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 并不是所有老师都能够达到古来那样的高度。
阿茴面无表情地看着所莎莉在侃侃而谈，即便是她这种笨蛋，也能够明白此时杀死明灵, 就等于是放弃武器任人宰割。
她默默地喝了口水, 却没有马上开口拒绝，而是问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所莎莉道：“你可能理解错了, 我所谓的杀死, 并不是杀死她这个人, 而是抹去明灵的名字。”
阿茴：？
“我们需要让明灵消失，让所有人误以为她已经死了。”所莎莉详细地解释着，她眉眼低垂, 又看了眼监控器, 道：“巾帼会在编队男人时, 会统一对外, 能够爆发出足够强大的力量, 很少有人可以从外部击垮我们。真正能造成威胁的, 只有内部争斗，明灵的存在会给那些没有大局观的姐妹一种底气, 好像她们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原谅，而一旦明灵消失，她们就只剩下一条路能走。”
“那就是必须和大家一起同心协力, 谁搞事，谁就死。”
阿茴哦了声, 对这个意见,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她抬眼看向所莎莉，抿了抿唇角，好半晌才道：“不错。”
所莎莉面上一喜。
阿茴道：“但是我不采纳。”
“为什么？”
“你心不诚。”阿茴略歪了歪头, 疑惑道：“我看起来像是傻瓜吗？”
所莎莉猛地瞪大双眼，瞳孔一缩，干笑道：“你、你在说什么？我有点听不懂……”
“我不是你用来复仇的工具。”阿茴认真道：“你想杀了明灵是你的事情，我不想做，也不会做。”
阿茴是听不懂所莎莉话语中的陷阱和漏洞，但是她很清楚地感受到在说出杀了明灵这句话时，所莎莉身上泄露出的一丝阴狠杀意。
也正是基于这一点，阿茴才觉得她心怀不轨，根本没打算帮她。
所莎莉沉默了一会，扯着唇角冷笑一声，那双眼睛泛着锐利的光，不再遮掩自己的情绪，恨声说道：“她难道不该死吗！！如果不是她一直这么想着平衡的话，我的妹妹不会死！我的朋友不会死！”
“平衡平衡！就为了这狗屁的平衡！我妹妹在战斗中被己方成员波及死亡，当我们去找到那个玩家的时候，她等级高，立刻所在明灵身后，让她帮忙道歉，而明灵竟然也真的这么做了！”
“你觉得这是对的吗？！”
阿茴摇头，“如果是我，我不会这么做。”
不等所莎莉有所表示，阿茴直接道：“我会根据亲疏关系，决定杀你还是杀她。”
所莎莉：？！
“你！”
“还有，巾帼会有两名八级玩家，除了明灵以外，还有索菲娅，只要明灵死亡，索菲娅不会善罢甘休。”
阿茴想着和索菲娅相处时的场景，平静道：“没了明灵，她就是被放出笼的野兽，根本毫无道德和底线，你这凶手到时候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之前开会的时候，古来跟他们分析巾帼会，就说过这件事。
如果想要搞垮巾帼会的话，最先做的并不是对明灵下手，而是现将索菲娅去掉。
只有索菲娅消失，明灵一人绝对支撑不起没有武力威慑的整个巾帼会，到时候甚至不用等外部人动手，她们内部就会闹起来。
古来还说过，巾帼会之所有乱成现在这样，有众多分支组织，其实是有人推波助澜，这些人就是墙头草，吃了两头红利，把自己喂得脑满肥肠，丝毫不顾其他人的死活。
他猜测着明灵知道这人是谁，但因为心软，没有办法动手，又或者是早就暗自处理了那个人，但是她留下来的残局却无力收拾，最后引发了现在的局面。
阿茴对此不感兴趣，她听得不多，即使认真记下古来说的话，却也无法理解，只能在遇到事情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点。
但问题是，阿茴现在进来这个副本，并不是要从内部瓦解巾帼会，而是过来帮助明灵的，古来开了那么长时间的会，其实都是白开。
想到这，阿茴眉眼郁郁，她又抿了口茶水，静静地看着所莎莉，好半晌才道：“你再想个像样的办法。”
所莎莉啊了一声。
阿茴像是看不到她震惊的表情一样，腆着脸道：“再好好想一个方案，今天下午交给我就行，这次不要提及杀死明灵这种荒唐的做法了。”
所莎莉尖声道：“我可是想要杀死明灵，你让我来重新写方案？！”
“嗯，然后呢？有什么问题？”
看着阿茴那一脸纯良的表情，所莎莉彻底无语了，她怔愣不已，最终才在这执拗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我不是在帮你。”她低声喃喃道：“我是在帮会里几千个无辜的女人。”
阿茴面无表情地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次，不含任何偏见的所莎莉很快就将新的方案写了出来，似乎是怕阿茴不满意，她没有立刻提交，又趁着还有多余的时间，一口气写了四个方案，全都拿出来让阿茴去看。
阿茴将其打印出来，拿在手中，直觉在此时给出预警。
她翻开那个方案，看了一会，“就这个吧。”
所莎莉略有些疑惑地皱起眉，“不再看看别的？”
阿茴选中的是她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写好的方案，纯属玩票兴致，是为了衬托其他几个方案的“弃子”，怎么最后别的没选中，反而是这个被选中了？
“就这个。”阿茴肯定道。
她把方案拍下来发给明灵，看着对方不停打来的语音，选择了挂断，慢吞吞地打了字说：“就按这个做。”
明灵的消息发的很快，她先是将自己之前受到袭击的事情说了出来，接着发了消息道：“其实……我觉得没什么用，因为社会的大环境早就如此，男人们始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再加上法律的优待，就算是将其全部揭露出来，我们也不一定能达到预想的效果，甚至还会受到嘲讽……”
“没关系。”阿茴打字的速度很慢，看得所莎莉一阵心焦。“我们不是给他们看的。”
“能行吗？”明灵还是很迟疑。
“那就让它可行。”阿茴的思维与这些聪明人不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她觉得既然出现问题，那么只要解决问题就行了。
怎么解决，如何解决，这种小事根本就不重要。
明灵这次沉默了许久，过了大约两个小时，才回复说：“解决了。”
阿茴给她发了个心。
重新抬起头，所莎莉早就不在办公室内，现在已经能到了黄昏，马上是孩子们要放学的时候，为了能够照顾好这一百多个孩子，身为校长的所莎莉需要出现，引导孩子们前去就餐，并看护她们安全，所以一直到晚上八点，孩子们熄灯睡觉之前，她都是最忙的一个。
阿茴没有打扰她，自己安静地待在原地，望着前方发呆。她最擅长等待，在以前做任务时，为了找好一个最合适的狙击点，她会窝在角落里等待三天三夜，所以，她知道要怎么消磨时间。
明灵的消息依旧不停的发过来，手机震荡的厉害，可阿茴一条都没有看。
到了晚上九点半的时候，所莎莉回到办公室，手中拎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学校食堂下午剩下的菜和汤。
她给阿茴倒了碗绿豆汤，说道：“喝吧，里面放了很多冰糖。”
小孩都喜欢甜甜的味道，虽说不能给她们吃太多的糖，但有时候为了能够让孩子们吃下饭，她就不得不让食堂多做点甜的饭菜，当然，要注意计量。
绿豆汤，糖醋里脊，拔丝地瓜，四个馒头，和两个鸡蛋。
这是她们一天的晚饭。
所莎莉咬着馒头，趴在桌上，拿着笔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糖15.8元，地瓜20.6……嗯，还剩下163元，明天得省着点了……只能吃火腿肠炒鸡蛋了。”
阿茴听着她这些话，一时间有些恍惚，因为在一年前，阿椒也是这样算着姐弟两人日常生活所需要的的钱财。
没钱的人生活很难受，每天都需要精打细算，一旦预算超支，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要舍弃掉明后天的生活。
“抱歉抱歉，久等了。”等一切算完，又是半个小时过去，所莎莉歉意地笑了笑，咬着冰冷的馒头，将早已凉掉的绿头汤灌了下去，看到碗里还剩下一大半菜，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用等我，自己吃就好了。”所莎莉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袋小咸菜，“我可以就着这个吃。”
阿茴移开视线，“我不爱吃。”
所莎莉笑了笑，也不戳穿阿茴的话。
“阿茴，你今天还走吗？”所莎莉问道：“如果走的话，我去开车送你回医院。”
“不走。”阿茴道。
所莎莉也不意外，如果阿茴要离开的话，早就直接走了，根本不可能等在这里还吃了顿简陋的晚餐。
“那正好，我们可以一起看成果。”所莎莉对她扬起笑容。
“嗯。”
※
张向梦静静地躺在床上，她身上痛得厉害，腰部还缠着绷带，一动起来，伤口便撕裂般地疼痛。
可是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却极为明亮，即便现在受伤比过去还要严重，可是她却仿佛觉察不到一般，心灵上充满了勇气和热情，根本不将这点疼痛放在心上。
在她身旁，躺着另外一个女孩，那是和她年龄差不多，却已经成了高级玩家的小布丁。
她正在拿着手机，不停地刷着社交网站，偶尔点开几个视频，能从里面听到一阵让人心烦的大笑声。
“萧布叮。”张向梦微微侧过头，看着那在黑暗中被照亮了一半脸颊的女孩，说道：“明天可以加大训练量吗？”
小布丁瞥了她一眼，举了举拳头说：“不准你那么叫我！也不能加训练量！”
“可是……我太弱了……”
张向梦咬着嘴唇，不甘心地握紧拳头，“我想要变强，想要尽快去帮阿蓝姐姐的忙……如果我一直都这么弱的话，根本就和蛀虫没有区别！”
小布丁哼了哼，合上手机，伸出手戳了下张向梦腹部的伤口，听到她一声痛呼，才不屑道：“不行就是不行！”
“我……”
“如果你想变强的话，我觉得更重要的还是打基础。”小布丁看她如此努力，眼神变得很和缓了一些，她很认真地劝诫道：“你现在学会的技能，会是你将来的财富。我们帮助你，并不是想要得到你的回报，阿蓝姐也不会喜欢你这种勉强自己的同伴。”
“真、真的？”
“当然了，如果你在副本中受了伤，因为怕说出来拖累同伴就一直忍着，等到进行关键的一步时，你突然支撑不住，很可能会让前期所有的布局都会打水漂，你也是让众多姐妹死亡或受伤的罪魁祸首。”小布丁见张向梦还是很执拗地想要变强，叹了口气，伸出手凑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顶，像是大人一般安抚道：“珍惜你现在的日子吧，等到你进了游戏，那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
张向梦没有避开，她坦然地接受了来自小布丁的温柔，“你们都在说游戏游戏，那是什么样的？”
“是让人绝望，又不得不回去的囚笼。”小布丁声音低落，“我不知道要怎么说，反正我觉得那里和这里没什么区别，但是在那边，我拥有能够保护别人的力量。”
“在这里，我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张向梦，你不要问那么多了，快点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张向梦知道现在已经无法再多问了，她叹了口气，说道：“好的。”
小布丁却没有和往常一样迅速入睡，她闭了闭眼睛，脑海中思绪万千，最近几天的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快的让她无法反应。
明明前不久才得知阿茴教官进入她们的世界，没等她过去寻找，就听见阿茴突然成为了柒柒柒的代理会长，然后突然她们就打开了全部限制，封锁青缘市，开始每人一个区域进行各自想法试点实验。
这种种一切让她措手不及，最终还是阿蓝的帮助才冷静下来，阿蓝看出她内心的脆弱，便没有给她分配任何区域，而是塞给她一个人，让她帮忙训练。
那个人就是张向梦。
两人年纪相仿，经历相似，略一了解之后，小布丁便和她熟悉起来。可与想象中不同的是，张向梦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她简直是拼命一般，不停的训练训练，恨不得马上就能成为高级玩家，跟在阿蓝身边帮忙。
小布丁抿着唇角，她在确定张向梦睡着了后，才敢钻出被窝，甩了甩酸痛的手臂。
训练又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训练，她作为老师，也是很累的。
在原地坐了一会，她戴上耳机，重新缩回被窝里开始看手机。
每天晚上刷刷微博看看资讯，是她为数不多能够感到放松的娱乐。
今天也不意外。
她登上微博网页，最先看的不是各类新闻，而是偷偷看着各类明星八卦。
作为狂暴姐妹会的中坚分子，她其实是个喜欢八卦新闻的女孩，这一点，她隐瞒的很好，谁也不知道。
偷偷给喜欢的明星点了个赞，小布丁又往下划了一会，便准备睡觉，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看到不停闪过的一篇篇资讯。
《溺亡！溺亡！三岁女孩被爷爷溺亡在洗澡池中！》
《爆！净城一中年男子，杀妻骗保！所得钱财一夜被烧光！》
《女子家中遭偷窥，被发现后邻居碎尸藏于下水道！》
《男子不举，女友不离不弃遭怀疑被杀！》
《五岁女孩放学回家遭尾随，随后被j杀抛尸！》
……
小布丁愣住了，按照往常，这种会造成恶劣影响的案件绝对不可能在网络上见到，即使所有人全都明白身边根本不会缺少这类事件，可是上层的人，却始终不肯彻底扯下那层遮羞布。
他们似乎以为网络太平，就是天下太平。
再退一步，就算是新闻能够发出来，上面的标题也不可能会写的如此简单直白，他们会写出三岁女孩因为无人照料，爷爷好心洗澡，却因疏忽而溺亡，会写出妻子出轨被丈夫发现而被杀，会写出五岁女孩穿着清凉，诱惑男人，死有余辜。
他们会高呼着母狗，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彻底释放自己那肮脏而丑陋的欲.望。
房间中静寂的吓人，只有身旁浅浅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布丁才回过神，她猛地跳起来，也顾不得会吵醒张向梦，光着脚丫飞奔出去。
宿舍走廊上的灯随着她的脚步声明明灭灭，小布丁跑的飞快，她来不及等电梯，便准备从楼梯上跳了下来，剧烈的喘息在楼梯间中响起，本来该用三分钟的时间，她只用了三十秒就跑到了隔壁楼。
在紧闭的铁门外，是与她一样慌张跑来的同伴，不远处还有更多的人朝着这里奔来。
小布丁看到了熟人，她努力挤开人群，来到霓裳的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霓裳的脸上有着激动的笑容，她高举手机，再也没有平时的形象，“你看到了吗！他们退让了！他们写出了那种新闻！”
小布丁也跟着笑了起来，“看到了！我们的胜利要到了！”
从二十年前起，女人们便不停地后退，一直退到了现在，变得退无可退，以至于在网络上的几篇如实报道便能让她们感到满足。
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宿舍楼下越聚越多的人群，阿蓝眸光微暗，她看向屋中正在盯着后台数据的明灵，问道：“这样不够吧？”
“当然不够。”回答她的是高尚夏，她攥紧拳头，厉声道：“我们还是让的太多了，以前……这只是媒体从业者的基本。”
高尚夏在跟随明灵之前是一名记者，她曾经以女人的身份进入国家礼堂采访副部级高官，那个时候，她是年轻一辈的业内第一。
但也正是因为不肯妥协，只说真话，她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被直接吊销记者证，赶回了家乡。高尚夏心灰意冷，却不肯放弃，她必须要揭露事实，为那些死去的人还一个公道。
她找了很多律师，却没有一个人敢接那个案子，当她走投无路时，明灵主动与她接触。
两人搜集了很多证据，每一项都是有效证据，只要法官判定，就可以将凶手绳之于法，但最终的结果是她们遭受到了刺杀。
如果明灵不是玩家，如果明灵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那么这世上只会再多出两条冤魂罢了。
她们放弃了以法律为自己诉求公平的机会，而是选择以暴制暴。
当正义法警不再正义的时候，在天平下被审判的人们也不会再将希望放在他们身上。
高尚夏不停地翻着手中的平板电脑，里面存了几百篇她这些年来知道的案件，只要明灵下令，她会立刻将这些整理成新闻稿，全部发布上去。
“上个月，青缘市死亡的女性是152人。”明灵看着电脑，痛心道：“这只是青缘市的记录！”
高尚夏低声道：“青缘市已经是全国犯罪率最低的城市之一，今年年初还被评选成了全国文明模范城市。”
“真讽刺。”阿蓝晃了晃头，浅蓝色的头发随着动作略微有些起伏，“另外，他们今天发布的这几条新闻，全部都是三天内的案件，我动手杀了其中的两个凶手。”
明灵没有说话。
“案件发生率减少了，是吗？”阿蓝不知道数据是怎么显示的，但她最近接到的求助明显少于前几天，今天竟然能回来休息，就已经足够表示一切。
“少了六成。”高尚夏给她看了看平板上的图标，曲线变化几乎呈现断崖式的下降。“青缘市的男人不停的向外界求救，监视网警也不敢封号，那些被杀的惨状毫无保留的被放了出来，有人口出不逊，也很快被解决。”
“很好。”明灵点头。“阿茴的方向没错，我们要继续照着她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