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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天造地设,人间怨侣

    昏黄的烛火下,被金丝严密捆绑的两人,虽然无法说话,也动弹不了,但嘴也仍止不住的嗫嚅着什么。


    翡云被抓到这间小偏房后,就一眼看见了被绑的时玉:


    “是是时公子吗?”


    疑惑之时,身后男人温沉的声音响起:


    “翡云。”


    翡云转头看着来人,男人高大的身形,一下笼罩住了昏黄的烛光。


    翡云有些警惕:“你是谁?”


    “火炎。”


    翡云有些惊讶的朝火炎走去,然后盯着火炎看了半晌。


    “你变成了人?不,你还没完全变成人。”


    “妖兽要变成人,需要自断妖骨,重筑血肉,九死一生。你出了岔子,妖性未除,兽性未泯,揠苗助长自己长大,竟也没有走火入魔?真是太乱来了。”


    火炎笑:“不愧是岐山天尾狐,就是有见识。”


    翡云摇了摇头:“人妖殊途,若不去除体内妖气,强行结合,便是一死一伤。”


    “没想到,你想要时公子,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你这样做,他知道吗?”


    变成人和化出人形,对妖来说,是两种概念。


    化形后,体内还是妖气,随时能在妖身和人身之间切换。


    可变成了人,没了妖气后,就会失去妖力,且无法再变回妖身。


    所以,火炎已无法再拥有龙身和半兽半人形的妖身,这也是他没有妖丹的缘由。


    “时玉那么聪明,想来大约是早猜着了。我不需要对他说。他现在,还是很喜欢我的。”


    火炎不知为何,见到翡云,就很想显摆一下。


    翡云:“”


    “翡云,你又是怎么回事?是复活了吗?这里,又是个什么地方?我听到他们喊你鬼王”


    “我不算复活,我现在算活死人。这个地方,叫阴阳鬼域。他们喊我鬼王,是阴九幽让他们喊的。阴九幽说,我生前没有当上狐王,便让我过下当王的瘾。”


    翡云就忍不住讽刺:“可笑,阴阳鬼域又不是岐山,这里的活死人,又都不是鬼,我又没想当王。”


    原来,阴间和阳间之间存在一些裂缝,这些裂缝就叫阴阳鬼域。


    裂缝在阳间哪里打开,就和哪里的景象一致。


    阴阳鬼域,只有晚上才会出现。


    能打开阴阳鬼域的,就是活死人。


    阴九幽被斩仙飞刀刺中心脏,是撑了一口气,抢到了那面镜子。


    但得到那面镜子没多久后,阴九幽就死了。


    是有人用还魂术,将阴九幽的三魂继续放回了肉身。


    但死而复生这种事,有违天道,谈何容易。


    需得三魂无损,肉躯完整,逝者有愿,缺一不可,其中但凡出一点岔子,就有可能魂飞魄散。


    阴九幽三魂皆有缺损,便成了活死人。


    他带着镜子和翡云的尸身,到了凡间,就打开了一个阴阳鬼域。


    这个地方,就是无根镇。


    翡云魂魄入镇阳古镜的时候,其生魂早因死亡时间太久而消散,另外两魂,一魂残损,剩下一个主魂支撑肉身,便也因还魂术,成了活死人。


    活死人,阳间不收,阴间不留。


    他们只能生活在阴阳鬼域。


    但既然是阳间和阴间存在的裂缝,那这种裂缝迟早是会被天道给缝合的。


    所以,为了支撑阴阳鬼域的存在,就需要往里不断汇入阴间阴气和阳间阳气,能做到这点的,便是半鬼人,即缺失了主魂的活人。


    门外的无根镇,就是一座饲魂场。


    人一旦进入无根镇,三魂自动封闭,就会陷入沉睡。


    天黑之时,主魂先入阴阳鬼域。


    子时一到,人丢失了主魂,苏醒后,就变成形如傻子的模样。


    紧接着,半鬼人引路,在引魂灯的指引下,找到阴阳鬼域的大门。


    听完翡云的解释,火炎眉头紧皱:


    “阴九幽生前一直修魔,竟也会这些鬼鬼道道的东西?”


    翡云冷笑:“阴九幽这人,但凡他想做的事,没有不成的。”然后,他疑惑的看着火炎:“你为何不受饲魂场的影响?”


    火炎思忖了下:“大约因为我是半神之体吧。半神之体,魂魄向来强悍,极难夺走。我进来的时候,也只微微睡了一下。”


    “半神”翡云若有所思:“那你现在应该很强。我还一直琢磨,怎么把这一万多人救出去。你来了正好,帮我把他们都救出去吧。”


    翡云停顿片刻,又一动不动的盯着火炎:


    “最后,再帮我把阴九幽杀死。”


    火炎怔了下,这话可不像从前翡云会说的话。


    他很快明白过来,翡云觉魂残损,导致他性子似乎变了


    狐狸从前明明是很温柔的,可眼前的狐狸神情冷漠,看人一直是冷冰冰的。


    火炎有些疑虑:“把人都救出去了,阴阳鬼域也很快会不复存在。你到时候作何打算?”


    翡云道:“我本就死了,又何必强留这世间?”


    “我还有完整的主魂,杀死阴九幽后,你就带我的主魂走。主魂若能安然过死门,也是可以投胎的。我想解脱”


    没有人想成为活死人,所以火炎点了点头。


    翡云示意火炎跟着自己走,火炎便带着时玉和陈安生,跟在翡云后面。


    翡云住的吊脚楼,其实很华丽精致,处处雕栏画栋。


    只是天边火树银花,照射下来的光,忽闪忽闪的打在褐红色的木墙上,有种鬼影幢幢的感觉。


    两人走在楼道里,翡云一身白色广袖长袍飘飘荡荡,像鬼魅一般。


    这座吊脚楼,火炎之前和时玉、陈安生,并没有在阴阳鬼域外面,发现它的存在。


    火炎有些好奇:“这座楼,阴阳鬼域外的无根镇好像没有。”


    翡云这时停住脚:“嗯。因为这是我和阴九幽的棺材。幻楼。”


    “是阴九幽带着我进入阴阳鬼域后,让半鬼人按照他的心意建的。他说,生不同衾,但死要同穴。”


    “火炎,你说,得有多喜欢一个妖,才会连他死了也不想放过。”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忍不住道:“但想来,成为活死人的这段时日里,是我和他最好的日子了。”


    没有争吵,没有怨恨,也没有奔逃和算计


    在这具棺材里,日夜颠倒,合欢入梦。


    他大约是岐山,最窝囊的一只狐狸了。


    生前死后都要和人搅和不清,最后竟还成了个活死人。


    翡云想起,自己作为活死人苏醒的时候,阴九幽拥着他都快要哭了,后来又笑得十分开心。


    阴九幽向来一直是很冷峻的神色,但那天,他像个孩子样的,欢快的牵起他的手,引着他走进灯火下的人潮里。


    让狐狸突然想起了,那个在梨花树下哭泣的少年,那个抱着他狐尾傻笑的少年。


    那时,明亮的灯笼铺满了长街,遇见的人都洋溢着虚假的笑容。


    那是阴九幽给狐狸造的凡间。


    他和阴九幽走在街上,像极了寻常的人间佳偶。


    或停留驻足,询问着摊贩上的东西怎么卖,或者为对方买下一根玉簪,一个板指,然后五指相扣,相似一笑。


    他们漫步不夜天,仰望天上的火树银花。


    虚假又真心,当真是天造地设,人间怨侣。


    翡云回过神,抬眼懒懒的望着楼下,那里有个糖人画师,正在勾一幅人像:


    “火炎,你见过真实的凡间吗?”


    他似乎是在问自己,便自顾自的道:


    “凡间很多城市,晚上都有宵禁,不可能一直不夜天。”


    “而白天的凡间,都是烟火气。姑娘站在窗前梳头,公子在院子里写诗。小孩蹲在地上放炮仗。老人拄着拐杖,晒太阳。”


    “只有活生生的人,才能造就包罗万象的人间。”


    “我离开家的时候,曾以完整的狐身在凡间游荡过一段时间。那时候的我,看着只是个普通的狐狸,没有显露出天尾,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起眼。”


    “但那里的人却很喜欢我,他们会给我吃很好吃的糕点,一个姑娘很喜欢抚我后背上的皮毛。还有人费尽心思讨好我,企图让我留下。”


    “凡间也并不都是好的,也有想要我皮毛,或者把我宰来吃的。可我总只愿看见好的。”


    “我想念那个给我梳毛的姑娘,还有每天用糕点讨好我的小孩。所以我就想化成人形。想知道,以人身去游历凡间,会是什么样。”


    “可是,我遇到了阴九幽。再见到的凡间,却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