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很快便被厨房准备好，然后被侍女们端进了屋里。
然而即便是连串的侍女走进了这片空间之中，空气中的沉寂与死气却仍旧丝毫没有变化，她们落地无声，从拉开大门，直到把菜肴放到两人面前，皆没有任何声响发出，透出浓浓的诡异之感。
就这样，在这个空旷死寂的硕大空间里，在无数侍女的站立之下，两人开始了他们的晚饭。
“你自便吧。”冷淡的放下这句话后，五条悟便径自拿起餐具，在进食期间，他的行为举止皆散发出属于千年家族贵公子的优雅与从容。
白石澪没有动作，她没有看向自己那份让人食指大动的美食，而是把目光投向五条悟面前的食物。
食物......也不知道该不该称它为食物。
在少女看来，那只是一块黑漆漆的砖块，而且听着神子切割它的声音，似乎砖块的硬度亦不什寻常。
这还真是，比她的营养液还要夸张呢。
然而看着五条悟面不改色的咀嚼着那“东西”，手上的切割动作利落而优雅，不说还以为是哪家小少爷在吃着什么高档牛扒。
再低头望向自己的食物，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在白石澪面前的，是正常人的普通食物，蔬菜、猪肉、白饭，他们融聚在一起，形成一道美味的晚饭，在五条家厨师的高超手艺下，它正散发着阵阵的诱人香味。
她想起了刚刚五条悟对侍女的一句，“她的饮食正常便可”。
少女顿了顿，随后眼里闪过细碎的清浅笑意。
......
白石澪的房间与六眼神子的，就只有一墙之隔。
她观察着这庞大得不可思议的空间，知道旁边五条悟的房间定是比她的还要夸张。
然而身处在这常人看来都觉得羡艳的地方，她却从中感到了深深的诡异感。
空旷，没有丝毫声音，明明在五条本家里，有着众多隶属于五条家的咒术师，以及侍卫、侍女等，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他们到底是接受了怎样的命令与训练，才能够让这个生活了数百人的家族，没有一点人烟味，以及属于人类的生气。
老实说，从踏进五条家大门到现在，她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人类本能的恐惧与不适。
见识了众多无限世界的怪物，闯过了无数个危险的迷宫，却从未有过一个地方，即便看起来安祥平和，却让她在警戒的同时，内心亦不由升出了一丝畏惧感。
无人知晓，在这个看似古朴威严的五条家下，到底埋藏了怎样的黑暗与可怕。
白石澪没有睡下，她跪坐在房间中心，头颅微微低垂着，似乎正在等待什么人，没有神情的精致脸庞就宛如真正的人偶般。
机械而空洞。
推门进来的侍女对眼前一幕没有感到任何意外，这是五条长老洗脑的副作用。
“请跟我来。”
侍女微微弯身，恭敬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直没有动静的少女人偶终于起身，然后在侍女的带领下，离开这个死寂的空间，走向另一片黑暗之地。
在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的瞬间，看似睡着的五条悟缓缓睁开双目，属于神明的苍眸在黑夜中散发着淡淡微光，他默然不语的看着上方的天花板。
良久，他阖上眼眸，再次进入了沉眠之中。
......
翌日早上。
天色尚未完全亮起，白石澪便起了身，她走出房门，然后便看到了神子那道白色的身影。
听见声响的五条悟望了过去，在看见是白石澪时挑了挑眉。
“早啊。”
顿了顿，她低声回应：“早。”
说罢，她错开一步的跟在神子身后，在走了一段距离后，五条悟头也不回的道：“真是辛苦你呢，要配合我的作息时间。”
作为被安插在神子身边的棋子，她的最大任务是监视五条悟，然后将之报告给五条长老。
昨天被侍女叫去也是这个原因，每天的凌晨时分，她都必须与长老见面，进行任务的汇报程序。
“不......”白石澪微微别开目光。
其实她只是因为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五条家睡不着，所以才会天未亮就起床了。
但五条悟不知道这一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似乎是前往饭堂的道路过于漫长而沉闷，不久，神子便又漫不经心的再次开口。
“你就这样被老橘子捉来了，你家人那边怎样处理？”
“......老橘子？”
“啊，就是带你来五条家的那家伙。”
老橘子......真是贴切又好笑的称谓，白石澪不禁“噗嗤”一声的轻笑起来，眼底滑过转瞬即逝的笑意。
她看着眼前只到自己腰间的白发男孩，对方一直以来如神明般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她忘记了，其实神子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十岁男孩，带着这个年纪本有的孩子气。
从少女发出笑声的那一瞬起，五条悟便停下了脚步，他侧过头来，细细的看了她一会，片刻，他淡声道：“笑什么？你的回答呢？”
“抱歉。”
两人再次迈起脚步，白石澪边跟随着神子的步伐，边回应着他刚刚的话语，“没有问题，因为在这个世上，并不存在我的家人。”这里不是她的世界。
“至于朋友的话......”少女歪头想了想，脑海中划过禅院甚尔的身影，她轻笑一声，“我有好好的交代了，迟点待双方时间都空出来后，也许会聚聚旧。”
“是吗。”五条悟没有回头，顿了顿，他语焉不祥的低声开口：“但愿吧。”
......
在两人吃过早饭后，白石澪跟在五条悟身边，亲眼见证了六眼神子的一天。
——那不是人过的生活。
虽然有点直接，但这却是少女脑海中的唯一想法。
五条悟的早上时间被挤满了各种各样的课程，然而那些都不是普通的十岁孩子该学习的知识，而是经已到达大学程度的深奥课程。
作为数百年一见的无下限术师，六眼神子的大脑异常发达，因为六眼与无下限术式的发动都要使用大量的计算能力，因此，在这些课程当中，关于数学的知识与训练占了最大的比重。
老实说，尽管白石澪以前是一名高中生，但她依旧完全看不懂五条悟正在学习的课程内容。
那是目前世上最顶尖前沿的数学知识，亦是最艰深难懂的算术。
白石澪注视正在坐着上课的五条悟，神子的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漠然与冷淡。
如今他只有仅仅十岁，那这十年来，他一直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上午的上课时间结束，白石澪跟着站起的五条悟，与他一同来到吃饭的地方。
依旧是那个看着让人完全没有食欲的砖块，似乎五条悟的每一顿饭，都会有它的存在。
这一次，神子没有与她开口聊天的欲|望，尽管仍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孔，但白石澪还是隐若察觉到男孩那深入骨髓的疲惫。
不仅是经历了高速运转大脑后的疲倦，更是长年累积下来，一点点一点点堆积而成的某种厌恶，最后演变成习惯与麻木。
下午的课程是咒术训练，就如同昨天白石澪初到时那般，神子会不断的使用六眼与无下限术式的力量，以求突破自身界限，到达更高的境界。
天色渐夜，本是训练终结的时间，然而就在这即将结束的时刻，意外发生了。
六眼神子倒在了地上。
她惊得下意识踏前一步，正要上前时，却看见一群人围了上去，似乎是专业的医生。
白石澪稍稍放下担忧，然后脚步回到原处，观察着前方的情况。
然后她便发现了，现场感到意外与担忧的就只有她一人，其他人面上皆一副冷静的淡定神情，似乎对这种情况的出现早已习惯。
但若是仔细思考的话，便能发现不对劲之处。
为什么医疗团队会来得如此之快，甚至在五条悟倒下的瞬间便冲了上来，就像他们早就料想到这种情况的出现，于是一直在门外待机。
医生收回手上的诊断用具，他望向旁观的长老，声调是没有起伏的平静，“没什么大碍，与以往一样，大脑使用过度而已，输点葡萄糖就好。”
长老点了点头，“你安排吧。”
在缓了一会后，五条悟双手撑在地上，强忍着大脑的剧痛起来了。
“五条少爷，劝您不要乱动，这样只会增加您的难受感而已。”医生淡淡的低眸看着强撑着起来的神子，没有任何帮忙的意味。
“闭嘴。”寒冷刺骨的声音。
没有人上前帮忙扶起五条悟，他们只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名十岁男孩，一个人强忍着难受的撑起身来，然后又辛苦的调整姿势坐在地上，不想继续那充满屈辱感的倒地姿态。
在大脑使用过度的恶心与疼痛下，五条悟轻轻喘息着，鬓边滑过一滴汗水。
众人冷眼旁观着这样的他。
没错，他可是咒术界高高在上的六眼神子，他们没有资格触碰他，更遑论是帮忙扶起神子。
他可是神明，不需要他们这些凡人的帮助。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