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是故意的。
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他根本不觉得大哥这样一个会为了妹妹发疯的人，能够做到将唯一的，仅剩的亲弟弟推入火坑。
从刚才的表现来看, 古往和燎原火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矛盾的原因就在他的身上，虽然古来并没有因此感到有压力，但他不得不表现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以此来试探自己在两人的心中到底占据多大的地位。
目前来看, 似乎很高很高。
两人都将他看得极重，这份地位甚至影响到了彼此的关系。
要知道, 他们可是能够为了对方而死的人, 现在竟然会为了他而大打出手。
如果古来性格恶劣的话, 肯定会让两人相互争斗，古来虽然没有这种恶趣味，但是不可否认的是, 看着大哥变脸的模样，还是会觉得心情愉悦。
我是不是太坏了？竟然想着欺负大哥……
古来在心里忏悔了两秒钟, 随即就收回所有的思绪，他垂着眼睑，盯着脚下的云，不发一语。
古往这时候也不知道要如何去解释, 难道要他告诉小弟，自己已经给他设定好了未来的规划？让他玩到30岁，30岁之后就逼着他回家？
他看向燎原火，后者也在低头，古往一眼就看出，她这是在装鸵鸟, 能拖一秒就拖一秒，不到最后时刻，是绝对不会说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问这个问题之前，你可以先让你姐姐解释一下另外的问题。”古往说。
燎原火蓦地睁大眼睛。
古来也看了过来，古往咬着牙道：“比如，她为什么要让你成为玩家？”
燎原火脸色猛然一变，同样愤怒道：“那你怎么不解释为什么要改造小来的情绪？！”
“永远保持冷静不好吗？”古往反问，“难道要因为陌生人的死亡，就头脑发热的选择报仇？”
燎原火怒火中烧，“你简直无可救药！”
古来冷笑，“你不可理喻！”
“你是白痴！”
“你是傻子！”
……
听着这两人越来越幼稚地吵架，古来很难作出合适的表情应对。
看到大哥这张年轻的脸上出现如此情绪化的表情，他的心情很复杂。
在古来的心中，大哥永远是懒散的，随意的，不修边幅的，却又极为敏锐的，他在小事上不拘一格，但在大事上却要独揽一切，绝对不准有人跟他作对，同时又很敏感，对于生死的事情最为看重，他表现出完全无法接受亲人死亡的执拗和疯狂。
这种情绪的变化，作为家人的古来最为了解，他曾经以为这是因为大哥的精神疾病，但现在卡那里，大哥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燎原火。
燎原火。
古今。
姐姐。
古来轻笑一声，他歪着头看着两人，缓缓开口道：“我其实……不在意这些事情。”
“被亲姐姐推荐成为玩家……刚开始会觉得有些生气，但现在想想，这位姐姐在无影市送给我的道具和点券足以买下我的命，更别提道具救过我和队友很多次，所以两者扯平了。”
“大哥控制我……嗯，我倒是有察觉，不过没想到的是，他能直接抹去我心中太激烈的情绪，这么说，我并不是没有心，而是大哥将我的心藏起来了，对吧？”
古来伸出手指，指了指胸膛心脏的位置，“我很感谢大哥的，要是没有这种永远保持冷静的能力，我可能连第一个副本都过不去。”
他的眼前浮现了自己在道具影响智商的情况下，被骗入鬼公寓，他躲在了一家阴暗的客厅，亲眼看着那只鬼在不停的吃着各种肉，那些血肉脑浆随着牙齿的闭合逐渐消失，和平年代生长下的人哪里见过这种画面，古来很清楚的记得，他被这一幕吓得毛骨悚然，几乎要控制不住崩溃的大喊。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对生命的渴望战胜了一切，他忍着恶心，安静地缩在角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一整晚吃人的画面。
“你们是关心对方的吧？”古来笑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握手言和呢？既然彼此的心里都有对方，就要好好地说话，不要吵架，知道吗？”
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点平淡的鼓励，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古往和燎原火都乖乖的听了话。
他们不再剑拔弩张，虽然还是在生气，但没有刚才那么可怕了。
“那么，你们可以商量一下，我到底能够知道什么？”古来说。
古往小声道：“这是你弟弟，真可怕。”
燎原火立刻说：“明明是你弟弟！”
“你弟弟！”
“你弟弟！”
两人刚要继续斗嘴，但不约而同地又一次看向微笑的古来。
古往呼出一口气，在心里做着建设，犹豫着说：“你……关于我们……都知道什么？”
古来想了想，“大概就是你是站在顶点的玩家，她是前任站在顶点的玩家，你们都在密谋着某件事，我粗略猜测应该是想要对付游戏，还有就是你表面是独来独往，其实背地里掌控着一个组织，她是真的独来独往，至少在自爆之前，我没有听过燎原火加入任何公会。”
啪啪啪！
燎原火鼓着掌，夸赞道：“说得真好！”
古来：“…………”
古往无语，“浮夸！”
他微微颔首，以一种考教的口吻道：“继续说。”
“你和燎原火对外界是毫不相关，大多数人都认为你找到了燎原火的遗产，直接一跃成为顶点，但是我之前见过化蝶，从她那里，并没有说到你，所以，我被误导了，认为你和燎原火完全不熟，后来又在无影市见到仙宣，她和燎原火关系很好，即使没有明说，我也察觉到了一些信息……”
“不过我等级太低，团队又很弱，为了不被动陷入危险，便装作不知道。”
“其实……大哥，我和你聊过天的。”
古来看他一眼，“我的玩家代号叫醉光阴，你有没有印象？”
醉、光、阴。
古往犹如被一道闪电劈中，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稍有好感的新人玩家，竟然是自己的弟弟。
“我……为什么……我当时没有察觉？”
不对。
并不是没有察觉。
是燎原火，是他的妹妹，是15岁的古今，不肯让他知道古来成为了玩家。
因为，他会崩溃。
那个时候，古往的心中满是戾气，他刚刚结束了化蝶的世界，抹去了所有燎原火曾经在那留下的痕迹，他亲眼看着妹妹的存在逐渐消失，甚至他自己就是主导这一切的幕后凶手。
古往表面没有什么变化，可他的内心并不怎么开心，情绪一直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做事也更加激进，在无影市那里，燎原火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便再三阻挠他与古来的见面。
这时，古往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在这个世界里，燎原火会提前这么多天过来找他，用着撒娇的语气，在组织里各种闹事，搞出许多让人哭笑不得的麻烦，留着古往东奔西走带她道歉。
古往虽然没有明说，可他很喜欢这种生活，这就是他想象中所期待的，和燎原火一起活下来之后的画面。
所以，古往放任自己沉浸在这被燎原火编织的梦境中。
燎原火恰恰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做出这些举动的。
这让他在见到古来的时候，没有立刻崩溃，而是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在燎原火的身上。
古往闭了闭眼睛，他的意识混乱，眼前出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线条，越发的烦躁起来。
“小往。”燎原火唤他，对他露出一个怯生生地笑，“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真没用。
古往唾弃着自己。
“……我原谅你。”他艰难说道：“今今，我永远不会怪你，错的是我。”
古往的视线落在燎原火的脖颈上，那处纤细的脖颈满是青紫的勒痕，在莹白的皮肤上尤为刺眼。
他痛苦道：“但是，你不该对小来出手的。”
“他是我们的弟弟，你曾经说过，要永远保护他的啊……”
“为什么，你会忘了？”
……
“小往，他好可爱啊~”
十岁的古今趴在小小的摇篮床边，伸出手戳着这刚出生的婴儿，“他和表姨的孩子不一样啊，刚出生就这么漂亮，以后肯定会是个小帅哥~”
“嗯嗯。”古往点头。
“你为什么不过来看看？”古今强行拽着大哥，将他推到摇篮床上。
古往赶紧后退，连连摆手，“不行，我不能过来，我的病很重，传染给小来就不好了！”
“你那不是传染病……”
古今的话未说完，便被古往打断，“过了病气也不好……我可能活不长，别把厄运传给弟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古今尖叫，她怒气冲冲拽着古往的脸，“我不准你再说！迷信！给我过来看看他！”
她生气的样子实在是吓人，古往本就虚弱，被吼得头脑发懵，但古今毫不在意，强行抱起小不点的弟弟就往古往怀里塞。
这么软软小小的生命让古往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古今伸出双手，作出了一个取景框的姿势，将这一幕记在脑海里。
“好了，现在感觉咋样？”
“他、他确实可爱……”古往抽泣着看向弟弟，“小小的脸，大大的眼睛，粉粉的皮肤……但是好小啊……我一用力就会伤到他……”
古今立刻将弟弟抢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摇篮床，没忍住还在脸上亲了一口，“这么小，一不注意就可能没命了，小往，他比你脆弱。”
“我们一定要好好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