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不要喜欢它。
古来微怔, 他看着这空荡荡的四周，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家？”
他还以为这个地方只是阿椒以前的工作室呢！
“这里怎么住人？”
房间太窄太小了, 阿椒又是一米八多的大高个, 他住在这里连腿都伸不直，怎么睡？
阿椒拍了下智能管家，“调料, 给客人看看咱们以前的布置。”
调料：“滴滴滴！收到。”
阿椒一挑眉，“刚才把你的语音系统修好了？”
调料：“滴滴滴！是的小主人。”
智能管家的声调是有些尖锐的小孩子声音, 分不出男女, 并不算好听, 带着机械仿孩童的腔调, 虚假到好笑。
可是阿椒却没有丝毫的排斥，他似乎已经熟悉了这种声音，任由调料开口说话：“尊贵的客人, 请看，这里是主人的床。”
智能管家扫过他们对面的墙壁，一个占据了房间大半过道的单人床就这么出现了, 古来比划了下床的边缘和工具台的位置, 问道：“这……这两个人怎么睡？”
“我和我姐睡一张啊, 不过有时候我要是接修理单比较忙，就会直接在地上睡。”阿椒很平常地指着下面说：“床下是空的，我躺在这比躺在上面舒服, 我们的东西不多，底下除了营养液就是我的工具, 姐姐的枪一般是放在上面。”
他又用手指了指天花板，古来难以想象这种连直起身子都费劲的天花板要怎么放枪，可等到调料把整个房间用全息投影铺满以后, 古来沉默了。
说实话，古来想象过姐弟俩的房子，在他的印象中，一直以为会是个简陋破落的旧房子，但没想到，会是如此窄小到逼仄的房屋。
再联想到刚才进来时外面那一栋栋与这一样的房间，古来忍不住问道：“要是火灾怎么办？”
“没办法，要么跑，要么等死。”阿椒一摊手，“一个楼层只有一个水房，一层有一百四十户，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区，每户至少两人，一旦引起火灾，可以导致三四百人的死亡，不过一般这里很久没有火灾了，我们从不做饭，也做不起饭，除了一些□□火拼时会用枪和炸弹，一般没事，而那些炸弹只在底层使用，我们这里还行，一般不会出事，就算起火也无所谓，我自费安装了灭火装置。”
古来又沉默了，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走出房门，外面是看不见尽头的天井，楼层又多又密集，一眼都望不到头。
“一百三十层。”阿椒跟着探出头，说：“可能会有增加，每年上面都会多一两层。”
他讥讽道：“前面四区的人可不想看见贱民，总会大发善心的把穷人丢到这里，我挺感谢他们的，毕竟还给了我们一个住的地方，这里的房租超级便宜，只要每天愿意去抢劫杀人，总能活下来。”
“哦对了，还要时不时的客串一下敢死队，被派到前线去杀人，当然就算杀了地方的首领，我们也没有任何功勋。”
古来看到在对面的楼层里正在进行的犯罪实况，重重叹了口气，其他人对此已经麻木到没有表情，他们围在死者的身旁，等待凶手杀人，将死者值钱的战利品拿出来，然后才像秃鹫那样，围聚在一起，搜刮着剩存的东西，哪怕只是腐肉，也会被人拿走。
“血肉能给一些家伙加荤，有人专门收这个养狗，所以一磅肉10块钱，卖个10磅就能攒够半个月的房钱了。”
“斗狗是个很赚钱的行当，赌赢了一本万利，赌输了血本无归，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姐姐瞒着我去过几次，她的直觉很准，每次都能赢，不过很快就不去了，甚至也不许我去。”
“你知道的，我这种人就是越不让我做，我就越想做，逮到机会我就偷摸去狗市，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伤狗病狗很多，我姐可能是觉得我看这些不舒服，其实我真没啥感觉，死人见的多了，还会怕死狗吗？”
“倒是我姐赚了不少钱，回来就被找麻烦了，她没有左小腿，年龄又小，地头蛇不欺负她欺负谁啊？”
“只可惜那次我没显身手，反正我再去狗市的时候，主人已经又换了一个。”
阿椒瞥了眼神情凝重的古来，忍不住挑了眉，“怎么？你不信？”
“不是……”古来深吸一口气，他拽着阿椒重新回到房间中，认真道：“我觉得……你们的刺杀计划太简陋了。”
阿椒哦了一声，丝毫不意外，“肯定简陋啊，我都不知道姐姐和他们谈了什么，反正在我眼里，姐姐突然之间就和我生疏了，突然就决定接下一块钱的单，突然就刺杀皇帝了……”
“皇帝也很奇怪，姐姐说三个月后皇帝才会出游，结果今天来个男的说皇帝三天后出现，问我怎么还没准备，我准备个大头鬼啊！”
古来思考了一会，说：“阿茴骗了你，她不想让你牵扯这件事情，所以编了个假的时间。”
阿椒面无表情，没再说话。
古来叹了口气，“别怪她，她不想让你有危险。”
“你都看得出来，我就看不出来吗？”阿椒冷哼一声，“她老是拿我当小孩！我一十岁了！早就成年了！”
“在她眼里，你永远需要照顾。”古来说。
阿椒的表情一瞬间僵硬了，他死死咬住嘴唇，眼睛睁的很大，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根本无法做出表情，只能红着眼眶，做出一副要哭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就在古来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阿椒垂着眼睫，又不肯说话了。
古来看着他，沉声道：“想哭就哭吧。”
“我不想哭。”阿椒低声说：“……我不能哭，姐姐说，桑春人认为死亡是新的开始，他们从不哭泣死亡，我也，我也不能哭……”
可你已经哭过了。
古来在心里叹息，抬手又要拍一拍阿椒的后背，但他突然抱了过来，两只手臂勒的又紧又疼。
“你……”古来刚说一句话，忽然感受到肩膀一阵湿意，阿椒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那温热湿润的触感从肩膀往下蔓延。
古来不是第一次见到阿椒哭泣，在对姐姐耍无赖上，阿椒早已练出了十八般武艺。
平时在家园里，没少看到阿椒在撒泼打滚，一旦阿茴封了他的活动经费，阿椒就会用可怜的泪眼对准阿茴，有几次，看的古来都心软了。
整个团队，古来可以确定，阿椒是最会哭的，他十分清楚地知道眼泪要用在什么地方，也明白该用什么样的眼泪来达到目的。
古来见过阿椒嚎啕大哭，见过他泪眼摩挲，见过他可怜卖惨，见过他真情流露的眼泪。
阿椒的泪点总是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几乎每一次都是有目的的哭泣，也总会达成目的。
团队中没有人能逃过他的眼泪，即使是阿茴也不行，外表看起来最冷酷的姐姐有时候反而是最心软的，就算知道弟弟是装出来的可怜，她也总是忍不住地网开一面，帮助他。
阿茴的外表是冰冷的墙壁，但内在却有着最为温暖的一颗心，一旦相处久了，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但……古来从未见过阿椒如此安静的哭泣，他静静地流着泪，默然的哭泣着，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令人心碎。
只觉得肩膀沉甸甸的，他抬起的手臂也变成了慢慢摸着阿椒的头发，他宁可阿椒大哭一场。
“没事的，哭吧，阿茴不会在意的，她或许……也不是真的想成为桑春人。”
“阿椒，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作为你的姐姐，阿茴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既然从未表达过想成为桑春人的意思，就代表她选择和你度过未来，而不是沉迷过去。”
“你的存在才是她活到现在的意义啊……仪式和规矩并不重要，她告诉你的过去，也只是不想让你成为真正的无根浮萍。”
古来想到了阿茴平日里的做法，另一手伸进风衣的口袋，拿出一颗水果味的硬糖，“如果觉得苦，就吃颗糖吧。”
“醉光阴。”阿椒的声音仿佛压抑到了极点，他在古来的耳边冷声说：“……你好吵……”
古来：“…………”
他无奈的又一次摸了摸阿椒的头发，阿椒的头发长到肩膀，柔顺又光滑，摸起来很舒服。
过了一会，阿椒才松开搂着古来的胳膊，他扭过脸，将古来手里的糖塞在口中，尽管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哭过的样子，但红肿的双眼和鼻头已经揭示一切。
“谢谢……”他哑声说。
在吃糖的时候，阿椒依旧很安静，他的眼前有些恍惚，低声说：“我想姐姐了。”
我也想她。
古来没有出声，他看着阿椒的脸，只看了一眼，便自然地移开目光，问道：“有吃的吗？”
阿椒露出诧异的表情，古来拍了拍肚子说：“这具身体饿了两天、”
“我在找你的时候，可没有时间吃东西。”
阿椒从工具台下翻出来一袋透明液体，说道：“营养液。”
古来从记忆里知道这是第五区平民的日常吃食，可真实看到还是觉得简陋。
他捏着那袋营养液，默默喝了一点，被里面仿佛发酵坏了的酸奶一样的味道给震住了，捏着鼻子喝了下去，好半晌才说：“还有吗？”
“你真能吃。”阿椒又发出一包，说：“我和姐姐两个人一天只需要一袋营养液，这是甜的，你尝尝。”
古来随后又被工业糖精的劣质甜味给震住了，他发现自己没有勇气再继续喝了。
阿椒抿着唇角，“我姐姐只有喝甜的才会吃一袋，不过这种有味道比一般的贵一半，只有我们得到很大一笔赏金时，才会奢侈地喝一袋。”
古来低垂眼睑，没有做声。
阿椒将垃圾扔在地上，智能管家会将其收走，送到垃圾站，可不知道为什么，调料根本没动，阿椒重新坐在了工作台前，开始修理。
“对了，你是什么身份？”
古来说：“现任国王最小的弟弟。”
阿椒抬眼，满脸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