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11日, 早晨5:10，洛杉矶国际机场。
保罗心里暗自算了算时间，发现现在明尼苏达刚好7点10分, 乔琳应该还没睡醒。他便打给了琳达, “琳达，我十五分钟后就上飞机了, 等乔琳醒了再告诉她。”
琳达自然是照做，她走到卧室边，轻轻推开门，才发现乔琳竟然已经醒了。
“乔, ”她有点惊讶，“你睡得不好吗？”
乔琳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我不知道，我这些天总是睡不好。怎么了？”
“大概还有十五分钟保罗就要上飞机了。他飞过来需要6个小时。”
乔琳皱着眉头，在琳达的帮助下坐起身，“6个小时, 为什么这么久？”
琳达回答：“他的飞机要在明尼阿波利斯中转一下, 中间得停1个小时。”
“哦, ”乔琳有点失望，“他该乘我们的飞机过来的，我想早点见到他。”
“你忘了今天你的飞机借给了新线的德·卢卡了吗？而且它再飞这么远就该到50小时的大检修时间了。”
“那保罗也应该临时租一架私人飞机。”乔琳抱怨道。
琳达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帮着她准备好了起床要做的一切。
“埃迪起床了吗？”乔琳一边用牙线, 一边问道。
“他已经在客厅了。”
等乔琳坐到餐桌边的时候, 诺顿果然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了。
这是他们一天的正常流程，打开电视，然后吃早饭, 顺便点评一下早间新闻。
乔琳把频道调到纽约1台，还对诺顿说：“你在纽约的时候看这个频道吗？这是线上沃纳旗下的有线新闻频道，当时沃纳的有线电视高管迪克·奥雷利奥真的在这个电视台上花费了不少心血。他过去是纽约市的副市长，你还记得吗？不过这个频道真的为沃纳的有线电视订阅率贡献了不少忠实观众。”
“当然，”诺顿笑着点了点头，“它确实是个关心地方新闻的电视台，大部分纽约市民都订阅了。”
当他们正在闲聊的时候，一件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
“在世贸中心大厦刚刚发生了这起事件，一架飞机刚刚撞上了世贸大厦1号楼，我们能看到它正在着火，整栋建筑的外侧发生了大爆炸，有无数纸片向外飞舞……”
纽约1台的直播记者正在冷静地播报突发新闻，本来应该对准纽约市长初选日选民的镜头对准了纽约市最高的建筑——曼哈顿南端的世贸中心双子塔。
乔琳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她忍不住发出惊呼，“天呐！”
然后她跟诺顿一起看到了电视上第二架飞机直直地撞上了世贸中心的2号楼。
这是新闻直播，不是某个电影公司的摄影特效。
乔琳意识到了这一点后，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喘不上气了。
“这世界是怎么了？”她惊讶地想着。
诺顿在震惊之后很快意识到了乔琳的状态不太对，他起身快步走到她身边，紧紧地搂住她的臂膀，“乔，你还好吗？跟我一起呼吸……”
电视上的新闻继续播报着，“第二架飞机撞上了世贸大厦南塔，同样是一架客机，这种画面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乔琳终于在呼吸练习下恢复了冷静，然后她意识到了一个让她脊背发凉的事实。
“天呐，埃迪，保罗……”
她没法把话说完，抓起手机就开始打给她手机上快速通话的第一位。
她在心里不断祈祷着，“拜托，保罗，接电话！”
诺顿也开始拿起电话给自己在纽约的朋友打电话。
乔琳发现保罗的电话打不通，她冷静了一下，又转而给在纽约的莎莉打电话，同样的，打不通。
诺顿也挂了电话，他也没打通。
他强作镇定，“乔，相信我，保罗应该没事，他不可能在那两架飞机上……”
乔琳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只是强忍着让自己镇定下来，“我知道，我知道，他一定只是暂时关机了。”
乔琳坐下来，一遍又一遍地重播着电话，并且也不敢放弃对电视上新闻的关注，她想知道政府是不是会有所行动。
电视上两架F-15战机飞过纽约市的上空，不知为何，乔琳突然想到了珍珠港事件。
很快，新闻上就出现了正在佛罗里达州访问的总统小布什，他准备向全美发表讲话。
他宣布了对这起事件的定性，“恐怖主义袭击”。
全美航空系统里的所有飞机都被勒令无论在哪儿，立刻就近降落。
诺顿在这期间一直紧紧地握着乔琳的手，他们互为支撑，撑过了这一刻。
然后更骇人的一幕发生了，世贸中心的南塔从顶部开始就像是一支被烧化的蜡烛那样飞速倒塌，灰色的烟雾和尘埃像是火山爆发一样四处散开，然后吞噬了一切，包括正在疯狂颠簸的直播摄影机。
电视画面黑了下去。
乔琳没心思继续看下去了。她觉得自己开始头晕，“埃迪，你能帮我回到房间吗？”
诺顿回过神，立刻扶着她回到房间，让她在床上躺下，并叫来护士给她测量了血压。
同样惊魂未定的护士保持住了自己的职业素养，冷静地表示：“她应该只是受到了惊吓，睡一觉也许会好一点。”
乔琳就这么躺在床上，即使闭上双眼，也睡不着。
诺顿不敢离开，一直坐在她旁边，偶尔握着她的手，给她一点安慰。
一个半小时后，乔琳终于收到了保罗安全的消息，他乘坐的飞机起飞后不久就收到了返航命令，又重新在洛杉矶降落了。
“Baby，我很好，别担心我。我会开车去那儿，别害怕，我会到你身边去的。”他在电话里安慰乔琳道。
“不，这不安全，”乔琳反对着，“我在这儿很好，琳达和埃迪都在照顾我，你得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保罗没有反驳，只是下定决心要开车去到乔琳的身边。
又一个小时过去后，莎莉的电话也终于打通了。
“我现在没法离开纽约，纽约可能还得乱上一阵，我还得照顾公司的员工们。我们很幸运，爆炸离我们还有段距离，它没有波及到阿普尔比大厦。”
“谢天谢地，这是最好的消息了，你没事。”乔琳松了口气。
莎莉回答：“我会照顾好一切的，别担心，你好好照顾好自己就好了。”
乔琳道：“我会传真给你一份授权文件，授权你代表我紧急处置的权限，莎莉，这全都靠你了。”
莎莉回答：“我会搞定这一切的。”
乔琳恢复了点精神，她坐起身，要求琳达把她的手提电脑拿来。
她对着诺顿说：“埃迪，这真的很像汤姆·克兰西的军事。”
诺顿点了点头，“只是我们没有一个负责反恐的彩虹六号部队。”
乔琳笑了笑，“我猜很快就会有了。”
———
身处洛杉矶的保罗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他刚刚把手里的工作了结就遇上这回事，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天知道自从诺顿留在明尼苏达以后，他有多想立刻就丢下手里的工作飞去乔琳身边。
可是他得对自己的电影负责，就像是他得对乔琳负责，因此他咬牙咽下了那些反对诺顿留在明州的话。如果这家伙留在那儿有助于乔琳的情绪，那他可以接受。
当然，这不是说他不窝火，他只是选择了对乔琳更好的那个反应。
而现在，即使没有飞机，他也要赶到他的妻子那里去。他需要在那儿。
他翻出地图，看了看路线。这3000多公里的路理想情况下要开28个小时，他需要两个司机跟他一起轮换。
他找到了留在家里的两名保镖，一同开着自己那辆车驶向了15号州际公路。
———
当保罗正驶向离开洛杉矶的公路时，乔琳对此一无所知。
她所知道的就是她名下的几处公司全部在政府的强制命令下被要求关闭。不仅仅是地处纽约的阿普尔比大厦，还有地处洛杉矶的卢比孔河的两处园区和所有正在拍摄的电影棚，都已经关闭了。
为了防止好莱坞的各大制片厂成为潜在的袭击目标，州政府下令疏散了所有人。
线上沃纳的纽约总部也被关闭了。
跟阿普尔比大厦一同关闭的，还有纽约证券交易所，以及其他纽约的重点场所和公共交通。乔琳知道如果现在开盘，股市一定会应声下跌，可是她无暇关注这件事了。
民航更是如此。现在美国的领空只有军机和鸟儿还能自由航行了。
这样的混乱状况到底要持续几天，乔琳不清楚，她只能等待这一切过去。
她不由得质问自己，我到底为什么要把这孩子带来到这个混乱的世界？
孕妇的荷尔蒙让本来就有点焦虑的她控制不住情绪，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流泪。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真的很脆弱，可现在她真的控制不住情绪。
诺顿发现她一个人躲在这里哭泣时，心都要碎了。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保罗，他觉得保罗让她一个人待在明州完全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他走过去搂着她的肩膀，试图借此给她一点力量。
乔琳一边流泪，一边道歉，“对不起，埃迪，我不想让你担心来着。可我控制不住这个，眼泪自己就流出来了。我真恨我自己这么情绪化。”
“没关系，baby，你可以尽情地哭泣，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好吗？”诺顿安慰道。
乔琳这次没有在乎他称呼她为“baby”，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靠在他怀里。
两天后的早晨，乔琳醒来时看到了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丈夫。他看上去糟透了，却还在微笑着注视她。
乔琳下意识地微笑了起来，“嗨，保罗，你来了。”
“嗨，我的小熊，我在这儿，别害怕。”保罗笑着回应道。
乔琳伸手摸了摸他带着胡须的脸颊，“去泡个澡吧，看你累得要命的样子。”
保罗笑着在她眉心留下一吻，然后去洗澡了。他确实需要放松一下。
等到他们一起共进午餐时，乔琳才觉得，哇，这个局面真的很有趣呢。
保罗坐在她的右手边，诺顿坐在她的左手边。
现任丈夫和前夫。
“哇，”乔琳微笑着喝下一口橙汁，心里默默地跟自己开着玩笑，“我好像一个东方的皇帝哦。”
不过开玩笑归开玩笑，她知道这个局面的和平可是非常难维持的。可是保罗一来就赶走埃迪，是不是实在对不起他之前陪她的那些心意呢？
总不能把自己的丈夫赶走吧？
乔琳有点发愁，眼神开始往琳达身上飘，希望这位年长一点的助理能够给她点建议，最起码别让餐桌上的氛围这么僵硬。
琳达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端起自己的麦片碗走开了。
“太过分了，琳达！居然临阵脱逃！”乔琳在心里抱怨道。
可是出乎乔琳意料的是，诺顿居然跟保罗保持了一种很稳定的和谐局面。
她觉得埃迪能做到这一点不奇怪，他是那种典型的东海岸精英风格，不动声色，很少冲动行事，即使愤怒也能维持体面。
可是，保罗？她一直觉得他的性格其实非常友善，可这也不妨碍他总还带着那种青少年时期遗留下来的愤怒，像个炮仗似的，只要戳对痛处，很容易炸。
这种奇怪的和平局面让乔琳觉得是不是昨夜有了什么仙女教母突然拜访了她的家？
她没想明白理由，只是很快就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这种和平，并对两个男人之间隐约的针锋相对视而不见。
事实上，保罗和诺顿当然已经有过一轮交锋了。他们都没傻到会直接吵起来，只是互相狠狠地握了握手。
保罗确实想过要把诺顿赶走，这是他名正言顺的权利。可是他考虑到乔琳的情绪不稳定，琳达说她哭了好几次了，他就强行忍了下来。
“就把他当成是寄居的客人好了，”保罗这么想着，“反正我们也总是会有一两个蹭吃蹭喝蹭住的朋友。”
诺顿则确实想过等保罗一来他就离开，可那时候美国本土还没有飞机撞上大楼这种事呢！现在让他走，他反而不放心了。
两个人权衡利弊，居然下意识地达成了一致。他们可能确实没法成为真的朋友，可他们都爱乔琳，都愿意在这种无伤大雅的事上各退一步。
尽管在琳达看来，还是保罗退的这一步比较大，不过管他呢，只要他们别让乔琳失望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