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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君臣已与时际会(29)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像是冬日萧萧北风穿过重重的宫墙, 于朝臣们周遭转了一圈,于是寒意便刺入骨髓,又从心底涌了出来。


    他们不是心疼薛槐, 薛槐死不足惜,可不应该是这样死的。


    他应该在众目睽睽之下经由三司会审, 所有的证据光明正大摆在阳光下, 无惧任何人审阅, 而后尘埃落定, 他在叫骂声中被送上刑台。


    如此才算罪有应得,才算大快人心。


    而且……沈明欢怎么就能这么轻易这么平静地下达一个杀人的命令呢?


    若是因为恨意, 他眼里应当有疯狂, 若是因为利益, 他脸上应该有贪婪,总不该这样平淡, 像是在做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哪怕是以残暴著称的先皇, 也是在盛怒之下面色狰狞地下旨,众人即便也会害怕,却不会像现在这样,连汗毛都在颤栗。


    直到大殿中传来一声低低的抽泣, 众人循声望去, 就见队列末尾, 一位低品级官员腿脚发软般坐倒在地。


    他仿佛不曾发现自己的失态举动,也没注意到所有人都正看着他, 抽泣声愈来愈大,直至嚎啕大哭。


    他旁边的官员默了片刻,轻声解释:“陈大人与殷大人是同乡,自幼一起读书, 感情极好。当初进京赶考,囊中羞涩,两人还是住的一间屋子。”


    朝堂上已经很久没有新鲜血液了,如今这局势,年纪轻轻就能在朝堂上立足的,基本都是世家子弟。


    而那些一心为国、心忧社稷的老大人们,都亲眼见证着、也无力地陪伴着祁朝,一步步走向腐朽和衰亡——即使是最年轻的曲正诚,也已摸爬滚打了十余年。


    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悲悯地转过头,不再看瘫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哭着的陈信。


    其实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可如今突然提起,即使只是寥寥几语,他们还是不可自拔地陷入回忆。


    殷书怀,殿试时艺惊四座的一代天骄、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他们为数不多的战友、薛槐以阴暗手段铲除的政敌。


    他若早生几年,与曲正诚参与同一届科举,谁能最后脱颖而出成为状元都未可知。


    可惜的是,他于贫苦农家挑灯夜读,寒窗数十载,一朝学成,祁朝却已不再能为他提供施展抱负的平台。


    殷书怀的实力有目共睹,他没胜过权贵,没拿到前三甲的荣誉与尊崇,仍旧赢得了一批家世平平考生的认同。


    而当初那些眼里闪着光,跟在他身后“书怀兄”长“书怀兄”短的人,有的如今正站在这座大殿之上。


    殷书怀死后,其余朝臣才像是心灰意冷一般,突然安静下来,不再一车一车地上折子,也不在早朝时闹着死谏。


    明面上低调做人,暗地里救亡图存,不知为百姓做了多少实事。


    他们有时候也会自嘲地笑笑,说什么时候为百姓作事,还要偷偷摸摸小心隐瞒?连贼都比他们光明正大。


    他们一边唾弃自己苟且偷生,一边安慰自己只是蛰伏,一边又悲观地觉得自己做的都是无用之功。


    如此挣扎着,日复一日。


    直到现在,薛槐死了。


    陈信震天动地的哭声驱走了方才隐隐的毛骨悚然,薛家一脉的朝臣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其余人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喜悦。


    即使他们没多久就从喜悦中挣脱出来,转头又担忧起世家反扑的可能性和后果了。


    老大人们对此接受良好,先天下之忧而忧嘛,习惯了。


    骆修远也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当时太小,没能救下先生口中的卧龙凤雏,也让大祁又少了一位贤臣。


    他见陈信已然哭得声音嘶哑,有心想为他送一杯水,然而看到站在一边低着头装死的小太监,觉得对方可能不会听他的。


    也许只有沈明欢才能使唤得动。


    思及此,骆修远又看向了沈明欢。


    这人眼眸低垂,像是陷入了沉思,只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不怕地不怕的沈明欢被陈信的哭声吓了一跳,[小九,他怎么了?]


    原主虽然也听闻过陈信和殷书怀,可并没有亲眼见过,沈明欢这人自信满满地说要帮助二皇子夺嫡,以谋士自居,然而却连有资格上朝的大臣有几位都不知道。


    这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出来只有别人拜谒他的份,这辈子唯一正眼看的人还是他曾经的夙敌。


    系统也吓了一跳,飞快检索过后,将那段剧情调了出来给沈明欢播放。


    系统很开心:[宿主,不是你弄哭的!]


    沈明欢皱了皱眉,他在意识空间里,看完了一个人短暂的、可歌可泣的一生。


    画面最终停留在殷书怀不甘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沈明欢听着耳边的哭声,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并非个例。


    他想,要是他能早一点来就好了。


    无所不能的沈明欢可以很轻松地救下殷书怀。


    未来的骆修远也可以。


    骆修远正犹豫要不要打断沈明欢的“沉思”,不料这人突然抬头,两人目光交接,骆修远一时愣住。


    距离让这人眼神中的意味变得模糊,骆修远看不分明,只觉得那道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说不出的复杂。


    “哭了这么久,还没哭够吗?”


    沈明欢冷酷无情地说:“哭也没用,朝廷花钱养你,是要你干实事的。薛槐死了,科举的事情总要有人接替,陈信是吧?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今日之内将章程先拟出来交给本王,可有异议?”


    陈信哭声突兀停住。


    曲正诚皱了皱眉,他实在不知道沈明欢打得什么主意。


    殷书怀死后,陈信大病了一场,此后就异常消沉。即使曲正诚很相信对方的为人,却也不免怀疑对方的能力。


    科举不是小事,向来是由好几位学识渊博的大儒共同负责。


    沈明欢杀了薛槐,却又把只把此事交给一个不算优异的陈信,究竟是想把这件事做好,还是要把这件事搞糟呢?


    林知航林大人用力攥了攥拳头,沉声道:“下官有异议。”


    他不顾卢植的反对,毅然而然走出队列,深深对沈明欢一揖,“王爷,臣自请全权负责科举事宜,若有疏漏,愿提头来见。”


    沈明欢觉得他这幅决绝和抗拒的模样特别有趣,于是他真的不小心笑出声。


    林大人本就不算好的脸色又黑了一度,然而想想满怀期待的学子和大祁的未来,只能深呼吸,强行忍了下来。


    陈信眼眶红肿,他站起来,沙哑着说道:“王爷,臣力有未逮,恐难胜任。”


    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哪怕自己一直在看书,从来不敢落下学问,就怕死了以后见到书怀兄学识不够无法交谈。可政事哪是只要看圣贤书的?这么多年不问朝事,他早就不知道该如何当官了。


    沈明欢点点头,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含笑道:“说得很好,但本王拒绝。陈信,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放心,本王也知道你没什么能力,所以这不是让你先拟章程吗?本王会替你把关的。”


    陈信:“……”


    虽然自己也是这个意思没错,但为什么经由这人的嘴说出来,就这么讨厌!


    林知航与陈信还要再说话,沈明欢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一字一顿:“我意已决。”


    在其余人的眼里,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谁要再多说一句就去死吧。


    背靠薛家的官员顿时噤若寒蝉,满脑子都是薛槐被硬生生拖出大殿的模样。


    卢植疯狂地对着林知航使眼色,无奈这人就是不肯看他。卢大人咬咬牙,“大逆不道”地自己走出来,于大殿正中、沈明欢的眼前、众目睽睽之下,将人硬生生扯了回去。


    沈明欢又不小心笑出声,林大人的脸色顿时更黑了。


    好友大仇得报,陈信也无所谓自身生死,他漠然道:“王爷,下官很感激您杀了薛槐,可这不代表下官就愿意为您做事,您可以杀了我,但……”


    他对骆修远躬身长揖:“臣忠于的,永远是大祁,是陛下。”


    “不愿意?”沈明欢半点没被这份悲壮的爱国情怀感染,他对陈信露出反派的威胁笑意:“今日之内本王要是看不到你拟的章程,本王就在你的陛下身上砍一刀。”


    “你!”不仅是陈信,其余忠于骆修远的大臣也忍不住出声声讨。


    心虚的贪官们低着头一言不发,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于是一时间仿佛群情激奋,而沈明欢与所有人为敌。


    卓飞尘手掌缓慢按上腰间,那里悬挂着一柄剑。


    沈明欢于众人怒视中悠悠道:“要是有人敢骂本王一句,本王就把骆修远毒哑。”


    瞬间寂静。


    陈信苍白着脸:“下官遵命。”


    沈明欢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眼中却有得意的笑意。


    不愧是他,这法子真好用。


    骆修远看到这人脸色平静,手上却轻快地转了转扇子,很容易就明白了这人的想法。


    他嘴角微微勾起,带了些不自觉的笑。


    唯一目睹这一幕的卓飞尘放下按着武器的手,困惑地看了看沈明欢,又看了看垂眸浅笑的新帝。


    怎么回事?骆修远非但不害怕也不生气,反而还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