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苏摇铃站在房间里, 身侧是低头默哀的人们，但每个人都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 如同黑色影子。
这房间里唯一有脸的只有三个人, 一个是身后的高路老师，一个是苏摇铃本人, 还有一个是挂在桌上的那张她的照片。
苏摇铃转头看向高路：“你是什么东西。”
这问题听起来不太礼貌，但苏摇铃绝对是礼貌提问的，问的也是字面意思。
“我是你的高老师啊。”
男人疑惑的看着她, “这是苏摇铃同学的葬礼, 你不是知道才来的吗？”
“我的高老师后脑勺可不会漏风。”
“那是活着的他, 死了的他就会了。”
苏摇铃：“你还挺幽默。”
“你也挺幽默的。”
苏摇铃冷笑几声，不和他继续绕圈，她转身指着台上的灵牌, “苏摇铃死了，那我是谁？”
高路：“你是谁，不是应该问你吗？”
苏摇铃：“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你玩的花招很无聊。”
高路摇头：“你只是拒绝承认苏摇铃死了, 实际上，这里才是真正的世界, 你之前经历的一切才是你的幻想。”
苏摇铃乐了, 指了指身后那群人,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世界里, 大家都不要脸，只有我们两要脸是吗？”
“没错，真正的世界里, 大家只能看见自己的脸，在所有人眼里，其他人长什么并不重要，他们在哪里，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这群人出现在苏摇铃的葬礼上，哀伤，追悼她，而且没有穿不尊重逝者的亮色衣服，这是你最在乎的，所以，你也只看得见这些。”
高路淡淡道，“如果你开始在乎他们长什么样，他们自然就会有脸，你可以看看——”
苏摇铃在看去，这些人又都有了脸。
但却是她见过的脸。
是宣流的脸，赵拖的脸，白簌姐弟的脸，还有人牵着孩子来，那孩子长着许梓落的脸……
“你看，你一辈子见过的人很多，但你不可能每个人的脸都能记住，实际上，他们都在你的脑子里存储起来了，”
高路指了指自己那个漏风的脑袋，“当你做梦的时候，你的潜意识开始构建一个庞大的世界，这些你见过的人就出现了，成为了你梦境故事里的每个角色。”
“继续编。”
“你可能会问，两百多万字你见过的人不在少数，怎么可能都在这个房间里呢？没错，这个房间里的人只是一部分，还有其他人是你在其他地方见过的其他人，”
高路继续道：“包括这个葬礼，也是在你的潜意识，但是你的潜意识被挡住了，被欺骗了，所有的人，包括这个葬礼，葬礼上的人，都被你忘记了。”
“你的意思是，葬礼其实发生过，苏摇铃也死了，但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被篡改，被删除，被忘记了，而我之后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我幻想出来的梦？”
“没错。”
高路欣慰道：“你终于明白了。”
“不。”
她走到桌子前，举起桌上的蜡烛，“我其实并不明白，我的记忆的确有些古怪，我也忘记了很多东西，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可以确定一件事——你说的话是假的。”
“如果苏摇铃死了，而且举办了葬礼，那么对于所有人来说，苏摇铃这个身份就已经死了，所以不管是谁活着，都不会以这个身份活下来。”
苏摇铃手里的蜡烛火苗逐渐吞噬桌布，随后吞没易燃的纸花，所有人都惊恐的转头看着她，“所以，这个葬礼我一定没有经历过，这里是假的。”
“你疯了！”
“快拦住她！”
“你想死吗？”
“快灭火！”
所有人的尖叫起来。
唯有高路似乎毫无惧怕火焰，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我是在帮你，我不是你的敌人。”
“真正的坏人又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
苏摇铃：“你如果真的想帮我，应该帮我找到真相，弄清楚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有我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而不是在这里给我吃过期的洗脑包。”
火焰终于吞没了一切，四周归于黑暗。
她没有被烧死，刚才的一切果然是幻觉。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啜泣声。
一声又一声，诡异单调。
“呜呜呜，我们，嗝~要死在这里了，嗝~怎么办啊。”
还好这个哭声的主人有台词，苏摇铃听出来了，是布及格的声音。
“她没有呼吸了，身体也好冰冷，我好怕。”
布及格继续哭，“肯定是我们害死她了，以后她会挨个找我们报仇，把我们都带走的。”
“我早就说了不要带她来这儿你不听，体育课的时候她就晕倒过一次！肯定是得了绝症了，本来就是要死的人，肯定不吉利啊，这下我们都要和她一起殉葬了！”
吴小胖绝望的呐喊起来：“我怎么能给苏摇铃殉葬呢！我和她没名没分的啊！”
“你什么时候说过，我提议的时候你完全没有拒绝啊。”
胡画似乎也接受了苏摇铃绝症这个观点，她的声音也很痛苦：“我要渴死了！”
高守：“要不我们还是，是，是……”
吴小胖：“我也同意，还是把这道门砸开吧，就算是后面封印了大魔王，也好过我们渴死在这儿！现在都不知道几点了，手电筒也没电了……”
高守才憋出后半段，“还是去喊救救，救命吧。”
吴小胖：“……”
喊不动了，谁爱去谁去。
苏摇铃虚弱的声音响起，“你们还没打开那道门？”
全场安静。
胡画问：“谁在说话？”
高守：“我，我，我……”
吴小胖：“胡说，刚才明明不是你，是个女生的声音！”
高守：“我，我我不知道是，是谁。”
布及格：“也，也不是我……”
“咱们这儿还有第五个人吗？”
“有啊，苏摇铃不是吗？”
“……”
过了一会，不知道谁尖叫了一声，“闹鬼了！！！！！”
“不，是诈，诈，诈，诈尸了！”
随后，其他人也跟着叫起来，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着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苏摇铃默默捂住了耳朵。
都还有力气尖叫，看来我没昏迷多久。
**
晚上八点，天还没完全黑。
李烨和另一个警察按照谭蓝的吩咐，把人赶出了学校，然后找了个地方——用望远镜观察疯子的行动。
没办法，四周都是荒郊野岭，也没有隐藏的空间，对方是疯子，不是傻子，有人跟踪一眼就看得出来。
显然，她也知道，如果自己进出学校的路被发现了，肯定以后就来不了了。
所以，机智的他让人去城里买了个望远镜。
女人在学校外的荒地上晃悠了一会，一直到晚上，她似乎很警惕，一直在看四周有没有其他人，要不然就是坐在路上发呆。
有好几次靠近学校，但是却没有进去，而是饶了一圈，又坐会马路上发呆，后来更是走到警察的车附近，远远看着门口。
但很快都被门口的保安驱逐了。
盯梢最重要就是耐心，李烨干这行很长时间，自然是有的，终于，时间来到了八点，天快黑了，四周的光线也变得暗淡，接下来望远镜就没用了，得夜视仪才不会跟丢她。
就在李烨犹豫要不要换个伪装方式的时候，他发现疯子朝着之前没去过的一个方向走了过去——学校西门。
学校的大门是北门，之前她也只在北门附近徘徊，李烨和同事悄悄跟了上去，见疯子绕到西门门口观察了一会，又朝着远离学校的方向走了几百米，终于，她停了下来，在地上摸索着什么，随后，人就跳了下去！
李烨赶紧上前，发现地上的杂草堆里有一个被打开的下水道口！
下水道！
原来疯子身上的味道，是这里来的。
学校的食堂超市都在西门附近，下水道也朝着西边，估计她是从这地方进去的，但这只是猜测。
两人对视一眼。
“李哥，您是上季度的攀爬第一名，这种英雄时间，非您莫属！”
“你小子年轻，缺乏历练，这种好机会自然让你。”
“我晕下水道，平时连家里厨房都不敢进，还是麻烦您请！”
“我晕你……大爷！”
李烨无语，“行了，知道你的腿前几天盯梢的时候被撞伤了，我下去。”
“太感动了，李哥，今天你的夜宵我包了！”
“行了，案子不破，孩子没找到，谁有时间去吃夜宵，你在这儿守着，和队里报告一下，我跟进去看看。”
李烨屏住呼吸，刚跳下去，“救，救……救命！”
上面伸下来一只手：“李哥，口罩！”
李烨：“……”
他带上口罩，贴着通道的边往里面去，这下水道高度不高，但是长度很长，如果他没记错，起码要走几百米才能到学校，估计这个出口没人知道，所以也被疯子钻了空子。
但即便是带着口罩，这里面的恶臭也难以忍受。
很快，他就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了响声，下水管道里分岔不多，他跟着声音走，终于，在下水道度过了漫长的一生后，前面传来了响声。
这响声一听就是下水道盖子被打开的声音，李烨紧随其后，等前面的影子顺着墙壁上的铁梯爬上去之后，也跟了上去。
等他冒出头时，才发现下水道出口处，围了不少人。
——疯子刚刚爬出去，在不远处的地上，而丁夏则带着一个小女孩站在不远处，表情复杂的盯着自己。
李烨爬了出来：“这么快？我让他们通知你，等等，也没说这个出口在哪啊？”
丁夏转身干呕起来，随后镇定片刻，转身正色：“李哥，你站在原地先不要随意走动。”
李烨：“？”
味道有那么重吗？
丁夏看出他的疑惑，咳嗽几声，解释道：“这儿是学校食堂后厨外面，经常倒潲水的地方，估计疯子也是找吃的的时候发现的，我，是这个小朋友提供的线索，我才过来检查，没想到碰到你了。”
不，应该说，没想到正好碰到疯子爬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同事。
这下好了，不用验证都可以确定，疯子就是通过这条下水管道爬进学校来的。
李烨看向她身侧的小女孩：“她怎么知道？”
他口罩下的表情一凝：“难道她也爬过？”
苏摇铭微微一笑：“叔叔，我没有您这么厉害的，我只是推测。”
李烨：“推测？”
苏摇铭看向地上的整理着自己头上垃圾的疯子：“她身上的味道和我们食堂剩菜剩饭的味道一样，而且每次出现在学校里，这种味道就更浓了，和普通的乞丐味道不一样，我看过学校的管道口，其他管道怕孩子掉进去，都封死了，只有食堂附近的两个因为要倒污水和排水没有封死。”
她顿了顿，继续解释，“而两个管道入口里，只有这个管道口的四周有很多污渍，因为太多叠加在一起，形成了难以洗掉的暗色痕迹，总不能每次倒污水都倒在盖子外面，而且还形成这种拖拉过的痕迹吧。”
显然，是有人爬过很多次，才形成的。
李烨有些意外：“小姑娘挺聪明啊。”
确定了下水管道的存在，丁夏又担心起来。
现在有两种可能——孩子被人从下水管道带走了，或者，孩子就在下水管道。
后者，让人生寒。
“不过，姐姐你答应过我，如果我说的是真的，那你就要把我说的话认真听进去。”苏摇铭看向丁夏，“让我去小花园找他们。”
李烨：“小花园，找谁？”
丁夏看了一眼李烨：“一句话说不清楚，简单来说，她坚持失踪的孩子就在学校教学楼后面的那片花园。”
“可是不都搜查两遍了吗，花园没有人啊。”
苏摇铭认真道：“所以我要自己进去找。”
李烨：“你这是不信任我们了。”
现在小花园不让孩子进去，她偷跑进去被抓到，送到丁夏这边看着。
结果苏摇铭来了一场反向输出，反而把丁夏说服了。
丁夏犹豫道：“也是因为推理吗，还是你知道什么？”
“因为高老师。”
“啊？”
“高老师要去小花园，但是被人袭击了，如果小花园里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袭击他的，而且，平时我们也会去小花园玩，从没有被人打过，偏偏在大家失踪的时候，有人这么做了。”
苏摇铭说：“监控和同学都可以证明，他们最后是朝着教学楼南边去，我的同学不会躲监控，如果他们离开那里，一定会被监控拍到，不是我认为他们在花园，而是证据和逻辑指向一个结论——此刻他们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