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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章 萝卜头(番外一)

    铜疙瘩是个孩子王。


    熊孩子王。


    在首次看见这个身后簇拥着一群萝卜头,万分嚣张地朝他看来的萝卜头时,药玉阁楼主人的脚步也忍不住顿了一下,然后加快了速度要绕过他们。


    “哎!”那个萝卜头/孩子大叫道,“你等会儿!”


    话音刚落,他身后那群小跟班就十分有眼力见的包围了这个可疑人物。


    萝卜头/铜疙瘩站在外圈,在这个闯入者的对面,短褐穿结衣角垂絮,左脚高高踩在身旁的树桩子上,膝盖撑着左肘,嘴里还衔着一根长草,小脸上有几处污渍,一双大大的圆眼珠顶着一对因质疑而蹙起的淡眉,额头发际线束着一根褐色边缘还有点脱穗的布条用以固定碎发向后贴紧头皮,最头顶是高高扎起毫无修饰的微黄毛燥的发辫。


    虽然和围住的人相比,他不是最整洁体面的,但他是最有气势的。


    铜疙瘩得意道:“别以为你打扮的看不见脸老子就没察觉,越遮越显眼,你帽子转了!”


    药玉阁楼主人:“……”


    药玉阁楼主人在帷帽里捂了一下头。


    铜疙瘩大声问道:“看老子一眼鬼鬼祟祟就要跑是什么意思,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坏事的吗!”


    阁楼主深知在这男孩最皮的时段如果没论出个结局,那接下来就真的没完没了。于是他温声说道:“我只是一个路人而已,恰巧要经过这里,天快黑了,你们家里人找不见孩子会急的吧。”


    小孩子向来不服外人婆婆妈妈的管教,说的多了就会一脸嫌弃的走开,阁楼主/婆婆(伪)正是这个打算。


    “玩到现在也该累了吧,家里饭也该做好了吧,在外面也没个大人看着,就这么让你们出来溜达,去吃饭,吃完饭在院子里玩,小心点,别跑丢了。”


    铜疙瘩“啐”了一下,那根草无情的被啐在了地上,他果真一脸嫌弃的挥了挥手,驱散那群小孩,带头继续往前走去,颇为不爽道:“散了散了散了,走走走。”


    那群小孩眼中满是羡慕又稀罕地看着从他帽沿垂下的那一圈干净体面没有破损补丁的帷幕,之间窃窃私语的在说些悄悄话,铜疙瘩感觉到气氛的嘈杂,一转身,表情冷漠道:“被吃还是被卖。”


    虽然说的是问句,但语气肯定,一点能够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那群把阁楼主当猴看的孩子们一瞬间全散了,一个个慌里慌张的都跟了上去,生怕会落下。


    阁楼主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但领头的那个孩子穿着和其他孩子也没什么不一样,除了气势上有些差别之外,从物质条件上又根本就分不出来什么阶级性,或许只是他们之间正在进行着什么游戏吧。筆趣庫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为什么自己不仅被那群孩子放过,还被“啐”了一口。


    他一路沿着与那群孩子相反的路走,越往前就越感怪异。


    那群孩子……挺瘦的……


    他走到一个破败的小城门外,附近地面都是有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坑洞和焦黑的草丛,甚至还有直棱棱的长箭围着墙边扎的哪里都是。


    朝堂总有昏庸的时候,这一代正好摊上,不然也不会轮到有四方主人划地生权,使得江湖势力逐渐壮大。


    朝堂那边有人昏庸就会有人夺势,可既非□□并不足以让百姓造反,所以即使有些过分之处,也多是由其他方面的原因造成的。


    这里是与游牧外族相接壤的边缘地带,在党派森立将着重点放在其他地方的官员,防范不严被虎狼趁势突袭也是迟早的事。


    他走入城中,里面也是一片狼藉,有人藏在墙后窗后小心翼翼谨慎敌对地看着他,也有人在路旁打量着不速之客,仿佛在估量他能带给自己什么价值。


    阁楼主疑惑


    的皱起了眉头,这里到处都是杂乱之景,按说也该被洗劫一空过,这里的人或是受伤或是瘦骨嶙峋,并没有意想之中的被害者和饿死者,想必此时离那场事故发生的时间也不久远,还未能到凄惨无比的境地。


    药玉阁楼主人整天窝在阁楼,时间长了自然不适又憋闷,良卜不好逼迫,便让他把事务如数放下,索性出去散散心。


    可他出去了又无心游山玩水,浑浑沌沌的一直向前走,一路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但既然都快跑到边境,他也该掉头了。


    一抬头,红霞漫天,垂阳欲晚。


    这附近都是山林,城镇村落的分部都比较零散,他今天既然有找到床的机会,根本就不想心惊胆战的躲着野兽睡树杈。


    虽然这里好像也没有卖食物的地方,但还是明天一早再启程吧。


    阁楼主趁着天还有明光,便想找一个可供住宿的地方,可是街上所有尚能接待的客栈都紧闭大门,街上经过的路人对他也是一副探究神态,狐疑又渴望地盯着他看。在双方俱是不安的情况下,以至于药玉阁楼主人直走到月升日落,都没找到个好地方。


    阁楼主:“……”


    他……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难道他又要睡破庙了吗?


    阁楼主实在没办法,真的开始找庙,不过这里既然也是个正经的小城,也不一定去睡破庙的,好庙又不是没有。


    于是阁楼主再一次尝到闭门羹的滋味。


    ……


    嗯,好像是来错地方了。


    阁楼主感到无比挫败,扶着身前强烈拒绝外人进入的木门,深深地叹了口气。


    “求菩萨也是没有用的,外乡人——”


    阁楼主意外的向一旁看去,离自己最近的那根石梯粗矮的栏柱上面正蹲着一个人,背着光看不见正脸,但他却还能够认得是谁。


    阁楼主诧异道:“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


    “无所谓。”铜疙瘩摆了摆手问道,“反倒是你,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你还在找什么?”


    阁楼主语气苍白无精打采道:“住处。”


    铜疙瘩考虑了一会儿,才跳到地面上向他勾了勾手引路道:“这样啊,那你跟老子来吧。”


    终于摆脱破庙命运的药玉阁楼主很高兴,脚下连忙跟上的同时也不禁问道:“去哪里?”


    铜疙瘩:“破庙。”


    阁楼主面无表情:“……”


    这熊孩子是不是在涮他。


    仿佛铜疙瘩隔着那层帷幕也能感知到陌生人的失落一般,他摊着手用着匪夷所思的语气反问道:“难不成你以为会是我家?”


    这话哪有这么说的,谁留宿会让人留破庙里的啊!


    但眼下这种情况,除了这个孩子之外的所有人,态度都令他感到奇怪和不安,在来到的这段时间里,也只有这个孩子主动搭理自己,虽然依旧要回归破庙,可他也是被主动接纳进去的。


    路上孩子毛发蓬乱的影子和阁楼主那一整个下来毫无起伏的条状影子时长时短的拉在两人脚下,有人陪在身边仍是寂静的夜晚让阁楼主感觉过于凄清,便开个头问道:“你们这里发生什么了吗?为什么哪里都不接客。”


    “怎么可能接客啊。”铜疙瘩笑道,“现在这种时候,谁家还有余粮招待外客,自己怕还吃不成饭呢。”


    这么说着,铜疙瘩似乎想到了什么,便高兴地拉住了阁楼主帽子下垂的纱幕猛地一拽,还加快了脚步道:“快走,快走。”感觉到此人因目的地是破庙,对前进斗志兴致缺缺还有点抗拒,便加急催促道,“快走,老子有东西要给你看。”


    阁楼主的帽子于猝不及防间被猛地一拽,拽得他头都要往下低了一低,于是他赶紧从纱幕的开缝中伸出一只手来,把铜疙瘩作怪的手从布料上扯开,捏着他的爪子谨防严


    守。


    铜疙瘩见此颇有些可惜道:“嗨,摸摸又不会少一块儿。”


    阁楼主抽了抽嘴角,回应道:“你拽着它上窜下跳地跑,我恐怕脖子上的肉会缺一块儿。”


    铜疙瘩一边拉着他向前跑一边问道:“你叫什么?”


    阁楼主一手被他牵着一手提着帷帽的垂纱,躲着脚下各种坑和石块,颇有些崩溃道:“你又叫什么啊,为什么不跑好路单就捡坑跑!不怕绊倒了吗?”


    铜疙瘩得意一笑,说道:“老子脸上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会怕。”


    这还真是个如假包换的熊孩子啊!


    铜疙瘩语气肆意,又十分骄傲自豪道:“如果你问本人名讳,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铜疙瘩是也!”


    阁楼主眼疾脚快,险险跳过一个泥坑。


    看出来了!人如其名!如假包换!久仰久仰!


    铜疙瘩再次问道:“你呢?”


    阁楼主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就叫我‘喂’吧。”


    铜疙瘩稀罕道:“老子知道有许多人不喜欢被人叫‘喂’的,却少见你这样喜欢被别人叫‘喂’的,一个名字而已还要掖着藏着,反不如一个小孩儿大方。”


    药玉阁楼主人这才说道:“我没有名字。”


    “啊。”铜疙瘩失望道,“老子看你穿着奇异身手也利索,还以为你能叫个左青龙右白虎什么的,原来你连个名字都没有。”


    说完,铜疙瘩深深叹了一口气。


    左青龙右白虎什么的,药玉阁楼主人表示即使自己没有名字也决不要叫这些。


    铜疙瘩兴致又起,说道:“那倒不如老子给你取一个听着超厉害的吧!”


    “不必了!”阁楼主赶紧打断,语气无比坚定道,“我就叫‘喂’。”


    铜疙瘩:“……”


    铜疙瘩一番好心当成驴肝肺,语气很拖拉的叫了一声:“喂——”


    阁楼主说道:“怎么了。”


    铜疙瘩面无表情,手向前方一指:“到了,你该撒手了。”


    阁楼主放开手,走入眼前这所当之无愧破庙称号的地方,更是耷拉着肩膀挫败地喘了一大口气。


    “不要喘气啦。”铜疙瘩跟上来道,“快看看佛像后面有什么。”


    阁楼主照他的话伸手在掉漆又裂纹的佛像后面摸了摸,摸到一堆毛绒绒的东西,拉出来凑着月光一看,是一只毛被拔的乱七八糟的死鸟。


    阁楼主:“……”


    铜疙瘩十分大气道:“老子就知道你这个外乡人在这里准找不到吃的,专门千辛万苦为你逮个鸟以尽地主之谊,你说,你该拿什么报答老子!”


    看着眼前一块秃一块茂盛的羽毛,阁楼主委婉道:“不好意思,我们该怎么吃这一只死鸟?”


    铜疙瘩诧异道:“你问别人干什么,你身为一个大人就没点把饭做熟的技能吗?”


    你就承认了吧!这只鸟的毛被拔成这样绝对是你准备要吃的时候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又无从下嘴才拉他到这里准备坐享其成的吧!


    阁楼主无奈道:“可我身上带的调料都已经用光了。”


    铜疙瘩抱着肚子无所谓道:“饿死了,随便吃几口吧,还那么讲究做什么。”


    阁楼主看了一眼索性不再掩饰事实的铜疙瘩,起火拔毛,处理内脏,串架烤鸟。


    一转头,身后的佛像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看。


    阁楼主小声道:“在这里杀生烤肉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你尽管放心。”铜疙瘩兴高采烈的蹲在火旁看着眼前这笔丰厚的财产,“这鸟不是在庙里死的。”


    这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你真的忌讳那胖老头的话。”铜疙瘩起身走到佛像前“噗通”一跪磕个头又迅速爬起身跑过来,垂涎欲滴地看着肉振振有词道,“老子敬重他给他磕个头,反之他也得敬重老子,不能让人饿死。”


    你可真是敷衍得干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