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身上沾满了人血。
秦人的骑兵可不是吃素的。
一个照面, 对面的赵兵就被打的溃不成军，要不是他们逃跑的地形选得好，全是山路，不适合骑兵作战, 他们早就被追上了。
老用户骑在马上, 道, “这赵兵比我想象的要弱, 哪里轮得上五十秦兵, 只用我一个人, 就能把他们全都解决。”
陈烨却说：“你不觉得太顺利了吗？”
老用户武力值高, 很容易以为他们胜利是因为自己太强了，但陈烨却看出来——这一支赵兵太弱了, 他们根本就不像是训练有素的赵兵, 更像是临时上场的民兵。
甚至连手里的武器也破的不行。
就这样一支小队，就敢出来送？
敢送来偷袭秦人的大营？
就算是秦人主力倾巢而出，也不可能让这样的小队偷家成功。
这太奇怪了。
难道真的和苏摇铃说的一样，这一只所谓的“奇兵”，只是为了拖延他们, 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老用户已经下令, 追上那支残军, 一定要将所有人都歼灭, 拿到对方最高职位者的人头。
眨眼间门，他们就追入了山谷之中。
等陈烨发现地形不对的时候，身后已经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
出口被炸毁了！
陈烨明白了, “这果然是陷阱！”
老用户往前冲，“陷阱又如何，难道依靠一个地形, 他们就能反败为胜了？哪怕再来三百人，五百人，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他的火属性能量到处乱飞，直接将前面逃窜的一个人烧成焦炭 。
快要入夜了，山谷里火光四溅，哪怕没有火把，也是一片亮光。
很快，最后一个赵兵被斩首。
秦兵欢呼起来。
这是一张碾压局的胜仗！
突然，从天上飞来无数箭矢！
陈烨立刻收回三道剑光，护在自己身侧。
剑光掠过飞箭，虽然打飞了不少，砍断了部分，但依然数量太多，陈烨扔出防护卷轴，在自己身侧形成了绝对安全的空气罩。
而老用户就没这么幸运了，刚才能量消耗过大，他拿出霾石正要恢复。
那尖锐的箭矢直入他坐下的马匹，就连老用户的手臂也中了一箭。
“靠！”
哪来的飞箭？
马儿倒地吐血，老用户也打开了一次性的防护能量罩，瞬间门，几十只利箭撞了上来，保护罩的能量，最多只能支撑几分钟。
这些都是珍贵的道具，他们数量也不多，都是关键时刻救命用的。
现在居然用来挡这种飞箭！
老用户亏得差点吐血。
这箭单体杀伤力一般，还不如秦兵自己的箭，但胜在数量多。
而且，对方并不在他们身前，已经超出了老用户和陈烨的异能攻击范围。
显然，他们在山上！
老余有了苏摇铃的提醒，从进入山谷开始早就做了准备，他不需要抢人头，一直躲在战场之外，如今满天的箭雨看似密集，其实都是朝着战场中央的秦人去的，他反而躲开了。
“老板，你真没说错，这就是一个陷阱，这里的地势太好了，出口又被炸掉，陈烨和老用户肯定能逃出去，但这五十秦兵是寄了，这地方来的人越多，越难逃出去！”
出口狭窄，北边被炸毁了，山谷还有没有别的出口谁也不知道，如果不寻找别的地方突围出去，在山谷里只会被被人射成刺猬。
天色太暗，对方肯定做了伪装，都藏在灌丛里，根本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
苏摇铃说：“五十秦兵，也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找找出口，如果对方人数不多，只是在山上埋伏，再加上老用户和陈烨的能力，突围出去不是问题。”
她又问：“对了，看见带着红面具的男人了吗？”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只能看见老用户在山谷中间门喷火当靶子，谁能看见山上的人有没有带面具。”
苏摇铃说：“按计划。”
她那边没了回应，老余则偷偷从袖子里摸出一颗雪珠，这是苏摇铃的“眼睛”，比老余好用，还能起飞，监控范围很广泛。
老余放出雪珠去寻找其他出口，又看向战场中间门死了一大片的秦军和战马，啧啧摇头。
老用户的首战军功，果然把握不住啊。
想到这里，他将斗篷拉低，找了个远离战场的灌木丛，往里面一躲，就等雪珠的消息，开始摸鱼。
陈烨已经放弃了战马，他的剑光一直在消耗，身边密密麻麻全是被他斩断的箭矢，抽空余光一瞥，只看到快要死光的秦兵和满脸怒气的老用户。
老用户：“狡诈，卑鄙！陈烨，你在这儿顶着，我要上去把那些躲在山上射箭的卑鄙之人全都烧成炭烤串串！”
陈烨：“你的火元素太显眼，你先顶着，我去找山上的人。”
老用户：“妈的这么多箭我怎么顶得住？他们究竟带了多少！”
陈烨目光看向两边的山脉，剩下的十几个秦兵之所以还没死光，全靠他们两人形成的防御圈，敌人的分布显然不止在一个方位，如果他和老用户分开去寻找山上的敌军，没了他们的保护，这最后的十几个秦兵，支撑不了一刻钟！
现在只是中计了，一会才是这真的全军覆没。
第一次出战，就全军覆没？
回去还能有晋升空间门吗？
而且，根据江陵的情报，对方还有一个高级玩家没有出手，他和老用户最好不要分开。
“那个老余呢？”
老用户手上还扎着一根箭，但箭头有倒钩，他根本不敢拔，“不会被射死了吧？！”
“不至于，”
虽然他们改变不了战局，但除非对手也是高级玩家，否则不会轻易被这些普通人杀死。
老余：谢邀，人在草丛，已经躺平。
“天太黑了，怎么办！”老用户说，“全军覆没也比我们两都折在这里强！”
陈烨算是看出来了：“他们一定是误判了我们的人数，携带的箭矢足够歼灭一只千人的军队，但没想到我们只来了五十人，想要等他们射光箭矢是不可能了，我们只能先突围。”
老用户也知道要突围，要不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他早就走了。“朝哪儿走？”
老余的声音终于响起：“兄弟们，经过我艰难的探索，消耗了珍贵的道具和能量，终于找到了另一个出口！”
老用户已经在吐血了，“我TM以为你死了！”
老余说：“你这话怎么说的，诅咒我？那我一个人突围去了，你们继续留在这儿当刺猬吧。”
如果老用户知道，老余的确是死的，可能会更吐血。
陈烨扔出一个更大的保护罩，“只能支撑三分钟，快说，朝哪里突围？”
老余立刻道，“北边的出口是被炸掉了，而且那里也埋伏了赵兵，手里的弓.弩可不是吃素的，但南边还有一个出口，大概半小时的脚程，经过一条狭窄的山路，就可以离开这里！”
陈烨说，“老用户，你留下来放火，吸引他们的主意，其他人跟我走。”
老用户：“我？你？啊？”
陈烨：“你也不想回去的只有我们三个人，然后告诉姓王的，你首战全军覆没了吧？”
老用户：“你……！”
但陈烨说的没问题，老用户只好四周到处放火吸引火力，而陈烨老余则趁机带着剩下的十几个秦兵朝着南边突围。
三分钟一过，保护罩消失，老用户甩出最后一张自己花了大价钱换来的短距离传送卷轴，瞬间门出现在了陈烨等人的身侧。
陈烨边走边说：“前面不会有埋伏吧？”
老用户：“放心，这个山谷南边是秦人的地盘，赵人要埋伏，除非他们提前几日就绕到那儿了。”
话音刚落，前面的隘口骤然响起了一片喊杀声！
突然点起的火把照亮了山头上的军旗，大大的“赵”字，格外显眼。
老余：“……你还是别说话了。”
陈烨却并不惊慌，“他们埋伏在隘口，想堵住我们出去的路，但这可比在山上放箭好对付多了。”
隘口狭窄，对方一次性出现的人不多，而且还在他们攻击范围内。
说话间门，陈烨的三道剑光，骤然间门竟然变作了五道！
老用户眼前一花，反应过来，“卧槽，你之前一直没用尽全力？”
陈烨：“又砍不到他们，之前三道足够了，你以为控制那么多剑光不需要消耗？”
他看向远处骑在马上，出现在隘口的红面具男人，“我去缠住他，你和老余带着剩下的人突围，前面是隘口，只要他们守住了，我们要冲过去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剑光闪烁——
郑红面前金元素剧烈波动起来，剑光仿佛砍在透明的空气墙上，却发出了金属相交的声音。
郑红皱眉：“异能者？玩家？”
陈烨没有多废话，五道剑光同时冲了过去！
**
孟九还有一口气。
有个心软的赵兵偷偷给她喂了几口水，不然她早就脱水而死了，郑红没有下令要杀她，后来他们出兵了，也就没人管她的死活。
绳索被磨断，她摔了下来，孟九的意识快要昏迷，但还是在夜里强撑着醒了过来，遍地都是散落的东西，远处有火光，还有喊杀声。
孟九知道，交战了！
她爬到河边，喝了两口水，水就是命，冰冷却能让人清醒，她站起来，朝着火光的方向蹒跚跑去。
千万要来的及！
或许伏兵见阿兄他们将秦人引入山谷，提前发动了攻击，阿兄他们不一定就全死了！
毕竟他们要的只是引秦人过来，没必要让所有人都死。
她疯狂的往前跑，摔倒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脸上都是被河边石头磕碰出来的伤口，身上也是，但她只有一个念头——
再跑快一点。
终于，前面的火光近在眼前。
他们有数百人的兵力，其中既有韩人也有赵人，领兵的是从邯郸来的红先生，这一场仗是必胜的，她只有一个愿望——哥哥能活着。
前面就是一条狭窄的山路，两侧都是高山，山路的尽头，是那被选为陷阱的山谷。
但孟九沿着山路往前走的时候，却发现——
赵兵在后退！
她撞到一个人，是给她喂水的人，那人脸上多了一道骇人的伤口，一只眼睛瞎了，他抓住孟九：“你怎么来了，快跑，快往回走！”
“怎，怎么了？”
那人说不出来，只是叫她快走。
“红先生呢？”
“他正在和秦人作战，天上有白光，快跑，白光会杀人！”
“我哥……那些引秦人过来的韩人呢？”
“死了，已经全死了，快跑，你现在跑还来得及，你已经被赵军除名了，没必要死在这里！”
“你呢？”
“我不能逃，我逃了，我全家都要死！”
那人推开她，往回冲了过去。
孟九看见一道白光闪过，刚刚还和她说话的人，顿时就倒在了地上，尸首分离。
怎么会这样呢，他们不是来埋伏秦兵的吗？
怎么会溃败成这样？
秦人究竟来了多少人？
他们一路后退，孟九跌落到旁边的石堆里，头被撞了一下，差点没晕过去，她想爬起来，却有一具尸体倒在她身上，将她死死压在石堆里。
又有一具尸体倒了下来。
郑红也在后退。
他比孟九更不明白，明明他们人数是对方的这么多倍，怎么那群赵兵，就打不过剩下的十几个秦兵？
他和陈烨互相牵制，双方都不会为了这一场战役拼命，但给对方添堵，让对方抽不住手来对付其他人还是有办法的。
他的霾石正在大量消耗！
除了陈烨，对方还有两个人，也疑似是高等级玩家。
一个是火系异能者，另一个身穿斗篷，十分诡异，却力大无穷，能把人头直接拧下来，还要闻上两口，然后再依依不舍的扔掉。
这是什么变.态？？
那些秦兵，也知道现在不拼命，以后没命拼，各个都杀疯了。
他们只能边战边退，退到这狭窄的山路里，更难以发挥人数的优势。
郑红领到的这支赵兵，是从泫氏征兵来的新兵，只有部分是有经验的老兵，面对这些杀人如麻的疯子，根本不是对手，心态一下就崩溃了。
赵详这混蛋，不会是专门给他弱兵，让他来当炮灰的吧？
不对，赵详人呢？
他不是也领兵出战了吗，人呢？？
一旁的老余收人头正收的高兴，却忽然收到了苏摇铃的消息。
“让他们小心点，可能有埋伏。”
“什么埋伏，那红面具的人被陈烨按着打，根本拿我们没办法，我一手一个，这些赵兵太弱了，就连受伤的秦兵都打不过。”
苏摇铃：“我们已经到了界牌岭，很轻松拿下了这里，还斩首了一位裨将，可你说说，赵军的精锐不在界牌岭，也不在山谷，会在哪里？”
老余：“啊？”
下一刻，他们所在的狭窄通道两侧的高山上，忽然滚落下来一个个燃烧着的火桶！
孟九虽然推不开身上的尸体，却能从缝隙里，听见别人的惊呼，看见山上的火光。
她明白了。
全明白了。
孟大所在的数十人部队是诱饵没错，为的就是引诱秦人追击他们进入山谷，但只是进入山谷是不够的，山谷那么大，都和老余一样，散开找个草丛猫着，山上的弓箭手能怎么办？这还是夜间门！赵军耗不起，秦人也有几率可以突围出去，而这个时候，唯一的南边出口，就是他们的突围口。
等秦人杀到了南侧，郑红所带的这支军队就派上了用场，在赵军的计划里，秦人最好的方案就是让主力先来这儿咬鱼钩，他们要对付的自然是可怕的秦人主力，一个郑红是挡不住上千人的秦军的。
引诱秦人进入这条狭窄的通道，然后再利用地形，火攻加箭攻，将所有的秦军，歼灭在这条死亡窄道上！
她能明白，是因为她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布置弓箭手在山上，他们的任务只是堵住南边的出口而已。
那山上的弓箭手，此刻扔下火桶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伏军！
韩人可以死，赵人也可以死，
只要成为最后的赢家，没有什么人不可以被牺牲。
高山上，赵字旗飘扬，赵详一身甲胄，默然的看着脚下即将被活活烧死的秦军。
郑红是从邯郸来的没错，但在廉将军的计划里，他也是诱饵的一部分。
孟大等人引诱秦人进入山谷，郑红等人引诱秦人进入山道。
他们都是诱饵。
他们舍弃了界牌岭，放出了诱饵，兵行险招，就是为了重创南边的秦军。
但秦人的数量，怎么会只有这么几个。
界牌岭是受不住的，高平关已经告急，在界牌岭匆匆修建起来的工事只能拖住秦人，不能击垮秦军。
所以，才有了这一招。
秦人也的确上钩了，按照探子回报的消息，秦人的军旗飘扬无数，除去军旗之外，还有部分秦军隐蔽的行军，数量绝不少于三千人，再加上高调行军的那部分，少说也有四千人。
一个迟早被攻下的界牌岭，几百韩人赵人的命，换四千秦兵，是不亏的。
战场上，无非就是人命换人命。
但赵详不知道——
苏摇铃的“眼睛”比他们的探子还要多，不仅数量多，还能飞天遁地，她只需要找到这些赵军的探子，再利用切尔诺斯的能力，施展一些小小的幻术，就能让赵军以为自己钓到了大鱼。
*
丁进喜欢听师父说话，虽然听不明白，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师父说，天下人的命，都不是他们自己的命。
丁进问，那是谁的？
师父说，说了你也不明白是谁，反正不是你自己的。
他十一岁那年被师父捡到时，快要饿死了，旁边还有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小乞丐，后来成了他的师弟，也成了他的仇人。
那是一个很寒冷的冬天。
丁进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冬天。
师父看见他饿的快没气了，给了两人一人半块面馍，他吃的太快，差点被噎死。
“慢点，”
师父问，“你们父母呢。”
师弟说：“变冷了。”
就是冻死了。
他回答，“阿父打仗去了，阿母睡着了。”
一个死在战场上，另一个死在病榻上。
师父叹了口气，“以后你们跟着我吧。”
“你叫什么。”
“丁进。”
“你呢。”
“郑，郑……”
“行了，跟我走吧。”
两个孩子跟着他，走过崎岖的山路，走过萧条的市集，走入偏远的山涧里，没有了亲人，彼此就是亲人，没有了父母，师父就是父母。
谁也不知道数年后，他们会是什么模样。
**
“师父，为什么要杀师弟，他什么坏事都没做。”
“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做，所以我不能杀他。”
“我不明白。”
“如果有一个人，未来会做很多恶事，害死很多人，但现在他还什么都没做，你能为他定罪，要他去死吗？”
“不能，但是……”
“等我死后，他会吃掉我的尸体。
届时，你就可以杀死他。”
“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孩子。
不要吃人，哪怕你快饿死。
不要去雒水，也不要让你师弟去。”
“天下人的命，我死后，交在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