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得意哈哈大笑, 带着府卫和内侍扬长而去。
瑞王世子妃推开扶住她的嬷嬷，跌坐在地, 拼命撕扯着绑住麻袋的粗麻绳子, “儿子，娘这就帮你解开！”
值守的另一个嬷嬷没干吭声，没管被世子妃推倒在地的同伴, 转身回房去取剪刀。
她回来时，世子妃已然满脸是泪, 但麻绳依旧没能解开。
嬷嬷默默递上剪刀。
世子妃总算用工具帮宝贝儿子解脱, 她什么都顾不上，抱住儿子肩膀就哭出声来。
谭睿文忍着身上的疼痛，反过来安抚生母，“他的手下只是打了我一顿。”
世子妃哭得更厉害了，下意识手下用力。
谭睿文轻嘶一声，马上找补，“他是用我来逼迫母亲就范，您可别中了他的圈套。”
世子妃咬了咬牙, “他做得出来！儿子，娘不想瞒你……”她抽噎着一五一十地告诉亲儿子, 瑞王如何威逼没有利诱, “他甚至默认是他亲手害了世子爷！虎毒不食子，他怎么敢！怎么敢啊！”
谭睿文不言语了。
心说就看瑞王怎么对待九位明媒正娶的妻子，就不能对这货的人品抱有希望……生母既然提到了祖父临终前, 把手里的精兵亲卫都交给了她, 那就说明瑞王其实早想斩草除根，但考虑到硬拼的结果绝对是两败俱伤，才隐忍了这么多年。
回想一下, 谭家在他出生后买卖越做越好，从一地富户变成了一省富豪。
他读书也顺遂无比，总在关键时候遇上贵人提携……不是他和谭家运道有多好，而是生母以及祖父老瑞王留下人手与人脉的仔细护持下的结果。
也就是说他生母这边帮衬了这么多次，瑞王但凡在母亲这边安插几个钉子，就不可能察觉不到异样。
所以瑞王早就对他的身世有所猜测，等他进京，生母接连和他见面，自然更为笃定。
这才有了瑞王威逼生母带他入宫，向皇帝交代调换孩子一事……如此一来，生母混淆宗室血脉的大罪很难逃掉。
而生母获罪，他这个亲儿子能得什么好？他必须得在跟着母亲面君时拿出点什么来打动皇帝！
梦里皇帝骤然崩逝后获罪的都是谁来着？
就在谭睿文默默思量，而世子妃泣不成声之际，那位递了剪刀的嬷嬷终究找到机会溜出门去，对墙角的小厮眨了眨眼睛。
小厮得令，立时跑走，找他主子报信儿去了。
于是屋里世子妃还没平静下来，大公子不请自来。
进门后，眼见世子妃满脸泪痕，大公子叹息一声，“瑞王图穷匕见了？”说完，便冲谭睿文拱了拱手，“久仰。”
生母正靠在自己胳膊上，谭睿文不得起身，微微躬身再单手比了个拜见的手势，“彼此彼此。”
真正见到代替自己当了生母十几年儿子的大公子，他不仅不嫉妒，反而有些怜悯和庆幸：大公子这副体弱之态，总不能是自找的。
大公子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不紧不慢当然也不算客气，“母妃，瑞王逼你进宫认罪是吗？”
世子妃的确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但她不至于看不见听不到不能思考，养子到来时她没不吭声，就是故意看看亲子与养子见面后如何相处，结果让她很欣慰，这大概是这一天里唯一的一件好事。
世子妃在亲儿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自去梳洗一番。
而谭睿文则有管事帮着上药……他身上多处淤青和破口，不过瑞王的手下颇有分寸，他的筋骨着实无碍。
等世子妃去而复返，谭睿文身上的伤也包扎完毕，母子三个坐在一处好生合计。
宫里刚传出消息，说是皇帝病得没能起身，后脚瑞王就逼着她带着儿子进宫自行认罪……打探情况还在其次，瑞王是故意让他们母子三个去刺激皇帝的！
现在不是计较掉包这事儿恩与怨的时候，母子三个现在紧紧绑在一起了——作为主谋的瑞王世子妃罪过最大，但世子妃落不着好，无论是谭睿文还是大公子能逃得性命就算不错了。
这一点母子三个都非常清楚。
谭睿文想起梦境中他能够顺利接掌王府，也是因为瑞王死了，且瑞王府只剩少量银钱和人手完全翻不起风浪来。
他忽地灵机一动，“瑞王想要母亲你手里的……兵？”
世子妃没有隐瞒，因为她手里的东西将来都是儿子的，“老王爷临终前把他手里的暗卫交给了我。”
大公子搓了搓下巴，“若是陛下真的发作母妃，这些人手母妃只能转给……”他望向谭睿文，“这位兄弟。”
谭睿文冷笑道：“没有母妃护持，就算身世揭晓，府里上上下下又有几个人供我使唤？还不是任他鱼肉？他觉得落到我手里就等于归他了……”
大公子转过头，看向世子妃，幽幽道，“端看母妃舍不舍得了。”
说实话，世子妃是他的养母，母子情意切不开，但他在确认自己身世后必须得跟瑞王府切割。
世子妃心里咯噔一下。
老瑞王和世子爷留给他的那些人是她赖以生存的底牌，如果交出这些底牌，皇帝极有可能不会把她怎么样，但她不就任皇帝宰割了吗？在刚刚跟瑞王撕破脸之前，瑞王也没把她怎么样啊。
她不大情愿。
瑞王世子妃这点心思几乎写在脸上，大公子捏了捏眉心，不再说话。
谭睿文看看生母，再看看苍白又瘦弱的大公子，他明白大公子的额意思：向皇帝投诚，不奉上点好处说怎么行呢。生母毕竟有错在先。
而且怎么保证皇帝比瑞王要仁厚？万一皇帝趁火打劫怎么办？可一想起瑞王是拿他性命威逼，除了硬着头皮跟生母进宫，尽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没别的办法。
亲子养子悉数沉默，瑞王世子妃再怎么恼怒惊惧与无奈，也得先写问安折子，向太后申请择日面君。
午间，太后歪在贵妃榻上翻看瑞王世子妃的折子，笑着点评，“瑞王逼她打头阵，也成，明天让她们母子进宫……哀家倒要看看这回能钓出多少幺蛾子。”说完便吩咐心腹女官，“去跟皇帝说一声。遇见楚王和霁丫头，你替我瞧瞧他们住得如何，哪里不自在就赶紧来回我。”
后宫嫔妃势力牵扯又多又复杂，皇帝没心思没时间一一甄别，不如连嫔妃也一起囊括在“钓鱼行动”之中——简而言之，就是关键时刻皇帝不信老婆孩子，只信亲妈，于是后宫之事尽数交于太后之手。
女官笑着应了。
女官来到乾清宫的时候，姒昕刚收针，坐在书案前写方子，而楚王就站在书案边给她磨墨，一人毫无忌讳地眉目传情，满面含笑。
皇帝手捧医书，笑吟吟地点评，“这小两口，真是赏心悦目。”
女官心情一松，行礼后如实禀报。
皇帝微微颔首，想起禁军统领和内卫大将军的密折，“他确实坐不住了。朕便给他一次机会。”说着他看向姒昕，“你彻夜未归，你父亲也坐不住，便请你外公进宫看朕的同时也看一看你。霁丫头，你怎么看？”
姒昕听出皇帝的意思，笑道，“全凭陛下做主。”
皇帝当然想着一网打击，陈王能做个见证者也是不错。至于具体细节，晚上吃饭时他们母子再细细商量。
女官领命，再端详了姒昕与楚王一番，感觉一人气色极佳，尤其是楚王，堪称意气风发光彩照人了。
自知足够跟太后交差，她便行礼告退。
第一天下午，瑞王世子妃身着正装，扶着丫头的手准备上马车的时候，瑞王带人杀到。
世子妃根本反应不过来，她的亲儿子谭睿文就被瑞王的暗卫一把拽走，眨眼的功夫，脖子上横了一把匕首。
瑞王用折扇敲了敲谭睿文的脸颊，“你还别说，有点像我。”见谭睿文短暂的惊慌过后便面无表情，他也兴奋了起来，“哎呀，处乱不惊，更像我了。说实话，本王可没怀疑过世子是不是老子的种，可他仗着老头子疼他，就不把我看在眼里，我不教训教训他，他都不知道谁才是老子！我也想不到他那么脆弱……”
你不是故意的，都怪世子太脆弱是吗？！
瑞王世子妃闻言泪水夺眶而出，要不是儿子被制住，攥着簪子捅瑞王的心思都有了！
瑞王看着世子妃放声大笑，“你就喜欢你恨不得弄死我，却不得不隐忍苟活的样子。”说完，他就吩咐暗卫，“喂药。”
瑞王身后的暗卫大步上前，捏住谭睿文的下巴，另一手往嘴里一攮，再松开手退回原来的位置。
这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让众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而谭睿文只感觉有个东西划过喉咙，来不及说话，就觉得胃中一阵火辣辣。
瑞王再次望向张牙舞爪扑过来却被丫头和婆子们死死拉住的世子妃，“你们可以进宫去了。”
风一般地带着人出现，又风一般地带着人离开。
世子妃挣扎半天，直接扑到了亲儿子谭睿文怀里，嚎啕大哭。
事已至此，谭睿文无力到无话可说。
而一直站在边上的大公子则垂头叹息了一声。
不过他懒得提醒：瑞王这回肆无忌惮……当年他对亲儿子也就是世子爷动手，如今故技重施给世子爷的独子，他的亲孙子喂药，老王爷留下的精锐们居然一个出面的都没有。
世子妃手里得用的能人分成三个部分，她自己的陪嫁，世子爷留给她的心腹，以及战力最高的老瑞王的亲卫和管事。
大公子估计世子妃使掉包计的时候，前两者应该知道，而后者大概是大部分不知情。
终于老瑞王的这些能人只怕把世子妃怨上了，因为掉包世子骨肉这么大的事儿居然都不吱上一声。于是瑞王骤然发作，他们之前纵然探知了点动静，不仅没有提醒世子妃，甚至坐视……一切发生。
世子妃之前可舍不得把这群能人交给皇帝，好换取庇护呢，现在……能不能指使他们都是个问题。
大公子轻笑一声：贪心不足蛇吞象就是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