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门，两个天地。
门外的人调风弄月，全世界的寂寞好像都拥挤在他这里。
亲耳听到何苗跟别的男人确认甩了他，魏展没了开门的勇气。
他额头抵上门板，闭着眼死咬着唇，缄默着听他们说笑调情。男人的邀请，何苗的回应，在他耳朵里渐渐放大，成了震痛心脏的轰鸣。
“表现什么？”
她娇声笑着。
“也就三四个月不见，你难不成还学了什么新花样么？”
“花样算不上……但能伺候你开心。”
男人不羁的笑意里泛着欲/色。
“我会听话的，给个机会我。嗯？”
魏展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在发烫，烙得发疼，抬起手，摸到了何苗送他的吊坠，他把坠子从衣服里扯出来攥进手心，吊坠的棱角毫不留情地嵌进肉里。
嘴里尝到了铁锈味，他手贴上冰凉的门板，指节用力到发疼，仿佛这样就能穿过这一层阻隔抓住何苗的手，把她拉离那人身旁。
不要答应他……不要答应他……
求你……
高跟鞋踩着楼梯，一级一级，她在离他远去。
然后是男人跟上去的声音。
她没有拒绝他……
魏展循着那声音抬起头。
他听见何苗嗔着，“谁准你上来了？”
“我来看看初九，好久没见，我想牠了……”
楼上的门打开又关上，两人的声音也被隔绝。
魏展仰着头，只能听见高跟鞋换成拖鞋后从门口走向沙发的模糊的脚步声。他跟着那声音也走到沙发坐下，然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于是他又站起来，想靠缩短的这一点距离再探听到一点关于他们行动的讯号。
可是没用，他还是什么也听不到。
他又跑到阳台往上望。
何苗没有开窗，里面的声音透不出来，除了从厚重窗帘里溢出来的暖黄色灯光，他也什么都看不到。
他只好又回到屋里。
好安静。
他们在做什么……？
租这套房子的时候，房东阿姨很骄傲地说她的房子和别家不一样，她专门做了隔音，比起别的loft公寓，她的房子更安静。
如今魏展却憎恶这安静。
他之前一直觉得他和何苗的距离很近。
他们住在同一间房子里，不过是隔着一层楼板的距离，他们的家连家具摆放的位置都一样，他们的影子会在无数个瞬间交叠。
可是现在隔着这层楼板，她正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而他一会坐在沙发上，一会又走到床边，绕来绕去，时不时抬头，想听到点什么，又害怕听到。
昏暗的房间里，他漫无目的，像一只流浪的幽灵。
一室安静里，他开始止不住地想象楼上可能发生的场景，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无法呼吸，心脏好像被摄住，空气也全堵在胸腔里。孤独与无助交织在一起，一如混沌的夜色将他淹没。
感官像是被封闭，只剩下汹涌的难过。
他将手覆上自己的眼睛。
现在在她身边的人不是我。
想在她身边。
无论怎么样都可以，只要能在她身边……
-
初九看到姚卓进门很是嫌弃，从沙发上跳下来，跑上了窗边的猫爬架。
“这小孩，这么久没见到爸爸怎么是这个态度。”
“谁爸爸，牠是你爸爸还差不多。”何苗瞥了姚卓一眼，“身上一股烟味，臭得要死，初九最讨厌烟味了。”
“牠是讨厌烟味吗？牠是讨厌男人吧。”姚卓泰然自若走到沙发坐下，“你养牠这么多年，身边的男人有牠不嫌弃的吗。”
正在冰箱找饮料的何苗动作顿了顿。
……说起来初九好像不嫌弃魏展。
还很喜欢躺魏展家沙发的毛毯。
她记得魏展也抽烟的来着。
似乎……没怎么在他那里闻到过烟味？
她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扔给姚卓，“喝完就走吧。”
“干嘛赶我走啊。”姚卓委屈起来，“不是说我好好表现就会考虑我的吗。”
何苗打开iPad，翻看最近的预约表，“刚不是还说会听话？听话也是好好表现的一种。”
“怎么啦~是怕小朋友听到？”
何苗抬起眼，给了姚卓一个凉飕飕的眼刀。
“我错了。”姚卓立刻收敛起嬉皮笑脸的模样。
看着何苗又埋下头戳iPad，他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她还真不在乎魏展会不会听到。
……不过确实，没有一点性致。
何苗盯着屏幕出神。
之前她要离开安明的时候，也觉得和姚卓分开很可惜，飞机起飞前那几天都在和他厮混，狠狠吃了个饱来着。
按理说这两天还是排卵期，怎么看到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过你怎么会找自己房子的房客？这样现在不是有点尴尬吗。”
“他不知道。”何苗回过神来，“他只认识我妈，房租也是交给我妈的。”
“……你还挺照顾他自尊心的。帮他拉存款也不说，住的是你的房子也不说。”姚卓话音酸溜溜的，“对他这么好，你喜欢他什么啊。”
何苗故意道，“喜欢他纯，喜欢他乖，喜欢他年轻好看身体好。”
“……真的乖你还会甩了他？”
姚卓恨恨喝了口啤酒。
“比你大2岁也不老吧……我也好看身体好啊。”
姚卓虽然赖着不走倒也老实规矩，何苗也懒得开口赶人，自顾自点开一张画了大半的稿。
他看着坐在身旁的她戳戳画画，和她没话找话。
“这是什么？又像鱼又像鸟的。”
“山海经看过吗？”
“……没有。”
“鲲鹏。”何苗和他解释着，“一种中国古神话里的动物，原本是鱼，后来变成了鸟。”
“怪不得从海里出来……所以这幅图什么意思？”
何苗的笔在空中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展翅高飞的意思。”
“苗苗画画真好看。”姚卓凑过来，“等我有了想纹的，你也给我画一个，给我纹，好不好？”
“我不给睡过的人纹身。”
“为什么啊，我不让你免费干活。”
“和钱没关系，纹身是件很严肃的事情。”何苗说，“一辈子带在身上的东西，只需要保持它最原始的意义。纹身师不能成为干扰。”
“你也是最原始的意义之一啊。”
“那你更别纹。”
何苗撇他一眼，“我可不想被你记一辈子。”
姚卓瘪了瘪嘴。
他其实是知道何苗的规矩的，只是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干脆。
“你在青溪没别的房子吗。”他换了个话题，“这房子这么小，还没你在安明住的地方一半大，虽说不用交房租但也太憋屈了。”
而且离他住的地方也远。
还和魏展挨在一起。
“楼市又不好，我弄那么多房子干什么。”何苗笔没停，“本来买这里也是因为我妈看她朋友投资公寓心痒痒。从安明回来是临时决定的，正好这里空着就将就住咯。”
“要不我给你重新找个房子吧，找个离我近一点，大一点的。”
“换那么大的房子，找阿姨的钱报销吗？”她随口接话，“我可懒得打扫卫生。”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姚卓笑起来，“报啊，当然报。给你找间空一点的吧，这样家具你也可以买喜欢的，还可以多给初九装几个猫爬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夜阑更深，何苗一张稿子也改得七七八八了。
姚卓看她确实没有留他的意思，也没勉强，乖乖道了别，临走前还问了她对房子有什么要求。
能让她搬离这里已经是初步胜利了，不能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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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苗送姚卓离开，关上大门，想起刚进家的时候听见的那一声撞击的闷响。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魏展的房门。
离远点也好。
还好自己在魏展那里只是个邻居的身份。
只要家一搬，她就能走得干干净净。
-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昨天刚确认过预约表，最近几天都没活，稿子也画得差不多了。
何苗觉得今天是个适合打麻将的好日子。
【何苗：打牌】
对面秒回。
【韦海林：1】
【韦海林：但今天幼儿园放假，韦小宝在家】
何苗“啧”了一声。
【何苗：麻将馆】
【韦海林：行】
何苗满意了，起床刷牙洗脸，烤了半个贝果，煎了一个蛋和几个虾仁，又开了个牛油果当午餐。
吃好饭，她换了件衣服，气势雄雄准备出门去麻将桌上大战八百回合。
一打开门，就看见人高马大的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小坨，坐在她家门口的台阶下。
手里还抱着束盛开的向日葵。
魏展听见开门声，急急站起来，往前踏了两个台阶，又担心她反感他纠缠，不敢离得太近。
“姐姐……”他小心翼翼地把花递出去，“向日葵对猫没有毒的。”
何苗看着眼前的魏展。
几天不见，他还是一贯的清爽干净，除了那张憔悴的脸。
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眼睛也跟兔子似的通红。
“……还想着送花呢。”
何苗觉得好笑又无奈，伸手把花接过来，“干嘛等在我门口，不用上班？”
“请假了。”
魏展见何苗收了花，大着胆子又往上走了两步，站到她门口。
“我错了，姐姐，对不起。”
“花我收下，道歉就不必了。”
她声音波澜不惊，“我不爱吃回头草，我们不太合适。”
“可是、可是那个瑶瑶，”魏展急切道，“你和他不是也分开过吗？”
“我和姚卓分开是因为距离，和你不一样。”
何苗嫌麻烦，干脆就着他的话顺势说，“再说我和他现在和好了，也没法再和你在一起了。”
“我……我没关系的……”
魏展声音快低到尘埃里。
“偶尔陪陪我就好，我不在意你还有其他人……”
天呐……听听这是说的什么话？
何苗觉得头疼。
这孩子上头了？两个月而已不至于吧？
“我们认识也没多久，你没必要在我这纠结。你还这么年轻，眼光放宽点，去试试其他人。”
“不要……我不要其他人。”
话音未落，水色迅速漫上魏展眼眶，他哀切地摇头，声音也变得颤抖。
“我错了姐姐，别不要我，我会改的我可以改的……”
然而何苗看着这样的魏展，不但没有心软，反而不耐烦起来。
最讨厌男人认错。
“你错了是吗。”何苗直视着他，语气变得冷冰冰的，“那你说说你错哪了。”
魏展神色怔住。
“我……”
她冷冷勾了勾唇，“嘴上说着我错了，其实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上下嘴皮子碰一碰，敷衍敷衍而已，谁不会？一文不值的认错道歉我不相信更不需要，别浪费我时间。”
她花也不想要了，一把塞回魏展怀里，锁了门转身下楼。
都已经摸到大门把手了，另一只手腕被拉住扯了回去。
她被迫回头。
魏展垂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正在战栗的扣着她手腕的那只手。
“我不知道错在哪，但我真的知道错了……”
随着他开口的声音，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眶滚落，砸在地板上，也砸在她手背上。
“教教我，姐姐……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