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个月, 康熙喝了无数盏清火解毒的凉茶。
以前觉得辣椒开胃，大鱼大肉吃的满足，这么一遭折腾后，他看到水灵灵的白菜叶子, 宛如天降甘霖。
康熙欢天喜地、敲锣打鼓的, 迎接着焕然一新的新膳食单子。
小厨房的御厨看到做好的菜, 被退回来一大半，神色紧张。
“怀恩公公, 这些菜怎么都退回来了？菜做好以后，我都尝了味道, 和以前是一样的。”王御厨胖乎乎的脸, 皱了起来。
他做的菜, 难道不讨德妃娘娘的喜了吗？
即将失业的恐慌，攥住王御厨的心脏。
“王御厨莫要紧张，与您无关。是主子突然改了口味，想吃些清淡鲜美的菜肴。这些菜刚端上桌，就撤下了。您安排着分给厨房做活的人，也算是加一顿餐。”怀恩笑着道。
瞬时，厨房里其他的人, 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给德妃娘娘做的菜，用的食材具是顶尖且昂贵的。他们平日里, 只能抢锅里多了的一点剩菜。十几个人，分下来, 一人也就能尝个半口。
今儿大半桌子的菜，怎么也能分个四五口吧。
“谢德妃娘娘赏。我等这就给娘娘重新做午膳。厨房里备的食材够多，炉灶还是热的，很快就能做好, 不会耽误娘娘用膳的时间。”王御厨麻利的卷起袖子，开始干活。
“娘娘可有什么菜是格外想吃的？”王御厨问道。
怀恩让开到一旁，道：“主子旁的没说，唯独点了一道菜。铁锅炖大鹅。”
烧鹅、盐水鹅、胭脂鹅脯、鹅肫掌羹，以鹅为食材的做法，千种万种，德妃娘娘怎么点了个铁锅炖大鹅。
倒不是铁锅炖大鹅不好吃，只是它流行于民间，是农户、走卒贩夫爱吃的菜肴。
用料在于一个扎实，贴着饼子能吃饱，鹅肉和其他蔬菜炖一起，味道也香。
“怀恩公公，娘娘是只要是鹅肉，还是点了名的要铁锅炖大鹅。这道菜，实在是有些不够精致。”王御厨道。
怀恩道：“主子点这道菜，是因为四阿哥上午教六阿哥，背会了首诗《咏鹅》。皇上和主子听六阿哥背完后，高兴的很。尤其是皇上，龙颜大悦，笑的合不拢嘴。所以，这道菜，换不得。”
有这么一个缘故在，王御厨哪还敢提换菜，必须不能换啊。
王御厨连忙夸道：“六阿哥聪慧，如此年幼，竟已经会背诗了。我家儿子三岁时字都认不全，五六岁的时候才会磕磕绊绊的背下一首诗。果真是龙子龙孙，不同凡响。”
怀恩矜持的笑笑：“主子与皇上的孩子，自然聪慧非常。”
“宫宴上，年年都有一锅鲜。这是满人老祖宗传下来的菜。既然都是用铁锅做的炖菜，铁锅炖大鹅必是也可以的。我这就去挑一个最标志的大鹅，做成美味佳肴，以贺六阿哥背诗之喜。”王御厨道。
怀恩点点头，赞同王御厨挑一只标志大鹅的建议：“挑只长的最神气好看的。”
捉鹅的场面太凶残，怀恩没想着要参与。
点完菜后，怀恩又提醒道：“除了铁锅炖大鹅，主子一向喜欢吃河鲜。松花江供上的银鱼、鲟鳇鱼，王御厨您瞧着做个什么口味合适。千万不能有腥味和鱼刺。河虾，主子也是极喜欢吃的。”
王御厨眉梢一喜：“多谢怀恩公公提醒，我记下了。马上要热锅到油了，等油一下锅，厨房的油烟味道就要变重。您看？”
怀恩笑道：“杂家就不站在这儿添乱了。”
“瞧您说的，有您提点，我才能做出娘娘喜欢吃的菜肴。”
“这包点心，您请收下。这是先前给宜嫔娘娘做点心时，多做的一份糯米凉糕。里头的红豆沙，过滤了一层一层，入口细密甜蜜。糯米软糯不粘牙。您得娘娘倚重，处处都要您盯着，定然忙的没时间吃饭。您拿上，现在吃着正好。”王御厨让副手取来一个牛皮纸包。
几条糯米凉糕，切成小块，牛皮纸包一打开，糯米和红豆的清香味儿，扑鼻而来。
忙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上的怀恩，确实是有些饿了。
怀恩接过牛皮纸包，道：“多谢王御厨，杂家就不客气收下了。切记，菜的味道一定要爽口，不能油腻了。皇上这些日子，随着主子的口味吃，难免有些上火。多炒些时蔬，不会出错的。”
王御厨暗道，这点心送的对了。
这包糯米凉糕，原打算王御厨是留给他自己饿了吃的。
将怀恩送出去后，厨房几个锅灶一同打开烧起来。砧板上切菜的声音，菜倒入锅灶，热油炸裂的声音，整齐富有节奏，听起来韵律感十足。
哪怕怀恩只是在厨房里站了一小会儿，还是不可避免的沾上了一些油烟味儿。
风吹了一路，走到正殿前，油烟味似乎还没有散去。
怀恩抬起胳膊，皱着鼻子闻了闻衣袖的味道。
“芝兰，杂家一身油烟味的，就不进去见主子了。厨房一会儿就端菜过来。这是刚做的点心，皇上和主子吃着先垫一垫。”怀恩提着枣红色的点心食盒，递给在廊下等候的芝兰。
芝兰看他爱干净的模样，俏皮一笑：“主子猜到会如此。知道你最爱干净整洁，闻不得一丝异味，主子许你歇一会儿，去洗漱换身衣服。”
“菜是辣的，撤了没得吃。可饭前用的汤羹，还是能用的。你放心吧，饿不着主子。”芝兰又道。
怀恩喜气的白皙小圆脸，瞬间被阳光照耀，笑的光芒四射。跟一株向着太阳摇摆花盘的向日葵似的。
“主子心疼奴才。”怀恩笑眯眯的望着正殿的方向道。
“听着开心了？快去吧。我得进去伺候主子用膳了。”芝兰有些嫉妒道。
都是圆脸，怎么怀恩的脸，看起来就比她的小一圈呢。
减肥实在太难了。
主子总喜欢给她们分些小厨房新做的点心。
其他人吃上一两口，尝了味道，就能忍住不吃了。她可不行。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小厨房的点心也格外好吃，一碟点心，她能一人包圆。
“杂家自然开心。芝兰，你下回做新裳，尺寸得再放一放。”怀恩说完之后，拔腿就跑。
芝兰气呼呼的原地直跺脚，混蛋怀恩。一天不气她，就消停不了。
长的一副讨喜样子，其实是个爱气人的黑心人。
芝兰气红着脸，手里拎着食盒，回到阮酒酒身边。
一桌子的人，视线全对在她脸上。
“怎么出去一趟，气成这样？怀恩又欺负你了？”阮酒酒明知故问道。
胤禛握着勺子，一口一勺山药泥，吃的香甜。
他碗里的山药泥，有一半都分给了阮酒酒。
他一口，额娘一口，一想至此，胤禛心里甜丝丝的。
胤祚有样学样，把他那一碗山药泥，分了一半给康熙。
康熙推拒了一下，他这么大个人，哪能抢儿子的辅食吃。
奈何小胖娃娃鼓着腮帮子，硬是要往康熙碗里倒。
“都要有，一起吃！”胤祚大声道。
康熙揉着耳朵：“汗阿玛的小六啊，说话归说话，嗓子小一点儿。”
“好吃的。一起吃，都吃。”胤祚捂着嘴，又小声的说了一遍。
“汗阿玛，吃一口，吃一口。”胤祚眨巴着眼睛，非得康熙吃给他看。
蓝莓酱口感酸甜，康熙并不是很喜欢。
却在胤祚的撒娇卖萌下，吃了一大口。
“汗阿玛，好吃吗？”胤祚期待的问道。
康熙抿了抿嘴，回味着嘴里的味道。今天的蓝莓酱，好似有点甜。
“好吃。”康熙道。
胤祚嘿嘿一笑，高兴的挥舞着小木勺。
胤祚的快乐，没有一直停留住。
当铁锅炖大鹅份量十足的端上桌，占着好大一个位置后，胤祚圆溜溜的眼睛，满是茫然。
胤禛吸吸鼻子，锅盖一掀开，就闻出了是鹅肉的味道。
“好香。哥哥，肉！”胤祚说两个字，停顿一下。如果不停顿，他嘴里的口水，就要流出来。
阮酒酒坏心眼儿的指着铁锅道：“胤祚，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胤祚单纯道：“小六不知道。哥哥知道！”
胤禛捂着眼睛，他什么都没看到。
“这是鹅。小六背的鹅，飞到锅里啦！”阮酒酒道。
胤祚愣住了：“鹅？没啦？”
“没啦，要被额娘吃掉啦！”阮酒酒道。
胤祚哇的一声哭了。
他哭的时候，大大的眼睛里噙着眼泪，格外招人疼。
“不是的，鹅飞走了，不吃掉。”胤祚摇着小脑袋道。
胤禛和康熙谴责的眼神，阮酒酒熟视无睹。
生儿子不是用来欺负的，那多浪费啊？不趁着年纪小逗一逗他，再过几年就该是他淘气的气人了。
“小六不哭，鹅飞走了，没有被吃掉。额娘故意逗你的，说的是假话。”胤禛哄着胤祚道。
胤祚眼泪停住，抽噎道：“假的？没有被吃掉！”
“假的。”康熙道。
“那这是鹅吗？”胤祚问道。
阮酒酒夹了一小块炖烂的鹅肉，擦干净手，撕了一小条裹着浓郁汤汁的鹅肉，喂到胤祚嘴边。
胤祚吧唧了下嘴，一口吃下。
“好吃！吃它！”胤祚不哭了，他磨刀霍霍向大鹅。
“哥哥，诗人给鹅写诗，是因为它好吃，对不对？”胤祚莫名的得出一个神奇的结论。
胤禛能说什么。
仗着胤祚年纪小，过几年就记不住现在的事情。
胤禛掷地有声的道：“对！是因为鹅肉好吃。小六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