都争着往自个儿身上揽。
你想想,整个朝堂都快要改姓‘江’了,后宫中也少有妃嫔不站到皇后那边去,外戚势大,你兄长必然有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才没让皇后那边的人手里握住皇子。”
那一条条无辜的生灵……
林芷澜默然合上了双眼。
此生的祸福,她与皇兄密不可分。
梁帝造的杀孽,便也是她的。
难怪要月月礼佛。
神佛可愿意给他们这一对杀孽斑斑的兄妹赎罪的机会。
又听闻里间的凌落落保持着背对着梁帝的姿势,叹息道
“陛下啊陛下,臣妾是沾了长公主的光,才能站在如今的位置,更是要谢陛下的爱屋及乌之情。陛下为何不能懂,这些都不是臣妾想要的?”
背对着梁帝,利用了梁帝魂牵梦萦的背影,凌落落才有底气将心底真实的想法告知梁帝。
梁帝仍然不解
“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科举之路,我要才华大展。我凌落落此生唯一不该做的事,便是花朝节去上香求神庇佑学业,叫醉酒的陛下瞧见了我那与贵人相似的身形……”
凌落落冰冷无望地落了一行泪。
她扬手拭去。
心早已绝望死去。
流泪是生理上的本能反应而已。
那年,凌落落在国子监顶着权贵们的欺凌艰苦求学。
不觉得苦,只为能踏入这全国最闻名遐迩的学府而欢喜,日日温书到灯油燃尽。
权贵子弟们坏是坏了些,知识是好的,大儒们的三言两语,便能轻易解开她学业上良久思索不得其解的困惑。
据说,通过了国子监祭酒出的试题,便能在交换期满后仍留下学习。
凌落落是不信神佛的。
却太想要争取到这个机会,在神佛面前虔诚祈祷。
那一夜,被朝政烦忧的还是太子的梁帝喝得醉醺醺,见了她,以为是在梦中遇到了不敢表露丝毫爱慕的那个人……
男子的蛮力,夺去了凌落落的童贞。
连带身子一起失去的,是剩下的学业,和渴望着施展才华的仕途。
酒醒后的太子呢,望着陌生的脸孔,却飨足地摩挲着女子背后暧昧的点点红痕。
犹如开在一片雪地上的红梅。
都是他一夜荒唐做下的错事。
男人嘛,风流些又不是罪,他以从后面的姿势,发泄着他的年轻与蓬勃,还承诺,定会给她个名分……
梁帝听闻这抽泣声,不知为谁心痛,缓缓起身,带了帝王罕见的柔情,怜惜地从后抱住她。
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拍在凌落落肩头
“别哭,别哭,你同朕服个软,朕很好说话的……你一介女子,世上所有女子期盼着的荣光,朕都可以赐予你,这不好吗?就算是靖和,我也可以——”
这些年来的陪伴,加上凌落落是唯一知晓梁帝秘密的人,梁帝对她也是有感情的。
他是男子,更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从来没有觉得心里揣着一个人,又三宫六院地纳妃有何不妥。
封建时代男子的深情,在心上,不在居居上。
皇帝嘛,能对谁有真情真意已是了不得的感人至深了呢!
凌落落僵着下巴,侧了侧瞧他的神情——梁帝是闭着眼的。
太好笑了,也太能装深情了。
不过,他这德性,凌落落习惯了,又自说自话道
“今日,我见到陆沐筝了,我真的,很羡慕她……”
“陆沐筝?哦,皇妹最近带在身边的那个六品小官啊,有何可羡慕的?一个巧言令色的消遣罢了。”
陆沐筝捂住了胸口。
她是来欣赏绝美的强制爱狗血大戏的。
怎么躺着还能中枪啊!
这下是林芷澜来安慰她,摇了摇头,意思是,梁帝说的不是事实。
她才不是她的消遣。
是能共享生命中所有秘密的知己呢。
陆沐筝撅着嘴,也揽着林芷澜,继续听墙角。
凌落落道
“对,她只是个六品小官,在富贵遮天的京城算不得什么?但这是她自己凭着学问考出来的功名!
而我呢?我早晚用功、不敢懈怠,却连进考场的资格也没有!
我听说,她在松林县做得很好,把那儿打理得井井有条,路不拾遗,若我也有这般机会,我也能治国平天下啊!”
梁帝不屑道
“松林县这个小破地方,能和这儿比?
你已是一宫主位,朕说了,只要你性子别那么倔强,封个贵妃,亦是轻而易举。
到时候,你帮着皇后协理六宫,岂不是比管理松林县那般破地方强得多么?”
两人吵架都吵不到一块儿去。
林芷澜都快急死了,想给凌落落当嘴替。
在树上急得直挠头,快成了个猴儿。
凌落落早明白了跟这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放弃挣扎了。
男人以为她温顺乖巧,满意极了。
春衫薄,玉簪落。
接下来都是些不能看的画面。
陆沐筝急急忙忙又把林芷澜拎走了。
知道了那么多秘密,两个人都很沉默。
尤其是林芷澜,觉得这块地方烫脚,现在有梁帝的地方她都想逃。
无法再直视唯一的兄长了。
陆沐筝对偏殿内的夏桃吩咐道
“夏桃姑娘,长公主与我,有要事要忙,就先走了,麻烦稍后你同你家主子招呼一声。
另外,我家长公主刚刚是吃坏了肚子,一直在茅房里,其他哪儿都没去,不管谁问你,你都这么回答,明白么?”
林芷澜与她听到了那么多个关于梁帝的惊天大八卦,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梁帝是个睿智多疑的,也不能让他觉得二人有偷听到的可能。
不然林芷澜没事,陆沐筝必然死得透透的。
夏桃茫然的神色,表明她不太明白。
陆沐筝咬牙一再嘱咐道
“是长公主与我救了你家凌美人和小皇子的命,也是我们帮助你从浣衣局脱身,这件事听我的,可以么!”
这下夏桃明白了,施礼道“是。”
里里外外打点好了,林芷澜快碎完了,像大病了一场,眼看着三魂七魄都没在身上。
理论上,后宫内不得疾驰,更不能施展武功飞来飞去了。
林芷澜一副快死的模样,话也说不出来,恶心得想吐,摆着手示意陆沐筝快些送她回重华殿。
谁叫陆沐筝宠闺蜜呢,再次施展轻功,带着林芷澜窜着回去。
林芷澜“呕,我真快忍不住现在就要吐了。”
陆沐筝“快到了,你再忍一会会,你现在吐那肯定会吐我衣服上啊!”
“我在毓秀宫已经忍了很久了,大不了我赔你衣服。”
“不,姐妹,你听我说,这不是衣服的事儿,我有洁癖的,我验尸都要裹好几层防护服的。”
“呕——对不——呕——起……”
“啊啊啊啊啊林芷澜别以为这里是皇宫我就不敢动你!我要杀了你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