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衣店内。
那对父女离开后, 沈亦在店里无聊的坐了很久。
就在他开始考虑要不要用店里的火烛放一把火，把这个店烧了，骗点人进来灭火的时候, 有客人来了。
那女人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店里的, 要知道，他一直坐在门口附近的柜台, 虽然大部分时间在摸鱼，但是如果有人进来, 他能第一时间知道。
等他发现那人的时候, 她已经站在店里，背对着他，穿着一件素色的棉外套，上面绣着几朵普通的花朵图案, 头发也是梳成一条粗黑的辫子，头绳是红色的, 也是她身上唯一亮的颜色。
她抬着头，看着墙上挂着的一件男式寿衣, 衣服的质量不错, 看着很丝滑，当然，价格也很贵，这一件要30元, 不是店里最贵的，但至少不差。
沈亦说, “喜欢就入手，不要犹豫，犹豫就会败北, 刚才来了一对父女，那女儿特别孝顺，一眼就看中了这件衣服，还说一会上完厕所回来就要买给她爹，以尽孝心。”
周慧雨：“？”
已经走远的周章父女同时打了个喷嚏。
这地方太怪了，怎么那么冷，不像是商场，更像是阴曹地府。
沈亦的地狱笑话没有逗笑那位突然出现的粗辫子顾客。
她缓缓转过身，脸色有些苍白，但看起来至少是人样，怀里拿着一个布袋子，应该是装重要物品的。
“这件衣服，能不能少点？”她问。
女人看起来二三十岁，具体认不出来，主要是店里的灯都没什么温度，不算明亮，她的脸色虽然苍白，但皮肤很粗糙，难以辨认出具体的年龄。
沈亦坐在椅子上，“全场九折，九折后三十元，原价可是要三十三块三三三三三三三……”
你是懂严谨的。
在沈亦还没三完的时候，女人忍不住打断了他，“我只有二十块钱，能卖给我吗？我……我丈夫最喜欢这个款式的衣服，我不想他劳累了半辈子，走了之后连一件好衣服都穿不上，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我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了……”
沈亦问，“您怎么称呼。”
女人低头，“我姓吴。”
“吴女士是吧，”
他想了想，也懒得和对方极限拉扯，“那就二十吧，不过我有条件，你要拿一个最重要的东西压在我这里，明天你介绍一个朋友来我这里消费，消费了我就把东西还给你，怎么样。”
他这算盘打的哗啦啦响，女人获得了低价，他完成了销售指标，就算是明天女人不介绍人来，跑了他的单子，也无所谓，至少他今天的销售目标能完成。
只有店主受伤害的世界达成了。
女人有些不敢相信，“真的，二十就可以卖给我了吗？”
这可是打骨折了啊！
她原本只是试探问问，没想到这个店员这么好说话。
但为难的事情又来了，“可是我不一定能保证，能介绍别人来这儿，我没几个认识的朋友……”
沈亦给她出招，“认识的最好，不认识的，你叫他们过来，和他们说我这里打折，打骨折，这么大的优惠，没人不会心动，一个不消费，你可以叫两个，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你如果不要的话，一会那女儿回来，我就卖给她了。”
“您等等——！”
女人着急地走了过来，但站在柜台面前，却又犹豫了很久，从手上脱下一个翠绿的手镯，“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你看——”
沈亦问，“不是上个店里两块钱买的吗？”
女人摇头，“您放心，这是我家里传下来的，只有这一个，真的很感谢您……我一定尽快想办法把它赎回来。”
沈亦摸了摸镯子，成色的确不错，但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象征意义更大一些，他问：“现金还是购物券。”
女人小心翼翼从袋子里拿出两张购物券，“购物券。”
沈亦指了指旁边的盒子。
管它是蓝色的还是红色的，不碰就是了。
女人扔了进去，有些不敢相信，“我真的可以拿走这件衣服吗？”
沈亦点头：“那边有取衣服的衣杆，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女人感激不尽，取下衣服，小心折好，正准备离开，沈亦忽然问她，“你哪来的购物券。”
女人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捡到的。”
说完，匆匆离开。
从已知的信息来看——
能获得购物券的途径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介绍别人，售货员和顾客都有机会获得，只要介绍人来打工，或者介绍人来购物就可以。
这个女人不是员工，她可能是顾客。
但她能闪现出现在店里，多半不是顾客，甚至可能都不是人。
如果她不是人，那她的购物券要么就是她生前获得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花出去，人就在商场里没了，那她大可以直接说，这是她介绍人来时，商场送的，而且沈亦刚才提出要她介绍朋友来购物的时候，她的态度也很犹豫，不像是能通过这种途径获得购物券的人。
老公孩子如果还活着，也是她介绍来的，那么应该会和她一起来购物，如果死了，死人也应该一起来购物。
要么她真是运气特别好，路上捡到“钱”。
要么就是她从别人那里拿到的。
一个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性格也不外向的女人，怎么能拿到别人身上的购物券呢？
——除非，别人在她面前死了，而且死时没有其他人，所以购物券不会落在其他人手里。
当店员没有危险？纯看运气？
如果有人来就能完成消费，没人来就等指标不完成的惩罚吗？那也太随机了，有问题的顾客也不攻击他，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一定会有顾客上门的，只是上门的顾客是人是鬼，就不一定了。
他们要做的，就是让人，或者让鬼消费，让人消费很简单，不是给了刀嘛。
刀：我是这个意思吗？
是不是这个意思不重要，沈亦认为有这个意思就行。
如果是鬼，那就不会是刀能简单解决的。
当售货员一定有危险，只是他还没找到危险在哪里。
沈亦警惕起来。
危险越是不来，就越有问题。
已经离开的吴女士：这个小伙子人真好，谁还忍心对他下毒手呢？
对了，镯子要拿回来。
先找人介绍介绍看看，要是能直接拿回来镯子最好，要是拿不回来。
她惨白的脸上露出诡异而狰狞的表情。
那就只有直接拿回来了。
沈亦思考完了，一抬头，发现店里的角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穿着寿衣的塑料模特，黑色的衣服，乳白的塑料面容，看起来格外诡异。
店里阴风阵阵。
那塑料模特的脸上用暗红的油漆笔写着两个大字，“快跑”。
**
路过那家寿衣店之后，周章和周慧雨继续往前走。
前面拐了个弯，是卖吃的的地方，两人的左手边有几个窗口，窗口上面用红纸贴着食物的名称和价格，都是常见的面食和小吃，还有矿泉水。
右手边放着几个类似食堂一样的桌椅，都是焊死在一体的，椅子是红色塑料的，和休息室里的差不多。
两人继续往前走，很快看到前面路的尽头有一个窗口，上面写着“保安室”三个红色大字，从窗口能看见一个穿着保安制服，带着配套帽子的人坐在里面。
保安室的入口在侧面，两人从侧面进去，看见那人坐在一张长桌子过后面，只露出上半身，手里写着什么。
这个保安长得和刚才来登记的保安不太一样，脸更胖一些，应该就是商场里的第二个保安。
周章进来就说，“请问商场的电话在哪里？有人在店里发病了，挺严重的，需要送去医院。”
保安抬头，用长长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却没什么情绪变化，似乎这样的事情在他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商场没有电话。”
周章语塞，“这么大的商场没有电话？”
保安：“商场刚修好，还没拉电话线。”
这，这理由也算合理……
周章又道，“那你和我过去帮帮手，把人送去医院吧！”
胖脸保安却道，“我不能离开保安室，这是规定。”
周章完全不理解，“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我要是和你走了，别人来保安室找不到我怎么办？我的工作因为违反规定丢了怎么办？”
胖脸保安语气凌厉，“你们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要说，就自己回去吧，人你们要送去医院，就自己送好了，你一个大男人没手没脚吗？”
周章也生气，“我当然有，你也有啊，但你可是商场的保安，商场负责人是谁，你叫他出来，我和他理论理论！”
胖脸保安拿出一个手电筒，照亮自己椅子附近的地面，“睁大你的眼睛看看！”
桌子并不是全能看见后面的一切的，但是最低处有半个巴掌的高度是空的，周章他们看过去，只能看见下面没被桌子遮挡的椅子腿，但是——看不见坐在椅子上的胖脸保安的双腿！
胖脸保安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保安室了？”
周章脸色窘迫，“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残……那商场的负责人呢？”
胖脸保安似乎已经生气了，“不知道！你们没事就别打扰我！”
周慧雨颤抖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一个恐怖画面出现在脑海里——对面的保安，其实只有上半身，他只有半截身体！
诡异的保安，奇怪的模特……
周慧雨忽然拉住周章，自己上前道，“对不起，我爸爸不是故意的，他也是想要救人，我，我们还有事情想问问，请问商场里的模特是不是有点奇怪啊，我们在顾客休息室门口看见了一个模特，它原本就是放在那里的吗？”
胖脸保安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你看见它给你东西，或者告诉你什么事清了吗？”
周章听得云里雾里：“塑料模特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周慧雨其实也不是很确定，“没有给我们东西，但是它……”
“有没有用红笔做标记？”
“……也没有。”
“下次先用红笔做标记！”
胖脸保安的脾气挺大，“商场里那么多模特，都喜欢跑来跑去的，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你这么说，我还要不要开展工作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周慧雨害怕的摇头，“没事了。”
周章在旁边更想不明白了。
塑料模特跑来跑去？看来这个保安不仅身体残疾，而且精神上估计多少也有点问题，继续问他也没有结果。
周章叹了口气，“算了，我们还是先把小满送医院吧，别耽误了治疗。”
两人刚走到保安室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胖脸保安冷冷道，“你们没听到吗？商场周四才会开门，现在你们是出不去的，也不要找我问为什么，这就是商场的规则，规定就是规定，规定不是我定的，问我也没用。”
“还有，千万不要坐电梯。”
最后一句话说完，四周似乎刮起了一阵冷风，角落里好像有谁在看自己，但周慧雨看过去，又谁都没看见。
周章更听不懂了。
周慧雨也觉得保安这句话太奇怪了，因为手册上说过，千万不要进楼梯，要坐电梯。
但保安却告诉他们，千万不要坐电梯！
两人惴惴不安的离开了。
等两人离开后过了一会，保安室里的胖脸保安才动了动。
他将盘在椅子上的双腿放下来，揉了揉。
妈的，盘久了，腿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