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其实什么都没有想。
他根本不知道燎原火的天赋技能是不死, 之所以会问这句话，是因为燎原火此时的出现实在是太过诡异和奇怪。
燎原火不该出现的。
至少不该出现在这里。
除了特殊道具，古来便猜测是她的天赋技能, 本以为是分魂之类的, 但没想到她的能力竟然是不死。
因为上个副本中, 他已经从化蝶的口中明确得知燎原火已死, 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
甚至为了得到她遗留下来的种子，个八级玩家争得头破血流，虽说最后让他渔翁得利，但对于此时的古来来说，那颗被无数人抢夺的种子, 远远没有一个高级道具来的有吸引力。
古来不想要这颗种子, 但他找不到转赠的时机, 这里面牵扯甚多，一不小心便是全员覆灭，他为了不节外生枝，都不敢告知他山石与阿茴, 就是怕万一遇到了惹不起的高级玩家，他俩会陷入危机中。
所有的危险都由他一人承受着，这其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而现在，燎原火本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还笑嘻嘻的直接说了出来，这其中所隐含的背后意义让古来越发的迷茫。
“你在害怕吗？”燎原火看着他沉重的表情，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那双黑亮的眼眸中黯淡了一些，“你不用害怕我的，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为什么？”古来问道：“这不符合逻辑。”
他话音刚落, 突然一顿，自嘲道：“是我的错，竟然会在这里讲逻辑。”
燎原火叹了口气，“你不用激我，只要是你问的，我都会回答。”
古来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也就是说，我如果不问，你就不说？”
燎原火微笑，不再答话。
她不能说。
古来立刻便明白过来。
燎原火能够寄宿在安颜体内苟延残喘活到现在，恐怕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这代价让她必须对进来这里的人保持善意，如今时刻重复着她可以回答任何问题，应该是为了打破制约，或者就是代价的一部分。
不管是哪一种，都对他有利。
据他了解，燎原火在还是玩家的时候做了不少大事，临死前甚至直接崩毁了游戏的某种体质，迫使游戏强行改了规则。
具体是哪种规则古来不得而知，但很清楚她活着本身便是一种威慑，可是现在的燎原火却必须要躲藏在这副本之中，也就是说，要么她出不去，要么是不到出去的时机。
而本该躲藏的她却偏偏要放一个人进去，就算是安颜教授所认同的弟子，也不该……
古来抿着唇角，低声问道：“你早知道我会来。”
燎原火点了点头，“是的，我早知道。”
古来挑眉，“你看到了？”
燎原火的手指微微卷起，尾指勾弄着自己的衣角，圆润的杏眼里带着些微紧张的情绪，就像是在林间的小鹿，怯生生的望着古来，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可爱又乖巧。
古来抿了抿唇角，他移开视线，盯着身下的白绒地毯，又重复了一遍，“你看到了。”
这次，用的是肯定句。
“我……我看到了。”燎原火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面色平静的古来，她悄悄拽了下古来的头发，像是在撒娇一样，“我在很早的时候就看到了。”
“详细说说吧。”古来笑了声，“你是故意让我过来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刚成为时云齐的时候？还是我进入立新屠宰场的时候？”
比这要早很多。
燎原火在心中想着，开口的话在舌尖上转了几圈，最后道：“我的眼睛在很早以前，就不再是普通的眼睛，它可以看到未来。”
古来呼吸一窒。
“这么说也不太对……你把那双眼睛理解从一个特殊道具吧，我从……某人那里拿到了它，然后，知道了未来的走向。”
“我本来只是好奇这双眼睛的能力，没想到它真的带给我这么大的意外，看到未来之后……”
“你知道吗？我看到了四万多种未来，每一种，都没有我的存在。”
她说：
“我，必死无疑。”
古来张了张口，干涩道：“未来可以改变。”
“真可爱。”燎原火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看着他乱糟糟的发型，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脸颊，“你怎么还是这么可爱啊。”
古来皱眉，成年男性被说可爱，并不是一个让人感到高兴的体验。
“这句话就是我传出去的，为的就是给那些得到了我能力的人一个希望。”
果然。
古来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的天赋技能得以升级，就是在上个副本中遇见了柯一一，而柯一一那双看到未来的眼睛，应该就是来自于燎原火。
他早在很久之前，或者，是他成为玩家的那刻起，就已经成为了这场战争博弈的棋子。
古来按住自己的双眼，他现在能够遇到燎原火，不就是为了改变整个副本被毁灭的结局吗？
如果……如果这一切全都是燎原火所布下的局，那么……他在其中是什么位置呢？
“你在想什么？为我担心吗？”
燎原火用两只手抱住他的脖颈，手指则顺着脊柱往下摸去，“不可能改变的，因为最后的结局都只有一个，为了能够让我爱的人们活下去，我甘愿赴死。”
“但是，我不想死的那么窝囊，我知道我死后，游戏一定会封了我的一切，没有人会在意我，也没人会知道我，所以，我选择了这四万多种未来最决然的一个结局。”
她说到这的时候，唇角忍不住勾出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极为温暖的笑。
但古来却觉得冷，冷的彻骨。
之前听化蝶转述，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如今见到真人，却越发觉得可惜。
她还这么年轻，才十七八岁的年龄，便要自己决定死亡。
可惜。
可惜了。
天才如她，不该这么轻易的就死去。
古来第一次伸出手，主动触碰她，轻拍着燎原火的后背，问道：“疼吗？“
“应该是疼的吧……我不知道。”燎原火却没有太多的反应，她倒是很开心能够被古来亲近，说：“刚才说过，我的能力是不死，而发动这能力的唯一条件是，需要有人记住我。”
“只要有一个人还记得我，知道我，那么我就不会死。”
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会活在你们的记忆中。”
古来久久没有言语，这种不死的能力……根本不是真正的不死，现在的燎原火，也不过是一份记忆体。
“你是……安颜的燎原火。”古来艰难说出这句话。
燎原火并未生气，她从古来的身上退开，说：“准确一点，是只活到遇见安颜时的燎原火。”
可这真的算是活着吗？
古来并不觉得她是个活人，他所理解的活着，应该是有着身躯和灵魂，现在的她，不过是被过去所束缚的一段记忆。
她的经历和记忆，也只存在于当初遇见安颜时，自然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是怎么样的死法，但总归和想过的差不多。
她很少会做出计划之外的事情，这次也不会例外。
“醉光阴。”燎原火慢慢地扯下了古来的皮囊，在他身上摸索了这么久，她终于摸到了一条缝隙，也就是在这条缝隙里，游戏将玩家灵魂塞入进去，使其成为副本中的人物。
古来的眼前发晕，他觉得很不舒服，却奇怪的没有任何不安感，好像在燎原火的面前，他就升不起任何警惕之情。
燎原火安抚他说：“不要害怕，没事的，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真实样貌。”
不行……不可以……
古来一点也不想让燎原火看自己的相貌，他害怕燎原火会借此寻到他的世界。
可他说不出话。
灵魂的拉扯让他晕眩感极为严重，一种类似于失重的感觉让他无法轻易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连推开燎原火都做不到。
等到燎原火将其全部扯出来的时候，古来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所以他并不知道，燎原火看着他的脸，蓦地红了眼眶。
“真是……”她擦着眼泪，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怎么长的那么像小往啊……”
她轻轻抚摸着古来的脸，“你都这么大了啊，在我的记忆里，还明明是个小不点。”
“现在都比我大了……”
“前不久还抱着我的腿喊我姐姐，让我带你去音乐厅看小往表演，怎么现在这么高了啊？”
“小来，我不能再喊你矮豆芽了。”
“小往会有多高呢？他比你大那么多，如今也变成大叔了吧？”
“大叔……哈哈哈哈哈，真是，他还活着吗？小来，你告诉我，你哥哥还活着吗？”
“肯定还活着吧？他那种混蛋，活的最长了！”
“他肯定还很开心，我终于不再管着他了。”
燎原火的笑容越发低沉，眼中的泪水悄然落下，涩然道：“我好想他啊……”
“好想见他。”
“爸爸妈妈，小往，我好想你们啊……”
“好可怕……”
“我好想看着小来长大……想听小来喊姐姐。”
“我也好想……长大啊……”
“就算被人说是阿姨也没关系，就算有人说我丑也没事，就算我被逼着做不喜欢的事情也可以。”
“我好想……活下去啊。”
“我不想死。”